还珠楼主_蛮荒侠隐-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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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听筠玉说了声:“留神,外面有人。”便不再言语。余独闻言,宽心大放,忙喊:
“璇姊、筠妹,是我!你们在哪里?害我好找!”筠玉方接口道:“我们在这里,你怎么会找得到?”余独顺二女语声一找,溪藤起处,石隙中现出一个小洞,大才容人,林、毛二人一个立在洞侧,一个斜倚洞口,各持着一块发亮光的东西嘻笑相唤呢。余独入洞一看,里面不但宽广整洁,而且到处通明,映着满洞透明钟乳,幻成异彩。最奇怪是一路望向前面,到处都有像二女手上所持形如鹅卵发出亮光的东西散嵌在壁间,不由又惊又喜,便问二女:“怎得到此?”筠玉道:“我们出来了好些时,怕他们担心,一路走着再说嘛。”林璇要由涧壁上洞口出去,没有钟乳石笋碍手碍脚,可以走得快些,便说,“那石蛋子明处无光,不要也罢。”筠玉力说:“天明即要起身,奇景难逢,无缘再至,要顺来时洞径回去,好教余兄见识见识。”并说:“洞中还有一件希奇东西,尚不知名。
余兄久走江湖,许能认识,就便再取几个这种发光的石卵回去,岂不是好?”余独素性好奇,又加是筠玉的盛意,自然愿往。林璇一不拗众,三人便同往回路走去。
路上筠玉谈起经过。原来筠玉越过峰后,见下面尽是丛林密菁,拔剑一挥,刚削断了些,忽见一条厌路,回顾林璇已将追近,知她说了必做,恐被迫上呵痒,打算绕道逃回,一见有路,便慌不择的往前路去。因这略一停顿,林璇追得越近,笑骂道:“好你个不识羞的师父!本事没教一点,倒让徒弟追得直跑。今天我要饶你才怪!”筠玉见林璇离身不足十丈,心里发急,猛一眼见道侧两行合抱古树的前面转角处,似有一块地方林菁甚稀,仿佛内中是块空地,心中一动,打算跳将进去伏躲片刻,等林璇追过了头,再跳出来往回路逃跑。那片古树原是又高又大,正可遮住后面的目光,筠玉跳了进去,林璇本难看出,偏巧筠玉纵起时,见前面果是一片空地,约有两丈方圆,正自心喜,眼看及地,忽然看出落脚之处乃是一个深穴,一时吃惊,不由“嗳”了一声,连忙将气一提,两条玉腿往起一躇,就势身子一偏,一个“风贴落花”的解数,两脚找地,俏生生立在穴口石沿上,总算身手矫捷,未曾踏空坠落。心神略定,暗忖这里怎会有这么一块石地,还有洞穴?低头往穴内一看,其深约有两丈,靠前一面隐隐有光。一则艺高人胆大,二则正是绝好藏身之所,一面握剑准备,便往下纵去。到了穴底一看,并非死穴,靠前一面竟是一座又深又广的石洞,越往里看,越是光彩辉煌,到处通明。先还疑是野人生番所居的巢穴,细一观察,洞中钟乳四垂,石笋林立,那光便发自壁间,高低错落,灿若明星,分明是一座地底洞天,并无生人寄居之迹,又猜是仙灵窟宅,不由动了好奇之想。正要走入,忽听身后一阵风来,情知有警,忙把头一低,一纵步往前蹿去。正待回身横剑迎敌,忙迫中剑尖扫处,一片铮锵地琅之声,近侧钟乳折断了好些。彼此都吃了一惊,一看来人正是林璇,因为正追之际,忽听筠玉惊讶之声,人已不见,循声一找,也发现了那片地方,知筠玉定藏在穴内,跟踪追下,果然在内。筠玉忙低语道,“姊姊不要闹,你看这洞多好,说不定有仙人隐居在内。我们无心遇到,许是缘法,快同我进去看来。”林璇见了这般奇景也甚惊喜,便不和筠玉再闹,一同迈步由钟乳石笋中绕行过去。
二人虽有寻仙之想,同时也还防着洞中有什怪物虫兽之类潜伏,暗中也颇戒备。走了里许,境象益奇,珠缨锦屏,到处辉煌,哪里都是明如白昼,兀自看不到底,除了这些千奇百态的钟乳外,别无异状,那发光之物俱嵌在壁间乳隙之中,大如鹅卵,色彩不一,洞中光明便由此物所映照。先时疑是有主之物,还不敢妄取,及见走人老远没一些动静,筠玉几番虔诚通白,除了空洞回音而外,毫无应答。后来走了二里多路,猛见前面正中央一片形如幡幢、晶光幻彩的垂乳之下,伏着一个怪物,通体墨黑黝暗,直泛乌光,生得风头独角,蛇颈赡身,三条怪足,前一后二,前足半跪,后足高拱,由头至股,长约三尺,势欲飞扑,形态甚是奇怪。二女斗过玄牦等恶兽,虽然胆大,因是初涉奇境,蛮荒怪洞中骤然遇见这等平生未曾见过的怪物,也未免有些惊心。各自娇叱一声,紧握刀剑,纵上前去,正待斫下,那东西竟似睡着一般,动也不动。细一看,不特像是死的,再用剑柄轻敲身上,竟发出丁丁之音,周身冰凉铁硬,那一双八角怪眼虽然眼珠突出,也甚坚硬,竟似有人用一种不常见的黑玉制成,并非生物。荒山古洞,哪得有此?好生奇怪。筠玉正自抚摩寻思,忽听林璇惊噫了一声道:“难道这等石头东西还会下蛋么?”
筠玉忙绕向怪物身后一看,见林璇手里拿着晶光射眼、一紫一青的两个鹅卵,正是一路上所见发光之物。筠玉笑道:“怎见得是这东西下的?”林璇笑道:“我还乱说?不是亲见,连我也不信。这不是凭据?”说时朝怪物股下一指。筠玉顺林璇手指处一看,怪物两条后腿高拱处,产门业已半开,里面含着一个微微发光的圆东西,虽没有林璇手中所持的大,形式却是一般无二,只颜色暗黑,不似那两个青紫鲜明罢了。一问林璇,才知从怪物脚下得来,只想不出玉石制成之物怎会产卵?越看那两个越爱,知是宝物无疑。
试一扳取壁间发光的怪卵,却是坚凝异常,仍恐洞有主宰,不敢随便毁损,当下一人持了一个,仍往前行。行约半里,渐深渐暗,那发光的怪卵也不多见,路却宽大,一会到了尽头,始终不见一个生人生物。正要回转,将那发光的怪卵多取些回去分赠大家,筠玉忽然发现后洞有一穴口,探头出去一看,只见两面绝壁,清溪映月,壁间野藤,大逾人臂,山花怒发,红紫争妍,倒影清波,因风散乱,真是景物清丽,幽绝人间,连声赞好,便拉林璇同爬在洞口藤荫中往外浏览。林璇取手中怪卵往洞外月光下一伸,却是暗无光泽,好生扫兴。筠玉道:“姊姊,这种照夜的宝物不是拿来明处看的,叹惜什子?”
二女俱不知洞外可通上面来路,正商量要回去,恰值余独寻来,这才同路回转。
行至怪物潜伏之处,余独仔细一看,连那所产怪卵俱都非晶非玉,非金非石。三人并力想将它抬起,却是重有万斤,以三人的神力武功,那东西似生了根一般,竟会抬不动分毫。再一取壁问钟乳上所嵌的石卵,别的钟乳微用力一碰就折,有卵之处却是坚牢异常,休想取下。用刀剑一削,一个用力太过,便将怪卵削裂,迸出一团光华,荧荧落地。低头一看,乃是一层薄薄的发光流液,一落地便浸入石中,那股气味说不出的难闻。
三人费尽心力,只弄破了几个,一个整的也未到手。时已不早,多毁无益,只得罢休,仍持了原来那两个出洞。刚一纵上那条厌径,余独猛一回顾,又见身后不远一条黑影窜入林菁之中,方要注视,一阵风来,满林吹动,起伏如潮,哪还看得出逃影的方向、再看前面,林、毛二女已然跑出老远,连忙追去,知众人定等得心焦,急于回去,忙大步赶去。三人前后脚,还来到了峰上。春桃,春燕两个山女因将帐篷搭好,来请主人去看,一问丹妹、碧娃,主人和毛、余二位相次过峰,已有半个多时辰,不见回转。春桃姊妹素来忠勇,恐遇上毒蛇猛兽相持,各持大刀毒箭赶上峰来,恰好接个正着。主仆五人下峰,见了杨氏父女,互说经过。余独只顾随着二女谈说高兴,竟把两次听见黑影当作林间伏雉,没有提起。这时随行男女山人已将行帐搭在坡下,众人就崖上山泉重进了些饮食。余、林。毛三人互相谈起适才互追人洞探奇经过,筠玉又将那两个石卵取出,大家传观。那石卵映月即暗,一经放在背光之处,便发出亮晶晶的异彩,里外透明,隐隐有波纹起伏。杨宏道虽然多读奇书,也测不出那怪物和石卵的来历。
大家言笑晏晏,不觉夜深。南疆中气候原是昼热夜凉,早夜间相差甚多,余、林、毛三人俱是天生异禀,一身武功,还不在意,杨氏父女前夜已添了两三次衣服,终于难禁风露,要入帐安歇。筠玉因清景难逢,兀自恋那飞瀑鸣玉、星月流天,强拉余。林二人相伴谈话,不肯就卧。林璇便命春桃、春燕伏侍杨氏父女人帐,将掘好的火池升起,以免受寒。碧娃立时笑道:“我今天行来,看沿路上都是好景致。此去且有得看呢。明早我们还要赶路,毛姊姊也看得够了好月亮,与常年都有何不同!我们一齐到帐中去秉烛夜谈,也省得分着两起,大家都寂寞呢。”筠玉还未答言,丹妹微嗔道:“碧妹就是这等贪玩,我姊妹怎比得三位姊姊哥哥的体力?爹爹年迈,多年没走过长路,幸是承林姊姊之赐,有轿于坐,从早起坐这一整天,也有点累了,你还不服侍他老人家早睡?明天好早起赶路。你只顾起劲,岂不阻了姊姊哥哥们的清兴么?”筠玉笑道:“没见你这人一来就以老姊子自居!说得碧妹怪可人怜的,碧妹你莫听她。杨老伯累了一天,原应早早安歇,我们进帐不睡反吵了他。沿途风景虽多,这般良夜银涛却不易得到。我此番随众行止,要是独身到此,正好作一个空桑三宿呢。你如有兴,等老伯睡了,只顾添件衣服来同我们玩就是。如今看似不早时候,也不过亥初光景,你们又是坐轿,明天走碍得甚事?”说时,杨宏道已恭身向三人道了安置,丹姝、碧娃俱都含笑不语。姊妹双双扶了老父,顺着那条银线一般的玉泉往坡下行帐中走去。
林璇道:“我看杨老伯偌大年纪,对人还是这等恭敬,难怪人说汉人礼多。”筠玉笑道:“哟!我们都是汉人,你是山人,难怪那般粗野呢!”林璇道:“毛丫头你懂什么!我虽在山人中生长,论他们的语言文物,自然不如我们汉人,如说他们那对人忠信,处事公平,好便好在那横野少礼之处,无怪孔夫子都要赞许野人呢。像杨老伯乃是因为受了我等相助,有了感激之心,举动言谈全出至诚,不必说了。像我昔日为学汉话,招来的许多汉人,面子上都是恭而且敬,斯文斯文,可是十个有九个包藏祸心,论起品行束正,还不如粗野的山民呢,你单笑话山民怎的?”毛筠玉道:“是我说错了,山主莫要见怪。本来嘛,野人山原是我们林姑娘长养幼游之乡,况且还受过姑娘的生聚教训,怎能与那贪残无厌的生番野人相比呢?”林璇道:“你不要刻薄我。以我这些年的经历,总觉山民心要干净,比汉人容易教化些。”筠玉笑道:“你大概见的只是你们的那一两族山民罢了,如以我这些年随我爹爹所闻所见的那些山民,只恐你想要教化他们也非容易事呢。现在且不说,此去云龙山数千余里,总要遇上些生蛮野独,你我俱通山情土语,如来侵犯,且和他们先礼后兵,试看如何?”
余独见二人又要争论,便拿话岔开道。“二位且莫争论,倒是明日上路,已离王三所说的三凶巢穴不远。虽然二位本领高强,我们到底携有三个老弱,也得预先安排一下才好。”筠玉方要答言,碧娃正同春燕走来,未近前便喊:“二位姊姊还不睡么?”林璇闻声回顾,往二人来路上一看,猛一眼看见行帐旁有两条毛茸茸的黑影一闪不见,同时碧娃、春燕也自走到。一问,丹妹已服伺杨宏道分别安卧,睡时觉着心跳害怕,并拉春桃在帐中同睡作伴。那行帐共是三个,一个为杨氏父女与春桃卧处;一个为余、林、毛三人卧处,两下勾连,可以相通;另一个是春燕、四儿、岑春、云田、十熊等五入卧处,犄角之势,不相连属。碧娃本想就卧,不知怎的觉着神志不宁,不能安枕,想起空山住宿,有些胆虚,想喊余、林、毛三人回帐安歇,一人又不敢独行,又恐丹姝见怪,不便把春桃拉起同来,偶见春燕从帐外走过,便要相伴来请三人去睡。林璇问余人睡未,丹妹道:“我好像看见两个人披着头发勾着腰在他们帐侧说话,我只看见半边脸,内中一个高的好似岑春模样,见我和春燕走出,便往帐后转过去了。”林璇又问:“春燕出帐则甚?可曾看见岑春?”春燕说:“大家累了一。日,知道主人离睡还早,本都躺下歇息。后来听见帐外有人咳嗽,恐主人们回帐唤人,便唤起岑春,先走出来,正遇杨二小姐吩咐陪同前来出帐时,只看见岑春一人背着脸走过帐后,当时又见第二个,余人又俱睡熟,想是杨二小姐看错了眼吧?”林璇所见黑影虽是两条,因为碧娃、春燕异口同声俱说一个是岑春,另一个也是自家人无疑,便没放在心上。
因碧娃再三催着安歇,渐渐天上又起了云层,将月儿遮没,待不多时,众人便一同回帐。林璇便间:“今晚夜宿何人轮值?”春燕说:“此时还是上半夜,该是十熊值班,等月儿一偏过山头,就该春桃起来替他了。”林璇心中一动,忽又想起前事,觉着适才月光下所见两旁黑影头发,好似比随行诸人长乱得多,十熊更是出山时新铰的头。一个若是岑春,另一个决非十熊,知他平日虽然勇猛,晚来却甚贪睡,疑他误了值班,或请别人替代,命喊十熊进来问。春桃去了一会,拉了岑春睡眼朦胧地走来,十熊却未见到。
林璇一问,春燕说:“不但十熊不知去向,便是岑春适才困极,虽被我唤起,一听外面主人并未呼唤,重又卧倒,直睡到众人回帐,我去唤他才醒。除该班的十熊和我外,余人自安歇后,谁也未曾离帐一步。如今附近俱已找遍,不见十熊影子,不知何故?”春燕细心,特地将云田、四儿等唤起,拉了岑春前来回话。林、毛、余三人一听,便知有了差池,余独更想起黄昏时追寻林、毛二人,月光下所见的毛人影子,两下一证,愈知所居不是善地。筠玉断定附近必有生番野人巢穴,只不知来人既是存心来犯,将十熊擒去,帐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