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鸣廊·第一部by彻夜流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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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是青川?”青川用阴郁的目光看着方停君,他现在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原本以为跟着的至少也会是一位气魄雄伟的大侠,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小鬼。方停君微笑着端起酒杯,青川忽然发现他的新主子有着一双无与伦比的完美的手。
“你靠东而坐,眼一直望南,显然是在等南边来的人。你面带煞气,眼含阴郁,等得应该不是你的朋友,可你的剑却还放在包裹里,来得又不像是你的仇人。”方停君的眼在阳光眯了一下,金色的光线映着英俊的笑脸,看起是那么的纯洁而无害。他微笑着接着说:“你以馒头为主食,显然是来自北方。二十岁上下,喜着黑衣。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那个被我阉了的,北方第一采花贼良宵给我送来当仆人的弟子青川还有什么其它人。”
青川看着方停君,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顶顶秀气的少年,还是一只顶顶狡猾的小狐狸。他只得起身单跪在方停君面前,道:“青川见过少爷,以后一定忠心耿耿追伺少爷于左右。少爷遇上火灾,青川给您端水。少爷掉进水里,青川给您喊救命。”
方停君微笑着不答,只是坐那儿自斟自饮,青川在那儿跪了半天也不见他喊起。食摊前客来客往,每个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青川。可最让青川受不了的是小莲的目光,若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用思慕的目光看了十几天,突然被这个人改成用不屑的目光去瞧,大半人是会觉得受不了的。尤其是小莲现在是用仰慕的目光去看方停君,她已经来了他们这一桌两次,第一次是送了一盘豆角干,第二次还送了两个茶叶蛋。当她听到方停君微笑着温和的道谢,整个脸颊红得像挂了两块红布。青川跪在那儿心里暗骂女人水性扬花,他在这儿坐了快半个月也没见她送过半盘豆角干。而就在青川不知道要跪到何年何月时,方停君突然起身道:“走吧,渡船到了。”
青川连忙跳起,还没来得及揉一下发麻的腿,方停君已经跳上了渡船,他只得追了上去。
船家王大头正待撑稿离开渡头,只听小荷连声唤等一下,她急匆匆跑过来手中的纸袋塞于方停君的手里,眼里透着期盼看着他小声问:“你还回来吗?”
方停君微笑着看着小荷,说道:“可能不会回来了,可我会记得你的豆角干,很好吃。”小荷一时间眼圈就红了,王大头用力一撑稿,般就离开了渡口,等船行了好远,青川看见小荷还站在渡口。
“你喜欢她,对吗?”方停君笑着问青川。
“少爷说笑,那么一个丑丫头我怎么会喜欢她。”青川扯着嘴角黑色脸说。
“那你为什么要吃醋。”方停君眯着眼睛问,这次青川不答了。
渡船很快就到了对岸,青川问方停君想去哪里,方停君想了想说那就去附近的大获城吧。两人进入大获已近黄昏,大获当时还属于南宋的辖区之内,是个依山而立的山城。城门口盘查极严,处处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之气。
青川找了城里最大的嘉陵酒楼入宿后,两人放下随身的包裹,略略休息了一下就去了楼下饭堂吃饭。虽然战争将至,嘉陵酒楼依然生意兴隆,一派歌舞生平之态,几乎每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青川皱了下眉,他跟着良宵多年对饮食起居颇为讲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舍退而求其次的,何况他足足吃了半个月的摊食,现在正急着想打牙祭。正在踌躇间想着是否让店小二将饭菜送入房内。小二已经向他们跑了过来,他满面堆笑着说:“这二位大哥,那边有位客人请你过去同坐。”两人放眼望去,见邻窗有位衣着华贵的年青人正微笑着看他,满堂里只有他一个人占着一张位置,而且还是靠窗的绝佳之位。青川见他细眉长目举止间很有气势。他还没想出个子丑,方停君已经起步朝那个青年走去了。
“多谢这位客官,我们正愁找不到位置呢。”方停君笑道。
“别客气,我一个人也坐不了四张位置。如若公子不嫌弃,我点了这许多菜,还未曾动筷,公子可否赏个脸与在下同饮几杯水酒?”华服青年微笑着说。
方停君大大方方的落桌,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一坐下,立于华服青年之后似仆人模样的男人立刻过来替方停君斟上酒。
青川此刻只能站在方停君的身后,别人是仆人,他也是仆人,别人站主子身后,他自然也就只能站主子身后了。他看着那一桌子美肴暗暗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里也同时暗暗恨着方停君。
“在下姓李,名卜哥,不知道可否请教兄台名讳。” 李卜哥依然是满面笑容客气地询问。青川听见如此古怪的名字差点笑出声来。
“不敢,在下姓方,名停君。”
“方、停、君。” 李卜哥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这三个意味深长,然后开口笑道:“停君,停君,不知公子会为谁停留。”
李卜哥笑道,方停君微笑着望向窗栏外江心中点点的渔船灯火却没有作答。
李卜哥也很快转换了话题,他笑着指着桌中的菜道:“公子风尘仆仆,想必是第一次来大获,我就厚颜为公子介绍一下这儿的名肴。这是雪梨肉片,名所俗,但大获雪梨天下闻名,脆而甜,拿来入菜,爽口而清雅。”他又指着席间一道极鲜美艳丽的菜肴笑道:“这是竹荪烩鸡丝,其实是源自云南的一道名菜,不过改得却也颇有特色。这是拿上好的海参与宜宾的竹荪配上山间农户自家腌制的火腿、再加上鸡肉丝、蛋黄等,做好后自呈白、红、黄、绿、褐五色,风味又不失雅致。”他当真一样一样详细地跟方停君介绍,他谈吐不俗,对饮食也似颇有心得,天南地北的美食,渊源似信手而拈,娓娓道来很引人入胜。
“李公子心怀天下,当真叫人钦佩。”方停君等他告了一段落,淡淡笑道。
李卜哥眼瞳一缩,笑道:“公子说笑,我一嘴馋之人,哪里有心怀天下之志。”
方停君目视卜里哥,正色道:“以李公子之才,又岂是只晓得天南地北各地的饮食,只怕四海之内的风土人情也都是了然于胸的吧。公子既然有天下之志,又何需讳言。”方停君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笑道:“停君在这里先祝公子得逞大志。”
李卜哥愣了半晌,猛然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是李卜哥叫方公子小瞧了。”两人就这样一边饮酒,一边论天下事,相谈甚欢,一直到酒楼打佯才依依惜别。临别前,李卜哥摸出一张名刺递于方停君,道:“我此来匆匆,没有带可以作留念的物事可赠于公子。能相识方公子,只怕是我此次前来最大的收获。只是时间仓促,不能与公子在此处深淡,若是公子不弃,希望有机会过府一聚。”
等他身影消失在深深的夜雾里,方停君才微笑着翻开那张名刺观看。青川也忍不住好奇的探头过去张望。“呀,少爷原来这个里卜哥名字前面还有一个阿字,叫阿里不哥,这不是一个蒙古人吗。他是谁?”
“当今蒙古可汗蒙哥的一个弟弟。”方停君微笑淡淡说道,但却把青川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等他俩回了房休息,青川才发现自己快饿得不行了。方停君像根本没想起来他还吃饭,倒头就睡了。青川饿得在地上翻来覆去,可却硬撑着不去吃方停君丢在台上小荷包给他的食物。他一直饿到天翻鱼肚白才算睡过去,可还没睡上多少,方停君就把他摇醒了。青川心里那个气,然后听到方停君对着小荷的那包食物大呼可惜说忘吃了,结果坏了,说罢眼睛微带余光扫了青川一眼。青川却像是没看见那一眼里的戏谑。两人用过早餐后,青川问方停君这下要去哪,方停君说随便吧出城就好。
还未到晌午,方停君就让青川停车在一官道边的小茶摊里休息。茶摊里就座的就只有他们两位客人,可他们落座没多久,就有一辆镖车前来打尖。当头一个粗豪的汉子过来喝道:“喂,店老板,给我们泡上几壶好茶,再来三斤牛肉,九碗阳春面,不要放辣,喂,拿你们的锅子涮涮干净再替我们下面。”众镖师听了都笑道说龙五这一路被辣怕了。
茶铺老板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总是哈着腰说放话,道:“各位大哥放心,我另拿一只锅子给你们做。”
八个镖师围坐在两张桌子旁,剩下一个赶车的马夫依然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儿,茶泡好了,牛肉也切好了。端上来之后,龙五掏出一根银针很小心的一样一样试过去,最后见银针依然光亮如初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众镖师们一哄而上,立刻狼吞虎咽起来。等店小儿将面送上来的后,龙五又拿出针一碗一碗试过去,依然无事。试完后,他自己率先端起一碗说道:“大伙快吃,等下还要过渡口,今天得赶到梓潼去留宿呢。”就在他的筷子刚挑起面条想往嘴里送的时候,只听叮一声,那碗面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掉在了地上。众镖师均被吓了一大跳,低头一看射落一碗面的居然是一根细细的银针,这根银针还插在一根面条上颤动着。龙五惊愣中不由自主的拔起那根银针,众镖师立刻惊呼起来,只见那银针的尾部已经泛黑色。一位镖师脱口道:“面心,面心里面有毒。”
龙五立刻回转身去看,哪里还有那个高个子老板的身影。他不由惊出了一声冷汗,他只意识到有人会下毒在面汤里,没想到他们是把毒裹在面条里。到底是谁救了他们九条命,他转脸去望除了他们以外唯一的另外两个客人,一个是长相秀雅的少年,看似文弱,正低头喝着茶,坐在旁边的黑衣劲装少年,则一双眼睛正向他们瞥来。龙五见他眼神犀利,不由心中一凛,走过去对着他长揖到地说道:“我等九人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青川自然知道是方停君出手救了他们,可他一来不知道方停君为何要救他们,二来不明白方停君怎么会知道面里有毒。眼见方停君不吭声,他也只好支支唔唔道:“我没干什么,这位大侠不用客气。”
龙五大是感动,再做一揖说道:“少侠施恩不图报,真乃侠义之士。”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锭黄金毕恭毕敬的放于桌上,说道:“没有带贵重之物,此点心意还请少侠笑纳。”
青川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镖师出手如此阔绰,喜得心花怒放,他虽被良宵栽培多年,由于天性使然,始终爱财胜过爱色。闻言立即咳嗽道:“我不收你的,恐怕你也不心安,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龙五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正是。少侠若是今后得空,还请至成都福威镖局,以便在下一尽地主之谊。”然后倒退着回到其它镖师那里,与众镖师们再次拜别青川,方才押车而去。
青川待他们走远,立即将那两锭足足有二十两重的黄金拿过来用衣袖擦了又擦,嘴里道:“少爷,你眼光真准,这个人值得救一下。”突然发现方停君不答腔,抬眼一看,发现方停君正拈着茶怀,神色古怪的看着他。青川干笑道:“少爷,刚才是你自个儿不吭声,我可没安心要冒领功的。”方停君轻笑了一下,说道:“你怕什么,我只是发现你还蛮适合当大侠的。”
青川嘴里呵呵笑着,也断不出这位少爷说的话是褒是贬。方停君起身道:“走吧。”
青川茳然地问:“我们去哪?”
方停君笑道:“人家不是请了你去福威镖局嘛,你不去,别人如何尽地主之谊呢?”青川第一次对这位主子提议大加赞成,道:“没错,这镖师如此宽绰,没准还能再收到两锭黄金。”
方停君听了,微微一笑。两人刚要离开,方停君突然皱了一下眉,叹道:“你先到后面的树丛里看看有没有真老板的尸首,有的话就挖个坑替他埋了吧。”
青川的将信将疑走到茶摊后的树丛里去查看,刚过去就惊叫了一声,道:“这,这儿当真有一俱尸体。”青川怜悯地看了一眼那矮瘦的真老板,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就地拿剑挖了个坑将他埋了。完事后,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向站在茶摊里的方停君走去。他现在满心好奇,忍不住开口问方停君,道:“少爷,你是怎么知道那不是个真老板,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面有问题。”
方停君拿手轻轻掀开案台上的布,里面是一挂挂细面。青川看到那面,恍然大悟道:“少爷,你发现他们的面跟咱们的不同,比咱们的粗多了。”他见方停君微笑着点头,又不解的问:“可,可首先是你怎么知道那老板有问题呢?”
方停君微笑着说:“你站在这里还想不出理由吗?”
青川皱眉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答道:“想不出。”
方停君放下手里布道:“那个真老板一定是个很矮的人吧。”
这下青川立刻省悟过来了,大声道:“少爷是发现那个老板个子这么高,可这茶棚却搭得这么低。”
方停君点了点头,他指着撑在地上的竹杆说:“你看这缆绳的印子,显然这个棚子一向都搭这么高,而且已经搭了好多年了。所以我问那个高个子他开这个茶摊有多少年了,他也回答说七八年了。七八年他为什么要把个茶棚搭得这么低,天天哈着腰在里面。”
青川第一次不晓得要对这个主子说什么,虽然心里对这位少爷很有些恨意,可现在却不得不佩服方停君出众的心智。
“走吧。”方停君淡淡说了一句,就转身出了茶棚。青川看着他欣长的背影,突然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即像钦佩,又似有一丝仰慕,而且居然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