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颜 作者:雨姿(jj2012.11.30完结,宫廷侯爵)-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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窒息般的寂静,我又昏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黑夜。
我挣扎着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而出,两个侍女守在门外,见状忙拦住我:“夫人,您身怀有孕,不能出去。”
心头大震,原来梦中听到的话是真实的,我怀了他的孩子,偏偏这么巧。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侍女突然松开我跪下:“公子。”
夜色下,赵询缓缓踱到我面前,脸色苍白,低沉道:“别闹了,进去。”
我道:“你到底是谁?”
他几步上前,推我进门,双臂一圈,把我抱在怀里。
黑暗中,他制住我的双手,望着我,“别乱动。”声音低了几分:“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
“你弄错了,这孩子不是你的。”冷冷地开口,有意激怒他。
他没有生气:“还在怨我?”见我不答,解释道:“我不知道是你,把你扔进溶洞的是怡红,我已经处罚她。后来我派人去找你,你和那个蒙古王子走了。”有意忽略史弥远,接着道:“我知道,他叫旭烈兀,当初在乌集镇,你曾经救过他。事情已经过去,不提也罢,回来就好。”
我悚然一惊,抬眼看他。
他的眸子深得见不到底,竟让我无端升起一丝畏惧。
沉默。
我道:“这孩子确实不是你的。”
他叹了口气:“德全都说了,那一夜,你竟然一点不在乎吗?弃朕而去。想逼朕始乱终弃,让天下人耻笑。”
我道:“你不怕我和别人……?”
他托起我的下巴,狭长的双目紧紧盯着我:“你的清白已经说明一切。”
眼前瞬间闪过那晚的情景,我别过脸:“我说不是,就不是。”
他搂过我的腰肢,语气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满足:“这个孩子,一定是我的。那天晚上,我确实喝多了,但不至于醉得什么都不知道。我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为什么骗我?你是锦瑟,还是赵询?”我推开他的手。
“锦瑟是我在江湖中行走的身份,不是故意瞒你。”他顿了顿:“好了,乖乖待在这里。过阵子,我带你回去,下一道旨意,说你怀了龙种,让你风风光光进宫。”说完摸摸我的脸:“听话。”
我躲开他的手:“告诉我,僵尸蛊,是不是真的?”
身子一僵,他低下头看着我。
“是真的?”
眼里没有躲闪,他平静道:“是。”
我意外:“你不害怕?”
“怕?
”他凄然苦笑:“从我六岁起,我就知道我的命运,有一天,我会在痛苦中死去。”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我想过自杀,也想过放弃皇位,在寺庙中了断残生。直到遇见你。”回过头,看我的眼神柔情若水:“我克制不住自己,只想和你在一起,后来我发现你是史弥远的义女,我只有做我自己,史弥远才会把你嫁给我,所以我决定回到皇宫,继承皇位,都是为了你。”
心头一震,我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轻轻一叹,神情黯然:“我费尽心机,想让你爱上我,我想等你爱上我以后,再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我愣住,苦笑:“你送我出宫,已经决定放弃我,是我自己太傻,送上门去。”
“不。”他摇摇头:“我从未想过放弃你,只是当时,我就快犯病,要离开临安一段时间,我担心我不在临安,宫中有人对你不利,不得已暂时送你出宫暂避,想不到阴差阳错。”向前一步,轻轻抚了抚我散乱的发丝:“我喝得太醉,醒来时你已经走了,其实我早猜到那晚是你,这孩子。”低下头,俯视那个尚未成形的小生命:“对我是意外之喜。”
我愣愣地望着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他对我的心意从未改变。
他握住我的手,轻轻抬起:“我知道,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能陪你到老,答应我,我们一起珍惜现在,好吗?”
双目对视,他轻轻呼出一口长气,小心地拥我入怀,靠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我心乱如麻。
赵询,如果是你杀了七爷,我该怎么办?
墨惜容无力抗争命运的残酷,只能一死,死前还在亲生儿子身上种下僵尸蛊。
我也有了赵询的孩子,难道墨惜容的命运要在我身上重演。
不,我不是墨惜容,我不会把自己的痛苦留给下一代。
悬崖下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水流湍急,渺无人烟。
我独自站在河边,已经很久很久。
“夫人,这里冷,我们回去吧。”侍女走过来,把披风披在我肩上。
我慢慢转过身,远处,几个侍女等在那里,还有一群乔装随从的大内高手。
向上仰望,悬崖高耸入云,猎人说,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人能活下去。
我不死心,硬要来,赵询拗不过,派人陪我走了几天的路,终于辗转来到崖下。
然而,找了几天,一无所获。
那个名叫阿旭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又突然离去,只留下那个和七爷一模一样的荷叶布袋。
赵询说,怡红是双头鹰首领黑鹰的女儿,黑鹰奉我之命,暗中保护完颜守康,被蒙古刺客乱箭射死,怡红认为是我害死她的父亲,趁赵询发病之机,想杀我为她父亲报仇,赵询发现她的阴
谋,及时制止了她。
关于双头鹰,我没有再问下去。
怡红再也没有出现过,这里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
我们心照不宣,小心保持着表面的亲切平静,所有话题,只关于孩子。
有时,我会悄悄拿出阿旭留给我的荷叶包,看着它发呆。
“如果我们在一起,一定要有个人死去,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心隐隐刺痛,为什么,他为什么说那句话,他早就猜到我们之间会有一个人死去吗?
☆、垂帘听政
到达临安那天,是个晴天,万里无云。
赵询轻握着我的手,含笑道:“终于回来了。”
我淡淡道:“我要去隐园。”
他一愣,旋即笑道:“好吧,朕陪你一起去。”
推开隐园紧闭的门,我愣愣地望着一地落叶未扫,他俯在我耳边:“我陪你进去看看。”
我摇摇头:“不,我想一个人。”
他轻道:“一个人?”
“是。”我回过头看着他:“我想住在隐园,一个人。”
他眼里掠过一抹苦涩:“为什么?”
“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要是喜欢清静,宫里也……。”
“那里没有清静。”我打断他:“我已经回不去了。”
“小清。”他扣住我的手腕,用力很大,语气急迫:“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
我拔出阿旭赠我的短刀,迅速抵近咽喉,冷冷道:“放手。”
“小清!”
“你若逼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绝望地看着我。
“从今日起,我和你恩怨两清,你一个人回去吧。”
他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小清,别忘了,你还怀着我的孩子,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你和那个蒙古人的纠葛,还有那个女真人,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露出一丝苦笑:“这个孩子,不是我想要的,不要逼我伤害他。”
赵询脸色大变,声音微微丝哑:“你恨我?”
“不。”我轻轻摇头:“我没有恨过你,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走吧。”
“你……好,好,好。”他连着道了几个好字,愤然拂袖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轻轻一叹。
生活恢复流水般的平静,我躲在隐园里,象一只冬眠的虫,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
两个月后,有人来找我,是余介将军。
他匆匆踏进院门,向我下拜:“娘娘,皇上请您回去。”
“你走吧。”我缓缓起身,走向里屋。
他紧追上我:“娘娘,事情已经非常紧急,你再不回去……。”
“别说了。”我抬手制止他:“我要睡了,你走吧。”
鱼儿跪下:“娘娘,皇上病危,宫中已经乱成一团糟,求娘娘回去吧。”
我冷冷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被他逐出宫门了。”
鱼儿含泪:“娘娘,就算皇上有错,难道所有人的死活,您都不在意吗?”
“不是还有别人吗?我去,又能怎么样?”
“娘娘,太后她……已经死了。”
“什么?”我震惊地反问。
“几日前,宫中放烟花,一颗烟花钻到太后席上,太后……不幸身亡。皇上隐瞒消息,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贾大人,公输前辈,还有镇守
边关的孟将军,都盼您回去稳定大局啊,娘娘。”
烟花?杨太后她……是被谋杀的啊,赵询终于为娘亲报了仇,他自知时日无多,才会如此不顾一切吧。
我的手不自觉地轻抚小腹,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是我和赵询的孩子。
“别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我垂下头,继续往里走。
鱼儿急了,伸手拦住我:“娘娘,难道你想把皇位送给赵昀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道:“论资排辈,能继承皇位的人有很多,赵昀还排不上。”
鱼儿脱口而出:“他有先帝亲笔诏书。”
我淡淡道:“那是假的。”
“诏书有先帝的大印,当时先帝已经弥留,史弥远失踪,有谁能证明诏书是假的,何况当年他和皇上本来就有帝位之争,朝中有些老臣是支持他的。真大人,吴大人已经放出话,盼着他回来呢。”
“那又如何,他想当,让他当好了。”
“娘娘,这不象您。”鱼儿仰起头看着我:“当初的娘娘到哪去了,您建立白鹿书院,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和墨门一起研制新式火器……您还说过,一定要保住江南,现在,您都忘了吗?”
身子一颤,我缓缓闭上双眼。
“就算娘娘都忘了,江南的百姓,你忍心看着他们被异族欺压□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娘娘以为躲在这里就可以独善其身?不,早晚有一天,蒙古人,或者女真人会找到这里,到时候娘娘又能躲得了吗?娘娘心里还有没有天下苍生……”
“够了。”我厉声喝止他。
鱼儿垂下头,一动不动。
我叹了口气,慢慢坐下。
“娘娘。”鱼儿重新看着我:“不管皇上做错了什么,他现在已经……生不如死,娘娘,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先回去看看他,再做决定,如何?”
我睁开眼看着他。
“是德公公告诉臣,娘娘和皇上已经……,……只是他现在……,就算想亲自来接娘娘,也不能啊。”
“别说了。”我打断他:“好,我回去。”
皇宫外早已候了好些人,我的马车一到,有的跪下,有的站着不动,倒成了一种奇观。
嘴角微扬,我隔着车帘道:“想来有些人不希望哀家回来。”
余介道:“娘娘放心,皇上并未下旨废后,所以,娘娘永远是娘娘,没有谁能阻止娘娘入宫。”
我道:“即然如此,还愣着干什么。”
“是。”余介纵马上前,喝道:“皇后娘娘在此,行三拜九叩之礼。”
贾似道带着一干文臣拜倒,口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另有一帮大臣,在真德秀等老臣带领下,吵嚷了起来。
真德秀愤然上前,厉声道:“谢娘娘,你如今虽是皇后,但皇上早有旨意,因你行为不检,将你
逐出皇宫,想不到你还有脸回来,皇上一念之慈,留下你的性命,你不但不思悔改,还想闯宫。”
贾似道跳起身道:“真德秀,你信口雌黄,娘娘品行端正,乃大宋之国母,后宫之主,有何进不得。”
真德秀冷笑:“贾似道,你不过是个流浪儿,得了这个女人一点恩惠,好不容易爬到丞相的位置,哼,不过是个靠女人得势的小人。”
早有贾似道手下一帮人跳起来和他理论,真德秀那边的人立刻加入战团,两边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索性动起手来,打得满地翻滚。
我掀开车帘,缓缓踱下车,冷冷道:“都别吵了。”
贾似道等人急忙住手,口呼遵旨,退到一旁,真德秀等人还在扯着嗓子大叫。
我微微一笑:“真大人,你说哀家没有资格入宫,哀家想问你一句话,当今皇嗣能不能入宫?”
真德秀道:“当然可以,可惜……。”
我迅速打断他:“好,即然真大人说了可以,余将军,我们进宫。”
“是,娘娘。”
我转身上车,马车辘辘而动。
真德秀见势不妙,横身拦在车前,大声吼道:“今日,你要想入宫,就从老臣的尸身上踏过去。”
我道:“余将军,大声喧哗,惊扰皇后,该判何罪?”
余介躬身道:“依律,掌嘴五十。”
“好,掌他的嘴。”
真德秀瞪圆双眼,“你敢?”
余介道:“有何不敢,来人,把他拖下去掌嘴,还有喧哗者,同罪。”
真德秀大喊:“你这个妖妇。”
我垂下车帘,低低道:“赵询,我来看你了,不是为你,是为我们的孩子。”
德全守在乾宁宫外,见了我慌忙跪下请安,我道:“免了,皇上还好吗?”
德全摇头叹息。
我边走边道:“太医怎么说?”
“恐怕,熬不过明年春天。”
脚步一滞,我继续向前走去。
太监为我掀开帘子,明黄色的帏幔随风扬起,那个人静静地躺在明黄色的大床中间。
我知道,他不会起来看我,我也知道,我和他的十年夫妻缘,即将走到尽头。
我,始终不是一个好妻子。
看着那张憔悴得几乎无法辩认的脸,我轻道:“对不起。”
德全抹着眼泪走过来,递给我一个玉盒:“这是皇上清醒时留下的,说是给娘娘。”
我打开玉盒,里面静静地躺着我的太子妃印,那枝洁白的玉簪,还有一块绢帕和一道圣旨。
“皇上昏迷之后,再也没有醒过……。”德全掩面失声。
我先展开绢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高山流水,贵在相知,不在相守……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