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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乱红颜 作者:雨姿(jj2012.11.30完结,宫廷侯爵)-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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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数日,只听丫环们传说整个扬州城都闹翻了,说是寻一位十三四岁在逃的官婢,宋朝私藏官婢是要坐牢的,这样的事,哪个敢惹。从丫环们言谈间,我才知道七爷在扬州城里盛名远播,百姓将他比作青天大老爷,因为他爱民如子,清正廉洁,刚直不阿,自从他来到扬州,风气为之清明,作奸犯科者惶惶不可终日,没有官差欺压敲榨,百姓过得比从前安生多了。
  我于是想,离开七爷的决定,是正确的。
  一日,我正在院子里闲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我一眼看到史毕带着几个景园的护卫走了进来,我心道不好,起身就走,史毕喝了一声:“别跑。”
  我加快脚步,出了门,眼见暗处人影幢幢,都有护卫把守,索性一扭身往回走,将到正厅,从斜刺插过去,上了楼,身后呼喊之声渐近,脚步声杂沓纷芸,我推了几扇门都推不开,心道一声苦也,隔墙一扇小窗是开的,我便探身跨过去,从小窗钻入房内,定了定神,只见房间极大,陈设奢华,内室轻缦低垂,微风摇曳。
  门外隐有人声,我快步奔入内室,藏在轻缦之后。
  门开了,传来男子清朗动听的声音:“你们都退下。”
  下人喏了一声。
  男子缓步往内室走,我伸手摸到一根叉杆,准备等他靠近,将他击晕。
  门又响了,男子不悦道:“什么事?”
  下人在门外道:“公子,那些人说是走失了官婢,每间房都要搜查。”
  男子沉默片刻,缓缓道:“让他们先搜别处。”
  那人道:“他们说,其他地方都搜过了,只剩公子这里。”
  男子轻哼一声:“好,让他们领头的进来,只许进一个人。”
  “是。”
  不一会,脚步声起,传来史毕傲慢的声音:“在下史毕,打扰阁下,府中走脱一位官婢,不得已,请阁下见谅。”
  男子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请。”
  传来一阵翻箱倒柜之声,很快停住,史毕向内室望来,我不禁
  向后一躲。
  男子忽道:“且慢。”
  史毕道:“阁下还有何见教?”
  男子起身,突然掀开轻缦一角,我吓出一身冷汗,幸好他掀的是另一边。
  轻缦很快放下,男子道:“阁下已经看过了,内室中只有一张大床,没有什么官婢,在下素喜洁净,不喜生人擅闯,阁下请吧。”已是下了逐客令。
  史毕跟随义父多年,早已养成颐指气使的习惯,哪里容得别人给他脸色,当下便要发怒,强自抑住,冷冷道:“外面都搜了,里面为何搜不得。”
  男子道:“阁下可敢和我打个赌。”
  史毕道:“赌什么?”
  男子道:“里面若有官婢,在下一死谢罪,里面若没有官婢,死的就是阁下。”
  史毕神情一震,闭嘴不答。男子轻笑:“阁下不敢吗?”
  史毕老脸挂不住,愤而道:“私藏官婢,罪犯充军,你若敢欺瞒老夫,后果自负。”
  男子微微一笑:“送客。”
  史毕拂袖而去。
  人声渐渐安静,我悄悄擦拭额上汗珠。
  男子忽道:“出来吧。”
  我一愣。
  男子语带笑意:“站了这么久,不累。”
  我慢慢转出来,抬起头。
  一张雕刻精美的床,床上歪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生得极好,芙蓉如面柳如眉,鼻梁挺直若方玉,嘴唇嫣红似含丹,下巴稍尖,眉眼间说不尽的俊美洒脱,举手投足闲适而优雅,那一种华贵慵懒,浑若天成。
  他紧紧地盯着我看了半晌,薄唇微勾,语气颇有兴味:“好标致的官婢,怪不得家主着急,连扬州府尹都惊动了。”
  我道:“就算你想帮我,也不该拿命相赌。”
  低低的笑声,慵懒而华丽:“我的命,连我自己都不在意,你何需在意。”
  我叹道:“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开心,不过也不该拿性命开玩笑,我不想欠你。”
  手里的茶杯摇晃了一下,慢慢抬起身,他放低了语调:“你已经欠我。”
  我从怀中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拿去。”
  他不接:“我已经有很多钱,多得用不完,以钱还情,未免庸俗,你换个法子谢我。”
  我道:“你想怎样?”
  他一手支头,悠闲道:“你说呢?”
  我想了想:“这样吧,等将来哪天,公子身陷危险之中,我自当出手相救。”
  他不悦:“你咒我。”
  我道:“公子莫非有别的法子?”
  他笑:“巧得很,我身边正缺个聪明俊俏的丫头,这样吧,你留下来侍候我,不用太久,一生就够了。”
  我横他一眼,往外就走。
  他叫道:“怎么就生气了,开个玩笑而已,依姑娘的性子,怕是不惯侍候人。”
  我继续往外走。
  他笑道:“这样吧,在下要求的并不多,只想听姑娘吹一曲笑傲江
  湖。”
  我回过头看着他。
  他低笑一声:“在下偶然经过花街,听到姑娘吹箫,便搬了进来,老板告诉在下,姑娘这曲子有个极侠气的名字,叫做笑傲江湖,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和姑娘一起笑傲江湖。”
  我怔住,半晌,轻道:“小女子独来独往惯了,只好辜负公子一番美意。”
  他朗声笑道:“便是笑傲江湖,也该寻个伴,姑娘以为如何?”
  我道:“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中人,何必跟小女子去过风餐露宿的生活。”
  他轻道:“怎么,你怕我唐突你,放心吧,我李凤琪生性风流,但不下流,多情,但不滥情,绝不会强迫姑娘做什么。”
  我道:“我是个逃婢,你不怕惹上官司。”
  唇角微勾,悦耳的声音透出几分霸气:“在下最不怕的,就是官司。”
  我不禁一笑:“阁下以后切莫再拿性命相赌,小女子只有一条小命,赔不起。”
  他笑声朗朗:“有姑娘相伴,在下怎么舍得死。”
  


☆、梅花三弄

  醉芍药的生意比从前好很多,每日宾客盈门,喧闹不止。
  我依然住在后院清静处,黄昏的时候出来散步,总能在石榴树下遇到他,一张精美的床,一壶美酒,一个漂亮的丫环,叫小桃欢,每日侍奉他左右,还有一个叫李非的下人,个子很高,嗜穿黑衣,长相冷俊,腰上配一把弯月刀,默默侍立他身后。
  我和他,一个喝酒一个吹箫,怡然自得,安享其乐。不知不觉已有两个多月。
  他从未问过我的姓名,我也不想告诉他,萍水相逢,一同笑傲江湖不过奢谈罢了,他气质高贵,出手阔绰,绝不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抛下拥有的一切,和我远走天涯。
  世上如七爷般待我的男子,唯有七爷而已。
  他可以为我一句话,周旋于他最厌恶的官场,甚至拜奸相为师。
  他亦可以为我,抛下扬州府尹的大好前程,一心和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而我,此生却只能负他。
  从丫环的议论中,我得知扬州城已经恢复平静,不再有人四处寻找一个逃走的官婢。
  石榴花落了,花瓣如雨,馨香满园。
  他闲闲地歪着喝酒,任嫣红的花瓣飘落满身,沾上他锦绣华美的衣衫。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
  清风徐来,只觉心旷神怡。
  他问:“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道:“我是来告辞的,明日就走。”
  沉默片刻,他悠悠道:“在下有句话想问姑娘。”缓缓俯身,他一字一顿:“姑娘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淡然一笑:“明日就要各奔东西,阁下何必在意我想要什么。”
  “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才能留住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声音低沉而温柔。
  心中一动,难道,他喜欢我?
  转眼抛开,我已误了七爷,怎能再误他人。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微笑了一下:“惟有两个字,自由。”
  “你最想要的是自由?”
  “不错,摆脱命运,做自己,自由地生活,这就是我最想要的。”
  他默然片刻,缓缓道:“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我摇摇头。
  他柔声道:“我最想要的:是你。”
  气氛陡然凝滞,我们相对而坐,风吹起他洁白的衣袖,轻轻摆动。
  他紧紧地盯着我,缓缓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不妨考虑一下,我虽不能娶你为妻,但,我会最宠爱你。”
  我拂袖而起,说的话也没那么客气:“我视阁下为朋友,阁下却戏弄于我,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眸子里浮起笑意:“姑娘不妨试试,能不能站着走出醉芍药。”
  “阁下似乎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仰起头,声音清冷:“我若是走不出去,阁下也别想走出去。”
  他道:“在下偏要强留姑娘,姑娘
  奈我何?”
  我怒道:“天下好女子不少,阁下为何偏偏要我?”
  他的声音象春风滑过,轻柔悦耳:“你的笑声很动人,你喜欢笑傲江湖,我也喜欢,最难得你懂我,你能一语道出我的心事,不会对我阿谀奉承,还有。”他轻轻扬起笑:“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女人。”
  “这就是你留下我的理由?”
  “不错。”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可惜。”我摇摇头:“我不会为你留下,因为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他停住,看我良久,轻轻道:“自由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我神情一黯:“虽然很难,不过我会努力。不到最后,绝不放弃。”
  他柔声道:“有一天,你会累,会想找个地方歇息。”
  “这点不需阁下操心。”
  沉默。
  许久,他缓缓开口:“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姑娘想要的是一心人罢。只是这世上要寻一个配得上姑娘的一心人,恐怕并不容易。”
  我淡淡道:“这是我的事,与阁下无关。”
  “除了自由,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难道这还不够?”
  我道:“明知不可能,何必再说。”
  他悠悠一叹:“我若强留你,依姑娘的性情,便连朋友也做不成。”
  我答道:“不错。”
  “我若放你,其心不甘,其情难舍。”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酒杯,犹疑不定。
  我道:“我信阁下的人品,绝非趁人之危之小人。”
  他沉默片刻,朗声笑道:“罢了罢了,姑娘走罢,走之前,能否答应在下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枝遍体泛紫的长箫递给我:“这是当年东晋桓伊的紫□箫,梅花三弄是他所创,自该用他的箫,今日便赠与你,你为我奏一曲梅花三弄。”
  一枝紫□箫,价值千金,他随手赠予他人,可见其出手之阔绰。
  他的要求不算过分,我本是爱箫之人,更何况是桓伊的箫。
  我轻轻将长箫凑至唇畔,婉转清幽的音调缓缓响起,温柔若流水,缠绵似春风,一波三折,清音曼调,有一种令人迷醉的力量。箫声渐渐拔高,清亮若疾风,穿过屋宇,直上云霄,如宁静的西湖掀起万顷碧波,跌宕起伏;又如蒙古草原异军突起铁马奔驰,曲调节奏此起彼伏,重复变幻,把傲骨铮铮、斗雪绽放的梅花渲染得淋漓尽致。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荡人心魄,不觉魂飞。
  我起身离去,身后,他低低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微微一笑:“阁下便唤我作箫儿吧。”
  离了醉芍药,我径直去码头,雇了一艘去苏州的小船,一回头,只见史毕带着几个景园的护卫,都作便衣打扮,匆匆朝这边走过来。
  想不到他们还在
  扬州,我心中一惊,迅速躲进船舱,从缝里朝外张望。
  史毕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冲着这边大声喊道:“老爷让小人带句话,姑娘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命,难道连别人的命也不在乎吗?”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一字一字听得格外清楚。
  我心中一震,陡然浮起不祥之感。
  史毕又道:“即然姑娘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走便走罢,老爷不会再寻姑娘,姑娘也不必再顾念别人。”
  话音未落,我起身走了出去。
  若因我的离去,伤害别人,我宁愿回去面对命运。
  史毕又惊又喜,兜头跪下拜道:“小姐,可算寻着你了。老爷急得头发都白了。”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道:“这件事与他人无关。”
  史毕道:“那是那是,小人明白,小姐,请上船。”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艘漂亮的大船早已停泊在码头上。
  轻叹一声,我到底小看了义父。
  他为相二十余载,手握大权,连皇帝也被他挟制,又怎会料不到我的去处。
  船到江心,那边岸上突然来了一人一骑,拼命地冲我挥手,隔得太远,我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恍惚是七爷。
  眼眶微微湿润,这一去,再见已沧海桑田,我终究不能和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史毕喝令船夫快划,离扬州已是越来越远,七爷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一片洁白飘渺的雾气中。
  到达景园时,已是黄昏。
  短短几个月不见,义父苍老不少,鬓边布满白斑,满脸皱纹,我几乎认不出他。
  我迎着他走过去,弯下腰行礼,他看我半晌,抚着长须连连点头:“好,回来就好。”
  我道:“女儿出去散散心,想不到令义父担心了,是女儿的不是,要打要罚,只管让女儿一人受着,莫要祸及他人。”
  义父呵呵一笑,狡猾地岔开话题:“清儿比从前越发聪明懂事了,也比从前俊俏了,这次的储妃大选,清儿的姿容出身,一定能选上。”
  我轻道:“女儿若是选上,以后就不能在义父身边侍奉,义父要多保重身体。”
  义父长叹一声道:“女儿长大了,将来都是要嫁人的,与其嫁到远方,还不如留在宫里,我们父女可以时常相见。”
  我道:“既然如此,女儿就放心了。”
  义父道:“还有一个月就要入宫,时间仓促,你就住在景园吧,隐园那里,爹另外派人打理,你不必担心。”
  嘴角泛起微嘲,果然,他是摸透了我的性子,不愿让身边人代我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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