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园曲径-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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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同事们互相交头接耳议论为什么抬坩子不拿工具。
你这样猜测,他那样捉摸,谁也没想到领导的巧办法,只是跟着大队走啊走,赤脚过河,爬着上梁,坐着溜下沟,猫腰钻过针树坡。
到了目的地,你看看我的花脸,我瞧瞧你的蓬头,你笑笑我被尘土染成的土机布衣服,我说说你的蛤蟆鞋。她们正在喘气歇息;嘻笑逗趣;伶梅突然抬起头喊道:“快看;连长……”同伴们顺她的手指望去,哈!正副连长早脱下衣裤装着坩子走了。
伶梅她们不约而同,来了个三下五去二,将自己的衣裤扒下来,你帮我装,我帮你上肩。一会儿,妇英连就像龙灯跃舞在归途的山路上。
王成毅是生活营长,当然得照顾好同志们的安全等事务。他站在路口等待着妇英连得胜归营,当看到排头的连长雄赳赳气昂昂,两手把着肩上的背袋,犹如炮兵连勇敢上阵的样子,他怔住了,呆傻了,他怨恨自己没有照顾到同志们带上箩筐。唉!也是由于借工具很难,怕打扰群众,损坏群众的东西嘛。成毅很抱歉地远远喊叫起来:“连长,你们为啥这样?咱们可想法子解决工具呀!”
“没关系!为了不耽误时间呀!应该和时间赛跑哪!不然,怎能‘一日等于二十年’呢?”
连长比当年的穆桂英还棒呢!穆桂英到战场整装上阵,盔甲甚伟。妇英连长上战场却是只穿一件内衣。
王成毅笑了。笑得那样无可奈何,笑得那样同情可怜,笑得那样对妇英连赞美、敬佩。
男同志的火箭连都紧撵她们哩!成毅,呲着嘴风趣地笑望着她们:那一队只穿内衣排列很不整齐的高高低低肥肥瘦瘦、大大小小的女人,真够得上今古奇观。他正在大开眼界,突然发现文星和伶梅她们几个甩在队伍后边,隔会儿,放下背袋,圪蹴在地下抓些什么?
“她们?背不动了吗?”成毅疑虑。
他快步迎上去,哪知她们看见了成毅干脆向叉道跑去。他追进叉道,迎面传来了文星的喊叫声:“你不要过来,快去!快去!这是我们女人的事。”
文星三步并着一步跑到成毅面前喘息着说:“你真傻;伶梅她;例期;我们帮助她用土染裤哩。”
王成毅一下捂住耳朵,转身就跑。他本意是来关心怕她们出什么事,没想到?唉!他不由又捂住了脸,羞涩地笑着,更加快了脚步。
冀文星她们几个正在前护后拥,给伶梅遮挡着往回走,连长又领着队伍出发了。
人人都称妇女们是半边天,没有她们就没有活力,没有她们就没有生气勃勃,没有她们就没有欢乐。确实是;在这金秋季节,她们虽然不敢穿红着绿,连头巾都一律为素;衣服更是一色灰蓝,但是死气沉沉的打扮,却剥夺不了她们天姿的美丽和吸引人的魅力。不免有些小伙子,向女士们挑逗,并咏诗赞赏:
半边天
杏脸青丝衬素纱,
金秋桂月赏名花。
仙姿拂袖高炉动,
铁水红光亮万家。
嗨!看咱女连长,白生生的肌肤,红扑扑的脸,男儿们看了有的嬉笑,有的夸赞。
大家朗朗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工地上空,又传到幽深的山坳,从山坳折转来清晰的回声,令人听之心花怒开。
他们笑一阵说一阵,此刻的妇女们越发犹如九天下凡的神女,力大无挡,志勇无双,要比佘太君挂帅还强十倍呢。
他们喜乐得忘了苦累,忘了自己在尘土飞扬、汗流浃背的工地上。
喇叭里又响起营部的命令声:“同志们,注意,烧好的铁该出窑了,大家应该争挑重担,完成重任……”
妇英连又抢先领下了最苦最重的任务。
出窑;可与战火中的艰险和苦累媲美。因为要把没有完全冷却下来的铁块;用铁皮小平车推上,在几分钟时间内,倒在几十米远的放铁坡下。炽热的铁块烤得人难耐难忍,再小心,再注意也难免有万无一失的危险。从窑里扶拖着被烧坏的伤员退下战场,她们不但没有怨言,还感到愉快和难得的荣幸,甚至信心更足、更大。经常烧伤未愈,就要求走上工地奔赴战场:“我们要少话十年搞好大跃进;真正实现‘一日等于二十年’的口号。”
三
太阳钻进云彩里,忽明忽暗,晚秋的凉风忽大忽小。
尽管深感寒意,教师们却一个个汗流浃背。满手的大泡小泡,额头上的汗珠如雨而下,疼痛难忍。有的用手绢包住手,有的用布条扎住手,都不吭声不叫苦,照样抡着镢头握着铁锹。
在大炼钢铁的同时,教师又参加了深翻土地。他们挥动锹、镢“哼哧哼哧”地刨、铲,要把田间的土壤,至一米深下翻起来。这当儿,学校除上课外,还得到田间做好宣传鼓动工作。必要时,将课堂搬到地头,成人教育更是日逐如此。
教师们有时集体参加深翻土地,并包片包段,既保质量又要求快当,这是大跃进的又一个口号:多快好省。
首先把中、老年教师学习拼音字母的课堂搬在了田间。教师们每每都是边擦汗水,边念“a、o、e……”教师把嘴噘得老高:“ong……”口形不对,发出的音也南腔北调,令人笑破肚皮。
田间的工具叮当声给教师们的发音伴奏着;活像人们在互相欣赏口技。
有的“呜”。
有的“哇”。
有的“鸡、鸭、鹅、兔、虾……”
青年教师郑崇德;听得老教师的声调不准,该读“呜”却读成“五”;但还是努断红筋地读。笑得他躺在了地下。
“老教师的精神,小教师也难有。这股劲儿要给我们的话,早把外语学得烂熟了。”
“小伙子的自觉性既然这么高,请向我们学习吧。老的,脑筋虽然迟钝了,肯干实干的心理却返老还童了。”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闷声闷气的声音。
郑崇德顺声音寻觅在几米远的地方,却不见人。
他正左顾右盼。
“你看他,正挖战壕哩。”一位老师指着沟下说。
崇德俯首望去,那位说话的老师正“哼哧哼哧”从一米深的沟底往上刨土呢。这位老教师刨一下土,念一个字母。光光的红头顶上,滚落着白银般的汗珠。其实,他才刚刚四十岁。
郑崇德从内心里赞佩中老年教师。他想:“人家这儿已经刨下这么深了,可我们那儿,只有一尺。”
“郭老师,您们,我们……”他激动地喊。
“哈哈!你们聪明,我们傻,是吧?”郭诚贤笑道。
崇德摇摇头摆摆手急解释:“不不不!是您们先进,我们落后。您们老当益壮,我们稀泥软蛋。”
“甚的稀泥软蛋?是伶俐过火;力大无边却不愿使呗。”郭诚贤笑道。
“不不!我们愿使,不过……”
“怎啦?”
“不过按科学要求,硬往深里挖也不好,生土是不会长庄稼的。”崇德凑到诚贤耳根说。
“小声!这是科学加跃进。你……”
一股大风刮来,人们顿时成了土地爷。
捂眼的,抱头的,圪蹴着的,秸草里边钻着的。待狂风过后,谩骂的,吐唾沫的,甩鼻涕的,抹眼的,好像来到了耳眼科。又像跋涉在黄风四起的沙漠地带,人们踏在翻过的土地上,一陷就是一尺深,而人们却似沙漠的主人,还喜笑颜开,满不在乎呢。
搞好地头宣传,是师生们的重要任务。郑崇德每日带领学生敲锣打鼓,唱的唱,说的说:
深翻土地真正好,庄稼苗壮收成高,土壤翻过三尺深,不怕旱来不怕涝。
农民们听得长时间地拍手称赞。
孩子们更打起了精神,提高了嗓音:
农民伯伯不怕苦,风雨无阻连战斗,一日三餐两送饭,整日辛劳在地头。
师生们从沟底又翻在梁上;向劳动的教师们宣传,除歌唱和说快板外;还要以诗体表达:
颂勤奋
碧柏青松四季馨,
长存浩气在师身。
辛劳敢比勤蜂苦,
练就拼音育后人。
风轻轻,夜深沉,为数不多的星光在黝蓝的天空中神秘地闪烁。
深翻大队又在夜战了。
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地下宣传鼓动的锣鼓咚咚锵锵;大干特干实干的工具碰击声叮叮当当;进军号声阵阵飞扬。令人举目望望,心情爽爽。低头看看,张张笑脸。那电石灯三三两两,远远望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星星点点,环环绕绕,活像仙人炼丹。
人们的说笑声、歌唱声,还有“哼嗨!哼嗨!”抡工具的鼓劲声,使整个工地显得生气勃勃,活跃欢乐。
惟有妇女们觉得乐中有忧,忧的是难以完成大小便任务。远去吧漆黑一片,近便吧人来人往。然而,再黑再怕,也得去完成这项人生之重任。笑语说得好:“吃紧喝紧,都不如屙紧尿紧。”
文星,只得去老远的黑暗处。
她刚到目的地。
“有人吗?”突然传来了一声问话。
文星听是个男子,而且很熟悉,但一时对不了号,她,急着爬上渠问道:“谁呀!”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朝她迎面而来。文星没有来得及定睛细看,从黑暗中忽然向她伸来一只大手说:“文星,能给我一只手吗?”
冀文星后退几步,又伸长脖子在夜幕中左瞧右瞅。对方没容她多想,两臂一伸,使她不由自主,倒在了他的怀中。他对她,尽情地来了一阵亲吻拥抱,并要求……
文星看明了,听清了。
这是祁斌标致的脸盘。
这是祁斌温情的声音。
文星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那块受污辱的梅花巾飘飘然然……
她曾爱过他。
她曾想过他。
她曾因他的冷酷流干过眼泪。
此刻,一忆起梅巾冤,使她不由甩开他,不顾一切飞也似地向灯光处跑去。
文星的兄弟班学友冯清鲜,看见文星没命地往工地跑来,远远惊问道:“嗳呀文星,你,怎么?碰啥了?”
“没啥,我怕黑暗,我怕欺骗。”
冯清鲜怔了一下:“欺骗?”
文星没有回话,有意急转话题说:“清鲜,明天,你在哪儿上课?”
“地头。”
“我去听课。”
“欢迎!”
师生们的教学与劳动结合得很好,地头学习搞得扎实而活跃。干活儿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活动时间。休息的时侯,就是师生们的课堂。冯清鲜的五年级学生,从地头学习中找到了乐趣,找到了它的意义。学生们议论说,地头照样学得好,甚至比在教室里还强哩。在教室里,一听讲课就瞌睡,老师讲完了,学生也睡够了。在地头,清风掠耳过,眼帘映盛景。有同学们的欢声笑语,想睡也不容易。
冯清鲜听得反而脸红了,红得那样异样。
她,真没想到地头学习不但吸引了学生,还指出了教师课堂教学的缺点…组织教学严管严教,讲课方法死搬教条。
课堂不生动不活泼,不但启发不了孩子们的学习积极性,反而对他们起了催眠作用。
“真乃失职,有愧于孩子们。”清鲜不由喃喃自语。
“同学们,你们说在哪儿能学好知识?”一个女学生突然发问。
有的说:“静静的课堂好写文章。”
有的道:“广阔的农田,是实践理论知识的好地方。”
冀文星听得乐了。她也像孩子们一样抢着发言。“对!同学们;教育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理论必须和实践相结合;脑力劳动必须和体力劳动相结合。”她说这样的知识才扎实,才易于运用和巩固。否则;就是有满腹经文;也只不过能答张卷子,落个书呆子的“美名”罢了。
“老师,书呆子的名虽说不美,却也不丑。我们要学习他深钻苦读的精神,决不能像他死读硬背。”
师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谈论着来到地头。文星指着一片圪垃地;对学生说:“这些圪垃怎么打?打成个啥样子?要依据农业常识课本,看着理论搞实践。”
孩子们边“噼里啪啦”打圪垃,边听老师讲土壤和空气的关系。
休息的时候,树荫下,学生们的琅琅书声,常常荡漾在清耳悦心、春风送暖的田间阡陌的上空。
四
王成毅和冀文星同被调到本公社较远的柳林洼完小工作。成毅仍任学校副手,文星接四年级班主任,他们又为反右倾鼓干劲,为办好三厂即:工厂、农场、林场,搞好勤工俭学而尽诚竭力。
这个遥远的、条件差劣的岗位,是祁斌被文星甩掉后,一怒而投来的暗箭:“跑!叫你与你的成毅一同跑远路,跑个够!”啊!人心哪!其实,比蛇蝎还狠毒。
初夏的下午。
文星教学的教室,虽然破旧,却也通风、爽快。一班五十多名的四年级学生端坐着,聚精会神地听讲,专心致志地完成课堂作业。
文星刚放下粉笔,就被学生们案头挂着的小锄头分散了辅导孩子们的精力。
“兔子爱吃的草,近处不好找,天不早了,不便远寻。对,到村边捋榆叶去。”她不由暗想。
文星眼看学生的作业,脑海里却晃动着绿油油的榆树枝叶,同时把学生在黑板上本来填对的反义词:忧郁…愉快,改错为“榆快”。
孩子们异口同声喊叫:“老师,您改得不对了。”
文星猛然清醒,但又平静地说:“好,欢迎同学们大胆指错。”
她一面夸奖,一面指着“榆”字问学生是个什么字?
一个女孩子笑了起来,说“榆”早已认熟了还用问。
“多和它见见面有甚坏处?”文星敲着黑板说:“‘字’认熟了;‘义’知道吗?”
“知道,‘榆树’的榆。”
“榆树有啥用处?”
山里娃当然对此问题对答如流。
下课铃响了。
文星带学生向村边的榆林前进,高高低低的榆树中,夹杂着高草和其它灌木。杜梨钵,酸枣丛;小桃树和白圪针。学生们捋榆叶的捋榆叶,摘梨叶的摘梨叶,寻兔草的寻兔草,还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