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园曲径-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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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将手中的红本子展开叫绢红看,说她是在写大字报的内容,不是想捞稻草。她说,捞上别人的稻草问心有愧,哪能威风呢?反而没“道”了。
老师的一席话反把学生弄得糊糊涂涂。
良久良久。
孩子“哼”了一声说:“老师,您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几分。俺们当学生的不管稻草好不好,反正老师不给学生上课真不好。”
她又突然搂住老师的脖子撒起娇来。
“老师,您既然不想捞稻草,还写这大字报干啥?嗯嗯,明天快给俺们上课多好啊!”
文星无法回答孩子的话,只是噙着两眼热泪呆呆地凝视着绢红渴求的眸子。
突然,背后传来王成毅的声音:“唉!还在这里凉快?快回你峡沟学校‘暖和去吧’。这儿会吓死你,今天我是来送行的。”接着,他告诉了文星发生的一切事情。
冀文星听知吓得哽哽咽咽。说话都少气无力。说她回原岗位不是坏事;哪儿不是同样闹革命。她嘱咐成毅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争取活下去,可不要像钱老师那样心胸狭窄。
“干吗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会有什么事?我不是人间的罪人,我是人民的良臣。”成毅对妻子的话不但听不入耳反而倔头倔脑。
他为文星担心,因为文星为了工作而堕胎还不到一周就走上工作岗位。她,苍白的脸上滚落着银珠般的汗水。他对她,虽然没有顾得有多少关怀和照顾,但他觉得他俩总比远离好受些。可是又转念一想:“不,她离开这儿也好,一来免受魏克明的窝囊气。二来对我……”在此同时,文星也是这么想:“离开这儿也好,或许对成毅的工作有利。”
在成毅的革命路途中,妻子的出身问题给他带来了不少绊脚石。此刻,又会给这个“走资派”罪上加罪。工作两地好,会各得其宜。
她拭了拭泪水对成毅说:“你快休息去吧,我和绢红再凉快凉快。”
张绢红听说老师要走,哇的一声哭了。
“老师,您不要走。”
文星也泪如雨下,由于她心情十分沉重,因而懒于说话。只好携着绢红的手坐在岩阶上默默观景。文星看看这所花香鸟语,宽敞高大的关公庙院,特别是她亲手在教室门前栽培的芍药牡丹正在盛开。还有住屋檐前的那棵紫荆花树散发着满院的清香。真令人不想离开这个人间仙境。回头再看看抽泣着的绢红,更是难舍难分。
她,失声痛哭。
“绢红,明天,把同学们都集合到校,咱们开个座谈会。”
绢红两手捂着泪眼点点头。
“要能吃亏,要能忍辱偷生,还得经得住惊吓,要服服贴贴接受再教育。写大字报别给人家添枝加叶。”王成毅紧握冀文星的双手;再三叮嘱。他没有送行,他得很快返校。虽然他还未被“革命派”揪出来,但是不敢擅离职守。对妻子;只是做了些临行前的安慰。文星静耳聆听;点头领悟。并说应该相信神州有青天,大地温暖多,峡沟不可能与此地相同。
造反派,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其实,他们同样像我们有一颗慈善的心,只能怨他们中间的少数人。
“嗳!至于我的革命行动,你看,我长着满嘴整齐的牙齿,哪会嫁祸于人?”文星不由笑道。
成毅指指快要醒来的绢红,向文星使了个眼色,他不愿让孩子听到这些语言。文星看看拂晓的窗户,会意地摆摆头,默默送成毅回校。他俩,出了庙门对视着长长地舒了口气。文星依着高阶上的门柱,凝望着成毅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面的松荫中,不由战战兢兢地喃喃自语:“成毅,你们这些无品官,难道凭着饿肚子,跑路子,还有你这一身破旧的铁灰色衣服走资吗?唉!”
她,久久地呆立、呆立。一双眸子长时间地直愣着。
上午,文星的教室里满堂红。孩子们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坐在案桌前等待老师的到来,满以为是给他们开课。然而,老师走上讲台,两手托着教桌,却低头不语。好大一阵子,文星才慢慢抬起泪眼,环视一下整个教室,眼光最后落在了一个孩子展开的书本上。
“同学们,老师不是来上课,是来向大家道别。今日,强调大家不缺席,主要是老师想与同学们谈谈心……”
文星还未落下话音,孩子们就趴在案上呜呜咽咽起来。文星,也哽咽着讲不下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冀老师,您,为甚就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了?是不是想戴上红袖章出外串联?去捞稻草嘞?”一个三年级学生举手发言。
文星听了哭笑不得。
她说,老师是要返回原来的工作岗位,这是革命的需要。老师没有资格戴红袖章,更没资格出外串联。至于那稻草,老师更不会捞。
那个三年级孩子抢上一句:“老师,我帮助您捞,种稻子的田里水也不深。”
一句话轰动了全班。
逗得五年级学生哄堂大笑。
引得一年级学生圪嘟着嘴,奇怪地眨巴着圆豆豆的眼睛左顾右盼。
使得三年级学生叽叽喳喳,莫明其妙地乱嚷嚷。
文星也不由笑了。
“同学们,你们现在还不懂捞稻草的意义,不要乱议论。此刻,应该高高兴兴和老师谈心里话。比如,我走了,你们应该怎样努力学习?怎样当好红小兵干好革命等等。”
孩子们听了,果然争着发言,教室里,顿时回荡着欢声笑语。
“文星;哟!没想到你早知道了。那么;这通知我不用给你了吧。”魏克明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前大声说。
“由你吧,如果有秘密的话,就不要让我看了。”文星已估计到是让她返回原岗位的通知,所以就冷冷给了他一句。
魏克明觉得文星话中带刺,暗暗咬牙切齿。但他也觉得接官不如送官吧,反而假仁假义,似笑不笑地说:“给你,这有什么秘密。文星,你计划什么时候走?”
“就走!”文星又是淡淡地回答。
出乎冀文星预料的是,魏克明主动让孩子们送她一程。孩子们抢着送老师,几乎是全班簇拥着送到村外。文星谢绝大家,只留张娟红和几个班干部相随。
她站在村口前转身肃立;望着高高坐落在山腰中的关公庙院沉痛地说:“秋园校;你给了我坚强的意志;增长了我认人和做人的知识。谢谢你!再见。”
“文星,我的随身笔记本,是不是丢在你的办公桌上了?”成毅突然从他学校方向追来,远远着急地喊叫。
“干吗这等着急?我给你拿着哩。嗳嗳,一个小本本有啥重要?”
“这是我的脑筋,它的重要性说不定以后还大着呢。”
“哎呀!满山都是树,做梁的做不了柱,它哪能顶上你的脑筋用呢?”
“哼!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它上边记载着的东西有好多个臭皮匠呢。”
文星指指他的来路笑着说:“快回学校吧,谢谢你的送行。”
“你真福气,今天,起码有好几个诸葛亮送你归程哩。说明你以后会安于一隅,你快感谢它特来送行吧。”
成毅摇晃着小本子与文星说笑,孩子们看着两位老师嘻乐,也高兴地笑起来。
四
文星师生在欢笑中与成毅握别后;顺着田间小路兴致勃勃地快步行进。在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孩子们边走边谈笑风生。有的看着茁壮的农作物互相考问农业知识;有的望着青山绿水赞颂祖国的河山。小小的张绢红竟能写出大作来。
祖国颂
青峰碧水景非凡,
秀岭田川锦绣衫。
远岵曲曲翡翠色,
娘亲美貌敢骄颜。
大家一阵掌声之后,绢红又看着她手中的水笔在发怔。
“绢红,水笔上又有什么学问吗?”文星握住她的小手问。
绢红说,它在她身上谈不到什么学问。但它在她学习上是不可缺少的文具。这还是她前年“六一”节得到的奖品哩。如果今年要像以往好好庆祝“六一”节的话,或许她还能再领一枝呢。可是今年?唉!她忧郁地低下了头。须臾,绢红又突然瞪着凤眼问:“老师,国际小朋友们现在是不是也都戴着红小兵袖章,东奔西跑地干革命嘞?”
文星沉吟半响,眯着眼很风趣地反问她:“你能意想到吗?”
绢红那无羁绊的思维天马行空道:“我想国际小朋友们,肯定现在在欢庆“六一”节嘞。因为他们不在我们国家。不会像我们这样闹革命,不过……”她换了口气,又吐了下舌头说,她真不愿再这样干革命了,要能坐上飞机和国际儿童们一起欢度“六一”节该多好啊!
“哼!我才不想庆祝‘六一’呢;你们上台领奖,我在台下站岗。‘六一’节的愉快从来没有我的份儿。那些速算呀、成绩展览呀,实在叫人头痛,不如串联闹革命。”一个男孩瞪视着绢红说。
文星说,搞什么也得适中,不能过分,过分了就不合民心。你们看,绢红同学俩不就各持己见了吗?
孩子们听得面面相觑,似懂非懂。
文星没有注意到孩子们的思想感情和心理活动,只是一个劲地说。在我们这一穷二白的祖国的土地上,必须因地制宜、因人制宜。还应该吸取国际友人在教育教学上能适合我国的经验来教育我国的儿童。
孩子们越听越糊涂。
绢红突然插言:“老师,您在想象和分析什么?”
文星听得猛地清醒了:“唉唉!怎对孩子们罗嗦这些深奥的理论?失职!失职!”
文星立刻沉默无语。
良久良久。
“绢红,你可不要想入非非,快走路吧。你的这种想法千万不要向别人说,这是不爱祖国的表现。”文星正视着绢红说。
孩子们一个个都瞪着圆眼,似是而非地静听着,当听到“不爱祖国”的字眼时,他们的眼光一下转移到绢红羞红的脸上。
“绢红,你别败兴了,快走……”同学们异口同声。
但是,师生仍旧一路上谈辞如云。
“老师,您快看他们!”
快到峡沟村的时候,一个男同学指着东北方向的一所庙院突然喊叫。文星顺他的手指仔细一瞧,只见庙院的房上墙上站了很多人。好像手里还拿着家具在狠狠地敲打什么哩。文星说声:“走!咱们去看看,青天白日庙院房顶上会有什么?”
师生们立刻跑步前进,还离庙院有几十米远就听见“噼哩啪啦”打什么东西的声音。当跑进庙院一看;哎呀!那正殿、配房,以及所有的屋顶和墙头上的红色通瓦,龙形脊领、金鸡寿、猫头滴水;都毁于钎锹和棍棒之下。正殿内的雕梁画栋;彩壁玉柱好似遭了火焚。特别是那尊须眉欲活的圣像,如同惨死在乱刀下的残兵败将。
冀文星师生刚站在门前就猛地受了一惊。
“来干啥?是来帮助我们战斗的吗?”
师生们听之对对眼儿,猛地觉醒过来了,几乎是同时想到了“快走”。他们,都失失慌慌急不择路。一个个“扑通扑通”跳下庙院左侧的一条深沟;顺着小道跑去。跑呀跑;跑得迷了方向。越跑越离峡沟学校远了。当他们从沟底爬上了梁,才辨别清楚已经又远离峡沟村有六七里路了。文星一屁股坐在梁头气道:“唉!真是在家不救户,出门遭风雨。”
“老师,什么叫不救户?”绢红疑问。
文星将一块汗湿的手绢朝天空一扔:“你们学了自然常识,该知道日蚀和月蚀的原因吧。”
她说,有个传说,就是在日蚀和月蚀的时候,家家户户敲锣的、敲铁片的、敲铁盆的,还有敲铁锅的,这样叮叮当当敲起来,即能救得日月快快恢复全圆。否则,出门易遭风雨,也用来比喻会遇到不顺的事。
一直不发言的男班长大胆反驳老师说,这是迷信做法。不敲,日月也会在同样的时间内复原。倒不如把那办法突然用在那所庙院周围,那些搞破坏的家伙,可能一下就被吓跑了。
“你倒想得容易?他们还拿着枪嘞。”绢红指着庙院说。
文星顿觉自己失职了,不该给孩子们传授这些迷信的说法。
“老师错了,你们都说得对,咱们的敲锣斗不过人家手中的枪,空想空想,快走快走!先回我姨娘家看看。”文星尽力挽回失言说。
这儿,离文星姨娘家已不远。
一路上,在文星的启发下,孩子们极有兴趣地谈论着日蚀和月蚀的自然现象,从而巩固了学生们科学知识的记忆。
文星姨娘家村前的秀水河清澈见底,杨柳林青翠碧绿,像城墙似的围墙正中,高大的阁洞村门,隐藏在密林中,远远望去犹如仙佛之地。文星师生进得村门,耳膜里突然又传来如同刚才庙院里的乱击声。师生们不约而同面面相觑。紧接着,迎面跑来一伙人扛着铁锹。一霎时,阁洞村门也给刨成个乱七八遭:
油绿的杨柳、果树,墙根的芳草鲜花,都埋葬在门楼上落下来的砖瓦灰土中。
文星师生疾步扒上一个慢坡,一眼就望见家家户户的门楼、房上,好像活动着些刨地的。她一时按压不住心跳,软软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孩子们也呆如木鸡。
大约过了20分钟。
“冀老师,您看!您听!”绢红拽了一下文星的衣襟小声说。
文星急转头;看到一家门首坐着一位九旬老叟,他仰着面,高声嘟囔:“弄子!弄子!这么好的房子和门楼,为甚给刨了?看看!看看!各家弄成啥样子了?”
他身旁十二岁的曾孙,贴近他的耳朵高喊:“这叫破四旧。”
“说得对,这是走邪路。唉!狗日的们打吧,看!天快下雨了?要不是院里大下,屋里小下才算怪嘞。”
老伯好似下凡的雨师;果真一会儿云来雨过,家家又和泥上房补窟窿;这位老伯的房子漏得更厉害,他咒天骂地,又蹾着拐杖大声喊叫:“哪里来的这股劲?这是谁叫他们这样干的?唉呀呀!不能过了,不能过了。老人们留下的财富,怎能变成四旧?唉呀!狗日的们哪!”
他的喊叫,吓得孙儿们都跑离他老远老远。不然,就会给他们扔个不大不小破坏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