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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千江有水千江月-第20部分

小说: 千江有水千江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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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怎样?”
  “就可以天天给你请客了!”
  二人说不到廿分钟的话,大信已经提议出去:“我们到学校走走好吗?”
  “——”
  贞观无言相从,随即进房去换件红、白细格洋装,心里欢喜他这种坦荡与光明;临出门时,她才想起有雨,遂又拿了雨伞。
  学校就在巷口正对面,贞观为了找弟弟,曾经几次和银蟾来过;然而那种感觉都不似今晚有大信在身边!
  大门口,进出的人不断;大信则是一跨入即有话要说:“虽说毕业了,奇怪,感觉上却没有离开这里,不时做梦会回来,你说呢!”
  贞观笑道:“是这里的记忆太多,所以灵魂舍不得走;我祖母说的,灵魂会认得路,人入睡以后,它会选个自己爱的地方,溜溜飞去,不到要醒时,它也是不回来。”
  大信笑道:“你这一说,我倒是恍然大悟了,我是人毕业,灵魂未毕业。”
  二人又是笑,经过校钟下,大信又说:“刚进学校时,我们都希望有天能敲这钟一下,四年下来,也没如愿。”
  “可以拿小石子丢它一下呀!”
  “好象……有些野蛮!”
  走过椰林,大信忽地停下来:“你看这些树蚋白天我来过一趟,看到工友爬楼梯上去给它们剃头,做工友有时还比做学生好,因为四年一到,不必马上离开。”
  台风天的天气,像一把极小的刀,划过肌肤,皮下同时灌入大量的水质;人浸在凉意里,也就变得通体透澈。二人走过操场,因看见前头有集训班的队员小步跑来,大信乃道:“你听见他们哼歌吗?要是再年轻一些,我也跟他们唱了!”
  贞观笑道:“是啊,年轻一些;也不知你有多老了?”
  大信其实已经轻轻哼起:“思啊想啊起,落雨洗衫无地披;举出举入看天时——”
  贞观忽说:“我正想送你一张唱片呢,怕你那边地老天荒的。”
  “好哇,我那边只有一张唱片,我只带那么一张去!”
  两人同时意会出某一桩事来:“你要送怎样的唱片?”
  “你带去的是什么样的?”
  也是在同时,答案像雨点敲窗,像风打着身子的拍击有声:“怀念的台湾民谣。”
千江有水千江月 十五(3) 
  停了好久,似乎再无人说话;一路上不断有练跑的人擦身而过,贞观静走一程,才感觉雨又下起,台风天的雨,是时有时无的。
  她撑开伞,才看到身旁的大信正手忙脚乱;这人拿一把黑色自动伞,本来一按就可撑起,却不知为了什么的,忽然作怪起来;雨愈下愈大,大信的人在雨中,伞还是密合着。
  贞观无声将伞移过他的头上方,女伞太小,她的右肩和他的左肩,都露出伞的范围,然而相识这么久以来,二人还不曾有过这样挨近的时刻。
  水银灯下,贞观望着他专注修伞的脸,忽想起几日前,他寄给她的那本”长生殿”;书的后两页,有他所写”礼记”昏义篇的几个字——敬慎重正而后亲之——好笑的是他还在旁边加了批注:经过敬谨、隆重而又光明正大的婚礼之后,才去亲爱她,是礼的真义。有的人是习惯作眉批,有的则只是信手写下,更有的是喜欢某一句话时,身边因只有那本书,就拿它记着了;然而大信都不是。
  贞观相信:今晚之后,人生对他们是再也不一样了!
  2
  第二天,果然是个飞沙走石的日子;银蟾一早起,看看窗外,说是:“这样天气,怕不是要放假吧?”
  贞观昨晚十点回家,一进门,她已经睡了,这下逮着自然要问:“昨晚你去哪里了?刮风下雨的还乱跑!”
  “和那个郑开元出去呀!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出现的时间不对!”
  “他哪时来的?怎么我不知!”
  “你人在浴室,我骗他说你和朋友出去,他本来还要坐一下,我只好说我头疼,这一来,他只得带我回去拿药;嘻嘻,药包全在这里!”
  银蟾将青纸包的药剂在她面前晃了一下,然后对准字纸篓丢进去,又说是:“这人其实也是不能嫌的——你很难说是他哪里不好;可是世间事又常常这样没道理可说!唉,一百句作一句讲,就是没缘。”
  贞观说她道:“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他是大舅、阿妗的朋友,自然是我们一家的人客,有时间来坐坐、说话,也是常情;你不可乱说!”
  “既然这样,下次他来,你再不必拿我作挡箭牌!”
  “我跟他没说话啊;每次他讲什么,我都只是笑一笑,我是怕他难堪。”
  她日本妗仔在过年前后,看到她和大信一起的情形,大概明白了什么,自此,贞观不会常有遇着郑开元的巧合了;倒是那人偶尔会来闲聊,还告诉贞观这么一句话:我今年卅了,走过一些地方,也见过一些人,可是我所认识的女孩中,没有一个你这样的类型——银蟾又问道:“你心当然是光明,可是他怎么想法,你知么?”
  “还不失是个磊落的人,其它的就与我们不相干了。”
  吃过早点,贞观又换了衣服,出来见银蟾还不动,说她道:“你还坐啊?都要迟到了!”
  银蟾本来是缩着一只脚在看报纸,给她一催,只得站起说是:“跟你说放假你不信,我打电话问大伯——”
  她的话尚未说完,人已走向话机,然而当二人的眼神一相会,银蟾忽作悟状道:“好,好,我去换衫,三分钟而已!”
千江有水千江月 十五(4) 
  她是从贞观的眼里知会意思:别人或者放假也罢!我们可是自己,是自己还能作旁观啊?
  你就是不去看看,坐在这里反正不放心;办公室那边的档案,资料也不知浸水没有——二人从出门到到达,一路真的是辛苦、患难;出租车开进水洼里,还差些被半空掉下的一块招牌击中。连那车都还是站在风雨中,招了半个小时的手才拦到的。公共汽车几乎都停驶不
开;下车后,银蟾还被急驶而过的一辆机车溅得满裙泥泞。
  偌大的办公室,自一楼至三楼,全部停电,贞观自底层找到最上,只看不到她大舅,问了总机才知是去业务部门巡看灾情和损失。
  没电没水,一切都颓废待举的,电话却仍然不断;五个接线生才来一个,贞观二人只得进总机房帮忙。中什,琉璃子阿妗给众人送来伊自做的寿司,又及时打出一通时效性的国际电话,到什后三点,一切的狂乱回复了平静,众人又清洗淤泥,待百项完妥,才分道回家。
  贞观本来却不过琉璃子阿妗,要跟伊回临沂街吃晚饭,怎知银蟾说是:“你去好了,我这身上下,不先回去洗浴,也是难过,就别说吃饭了。”
  琉璃子阿妗拉她道:“阿姆那里也有浴室,还怕你洗啊?”
  “洗是洗,衣服不换等于没洗;阿姆的内衣外衣,也无一件我能穿!”
  说半天,二人最后答应明日下班去一趟,日本妗仔才放她们回住处。
  一回来,贞观还去洗了脸,银蟾却连脱下的凉鞋都不及放好,就栽到床上睡了;二人衫未换,饭未吃,蒙头睡了它一场,也不知过去多久——贞观忽地自睡梦中醒来,像借尸还魂的肉身,像梦游症状的患者,脑中空无一物的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她一直睡眼朦胧的走到大门前才住。
  贞观的脚步一停,人就站住了门扇前看,其实她整个心魂还是荡荡悠悠的,她根本还在睡的状态未醒;大门是木板的原色,房东未曾将它上漆;门扉正中有个圆把手,贞观看了半下,仿佛醉汉认物,极尽目力之能;奇怪呀,那镀铜的圆圈如何自己会转,真的在转嗄——她”啪”的一声,开启了门。
  是连自己都不很相信的——而这眼前景况所给予人的惊异与震撼,大到足以令醉汉醒酒;因为她看到大信站在面前:“啊,是你——”
  二人一下都说不出话来。
  “你——”
  略停,贞观笑道:“怎么你不按门铃?”
  “我先摸了把手,才要按门铃,你已经开了呀!”
  贞观这才相信她外家阿嬷的话无错!灵魂真的会飞;身心内有大事情时,三魂七魄会分出一魂二魄赶赴在前,先去与己身相亲的另一具神魂知会,先去敲她性灵、身心的窗——刚才她睡得那样沉,天地两茫的,却是大信身心内支出来的魂魄,先奔飞在前,来叫醒她;他的魂自然识得她的。灵魂其实是任性的孩子,每每不听令于舍身,它都拣自己爱去的地方去——他于她真有这样的亲吗?在这之前,她梦过大信在外的样子和他在台北的老家,这两处她都未曾去过,灵魂因此不认得路,极尽迂回的,才找着他。
  “你……不大一样呢!怎么回事?”
千江有水千江月 十五(5) 
  “才起来;三分钟以前,还天地不知的!莫名其妙就起来开门——”
  大信看一下腕上手表,叫道:“我到门口时已经七点半了;哇,老天,你还未吃饭?走吧!顺便请你喝柠檬水。”
  “不可哪!得等我洗了身……”
  “好啊,我就在这里看月色!”
  户外的天井,离的浴室,约有十来尺,贞观收了衣物,躲入浴间,一面说:“对不起,罚你站;银蟾在睡觉,我很快就好了。”
  十分钟过,贞观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大信还站在那里;她换了一身紫底起小白点的斜裙纱洋装,盈盈走向大信,笑道:“有无久等?”
  “有!”
  “该怎么办?”
  “罚你吃三碗饭!”
  二人才出门,大信开始管她吃饭要定时,而且只能多吃不能少吃:“一餐吃,一餐不吃的,胃还能好啊?巷口这么多饭馆,你可以包饭啊!”
  “——”
  贞观一路走在他身边,心内只是满着;大信从来不是噜苏,琐碎的人,他的一句话是一句话……吃过饭,二人又往白玉光走;白玉光隔着校园团契一条街,只要出巷口几步,即可走到;贞观脚履轻快,却听这人又说:“你那边没唱机,怎么不叫阿仲动手做一个,电机系的做起来,得心应手——”
  “——”
  “学校活动中心,常常有音乐会,你们没事可以常去——”
  什么时候,大信变得这般爱说话了?贞观一直到跟他坐上冰果室二楼的椅子,心下才想明白:是亲近一个人时,人就会变得这番模样——刚才进来时,她是跟着他身后,贞观见着他英挺的背影和肩膀,只觉世事的一切,都足以相托付;他穿一件深蓝长裤,青色布衫……这样刺辣辣的配色,也说不出它好看、难看。
  这人反正只将时间花在思考与研究,他哪有时间逛街,好好买它一件衣服?
  二人面对面喝完果汁,大信始将他手上的大牛皮袋弄开,自内取出一小一大的装订册子来,且四四正正,将之放于她面前:“这是什么?”
  “你看啊!”
  贞观动手去翻,原来是他手刻的印谱:“从高中开始,刻的图章、印鉴,全收在这本大的上面——”
  “——”
  “小的那本是班上的毕业纪念;我刻了稼轩词,戳盖于上,化学系的同学,一人一册……
  你说好不好呢?”
  “——”
  贞观点着头,一页掀过一页,掀到后来,忽地掩册不语了;大信忙问:“你——,怎么了?”
  贞观抬起眼来,又快乐又惆怅的望了大信一下,说是:“我不要再看下去了……”
  “为什么?”
  “再看,就不想还你了!”
  “哈——”
  大信抚掌大笑道:“你别傻了,本来拿来就是要送给你的!”
  贞观的心一时都停跳了,血潮一下涌至其上;她停了半晌,才又问:“那你自己……不是没有了?”
  “我还有一本——”
  贞观的头低下去又抬起来:“它这么好……怎么谢你?”
  “谢反正是谢不完,那就不要谢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 十五(6) 
  大信说这话时,眼睛是望着她的;在这几秒钟内,二人的眼神会了个正着。……
  是短短的一瞬间里,贞观懂得了前人何以有——地不老,情难绝——的慨叹;她移了视线,心中想的还是大信的形象。
  啊,他的鼻子这样端正,厚实,他的两眼这样清亮;天不可无日月,看相的说:眼为日
月,是日月不可不明;眼神黯者,不好,眼露光者更不好,因为两者皆败事;心术不正的人,是不可能有好眼神的,好眼神是:清澈而不迷蒙,极光而不外露。……另外还有他的嘴,哈,这么大的嘴,吃一口抵三口;贞观不禁笑了起来:回家后,就画一张阔嘴男孩的漫画,等他回澎湖再寄给他——“你笑什么?”
  “不与你说!”
  “君子无不可说之事;其实你已说,你的眼睛这样好,天清地明的,什么都在上面!”
  “啊——啊——啊——”
  贞观举手摀眼,然后笑道:“不给你看了。”
  却听大信笑她:“你还是没藏好!哇,看到鼻子了,也看到嘴巴,你的嘴巴这么小,怎么吞七个丸子?”
  贞观迭的收了手, 目笑道:“吞七个丸子也不稀奇!有人能塞一只鸡呢!”
  “哦——”
  大信称奇道:“真有这样大嘴巴的人吗?”
  他这样说着,当然知道贞观说的自己,倒也”呵呵”不住的;”你去过故宫吗?”
  “无!”
  “这个月排的是古玉展,我想去看,你要不要也去?”
  “好啊!君子如玉,当然要去!”
  大信笑道:“那——星期天我来接你;你几点起?”
  “五点!”
  “五点?——”
  大信咄声道:“彼时,鸡还未啼呢;台北的鸡也跟人一样晏睡晏起的——”
  贞观原意是开他顽笑,这下坦承道:“没有啦,跟你闹的——”
  “呵呵——”
  大信说得笑出来:“我就知道!”
  贞观手上正拿的一串锁匙,有大门的,房间的,办公桌的,铁柜的;她哦的一下,将锁匙链子整个荡过去,轻打了大信的手背;大信缩着手,装做被打痛,等望一眼贞观的表情,马上又好笑起来。
  3
  这日八月廿,正是星期天。
  八点正,大信准时来敲她的门;贞观一切皆妥,只差未换衣裳,她歪在床上想: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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