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以及人与狼的爱恨情仇:雪狼 作者:徐大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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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美玉说:“我还没把花给日本兵。”
“中啦,中啦,放在这吧,也许他会来取的。”朴成先说。
朴美玉将花放进一只铁水桶里,然后倒进一些冷水,搁置在阴凉处,这样野花能鲜艳几天。
朴美玉和父亲乘上火车当晚就离开了亮子里镇,小松原并不知道,所以他还为他们担着心。
“太君,让你久等啦。”韩把头进屋来。
小松原苦着一张脸,要起身客气。
“坐,太君坐。”韩把头扫一眼四仙桌子,说,“没喝茶?怎么没给你沏茶。”
“是我不让他们沏的。”小松原说,“来得匆忙,只给老把头带一坛大高粱。”
面对日本兵送的这坛有名的大高粱酒,韩把头受宠若惊,心里油然而生猫给老鼠拜年的感觉,让人恭敬的不舒服。
“老把头,我请你帮我做一件事。”小松原说。
“哎,哎!”韩把头的头成了捣蒜的锤儿。
“给我弄一只狼眼珠子。”
狼眼珠子?韩把头把自己眼睛睁成狼眼,烁烁闪光。
“你一定问我要一只狼眼珠子干什么用?是这样……”小松原讲了事情的原委。
“我一定给你搞到。”韩把头表态,赞佩的目光看着小松原,从两人的交情应该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又是冒险救素昧平生的朴美玉,这就更该帮助他。
“谢谢你。”小松原感激地说。
“太君客气,上次帮我弄回大青骡子,我还没好好谢你呢,这次给一次机会。”韩把头诚挚地说。
小松原对韩把头做了细致交代:挖下狼眼珠子放入液氮罐子里,然后立马送给他。
还让小松原放心的是:韩把头当过兽医,劁猪骟马阉羊的事他没少干过,有了这些技术,摘狼眼球效果更好一些。
“你要亲自交到我手里。”小松原特别叮嘱。
韩把头一一记下小松原的话。
小松原将一些器材交给韩把头,医用胶手套、消毒药水等等。他说:“我回去啦。”
“明早走吧。”韩把头真心挽留,“我们喝顿酒。”
“我必须连夜赶回去……”小松原说。他讲明如果一夜不归,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既然如此,我就不耽搁太君的正事啦。”韩把头说,“我送你到城边上。”
韩把头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只腌狍子腿和卤狼肝送给小松原。
小松原没拒绝。
两匹骡子走下玻璃山。
“一定要保密。”小松原说。
“我明白。”
接近亮子里镇边,小松原说:“到此吧,请回。”
韩把头回到住处,狩猎队头头的房间挂满战利品,各种动物的皮张装饰着整个卧室,墙壁镶嵌着马鹿漂亮的大角。他睡在狼皮上,坐在狼皮上,腰间的烟口袋,是公狼身上最特征的东西——卵子皮做的。
关东烟是独特的交际物,到谁家都会让你抽上一袋,两人见面先捻上一锅。
一首谣谚曰:
关东山三大怪,
窗户纸糊在外,
养活孩子吊起来,
十七八姑娘叼个大烟袋。
抽地产旱烟用烟袋,烟荷包——烟口袋吸烟者必随身带之物,往往烟口袋代表主人的身份,悬挂在腰间或身后,与现在的手机套差不多。皮质的、棉布的……行业不同所选的材料也不同,就皮子而然,虎皮狼皮鹿皮,猫皮狗皮猪皮牛皮,据说还有老鼠皮的。烟荷包还是定情物,由姑娘来亲手做。
韩把头靠在狼皮椅子上,将烟袋探进烟口袋里,舀了舀。满满一锅旱烟,同时舀上来的一件往事:
韩把头的狼卵皮的烟口袋,就是索菲娅亲手缝制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做的只是烟口袋,不是烟荷包。
当时,韩把头是带着刚猎获的一只大公狼上山的,狼皮给了大柜铁雷,狼肉给绺子的弟兄吃了,韩把头相中了那只狼卵,拙手笨脚地缝制,粗针大线的,还扎了手。
“你们这些男人打枪行,拿绣花针你们……我给你缝吧。”索菲娅说。
韩把头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大毛子女人的名字——索菲娅。
狼卵烟口袋他一直使用到今天。
用动物卵子皮做烟口袋烟笸箩,关东人家到处可见,然而狼卵皮的烟口袋就不多见,挂在狩猎队的把头身上,又多了一层意思:他是了不起的把头。
爱音格尔荒原最凶猛的动物莫过于狼,他使用狼卵皮烟口袋,向外人炫耀了自己能耐。
“狼眼睛,要一只活狼的眼睛。”韩把头用他所掌握的有限的兽医知识,想象人置换狼眼会是什么效果。一只狼眼一只人眼,视物是否一样?马看物体要比实际物体大几倍,这也是它怕人的原因吧?狼看人是大是小,是圆是扁,还是原大?他想不明白。兽医对动物的了解,仅限于家畜的范畴。
越来越不把中国人当一回事的时下,难得有小松原这样的日本人,为一个平民女孩,甘愿冒遭上司处置的风险,寻狼眼代替女孩的眼睛,让人佩服。
“一定给他弄到一只狼眼珠。”韩把头下定决心。
卷八 狼头伸进羊圈
狼头伸进羊圈,不会将身子留在圈外。——哈萨克族谚语
29
独眼老狼终于见到了香洼山。
晨曦中,香洼山间缠绕着雾气,斑斑点点倒像一片片绿色的叶子在水上漂浮。
几天里,独眼老狼突然苍老了许多,身体失去水分一样枯萎下去,极度的疲惫、饥饿,它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实在没力量将大角马鹿拖上香洼山,它又没放弃拖大角马鹿上香洼山的打算。事实上,他实在无力将大角马鹿拖上香洼山去,寻找伙伴帮忙是唯一的办法。
嗷呜——嗷!
独眼老狼几乎用尽最后的气力,嗥叫缺乏往日的雄风,飘过秋天原野的声音嘶哑而悲凉。
嗷呜——嗷!
并没有一只狼出现。
狼王啸聚山林、呼风唤雨的时代彻底过去了。
独眼老狼似乎不承认,也不愿承认这一严酷的现实,族群中没谁在拿它当一回事啦。自然就没一只狼跑下山来帮它,欢迎它。
独眼老狼哀凄地怀念前呼后应的年代。
韩把头正跟踪着狼的蹄印,痕迹表明是只狼,它正拖拽着较大的猎物。他判断捕杀了大型动物,定要拖到洞里去,或在洞的附近埋藏起来。狼是储藏食物的高手,它会把一时吃不完的食物藏起来,饿时再弄出来吃。
独眼老狼的行为,把自己孤身一人的情况泄露给经验丰富的狩猎队的把头。寻找一只狼,而不是一群狼是韩把头最理想的。为给小松原弄狼眼珠,必须擒住狼,在爱音格尔荒原,找到狼不难。香洼山就有一群狼,一群白狼。
现在正是狼喂养幼崽儿的季节,亏情是不能打的,打了就犯了狩猎帮的严密的规矩。
打亏情——把本不该打的动物打了。春不打母,秋不打公。韩把头决定冬天打香洼山上的狼,眼下连一根狼毛都不能动。
小松原要的狼眼珠怎么办,寻找到一只鳏寡孤独的狼,它既不会在香洼山上的族群里,又没儿没女。
韩把头想到昨夜从猎鹰场地回来遇到的蹄印,决定沿着它寻找狼。痕迹是一只狼拽一头猎物,看得出它很吃力,走走停停,几个深陷的蹄窝里掉下了毛,可见是一只老狼。
他加快了追踪速度,陈旧的蹄印说明离狼还很远,必须在狼到达洞穴前捕获它,不然进入洞穴里就难捉住它了。
香洼山脚下有一条河,属裤裆河的支流。独眼老狼在河边喘息着。此刻,它连喝水的力气都没了,眼巴巴望着清亮的河水喝不到嘴。
“它在身边就好啦。”独眼老狼强烈地想一只狼——年轻的狼王后杏仁眼。八年为王的岁月里,先后几位王后,末代的王后是杏仁眼,它们在一起如胶似漆,只是时间太短暂。
公狼们站在一起没辈分,独眼老狼和杏仁眼卿卿我我时,蹓蹄公狼看上了杏仁眼。它向曾经含辛茹苦打食哺养自己长大的父亲挑战,它要做狼王,要娶杏仁眼为妻。
老夫少妻的日子甜蜜而短暂,在这短暂而甜蜜的日子里,独眼老狼享受到了被少妇之爱的幸福。
有一次,独眼老狼一觉醒来,眼前发黑,站不起来,口渴得厉害,嗓子呼呼拉起风匣。
杏仁眼跑出洞去,来到小河边,用带食物的方法喝下水,再急急忙忙跑回来,嘴对嘴地喂给独眼老狼。
那是世界上最甘甜的水,独眼老狼终身铭记。
现在,物是人非,杏仁眼已经听不到它的呼唤,听到了又能怎么样?杏仁眼在新狼王的怀里,即便它不忘旧情,蹓蹄公狼也不会容忍妻子去怜悯一个失败者。
狼族的残酷独眼老狼无法改变,它想自己只要能喝到水,干枯的躯体得到滋润,就有力量把大角马鹿拖上山。
韩把头穿越一片草地,知道离狼很近啦。他停下来,做捕狼的准备,双筒猎枪装上子弹,随身携带的物品中多了几件不属于狩猎应必备的东西:一只液氮铁罐和准备摘掉狼眼球用的医疗器械。
猎人到了走狼步的时候,就离猎物很近了。
韩把头分开眼前的蒿子叶,望见河边有一只枕着死去大角马鹿的老狼,一只白色的大狼。
观察,韩把头仔细地观察目标,确定是一只狼,一只风烛残年的老狼,它的身边没有第二只狼,正好逮它。
韩把头瞄准狼的额头,端着枪靠上去,已靠得很近,老狼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奇怪,能捕杀到马鹿的狼反应竟然如此迟钝。再近一步,与目标已不足两丈远的距离,韩把头准备开枪。
这时,独眼老狼微微抬下头,望一眼韩把头,挣扎几下,马上耷拉下头去,躺着不动。
“一只垂死的狼!”韩把头手指稍稍离开扳机,一个堂堂的猎人并不是赖狗,他要打的是雄壮的动物,不愿向老弱病残的动物开枪。打住快要病死的动物,是一种耻辱。
一步步地向前接近,离狼只剩下三步。生死的界限,如果那只狼陡然而起扑向韩把头,他仍然有丧命的危险。
韩把头端着枪,没敢懈怠,保持警惕,走得离狼剩下一步远时,他完全放下心,独眼老狼已奄奄一息,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眯成一条缝,身体抽搐着。
爹咽气前就像这幅景象,依恋不舍。
独眼不肯撒手狼寰!
韩把头放下枪,蹲下身,向对待一个同类,听它最后的遗言。
一个生命即将结束,就如一盏灯就要熄灭。此时,人和动物,生命穿越了天敌的界线,冰与火融为一体……独眼老狼睁开眼睛,眸子纯净得如一颗露珠,没有一丝的敌意和恐惧,泪水涨潮一样漫上来,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它要说什么呢?
几只乌鸦飞过来,落在枯树枝桠上嘎哇地叫。它们大概闻到死亡的气息,等待饱餐一顿。
韩把头盯向老狼的眼睛,这是一只极其美丽的独眼,正是他寻找的眼睛啊!
一袋烟的工夫,老狼仅存的一只独眼的眼球在液氮罐子里了。
嘎哇!嘎哇!嘎!
乌鸦越聚越多,那棵树已变成黑色。
韩把头面对一具白色大狼尸体寻思,他只要一离开,数以百计的乌鸦就会分食它,把它叨成碎片。
“这样一只狼,死去应体面!”
韩把头掏出腰刀肢解狼,为它举行天葬。
一块狼大腿肉抛出,乌鸦蜂拥而上,顷刻之间吃光。
剖开狼腹,膛内空空如也,剩下鸡蛋大小的胃,里边只有一撮尚未消化的干草。
“守着肥大的马鹿,老狼为何饿到这步田地?”韩把头大惑。
30
“你看,那就是野狼沟。”
索菲娅在马背上直起身来,顺着卢辛马鞭所指的方向瞻望,苍茫一片,她什么也没看到。
“是吗?”
卢辛掏出手枪。
“你做什么?”她疑惑。
“告诉弟兄们我回来啦,让他们来迎接压寨夫人。”卢辛朝天鸣枪。
砰!砰!砰!三声枪响,划破荒原傍晚的静寂,附近一对野鸭被惊起,带着哨响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周遭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人影出现。
“嗯?”卢辛觉得不对劲儿,又朝天空放了两枪,还是没任何回应。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前边不是野狼沟。”索菲娅说。
卢辛猛加马几鞭子。
真实的野狼沟就在面前,一片凄惨景象——
草丛中散落着块块人骨,无数具骷髅裸在光天化日之下……十几名弟兄葬身狼腹的悲怆事件发生在卢辛在哈尔滨期间。
“快过八月节啦,是不是尽早准备一下。”炮头大块头对项点脚嚷道。
花膀子队在关东为匪多年,已入乡随俗,也过中国的传统节日。
“大当家的不在家,我们简单地过过。”项点脚说。
“不行,我们要喝酒,要跳舞。”大块头狂躁地喊叫。
大块头是炮头,前打后别,花膀子离不开他,在队里很有威信。遇事大当家的卢辛都让他三分,项点脚轻易不会得罪他。
“好吧,叫搬舵先生去操办。”项点脚让步,卢辛不在绺子别出什么乱子。他叫来搬舵先生苏尔东,吩咐:“你去亮子里镇,购买些吃的,躲开点日本人……酒菜要丰厚些,今年弟兄们都很辛苦。”
“哎。”苏尔东照吩咐去办了。
一天后,苏尔东把八月节的安排详细向项点脚说明:“按六六大席准备的,老粗(牛)横川子(三头),爬山子足(羊10只),尖嘴子(鸡)……”
“黑心皮子(狼)呢?”大块头问。
“我查看一遍,狼油火把还有四十多个,加上松明的,猪油的,点通宵足够。”苏尔东说。
“不是用它上亮子(点灯),让弟兄们吃顿狼肉。”大块头说得咬牙切齿。“我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八月节,吃狼肉的事我看就免了吧。”项点脚说。
“你别管了,我带人去打。”大块头一意孤行。
“至少弄回满把子(五条)!”大块头恶狠狠地说出狼的数目。
并非花膀子队有过节必吃狼肉的规矩,鸡鸭鱼猪狗牛羊,甚至山珍海味也能弄得到,大块头干嘛偏要吃狼肉呢?事出有因。
那次,大块头带三个人去边远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