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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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推称已没事儿了,就吵着要出院,因为我根本就没想治。爸告诉说,
我刚进医院,医生找不出毛病,妈妈急人乱想法,去找了巫婆。 巫婆说是因为在
东南方有一个姓崔的鬼魂来抓走了我的魂魄。我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小姑姑留我住几天,爸一个人回了家。
星期天,孙红伟来看了我,他问我到底怎么了,我仍回答不知道。诸事不可无
因,任谁也猜不透。他晚上不走,要与我睡在一起,孙红伟本是一个机灵怪,晚上
三哄两骗的,毕竟我的头脑还不清楚,根本斗不过他清清醒醒的有的放矢。我被哄
得说出实情:吃了九十六片安定。这样一夜再无话。第二天他告诉了我小姑姑一声,
带我到了他家,而后陪我到了一院、四院去再检查。
四院门诊上神经科是一位女医生,她问我怎么了,孙红伟代答说是头晕、失眠
等,这女医生随即让到楼上用仪器检查。照看仪器的是位小伙子,小伙子正半躺着
看报纸,因为无事。他让我坐直了,把上衣掀开,我觉得已经在医院呆了好几天没
有洗澡,身上一定很脏的,就磨磨蹭蹭的不愿掀,这小伙子不如意了,他说:“你
怎么了,又不是女孩儿!”一把拉住我的衣服掀开,结果仍然没什么呀,植物神经
紊乱而已。孙红伟告诉女医生说是吃了安定片。女医生的态度 很不好——我现在
觉得,自杀是最没出息的行为——填过单子:植物神经乱,安定中毒,收入住院。
填过住院单离开。
走在大街上,我仍然辨不确切东西南北。一老太太在卖鸡蛋,孙红伟顺口问了
问价格,说的大概是三毛多,我还以为是一斤,谁知却是一个,我差一点儿与老太
太发生口角。孙红伟催让快走。
回来后,孙红伟把单子交给我姐姐看了(其时,我姐姐与姑姑一同经营服装生
意),姐姐就去叫爸爸。据说是爸爸看了住院单很恼火:平日里把你宠得如块儿宝
似的,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是啊,有什么不如意的呢?一点儿也没有,我的所为,
在别人看来是毫无道理的,但他们怎知我内心所受的煎熬。
我不愿让孙红伟老跟着,骗他说我要上厕所,跑了出来。大街上人群熙攘,我
只要汇入人群中,当然他就不好找了,于是我一个人游荡。路过中医院门口,心中
一动,我进了中医院,告诉医生说我头晕。小医生挺能的,他看我走进去就让坐下
(当时没有病人):“你说吧。”我只说了头常晕。“接着说。”医生催。“没了。
”“不,还有,你的脸色不正常。”我就又骗这小医生:“我家只有一个姐姐,姐
弟二人相依。前段时间姐姐出了车祸,我好难过,心痛难耐,吃了些安定。”小医
生劝导一番——这劝导虽然真心,但无疑于隔靴搔痒,但怪我骗了小医生——给开
了些谷维素之类的药,用以调节神经。
中午时分,我到姑姑家去;爸爸他们已经来了。他们找我没有找到, 很生气,
爸不让我住院,说医院不如家中条件好。
夜里,爸陪我,我不让,让孙红伟陪。爸因我头脑还不是甚清醒; 非要套我说
话,我就发疯。
第二天回了家,因为我家、孙红伟家、小姑姑家都相距不算十分的远,所以孙
红伟常跑来看我,然而我心仍不死:我一定得死。
一天,孙红伟与我一同散步,遇上邻舍一位,他与我打招呼,我理也没理,直
直地走了过去;我听见他在背后说:“这娃还要出事,怎么一脸的死气不退。 ”当
然了,心中满是死的念头,脸上怎么能没有死气?
我设计了好多种死法:用钢针在胸膛上试过,可当我把钢针尖放在心口上时,
只觉得心脏在拚命收缩,手怎么也不听使唤,狠不下心自然手就无法用力;去跳河,
可我在伙伴中泳技最高,一入水,不由自主地凭潜意识就不往下沉而浮起来;到“
舍身崖”吧,可一到高处就头昏……“千古艰难唯一死”,还是吃安眠药吧,无痛
无苦,前次可能是因为药力不够,被救了过来 ,这次多吃些。
我又跑了好多家药店,只买到了二十三片安定。在我已经灰心的时候,有一家
药店,老医生不在,只有一个小娃娃在照看一会儿门——老医生其实是前脚刚走—
—小娃娃约六、七岁光景,听说买药,也不问药性如何,能不能卖。我问小孩能买
多少,小孩子不懂事儿,他找了找说只有两瓶,那我就全要。我还怕医生回来,拿
了药马上就走。难道二百二十三片还要不了命么?我记得在一本儿什么书上见到,
说有一个小孩儿,只吃了六七片,结果要了命。
实施吧。
那天晚上,我又将死的计划付诸现实。
我要死了。我认为这次绝对死得掉——为了增加可死的保俭系数,还准备了一
小瓶氧化乐果——所以,我觉得很开心,一把吞下了这二百二十三片安定。
第二天早上,忽听到弟弟推门叫我吃饭,我一个翻身起来了,随之一头栽倒在
地,立即就没了念头。一系列的所为只是条件反射而已:小弟一喊,我就翻身答应。
我又不醒人事了。
这一次二百二十三片安定,我感到并不如九十六片效果大:我还能间断地醒来
一会儿。一家人都坐在床前低声地——其实是药力使得我的听力几乎要消失——说
着话。
到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了人。我什么也没有想(我根本不会想了),
凭着朦胧的眼光(药力使得眼已看不清东西了)摇摇晃晃的去取来我藏在边儿上的
氧化乐果——我服用安定的历史已经近乎一年了,我想会有抗药性,若二百二十三
片还死不了,就用这氧化乐果,这下子用上了—— 一口吞了下去。爸爸刚好进来,
我觉得爸对我打了一记耳光(爱极而恨哪),但我感觉到并不甚清楚。这乐果可不
象安定那般柔和,它特别辣喉咙,有极强的腐蚀性。我所做的一切已根本用不上思
维了,完全是意识深处那个神秘的东西在支配着我。
一切我都不知道了,但迷迷糊糊中他们问我话,我就胡言乱语,前后不搭。我
是时而有了点儿感觉,时而什么也没有,有知觉时也睁不开眼,隐隐约约听见爸与
叔叔在争吵,叔叔让赶快送医院,爸不让送,爸非让先在家中实施一番急救。有那
么一阵子,爸绝望地叫“不行了。”我就在潜意识中说:“我还活着。”到天快黑
的时候,才送往医院。
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天。叔叔来到我床前, 见我睁开
眼睛,问我认不认得他,我用力地说:“是叔叔。”他们见我还认得人,有了些许
放心。姑夫来看我了,坐在床前:“安心住着。”我点点头。大姑姑也来了,满含
着泪。妈妈也哭,我费劲儿地劝慰妈妈:“别哭,妈,我没事儿。”我越劝妈妈越
哭。
不知第几天,我可以有些许的思维了——起先是一点儿思维也不能动,一动就
昏迷——我在清醒的间隔中,看见那么多人为了我而劳碌,我忽儿良心发现:“我
不能死。”况且这两次自杀均不能成功,认了吧。我就顽强地与毒素抗争到底。
孙红伟的家人也来了,而且孙红伟还留在了医院陪我。
大哥哥来了,在大哥哥看来,我是在为了工作的不如意而自杀的。他在我醒来
的间隔中,告诉我,他已给我谋求了一份十分好的工作。我明白大哥哥的用心,随
顺着大哥哥的话,我就答应着。我虽然也说不上到底为什么而自杀,但绝不是为了
工作的事儿,我只是看见别人为了我太操劳了,而顺着大哥哥的话溜下去,我与大
哥哥二人都在欺骗对方,但这善意的欺骗还是令我现在想来很感动的。
夜里,大哥哥就坐在我床前打一会儿盹。忽然,我听见大哥哥一阵急喊,继而
大哥哥又叫医生:“大夫、大夫,他不会出气了!”人们急速地跑步声,小弟的抽
咽声,这一切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看见面前出现一片桔红色的亮光,很耀人很耀
人,那亮光还有很大的吸引力,我极想向亮光处靠近,我很喜欢那亮光,真如水晶
红一样——其实我平时并不独独地喜欢红色,然而这时候我就极力喜欢这红色的亮
光——但我却移不动半步,那红光只喜欢却得不到。我耳边有医生、家人的说话声,
我想拚力地大声叫喊:“我还活着,你们别吵,让我安静!”可我也知道,我并没
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话只会在心中打转儿,却冲不出口。我不会说一句话!大哥哥
一声绝望的哭声:“没救了!”号啕大哭。我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只是顽
强地觉得,我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我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气,睁开眼,原来医生正在给我做人工呼吸。这可
真是到生死界中走了一遭——以后我遇见一本外国人写的《死后见闻》,看过后觉
得应该是可信的,因为人不呼吸后真的不是什么都没有。说人临死时,都会看见面
前出现亮光,这点儿绝对的不虚假。
我还没好,倒把大哥哥也拖病了,还是让爸爸来侍候我。从入院到现在已经好
几天没吃过一点儿东西了。一次醒来后,爸问我饿吗,我就问爸想吃一点儿桔子,
爸买来了桔子,让我仅只呷了一点儿桔子水,再吐出桔子——这件事我还记得很清
楚:我太饿了,吃桔子水时连眼睛也睁不开——正吃时,医生来了,马上急促地催
着让拿走桔子,不能让吃。据说吃过桔子水后当晚就肚子疼,但这个我就不记得了。
随后几天,我渐渐好转,但有时发烧得厉害,药物降不下来热度,就用物理方
法,酒精擦个不停。
情势慢慢得到控制,好多了。我这才七零八落地听他们说这已经十几天了。据
说刚刚开始时,我一喝下氧化乐果,好在爸爸自己原本是医生,顺手抄起硫酸铜溶
液就灌,催吐,又洗胃,毕竟家中医疗条件差,说看着看着测不出血压了,叔叔们
急着要往医院送,爸爸不让,说这血压已将完,这正是紧急时候,这时若一上车子,
一个颠簸还不是死定了。紧赶着抢救了一阵子,情况微有起色,方才往医院送。转
了好几家医院都不收,虽然我不明白,但这二百二十三片安定始终在意识中牢牢记
着——我不明白为什么牢牢记着这个二百二十三——在往医院的路上,有那么一阵
子我记得还睁开了眼,问这是什么地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聚海儿叔叔。我还听见
爸爸在让小哥哥再买一把手电筒。还有,在一家医院中(不过我记不得是哪个医院
了,因为当时我并不清楚,只能隐约地听见有说话),医生只检查了一下子,给导
了尿。送到急诊室后,司机与爸爸道别我还能隐隐听见。住进急诊室后,先是医生
问了爸爸一些情况。到这儿又再洗胃,我睁开了眼,好象是用了两大茶缸水,后来
据家人说,不是两茶缸,而是一桶半。
在同一间病室中,还有另一个病人,我从来没见过——我清醒过来时,这病人
已转院走了——耳边总有医生训斥那个病人的声音,那个病人一连声地“哎哟”个
不停。医生说他是已经没事儿了,这个“哎哟”成了他的习惯。
我刚住进医院,有些许的清醒时,好象是与医生不甚配合,但我很坚强:已经
自杀两次了,怎么又把我送入医院?!千古艰难唯一死!我连选择死的权利也被家
人剥夺了!既然是自己寻死,有什么可“哎哟”的?既然怕难受,当时何必寻死?
我一见护士来打针,就用力地说:“不必打了。”在住院其间,我始终没有叫唤过,
连医生也赞我坚强。据说,开始医生问我到底吃下去多少药,我迷糊中也记得是二
百二十三片。“怎么可能?吃那么多还怎能活着?”据说我还与医生辩:赵医生已
让我吃了一年多安定了。大夫问是哪个赵医生,我说就是校医。
大剂量的阿托品注入了我的体内。先吃的乐果是剧毒,阿托品也是剧毒,以毒
攻毒把我害得不轻,但因为我平日身体就弱,据说别人此时令家人按不住,而我打
下这许多阿托品以后仅只是说了些胡话而已:“我要去厕所。”“若王老师来了怎
么办?”谁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院可真不是个好地方。一个晚上,我迷迷糊糊地觉得外边儿送来了一个病人,
可医生去看时,却早已死了,一个妇女大声痛哭。原来是她的小孩子,晚上坐着乘
凉时摔了一跤。孩子刚会走路,现在各家都是独子,当时一见情况异常,马上送往
医院,可解开怀看时,已经死了,当然伤心异常。
还有一个,是白天,但我当时还是迷迷朦朦。是一个犯人,用绳子上吊自杀,
被送到医院,没有送往急诊室又拉走了,因为发现已经停止呼吸。
这毒素是已经得到了控制,但对我的身体可是一个大大的摧残。我躺在病床上,
护士过来了,可我看起来却是两个人,看什么都是双的,听什么都如同蚊子一样声
音小得很。
我慢慢可以起来了,起来坐在病房门口,听别人都在急切地谈论着北京学生在
闹学潮了,很厉害。人们谈起王丹、吾尔开希、柴玲等人,人们都极关心北京的情
况到底怎样。医生每天来巡视一番病房,护士每天来打针,如此观察着过。
住医院久了,心中发闷,于是就准备出院,急诊室又给开了不少阿托品片,让
按时吃。一出院,我是住在小姑姑家,小姑姑家距这家医院很近。
在医院时,看到别人都是为我一个而劳碌,促使我产生了活的意志,但这时好
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