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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第48部分

小说: 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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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成了烂嘴。任秋风的嘴也烂了,他是烂着嘴坚持跟人谈判的。

    在京津沪穗四地,考察人员四人一组,腿都跑细了。她们中有人开玩笑说,
他们考察有三大收获。第一,是知道了方便面的种类;第二,熟悉了大街上各种
WC(厕所)的标识。天天吃方便面,渴呀,再大量喝水,尿多!据说,在一个个
繁华都市的大街上,他们一个个都是夹着腿走路的——到处跑着去找WC。 他们考
察的第三收获是:北京人派儿大,说话就象刚从“中南海”出来的;广州人烧包,
一个个小干巴猴样,偏夹一大包;天津人涮而巴叽的,嘴油得象天天吃“狗不理”

    ;上海人说话侬来侬去,办事小里小气。他们尤其对上海人印象不好。上海
人不是斤斤计较,简直是两两计较!话说得很好听,办起事来,却一点通融的余
地都没有。

    上海这个地方,是他们在京、津、沪、粤四地商务谈判中最艰难的一处。上
海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当他们经过考查,定下商址后,业主突然聘请了一家对上
海情况非常熟悉的香港会计公司做代理。这家香港的会计公司完全按照国际上通
行的评估办法,对大楼进行了非常详细、周密的评估。比如,一楼营业大厅每平
方米多少钱;二楼营业大厅每平方米多少钱;地下仓库每平方米多少钱;已配置
的设备每平方米多少钱……这样一笔一笔算下来,算到最后,竟然连门前的停车
位也算了钱。

    与上海人的这次谈判,极为艰苦。那天,任秋风是结束了与天津人的谈判后,
坐飞机赶来的。他一下飞机就坐上了谈判桌,一连坐了十四个小时。在这十四个
小时里,任秋风除了中午吃了个工作餐(盒饭)外,连口水都没有喝。他只是笔
直地坐在那里,一支一支吸烟,把嘴吸得很苦。对方坐着一溜“西装”,这些
“西装”们不光是侬来侬去,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不时还夹着几句英文,叫人十
分讨厌。也就是三千一百一十七平方米的有效面积,让他们硬是算到了年租金五
百四十七万六千五百四十七元!

    任秋风知道,谈判是比耐性、比心力的。开始,双方都说了很多废话。一方
是挑毛病,一方是讲优势;一方是想把价格抬起来,一方是想把价格压下去……

    在对话中,各自都顽强地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时候,任秋风一句话都不说,
只让下边的人说。当服务小姐一次次倒茶续水时,任秋风也坚持一口不尝,他忍
着。

    也许,不停地续水,也是一种策略,喝多了,会让你一次次地跑厕所,让你
不由地急躁。人一急,就丧失主动权了。

    面对“海派”们摊出来的一个个报表、数据、评估报告,任秋风更是一个字
也不看。他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有他们的打法,自己有自己的打法。等对
方把自己的意图全部摊出来之后,任秋风却突然说:“你们去过俄罗斯么?有一
次,我去俄罗斯考查,在圣彼得堡的一个卫国战争纪念馆的大门前,看到了这么
一行字,那字是刻在大理石廊柱上的,上边写的是:”石头啊,你要象人一样坚
强‘!说实话,就是这行字,把我给震了。在咱们国家,形容人意志坚强,大都
是用这么一个词:“坚如磐石’。可人家呢,却翻过来了。苏联卫国战争时期,
彼得堡整整被围困了三年,仅饿死的人,就有一百万!可德国人却一直未能打进
这座城市。所以,人家才敢说:”石头啊,你要象人一样坚强‘。这个民族不简
单哪!“说到这里,任秋风停了片刻,笑了笑说,”——各位,你们条件这么苛
刻,是不是也想考验一下我的意志啊?“

    “海派”们都愣愣地望着他,其中有一戴眼镜的“小分头”博士说:“任总,
是这个样子滴,这些数据,你最好还是看一看滴。营业场地你们是考察了滴,侬
的评估是最有权威性滴。根据国际法……”

    任秋风却说:“我再给你们讲一件小事。有一次我路过匈牙利的布达佩斯,
那里的华人朋友请我去一个赌场玩,也就是让我见识见识吧。那是一个非常豪华
的赌场,而且是专门对华人开的。里边有轮盘赌、老虎机、十三点……总之,什
么赌具都有,只要有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这个人,有赌心,却不爱玩。可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个很有启发的现象。在那个赌场里,不管你是谁,只要进了
这个门,吃、喝、吸,全是免费的。里边二十四小时都有戴白帽子的高级厨师候
着,你要吃西餐有西餐,吃中餐有中餐,高档的;酒备有红、白、啤三种,全是
中高档;烟,是盛在托盘里的,你想什么时候吸,就什么时候吸……当时我想,
这个老板太精明了,很大气呀,他知道如何去吸引赌徒。据说,就有一些刚出国
门的国人去钻这个空子,穷困潦倒的时候,没饭吃了,就去赌场里泡上一天……”

    说到这里,任秋风又笑了,“由此,我体会到,学会让利,是大气的一种表
现哪!”

    当任秋风一连讲了五个例子之后,“海派”们都沉默了。他们互相看看,那
眼神说,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滴?再不说什么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嗒嗒”地走
着,谈判桌上一度显得很沉闷。考察小组的人悄悄附在任秋风耳边小声说:“任
总,你把他们镇住了。”任秋风轻轻地哼了一声,并不说话,仍是坐在那里,显
得很有耐心。

    就这样,两班人马一直僵持到傍晚时分,从会议室外走进了一个身穿西装套
裙的亮丽女子,这个女子坐下后,说:“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业方经理,我叫
吴云。任总,你们金色阳光在全国的影响谁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们的品牌效应,
也非常钦佩您的胆识。但上海是寸土寸金之地,我们之所以聘请香港公司做,就
是要体现数据的可信度。讲的是真实、诚信。如果你有什么新的建议或不同意见,
请你指出来,好么?”

    看着这样一位声音甜美的女性,任秋风说:“说实话,不是钱的问题。金色
阳光不缺这几个钱。我们金色阳光的无形资产,外界评价一亿七,但那是个虚数。

    我从来没有拿它来吓唬你们。所以,你们评估出来的价格,叫我说,也是虚
数,不可信。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们北方人喜欢痛快,也不要一平方一平方算了,
整栋楼说个整数吧!“

    吴云笑了笑,说:“任总,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有权威的评估价摆在这里,
你说吧。”

    任秋风说:“这个价格显然是无法接受的。我要你说个实数。”

    吴云说:“这就是我们的实际报价。如果要让的话,我得到的授权只能让百
分之一。”

    任秋风迟疑了一下,说:“至少让百分之十……”当他说到“百分之十”的
时候,他抬眼看了那个“小分头”,那“小分头”的眼睫毛动了一下,立时他就
觉得舌头错了,可怎么把舌头拐回来呢?一般人是拐不回来的,可他硬是拐回来
了,他拉长了音“……十、十五,否则无法接受。”这句话说出去之后,他有些
惶然。

    吴云说:“任总,我很敬重你,可我们至多让到百分之二,不让再让了。”

    任秋风坚持说:“百分之十五。”

    吴云说:“那就没法谈了,我给董事会无法交待。”

    任秋风沉默着,过了很久,他说:“我也无法交待。”

    吴云说:“好吧,百分之三,再没有余地了。我给董事会解释。”

    任秋风说:“百分之十。这是我的最后底线。”

    吴云说:“百分之三。超过百分之三,我无能为力……”

    任秋风把两手一摊:“这就没法再谈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吴云终于说:“这样吧,我打一个电话,再请示一下。”

    说完,她站起身走出去了。

    十分钟后,这小女子重新走回来,对任秋风说:“你赢了。”

    签了合同后,考察小组的人都说,任总太棒了!只有任总亲自拍板,我们才
能拿下来。然而,到了很久之后,任秋风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在上海
打了一个败仗。

    三任秋风病了。

    他得的是严重的失眠症。

    当“金色阳光”连锁工程全面启动之后,任秋风成了一个时间按分钟来计算
的人。他太忙了,每一分钟都排的满满的。他要参加一个一个商务谈判;他要敲
定一笔一笔巨额投资;他要任命一批一批的分店经理……国外、省外有十二家连
锁商场;省内有十五家,战线越拉越长,每一家的重大决策,都是要他来拍板的。

    物流的统一配送,也只有他才能协调。他在天上飞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地上
走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一呼百应,一掷千金,每到一处都是前呼后拥……这时候,
在他眼里,钱成了纸。纵是一张白纸,只要签上任秋风三个字,那就是钱。钱把
他整个包围了!可有一种东西,却是钱买不到的。到了这时候,他才深刻理解了
一个“长工”的真实含意。他真是累呀!

    他主要是心累,他患上了严重地神经衰弱,夜夜失眠。自那次从国外回来后,
近两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个人不能睡觉是非常痛苦的。失眠怎
么办呢?他吃安定已经吃到了三粒、四粒、甚至五粒!可他仍然不能入睡。夜里,
他睁大两眼望着天花板,心想有什么样的特效药可以治疗失眠?

    后来,在无意中,他找到了一种“药”。如果更客观地说,最初,这“药”

    并不是他找来的,是人家主动送上门的。在一段时间内,这“药”治疗失眠
居然非常有效。

    任秋风本是一个生活态度严肃的人,他没想找药,也没有时间去治病。而上
官云霓的出现,却成了他治病的“药引子”。

    是的,上官的突然出现,的确给了他不小的刺激。任秋风没有想到,他曾经
的爱人、前妻,如今却成了“东方商厦”的总经理。那是他下飞机之后,在回商
场的路上亲眼看到的。经过重新装修的“东方商厦”如今是焕然一新!站在大门
口剪彩的,正是上官云霓。经过侧面了解,他知道有一位号称“老刀”的幕后人,
居然买下了东方商厦51% 的股份。正是他,把上官推上了总经理位置。坐在车上,
他看见婷婷玉立的上官手持一把剪刀,面带微笑,剪下了那段红绸。他身边站的
那个光头,就是老刀?……这一刻,他心里很不好受。一个堂堂男子汉,他是最
受不了这个的!

    回到商场的办公室,按照他的工作时间表,接下来是要对前一段经过初试的
招聘人员进行最后的面试。可这时候,他的心情非常恶劣,他几乎就要取消这项
安排,可那些人早已等在门外了。

    也活该那些人倒霉。于是,头两个走进来的人,没问几句,就被他很不客气
地打发掉了。到了第三个,他眼前一亮: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她的个头跟
上官一样高,穿一身黑色的套裙,戴一串白色的项链,胸开的很大,露着白白的
一抹胸乳,婷婷地站在那里,就象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她走进来时,显得不卑不
亢地,很大方。她自我介绍说:“我姓胡,叫梅花。松竹梅那个梅,雪花的花,
梅花欢喜漫天雪,就是这个意思。”

    不知为什么,任秋风竟不客气地说:“你转过身去。”

    不料,这个叫胡梅花的女子,身子转过去很优美地旋转了一圈,踮着脚尖,
象是有意无意地展示了她那饱满的臀部,却又转回来,面对着他,昵声、稍稍有
点调皮地说:“老总,报考部门经理,也要查三围么?”

    听她这么一说,任秋风难得地笑了,他展了一下眉头,说:“那倒不用。说
说,你都干过什么?”

    胡梅花说:“我最早在剧团,表、导演都干过……”

    当胡梅花讲述经历的时候,任秋风却有些走神。他直直地望着她,觉得她跟
上官某些地方有些相像,只是更狐媚……一想起上官,他心里还是有些伤感。是
啊,这时候,与上官一起生活的日子,历历在目!

    可是,正当他发愣时,这个狐媚子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一欠屁股,大大方
方地坐在了他的大办公桌上,面对面地说:“老总,我看你是走神了。我都说了
两遍了。”

    任秋风回过神儿,“噢”了一声:“你说什么?”

    胡梅花说:“你看,我通过了么?”

    任秋风下意识地说:“通过什么?”

    此时,胡梅花小腰扭了一下,说:“你想通过什么?要不,我给你唱一段京
剧吧:——伴夜月银铮风闲,暖东风绣被常铿,信、沉了鱼,书、绝了雁,盼雕
鞍万水千山……”

    胡梅花唱得悠扬婉转,这么一唱,把任秋风唱得愣愣的,他说:“不错,不
错。看来你多才多艺呀!”就此,他断定,此人可用。他甚至觉得,他也许又找
到了一个“上官”,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上官”。

    胡梅花见他痴痴地望着她,昵声说:“好么?你要想听,我还可以给你唱。”

    说着,又唱了一段“天仙配‘……兰花指翘翘的,一时风情万种。

    任秋风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被点起来了,仿佛是下意识地,他朝着她的屁股拍
了一掌:“下去。”

    胡梅花娇羞地“呀”了一声,说:“你干什么呀?”话说着,身子歪歪的,
象是站不稳似地,就势一退,歪歪地,倒在了任秋风的身上。

    就是这么一坐,任秋风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么大胆、这么赤裸裸的女子,他
还是第一次碰上。他当然不十分清楚她的演员背景,只觉得她太大胆太刺激太象
上官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他心里叹了一声:女人哪!于是,他象是怀着满腔仇恨,
一下子就把她剥光了。剥过之后,那就象是摊在眼前的一堆白肉……

    于是,当天晚上,他睡得很好,非常好。从未有过的好。一觉睡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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