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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苦菜花(冯德英)-第29部分

小说: 苦菜花(冯德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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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团长完全掌握了它的活动规律。
  怕马的嘶叫暴露目标,于团长下令把马一律掩藏在山村。
  他领着部队,当夜急行六十多里路。将近拂晓,插进烟(台)威(海卫)公路中间一个小村子里。到后,马上进行严密封锁,不管任何人,准进不准出。部队埋伏在各个角落,叫老百姓都躲藏了。
  东方渐渐发白,一阵凉风,天亮了。一轮火红的太阳升起来,普照着一望无垠的原野。
  战士们的心真急得直跳!
  王东海领着一些战士,埋伏在街头的破庙里。他时常用袖子擦去脸上流下的汗珠,侧耳听听,伸头望望,还是不见敌人的影子。四外寂静得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一个战士凑到他身旁,焦急地说:
  “排长,怕敌人不从这走了吧?”
  “不要急。咱们团长算得比诸葛亮还准哩,保证叫你有仗打。”
  “一点不错。”一个皮色黝黑的班长悠闲地衔着烟袋,接口道,“小伙子,你还是第一回呢。刚才你还说日头是从西面出来的……”
  “哈哈哈哈!”战士们全笑了。
  “那是俺在俺村看惯了,日头老是从东山那棵大松树后面爬上来,谁知它又跑到那边去了?”那战士不好意思地喃喃着。
  “是啊,就因为你是第一回到平原上来才转向呀。”那班长又抽口烟,接下去说,“提起咱团长的神机妙算哪,吓,那真是诸葛亮也比不了!就说上次吧,咱们被几百鬼子追着,简直快到腚上了,我们都要求打,那柳营长更是摩拳擦掌的,可是于团长就是不下命令。你猜怎么着?赶把鬼子拖得精疲力尽,于团长把部队向侧边沟里一插,就叫准备战斗。嘿,咱们从树缝里眼瞅着大队的鬼子走过去,等剩下一部分,咱们就很快地把它干掉了。等前面的鬼子弯回来,咱们又走了……”大家满怀高兴地笑了,班长也笑了,他拍着那新战士的肩膀:
  “你猜怎么着?这叫‘不打无把握之仗’啊!”
  这末一来,大家的心都松快了好些。一提起他们的团长,个个都放心了。
  三营营部设在街中心最高的一幢房子里。于团长在屋里踱来踱去。他停下来瞅瞅手表,看看伏在南屋顶上的德强、于水和老号长。这时他三个不知为什么在嗤嗤地笑。看了一下,他又来回踱着,恢复了冷静的沉思。
  德强和于水在瞅着老号长笑……
  那老号长脱光膀子,正在抓虱子,他那黑黝黝的脊梁被太阳晒得流油。他很用心地抓着,用手指甲掐得虱子格叭格叭响。听到他俩笑他,老号长抬头问道:
  “笑什么,笑?笑掉门牙我可不给你们拾!”
  “哎,号长,我说个故事你听吧?”于水调皮地看着他。
  “你这小东西肚子里的故事就是多,可没好货。”老号长不理他,又在专心抓虱子。
  “你好好听着,我可要说啦!”于水就说起来:
  “有这末一个老头儿,整天抓虱子,身上的虱子抓呀抓呀也抓不完。这天他真生起气来,一定要把虱子抓光。心想:你吃我,我也吃你。他就抓一个放到口里格叭一声咬死,抓一个格叭一声咬死……一边抓一边还骂道:‘咬驴虫咬驴虫,你再咬我可不行’……”还没说完,他自己先笑倒了。
  德强也忍不住笑起来。老号长被他骂得哭笑不得,生气地说: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好货,专折逗我老头子!”他又满不在乎地说:“生虱子有什么丢人?嘿,‘穷生虱子富生疥’,你知道什么!”
  “号长,这话怎么讲呢?”德强笑着问。
  “嘿,这里面可大有道理啦!”老号长把衣服穿上,兴头又来了,“穷人一年到头没有衣服换,穿得破破烂烂的,怎么会不生虱子呢!财主大爷衣服多,这件刚穿上又换那件,净穿新衣服,皮肤又嫩,一擦破了可不生疥还干什么?”老号长觉得后面的理由不够充足,又加上一句:“噢,对了!还因为这些家伙一肚子坏水,所以才长疥。”
  他俩齐说老号长讲得有理,老号长更乐了。他拿起总是揣在怀里的酒瓶子亮了一下,笑呵呵地说:
  “嘿!这是冯大嫂子慰劳我的一个:原先那一个被柳八爷摔碎了,我可惜了好几天。”说着他把酒瓶又塞进怀里。
  于水知道打仗时不准喝酒,却故意逗他说:
  “号长,喝口酒才过瘾哩!”
  老号长可有话搪塞:
  “嘿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喝酒,风一吹出去,敌人闻到味,那不就跑了!”
  “酒的味道还不是一样?鬼子怎么知道是咱们呢?”于水打着趣。
  “咳,那可不一样。八路军的酒和别人的两样。哈,德强家的酒就和王柬芝家的不一样。”
  “那是咱们的地瓜酒不好;人家财主是用高粱、麦子烧的酒呀!”德强半正经半玩笑地说。
  “嘿,对啦!分别就在这里。我以后再也不喝财主……”
  于水搡老号长一把,说:
  “听,嗡嗡声!”
  敌人来了。
  五辆三个轱轳的摩托车,上面架着歪把子轻机枪,在前面开路。后面紧跟着长长一大群骑着崭新自行车、身穿便服、头戴礼帽、长枪短器皆备的敌人。
  王排长一声命令,战士们迅速揭开手榴弹的盖。
  前面的敌人快要出村头了,但碰到几块大石头挡住路。于是,他们都叫骂着下车来搬石头。后面的就一辆咬一辆地挤在一起。
  那鬼子队长见这突然的石头,忽然有所警觉,马上命令准备战斗。
  他的话音未落,王东海的第一枪就打响了。紧接着手榴弹下冰雹子似地在敌群里爆炸,战士们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拚开了白刃战。喊杀声大震。
  鬼子被这突然的短兵相接打乱了。都被压缩在光平的街道上,拚命地反抗。
  王东海领着战士,没等敌人的机枪开火,就抢将上去。他打倒鬼子,端起机枪,勇猛地向敌人扫射。枪身急狂地在他怀里跳动,愤怒地吐出青烟。
  鬼子一排排倒下去……
  一股敌人想抢占地势,冲到营部大门口。德强、于水、老号长一齐开枪,打退了敌人。忽地一颗手雷飞来落在他们身旁,刺刺冒着白烟。那老号长疾忙抓起来,摔出墙外。轰地一声,手雷在敌人头上开了花。
  只十几分钟,战斗就胜利结束了。全歼了敌人。不过这股敌人也十分顽强,宁战死也不投降,有的家伙被打倒还躺在地上开枪还击……所以抓的俘虏很少。
  于团长命令把车辆集中一起烧毁;撤回为防备敌人增援的柳营长带领的那一连队伍;部队马上转移了。
  按事先计划,部队转移到离战斗地点十二里路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寨村。那小寨村靠着一个不大的土岗,土岗东脚有一片坟墓和树林。因为白天在平原上敌人的心脏里不好行动,所以于团长决定把部队撤到这里,暂时驻扎,晚上再移防。
  大家都很疲倦,一进村子,躺到地上,抱着枪就呼呼睡去了。
  于团长和柳营长几个人又察看一下地形,为防备万一,便派王东海那一排人到土岗下面的树林里去驻扎。并派两个班在村四周巡逻。但过了一会,柳营长觉得不会有事,见战士们都很累,就叫回来了,只留下村头上的岗哨。
  于团长在屋里审讯俘虏。
  “团长,你睡会吧!”德强端着一碗开水走进来。
  于团长接过水,对他说:
  “你快睡去吧!过一会我们还要到村外去。”说完又去做他的工作。
  德强站了一会,见首长顾不得理他,又插不上嘴,就退到院子里来。他是知道团长的脾气的,如果他再去要求一遍,团长就会发火了。于团长就是这样的人,眼熬红,脸熬黄,但他总是精力充沛,在工作时从不打个哈欠。看起来他那不胖不瘦的身体,象是钢打的,铁铸的。这种精力的来源,如果说是他的肉体,毋宁说是他的毅力。
  一夜的急行军,一上午的激战,德强也真有些瞌睡了。加上暖洋洋的阳光的抚摸,他靠在墙上,两手掩住枪套,眼睛越来越迷糊,渐渐地上下睫毛碰在一起……突然他站起来:村外传来急骤的枪声!
  原来刚才作过战的那个村里有汉奸,他们向敌人告了密。附近据点的敌人,从四面八方,以几百兵力包上来,同王东海那个排发生了接触。
  战士们提起枪,投入激战。
  敌人将村子和村外的树林截开,分批进行包围,向村里冲了几次,都被打回去了。村里村外,血流遍地,敌我伤亡都很重。
  于团长看着这孤独的小村子,没有地形可以利用,战士们净挨打,群众也受到损失,心里很悲痛。一开始他就指挥部队突围,可是敌人围得甚紧,村外又是一马平川,敌人展开重火力,我们几次冲锋都被敌人压回来了。
  他正考虑如何想办法能突出重围,柳营长匆匆走来,后面跟着一个战士。那战士满身血渍,脸上沾满泥土。“团长,”柳营长指着那战士说,“这是王东海派来的人,那里已经很难坚持。我看马上把他们撤回来吧!”
  “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于团长问那战士。
  “团长,那里伤亡很重,树都叫敌人炮弹打断了。敌人死的也不少,已经被我们打下去五次冲锋。”
  于团长听完,考虑一会,对柳营长说:
  “命令部队,马上冲到土岗那里去!”
  “那里还赶不上村里有些障碍。”柳八爷为难地说。
  那战士也叫道:
  “那里很难守啊,团长!”
  “难守也要守!”于团长下决心了。“老柳,我们是拿什么当障碍?拿群众和房子吗?不行,不能再让群众受损失!全营到土岗上去坚守,找机会突围!”他对那战士说:“你马上回去告诉你们排长,听到这边枪响,集中火力把部队接过去!”
  “是!”
  部队全冲到土岗这边来了,大家赶挖掩体,投入战斗。敌人的火力疯狂地打来。那青旺的杨树和柏松一棵棵被截断,淡绿的浓汁冒出来,嫩枝绿叶铺满遍地。一颗颗炮弹打到坟上,多少年的古墓被炸开,石碑粉碎。
  于团长又领着部队突围几次,都被迫折回来了。而敌人的兵力还在不断增加,层层包围。于团长又派人去送信给政委和参谋长来解围,但送信的战士还没冲出去就牺牲了。他正要再次派人给政委和参谋长送信,枪声又密集起来了。
  这次敌人在长官的督战刀口下,冲进了树林。每棵树边,每个坟堆和土丘旁,都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老号长同德强、于水迎上一股敌人。他们一齐猛打,前面的敌人倒下,后面的又涌上来了。
  老号长怒气大发。他从腰里拔出酒瓶子,掀开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将它揣进怀里,一摸胡须,端着刺刀,杀进敌人群里。
  三个鬼子举枪向他刺来。老号长往后闪一步,忽地朝一个鬼子猛力冲去,刺刀向右上方一拨,把鬼子的刺刀挑到一边,调手狠狠地将刺刀插进敌人的肚子里。
  另一个鬼子刚要向他脊后刺来,老号长敏捷地向旁边一闪,那鬼子用力过猛,刺刀插进树身,人也趴倒在上面。老号长又结果了第二个敌人。
  第三个鬼子惊呆了,转回身就跑。老号长赶将上去,照他后面就是一刺刀。鬼子被戳倒了,刺刀却没插进去。老号长知道刺刀已被热血烫弯,即忙调过枪把子,狠狠地打去,打得鬼子的脑浆四方迸溅。
  老号长已经杀红了眼。他又把酒一气喝光,摔掉酒瓶子,抓起敌人的枪,又冲向前去。正遇上敌人的骑兵,他举起刺刀猛刺,刺中敌人的马头。就在同时,鬼子的马刀砍断他的喉管。他的身子,沉重地倒在血泊里!
  德强和于水已被另一群鬼子围住,眼看支持不住了,忽然敌人纷纷倒下,如同摔谷个子一般。
  原来于团长右手受伤,他隐蔽在树身后,用左手射击,一枪一个,弹无虚发地毙杀敌人,救出德强和于水。德强、于水又冲上去了。
  于团长一转身,迎面扑来四五个气势汹汹的敌人。于团长又沉着地一枪一个打了个准。正打得起劲,咚一声,一个掷弹筒打来,他摔倒了。两个鬼子正要来到,身后忽地闪出柳八爷。只见他满身上下全是血,瞪着鸡蛋大的火红眼睛,手里抡起发红光的大片砍刀,唰唰两下,削地瓜般地把两个鬼子的头斩下来,抱起于团长,冲到土岗上的掩体里。他交给一个战士守着,就又冲进混战堆里。
  王东海本来在同几个战士用枪扫射敌人,这时已分不出战线,机枪失去作用,他们也冲进敌人群里。
  敌人见他个头大,就两个来对付他。王东海照一个鬼子猛地刺去,那小鬼子很机伶,身子一闪,王排长扑了空,刺刀插进土里,克嚓一声——断了!王东海急转回身,鬼子的刺刀已经来到他的胸前;他飞快地一手抓住刺刀,往旁边一推,小鬼子煞不住脚步,身子向前踉跄,王东海又抓住他的枪带,飞起右脚,照鬼子的小肚子狠狠踢去。噗嗵一声,小鬼子仰面朝天摔下去,再一刺,死了。
  另一个鬼子枪里还有子弹,忙向扑来的王东海开了枪。王排长觉得胸口一热,身子一晃,却没有倒下去。还没等敌人推上第二颗子弹,王东海的刺刀已捅透他的肝脏。
  战士们用枪,用手榴弹,用刺刀,用枪把子,用双手,用牙齿,用为祖国牺牲的决心,用青年的热血,用青春的生命,用母亲给他们的一切,又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生命的火花,只有迸发在为正义而战的战场上,才是最灿烂最高贵的!
  这个小寨村和它周围的坟墓与树林,成了血海,成了尸山。在革命的道路上,它受过血的洗礼,作为祖国解放的见证人,永远写在历史上。
  于团长被炮弹皮打昏,已苏醒过来,遍地指挥大家抓紧时间抢作掩体。战士们躺在血泊里,准备继续战斗!
  听说又要给政委和参谋长送信,大家都抢着要去。于团长锐利的眼光落在德强和于水脸上。他两人立刻紧张激动起来。这信赖的眼光,包含着多末重大的意义啊!两人忙把驳壳枪往皮带上插紧,揣好手榴弹,又紧紧裹腿和鞋带。“你们俩去!”于团长沉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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