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部曲 作者:[港]亦舒-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告诉我,现代女性最想要什么?”
“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
“我是指现代女性。”
“女人就是女人,五百年前与五百年后,一样是女性。”
“有了那两样,你愿在家做主妇?”
英 笑一笑,“你以为做现代主妇那么容易?一个同事告诉我,星期天早上她正在洗卫生间,十五岁女儿突然进来问:‘妈妈,旭日始终升起是什么一回事?’她一边抹 地板一边答,‘那是海明威一本小说,他别的著作还有老人与海,战地钟声与凯利曼渣罗之雪,他对西班牙内战有特殊兴趣,他是一个了不起的诺贝尔奖作者…… ’”。
王旭骇笑,“哗。”
“她还说,按字键盘钮稍慢,就被女儿讥笑是恐龙、蜗牛,非十项全能不可。”
“你呢,可有打算安顿下来?”
“结婚生子?暂时不想,太大负担,一次姐姐的顽劣儿发高烧,我赶去帮忙开车送院,看到她吓的魂不附体的样子,谁还敢生孩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英宽不出声。
王旭忽然问,“你可是希望他会回来?”
英宽打开饭锅,“好香。”
她足足吃了两大碗。
王旭告辞之后她独自在书房看一本有关伊斯兰教义历史读本。
忽然,她听到鼻鼾,她知道自己睡着了,不禁在梦中苦笑。
她想挣扎回房,这时,听到大门开门声音,英扬声:“是你吗,你回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轻轻走近,他在英额角深深一吻,紧紧握住她双手。
这时英惊醒。
她落寞地愣一会,开窗熄灯,回房睡觉。
她想他回否?英心中没有答案。
第二早阴雨,英叫司机把顺路的女同事统统载搭,在车上她苍白着脸一言不响。
同事问:“伤口还痛吗?”
“不痛了,已经痊愈。”
“从此胸口一个十字疤。”
“凶徒尚未绳之于法。”
“算了,他不知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回到公司,各人一开电脑,原本宝生标志忽然出现一张不雅照片,女同事惊叫。
英宽一看,立刻知会电脑部同事,他们回答:“有骇客恶搞,我们正在修复。”
文琪已把照片打印,放在英宽桌上。
英宽连忙把照片收进抽屉,“不可与任何人提起此事,你我都没有见过这张照片。”
照片中唐丰脱掉上衣赤裸上身,他头上画了魔鬼双角,嘴角有对白:“我是一只狼。”
文琪低声问:“这是真照片吗,一胸是汗毛。”
英宽恼怒,“我说什么?”
“是,是,没有照片。”
唐丰一定有仇人,这人而且誓不罢休。
稍后电脑上照片消失,恢复宝生标志。
唐丰如常主持会议,表面上一丝不露感情,但他明显多了黑眼圈,有点惟悴。
他言行镇定,一如平日。
但背后,阻挡不了同事窃窃私语。
“那人好住手了,否则被人查出,骚扰恫吓,是刑事罪。”
听上去,仿佛有点同情唐丰。
英宽自觉一生一世不会同情此人,但是,她也想劝阻那个仇人:这是收手回头的时候了,不为别人,为着自身。
试想想,如此恶搞,需要多少时间精力,还能身前走吗,太吃苦了。
那天,同事在六点前纷纷离去,“英,我们在美人鱼酒吧,你稍后也来喝一杯。”
“什么盛事?”
同事十分坦白:“我们想到办公室以外地方说话。”
“我把这叠剪报看完再说。”
为着环保,如超时工作,她通常熄掉大灯。
办公室只剩英宽与一盏孤灯。
她做到八点多,肚子饿,才拎起公事包回家。
升降门打开,英看见唐丰已经在里面,她想避开,已经太迟。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向他点头,走进升降机,双目不敢斜视。
升降机双门关上,往下沉,忽然之间,轰一声煞住,动也不动。
英宽心中诅咒: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既渴又累,想回家休息,您老却寻我开心。
这时唐丰轻轻说:“不要…”
英给他接上去:“不要惊骇,不要尖叫,不要乱按钮,可是这样?”
“英,你尖锐如一把匕首。”
英伸手按红色警钟,他们可以听到铃声,可是不见人来。
十五分钟后,后备灯光熄减,英自手袋里取出笔芯电筒。
唐丰试图打手提电话,可是电梯内没有讯号。
他说:“试试你的电话。”
英答:“我从不开手机。”
“什么?”
“下班就是下班,一整天十多小时工作还不够?”
他有点佩服。
英宽实在太累了,她脱去鞋子坐下,她猜想警卫开小差,暂时大抵不会回来援助他们。
唐丰也坐地上。
他轻轻问:“你看到照片了吧?”
英看着他,“什么照片?”演技精湛。
“多谢你的包涵。”
英宽笑一笑,“你知道那人是谁吧。”
“谁,什么人?”他轻轻直问。
英只得说:“我想眠一眠,累极了。”
“我不怪你。”他脱下外套罩在英身上。
外套上有他的体温,一阵暖气侵身,英稍微镇定,“谢谢。”
她闭上双目。
英累极,灵魂忽然出窃,去到一个非常宁静的地方,她听见有人对她说:“人们误会了我。”
然后,又是她自己均匀的鼻鼾声。
半晌她惊醒,睁开双眼,“啊,怎么还没人来救助?”
“来过了,知道我们被困,已在抢修。”
“何不撬开升降机门?”
“他们是专业,交给他们处理好了。”
果然,英听见外头有人声。
英问:“天亮没有?”
“才晚上十点半。”
“困了这么久了,才个多小时?”
唐笑笑答:“也许,因为我是一个闷人。”
在微弱灯光下,英看到他卷起衬衫袖子,手臂上全是浓密汗毛,她转移目光,轻咳一下。
这人,明明靠脑子吃饭,不知怎地,却一身肌肉,又像原始人般多体毛,英忍不住想起那张照片。
只听他轻轻问:“你家人会不会担心?”
英答:“我不与家人住。”
“嗯,独居。”
英不再作答,他想知道什么?
英想起梅太,一个人在英国,不知入学校没有,阴雨天冷,做些什么才好?一把年轻,笑不是,哭更不是。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忽然,有强光射入,电梯门被撬开。
外边的工程人员说:“别动,伸手上来,我们扶你脱险。”
唐丰说:“你先上去。”
他扶着她,向上一托,力大无穷,英宽身子钻出电梯,接着,唐丰也出来了。
工程人员问了几句,知道他们无恙,着他们随意离去,护卫人员不住道歉,他以为人人都已下班,才去附近便利店喝杯咖啡云云。
唐丰说:“我送你。”
说不需要极大力气,英宽点点头。
她身上一直披着唐丰的外套,直到回家。
回到客厅,她连忙进浴室洗头淋浴,在电梯上困了个多小时,快变成难民:衣服肮脏,面孔泛油,好像还靠在地上睡了一觉。
她回到床上,用枕头压着面孔,努力入睡。
整个晚上做梦,都似有人往她身上盖上衣裳,那件西装,忽然变成一张羊皮。
第二天一早,她同司机说:“请你把外套交给唐先生。”
英想起,问助手:“梅太怎样!可有梅太的地址?”
助手抬起头答:“镁泰十分稳健,股价逐步上升,已届一百八十元。”
英宽发呆,人一走,茶就凉。
英不再说什么,都忘记了也好。
她亲自问人事问:“梅太的信件是否都寄往英国?”
“梅太太,让我查看,梅太并不在英国,至少,她的联络地址仍在本市云顶道。”
英宽记得梅太以前的住飞龙路。
“她的退休金支票都寄往云顶道。”
“谢谢你。”
梅太离开宝生之后并无与英宽或是任何同事联络,她在宝生没有朋友。
梅太到底有无到英国读书
英宽忽然觉得好奇,中午,她在对街餐馆借用电话拨到云顶道,一个女佣来听电话:“梅太太去理发,她不在家,请问是哪一位?”
“梅太一直在本市?”
“不,梅太去过欧洲,最近才回来。”
这个时候,忽然后侍者掉了盘子,“当”地响亮一声,唤醒英宽:呵,你是太好奇多事,君子慎独,没人知道也不可以做见不得光的事。
英连忙扔下电话。
下午,英容叫她回家吃饭,“许久没有见到你。”
英宽特地去买了一副钻石耳环当作礼物。
她姐姐很高兴,“你升值,应当我贺你才是,这副耳环将来正好改镶指环,给他们兄弟一人一只。”
英听出苗头来,姐姐又怀孕了,且又是个男胎。
她帮英容戴上耳环。
“整张面孔都亮丽,首饰头面真正少不得。”
小外甥轻轻走进,担忧地说:“我快要做哥哥。”
“你说的对。”
不料幼儿问了一连串问题:“我们会否相爱?爸妈会否偏心,你呢,阿姨,你会否待薄我?”
“我永远不会改变。”
幼儿紧紧抱住英宽,“记住,阿姨,你答允过我。”
英吃完饭到大富饮茶。
王旭说,“你瘦了。”
“不知道怎地,忽胖忽瘦,月头与月尾相差五镑。”
“因为有时你一日吃五餐,有时什么也没下肚。”
英宽微微笑,“大富开店多久?”
“十多年啦。”
这时进来两个肌肉发达的年轻男子,脱下皮外套,露出宽肩膀。
英多看一眼。
王旭问:“肌肉对于女性来说,是否重要?”
英据实答:“肉身当然重要,人类的灵魂寄居肉身之内,失去躯壳,即什么都没有,所以男女均爱慕健美的异性。”
“你呢?”王旭闲闲问。
“我也不例外,配偶硕健漂亮,代表后裔会有优秀遗传,孩子们保证健康活泼聪明乐观,像斡窘〗闵矶巫詈谩!?br》“这见解倒也实在。”
“也回答了女性到底想要什么部分疑点。”
王旭又问:“可是,你觉得这两位客人如何?”
“你像在做一篇问卷报告。”
“回答我。”
“我比较喜欢书卷气男子。”
“糟。”王旭笑,“我既无大肩膀,亦无灵秀气。”
英宽哈哈大笑,“你很好,你很平均。”
大师傅走近,“你们俩也该出去走走,去,看电影,逛夜市,到对方家去看看。”
“咦,赶我俩。”
“来,英,我们识趣,我们走远一点。”
他们来到小贩夜市,人叠人,十分热闹。
英宽说:“市面繁荣到分四档营业,朝九晚五下班,百货公司及饭店开始做生意,他们打烊,夜市开始,到清晨,花市鱼档又起来,多旺多有生气。”
“英,把手挽着我,免挤散,还有,小心荷包。”
英忽然说:“到我家去小坐如何?”
“不如到舍下喝杯茶。”
英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不会邀请我。”
英没想到王旭如此有生活情趣。
他住近郊,公寓面积宽大,华灯初上,在露台看到整个都会夜景,家具设备比英宽家考究得多,沙发兼有配套的脚凳。
他生活得像那种永远不打算结婚的王老五,他亦不需要女人照顾。
好笑:英家四壁萧条,要茶没茶,要水没水,只得冰冻啤酒,男女刚相反。
英微笑。
她舒服地躺在大沙发里,肩上搭着与家具同色的羊毛披肩。
“这些,都是你自置?”
王旭答:“我们这一代,全靠双手,你眼所见每件事物,自一只茶杯到电器家具,都是新置。”
英宽微笑,“我们都很能干。”
他的书房尤其考究,收拾得整齐美观,一边全是仙人掌盆栽,翠绿肥润可爱,另一边是齐天花板高书架子。
真看不出外表憨厚的他生活得如此井井有条。
英内心不禁进体,原来要了解一个人,最好参观他的家具。
不知道唐丰的家怎样?
王旭说:“我原先以为你的家全部粉红色。”
英又笑:“是,床头还堆满哈罗吉蒂毛娃娃,扮十五六岁心态。”
“没想到你家那么简约,只得两张椅子。”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灰尘厚的可以写字。
唐丰的家,是否有鲜红色缎子床单,以及黑玻璃水晶灯?
英宽不禁脸红。
她看到桌子上大叠心理学书籍。
在大富穿木屐的王旭与在家的他完全是两个人。
英有点诧异。
她在什么地方认识他?对,想起来了,在一个失恋人士的互助会。
之后,王旭再没有谈起他失落的爱情,看样子,他已经进展到第四步,他已经痊愈。
英转过头,额头差些碰到王旭的鼻子。
她微笑,“我要告辞了。”
“我可以把门匙给你,你随时来坐。”
英急忙推辞:“不,不,我担当不起。”
“你好似不大喜欢这间屋子。”
“怎么会。”
其实被王旭猜中,她以为王旭天真活泼,毫无机心,衣物与书籍乱丢;隔夜茶杯放在地上,干衣机里有球鞋与袜子,角落一张绳床,里边说不定躺着娇滴滴女学生,撑起身子来说:“老师我等你呢”,那样才正常啊。
没想到王旭要求那么高雅,英宽惭愧。
回到家她讪笑。
英宽有十件白衬衫,六件胸前有渍子,要拿去洗衣店处理,还有两件料子太薄,只宜夏季,她已没有替换衣服。
王旭会怎么想?
电话响,她去听。
对方一开口便说:“仍然不带手机?”
“梅太!”英有三分惊喜。
“你找我?”
英宽讪讪:“给你知道了。”
“除出你,宝生还有谁记得我。”
“大家都很关心你,只是,不便打扰。”
“你找我有事?”
“梅太,只是挂念,希望你别介意。”
“我到英伦走了一遭,唷,整条英皇路都是印度人与华人,上月我决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