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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夏衍书话-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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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人常说:往事如烟,往事如梦。烟是容易消散的,而梦,则难免会牵肠挂肚。我的一生中有过好梦,也有过噩梦。即将到来的一九八八年,是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缔结的十周年,让过去的噩梦烟消云散吧。我在这里祈愿: 让世界永远和平,让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地友好。
                 
  写于一九八七年冬日(原载日译本《夏衍自传》,日本东方书店一九八八年六月出版。)
 
 《小小十年》
                 
  这是一部以革命为穿插的言情小说。
  梗概很简单,——就是主人公叶,从小就爱上了他的女同学茵茵,但是他的祖父,却给他订下了一个名义上的“妻”;同时,茵茵也由她的家庭许给了叶的同学泌。叶对于茵的爱着,还是热烈,但是茵,终以“环境太坏”的缘故,拒否了主人公的爱情。主人公因为“没有办法解决‘妻’”,同时觉得“四年的单恋”,也“换不到她(茵茵)的一张小小的照片”,所以,便“愿马革裹尸”,和“革命的敌人在战场上肉搏”,于是他便到广州去“考黄埔”。此后,经过了入伍,出发,战争,革命失败,而仍旧流浪到上海,——这时候,他还是继续地和茵茵通信。他的母亲用假病骗他回去,在路上,他去访问茵茵的故乡,在那里,茵茵方才接受了他的爱情。——但是,回到“家”乡,他的“妻子”已经住在他的家里。经过了不少的周折,他终于挣扎出来,陶醉在茵茵的怀里。但是,茵的“未婚夫”泌,还是坚执地跟在茵的后面,到后来,终于突然的使茵写了一封对他断交的信。于是,主人公完全绝望。发出了“哈哈!爱人!美丽的天使!未婚的爱妻!”——的Hysterical的惨笑,放出了“我疑问,我疑问一切!”的悲声。全书“终结”之后,加上一章“重上征途”,表示出主人公“终结过去”,和“展开未来”的决心。……
  和上述的梗概一样,革命的描写,完全淹没在恋爱的大海里面。使我们读完这一部书的,只是对于男女主人公恋爱的关心,而绝对不是主人公对于革命的关系。在这一点,我同意于鲁迅的“小引”:——这是一部“感伤的书”,“个人的书”。
  和作者在“后记”上说的一样,这是四十个小篇的集合。形式上,可以说是一种追忆的摘记,——是一种以年代的顺序而写下的笔记。对于这些,我不想参加任何的意见。但是从一个完全的作品上看来,上卷和下卷之间,似乎缺少着一种有机性的统一。上卷的后半,大部分是描写着主人公的革命时代,但是读者的兴味,都已经集中在主人公和Heroine之间的恋爱问题,所以对于这种革命的描写,只感到一种插话的兴味。对于恋爱与革命的关联,——以及和这个问题直接间接地接触着的一联的问题,作者都不曾为着一定的目标,而赋予一种艺术的,具象的解决。——对于这些,作者单单直接地发表了一些说教式的结论。在最后一章,作者也只是漠然的愤恨,漠然的忏悔,他不曾说明这种应该愤恨的社会制度和恋爱问题的关系,——就是:在现在社会秩序之下,和其他一切被夺取了的一样,恋爱也是无××级被掠夺了的东西。更进一步,就是他不曾说明恋爱问题的解决,必然的也是非和社会问题的解决合致不可——的问题。
  在内容,我觉得遗憾的,就是主人公和女主人公,都写成一个意志薄弱的人物!主人公到广东去,不是内心有了革命的要求,而只是为着对于婚姻的不能解决,和“四年的单恋,换不到一张小小的照片”。此后,对于“考黄埔”,对于“入伍”,对于“出发”,也不是出于自发的愿望,而由于环境的压迫。他最初想考中大,因为“国民政府收入充裕而免费”,同时“北京著名的教授为了犯着‘三一八’惨案的嫌疑”而跑到了中大。他考黄埔,同样的不是为着想要革命,而是为着“求学”。主人公在革命的怒潮中如何 的不忘“求学”,我们可以在下面这一节里面看得出来。
  在南昌总算住得很久很久了,雪也已经下过,英勇的工农大会常常在大校场里开,使我们看见都感到紧张和兴奋。然而我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升学问题。这问题不晓得为什么竟迁延得如此之久?我们真有些不解了……(页一八八)
  在此,我们并不想否定“求学”的重要,但是,和主人公的那种“怕吃苦”的性格对照地观察起来,总觉得这种希望求学的背面,总不免有许多小资产阶级的性格在那里作祟了。至于主人公的“怕吃苦”,那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事情。
  我心里以为到黄埔是太苦的事。(页九九)
  我最短了,站在最后的一个。……然而又暗想,短也有好处,因为自己太短了连长也许不把吃苦的事情给我做吧。(页一一○)
  最初,我度着这样入伍生活时,在肉体上真觉得有些痛苦。这使我回忆起过去生活的安适,也滴过几点不该滴的清泪。尤其是每天黎明,听了“达达……的”起床号时,真是比“死”还要难过几倍。(页一一一)
  因为主人公的意志薄弱,和作者不能将事件有机地联系于当时的情势,所以作者虽则也曾描写了些革命的高潮,群众的力量,——但是这些仍旧不能使读者的心灵兴奋,而使他们走上了正确而革命的途程!他们的注意,和主人公因为“领袖”们叛变而流浪到上海一样,也从集团的争斗,转换到主人公个人的恋爱问题。假使,艺术的目的是在唤醒读者的空想将他们的感情在一定的目的之下组织起来,而使他们认识一条正当的出路,那么,这一篇作品,即使没有和作者的意图相反的效果,最少,可以说和作者所期待的效果,已经相差得很远很远的了。
  在暴露封建社会之下的买卖婚姻之矛盾这一点上说来,这一篇作品当然并不是全无价值,但是,紧要的一点,就是恋爱问题的解决一定要和社会问题的解决一致这一点,作者不曾明白地表示出来。在作品里,主人公在小资产阶级的立场,尽可能的想要追求恋爱的实现,但是这种追求,结果是一场幻梦。使这种恋爱失败的,女主人公的意志薄弱,当然是一个原因,但这决不是原因的全部。在这一点,作者也不曾将茵茵不能不屈从的那种社会的机构用艺术的手法描写出来。——虽则稍稍有了一点直接的说明。
  其次,在革命战阵中的这位战士,对于同僚的兵士(除出几个黄埔的同学之外),对于广大的市民,——对于用群集的力量来夺回了汉口租界的大众,全没有一点联系,——作者并不企图,将主人公和包围在他身体的一切世界,构成一个有机地结合了的个体。所以故事的中心,——主人公的恋爱事件——显然地变成了和事件的背景游离,而使后者变成了前者的附属。在那个急速度进展的大时代(作者只将他当作“小小十年”,而我们却始终认为这是一个空前的伟大时代。)里面,作者将主人公写成一个超大众超阶级的人物。否则,这位“已经(!)——为大众的幸福而斗争”(鲁迅序)的斗士,即使根据他自身的体验,也该写些更深刻更现实的场面出来。
  最后,我们还得观察一下作者对于革命和恋爱的见解。
  在原则上,我们赞同主人公的主张。他说:“我们革命者并不完全反对 恋爱。我们仅仅是反对恋爱妨碍了革命的工作。”(页三八七)但是,事实上如何呢?主人公一方面尽是这样的主张,他方面还是沉湎在接吻和拥抱的世界里面。紧接在这种主张之后的“看茵去”一章,描写恋爱生活至六十页之多!作者假使以为这个长期间的恋爱生活也不曾妨碍革命工作,那么我们没有话说,否则这里主人公最少是犯了虚伪和对革命不忠实的嫌疑。“第一,艺术家非诚实不可!”(罗那却尔斯基)这种主张和行动的分离,我以为大多数的读者都会感到矛盾,而灭杀了作品的效果的。
  此外,主人公还有一节充满了天真和爱娇的自己辩护。他说:恋爱茵茵,为着不愿意使茵茵走到敌人的方面去,若是茵茵和他(主人公)的恋爱成功,那么可以使她也担负革命的工作。如果,他恋爱茵茵,就是把革命(?!)的势力扩大了!(恕我不抄写原文了,见原书页三八八)——换句话,就是主人公将爱人当作了唯一的宣传和鼓动的对象!他所用的方法是什么呢?在书本子里面,我们仅看见了那么接吻,拥抱!这是一件值得惊奇的发见!我们知道,一九二七年革命失败之后,紧赶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时代。在那种时代,我们以为除出茵茵之外,似乎还存整千整万的群众需要主人公一般有革命经验和理解的人物去宣传和鼓励。什么也不知道的读者,或许要觉得彷徨:对茵茵的工作和对大众的工作,不知哪一方重要?假使说,对茵茵的比较的重要些,那工作者又明明的写着:——“当然,革命要紧些!”——(页三八七)。无论如何,茵茵真是一个太贵重的对象了!
  混沌,——有些地方,我们真觉得主人公的见解,有点混沌,他是一个革命的青年,是一个主张打破一切封建势力和现存组织的勇士,一方面呢,他不仅要想茵茵做他的“恋人”,而且想茵茵做他的“妻子”。
  一路上,我们听到娶亲的地方有好几处。茵茵虽然不大动心,但总觉得也有些欣羡。
  就是我,也欣羡的。我心里想,不论那顶轿子里,倘使坐着茵茵,而又向我家里抬,那,我真快活死了……(页三九九)
  ……确实,我以为茵茵几乎是我的妻了!(页四三七)
  有了肉体关系的“恋人”和“妻子”不知在新时代人的眼中还有些什么区别?否则为什么主人公一定要斤斤于妻和恋人的区分?
  重复地说一句,——这是一部以革命为穿插的言情小说。滤去了游离性的革命的Impurity。在滤纸上剩下来的只是些“情书一束”的Amovphism。(原载《拓荒者》,一九三○年第一卷第一期。
  《小小十年》,叶永榛著长篇小说。)
 
 关于《蟹工船》
                 
  假使有人问:最近日本普罗列塔利亚文学的杰作是什么?那么我可以毫不踌躇地回答:就是《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的作者小林多喜二的《蟹工船》。
  在《一九二八年三月十五日》发表之前,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一位作家的存在。其实,在很久之前,山田清三郎编辑的小说俱乐部及新兴文学杂志上,已经发表过几篇作品。他是一个励精刻苦的作家,也是一个在冰雪的北海道地方,为着普洛列塔利亚的胜利和解放,苦心惨淡在那里从事组织运动的先锋。
  《蟹工船》在本年五、六月号的《战旗》杂志发表,确是日本普洛列塔利亚文学上的一桩划时代的事件。这一篇作品,不仅事实上痛快地回答了前田河广一郎一党所统率的左冀社会民主主义文学集团文艺战线派的恶意而傲慢的要求,——就是向着战旗派说:“不要多讲理论了,拿出作品来看吧!”的那种逃避理论斗争的要求,而且在暴露文学上,得到了比辛克莱的《屠场》更加深刻,更加伟大的收获。
  “蟹工船”(Kani Kosen)是一种“工船”(工场船)而不是“航船”,所以这种船舶,并不需要适合于航海法的规定,“系留了二十多年的旧船,——除出让它沉没之外什么用处都没有的那种梅毒患者一般残败的老船,不知羞耻地在表面搽了一层浓厚的化妆”,便不管船员死活地将他开到了函馆地方。在那里,在大日本帝国军舰的保护之下,从事于“俄国领海”之内的渔捞事业。据渔业监督的训示,“这种蟹工船事业,不单是一个公司的营利事业,而是国际上的一大问题。”——就是:这是俄国鬼子和“大日本男儿”比较长短的试验,所以“为着日本帝国的伟大使命”,他们便非抛弃了家里的妻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而在这种狂涛怒吼的北海洋上“奋斗”不可的了。
  蟹工船虽则叫做“工船”,但是因为它在海洋上面工作,所以并没有工场法的拘束。在那里,监督可以拿了手枪命令,可以将逃匿的杂夫禁死在厕所里面,可以将学生出身的渔夫缚死在船栏上面。因为,“在北海上面死掉几个工人,对于坐在丸内大厦里面的公司的老板,一点都没有关系。”所以,当博光丸接到了秩父丸遇险的时候,监督宁可牺牲了几百条的性命,而不愿意耽误了自己的船期。在榨取者的眼里看来,“这些都是公司的佣船,而且已经付了租钱”,所以假使不去捕蟹而去救人,“那么一礼拜的工夫,便会完全消费”。况且,“秩父丸已经保了船价以上的保险,所以让它沉了,公司反而得到好处。”
  这里,有一节可以将读者的感情压碎一般的描写:这种时候还要说什么不相干的人情,这样还能够和外国较胜败吗?——监督说着,用力的咬了一下嘴唇,一口痰沫唾在地上。
  在无线电报室内:不断的发出了××的,青白的火花。大家为着知道秩父丸的经过,都跑到电报室来。
  “你看,这样的在打电报呢!——渐渐的快起来了!”
  电报室隔着,对船长和监督说明。……
  Ji——Ji——i,拖长了尾声,发出火花。忽然,声音停了。这一瞬间,大家的心里,感到了钝重的打击。电报生狼狈地旋着机械,弄着开关,但是,只有这一次,以后便没有信号来了。
  电报生扭着身子,将回转椅子旋转身来。
  “沉没!——”
  头上降下了受信器,用低声说:“船员四百二十五人,这是最后了!没有救助的希望!S,O,S,S,O,S,这样的反复了两三次,此后便没有声音了。——”
  在这种血腥臭和蟹腥臭混渚着的冰冻也似的空气里面,渔夫们渐渐地知道了“团结”
  的事惰。是的,只有团结,他们才能够不死在北海上面!“一个一个的,那是不行的,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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