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火:一个少女帮的自白 作者:[美] 乔·卡·欧茨-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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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口哨,那哨声不太像是嘲弄,事实是很温柔的,但又不是让你觉得自豪的那种。马迪猜想,这些时候,温陂叔叔并没有望见她——在他眼里,她只不过就是一个女性罢了,夏日里光着腿、光着手臂的年轻的女性罢了。若是她站在她那“狐火”帮的一伙人:兰娜、长腿或丽塔当中,温陂?沃茨根本就不会花工夫来瞧她一眼的。
但是,偶尔,塞尼卡街的沃茨家和费尔法克斯大街的沃茨家总会在街上不可避免地相遇,比方说,在圣?安东尼教堂做弥撒时——马迪和她的母亲并不是经常去教堂,但有时还是去;不迷信,马迪猜想——温陂?沃茨和他那长着一张牛头犬的脸的老婆咕哝着“嗨”,盯着她们,似笑非笑的,好像她们欠了他们的债一样,马迪的母亲也咕哝着,声音冷冰冰的,听不清她说什么,僵硬地转身离去。有一次,记得那是好多年前,马迪抓着她母亲的手臂,不耐烦地问她怎么回事,为什么温陂叔叔和埃德娜婶婶不喜欢她们。马迪的母亲眉头一蹙,她一直以来就有紧锁眉头的习惯,好像一点柔和的光也会刺伤她的眼睛似的。她摔掉女儿那只拽着她手臂的手,“你想知道?——问他们去。”
我去问他们,见鬼吧。我也不会问你的,永远不。
这笔有关过去的令人伤感的买卖,很多年了。什么人做了什么,或没有做什么,或说了什么,或没有说什么,这都不重要了。可是她跟那笔买卖却脱不了干系。
她跟那笔买卖脱不了干系,不完全是因为她自己。
长腿会说,“别提了。”如果有人问及私人隐私,她就会目光警惕,说着“别提了”,捏一下或轻轻地碰一下你的胳膊,告诉你她是认真的。长腿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突然死了,街坊邻居有不少关于她母亲的闲言碎语,但长腿从不谈论这些事。若是你不知道她,你会想她该为她的母亲感到多么羞耻呀;你要知道长腿总是非常傲慢的,即便“狐火”还未诞生之前,她就是很骄傲的;这就是长腿·萨多夫斯基的真实面目:傲慢。马迪·沃茨也有她的自尊心。你可以打赌。
马迪的父亲名叫——不,她不允许她自己想到这个名字,就像她母亲的名字,她也从来都是含糊不清地念出的,想到“母亲”这个词就够了。(因为“狐火”,她变得意志坚强,她已长大,不要“妈妈”了——那个傻乎乎的婴儿叫的名字)为什么会对一个死去的男人好奇,为什么要谴责他,她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一名军人,他爱喝威士忌,喜欢在家里吵吵闹闹。她只知道家里连一张他的照片也没有。事实是,马迪的父亲在战场上死了,但并没有得到好好的安葬,也没人确定他的身份,连他的尸体都不知被搁在哪儿去了,也许像乳草属植物的种子到处散播,再也收不回来了。也许在比利时,也许在欧洲,马迪心想,我恨他们所有的人,但又不知他们到底是谁,只是知道,该死的,她的感受是多么强烈。
“狐火”燃烧,燃烧吧!
“狐火”就是现在!
“我得到它了!我得到它了!只要五块钱!”
马迪手中抓着一把钱,那些满是汗味的毛票、硬币、铜美分,最明显的是——从她的玻璃储钱罐拿出的三美元二十七美分,她很精明,将存钱罐打碎,把钱塞进一只袜子里,那另外一美元七十三分是从邻居那儿借来的——温陂叔叔站在那儿,怒目而视地笑着,是开心,还是恼怒,叫人猜不透。马迪迅速跑回来,一脸孩子般的兴奋。那些清洁工,那些温陂叫的“黑鬼”来过了,已经走了。多亏他的菩萨心肠,他将打字机拖到店子里面了。他就在他店子后面的办公室里等她。结果,马迪好感激他,一路小跑回来。刚好一个温陂得接待的顾客进来了——刹那间,温陂变得那样亲切有礼,那样笑声爽朗,那样多嘴多舌,真有点叫人猝不及防:眼前的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有钱要花的白人绅士,尽管是也许吧——马迪独自回到店里,没有去探究他怎么知道她会回来拿那台打字机的。他已经搬回了那台打字机。
沃茨男装店是一个男人的地方,一个男人的世界:一个一个柜子,都是男人的内衣、袜子、衬衣、外套,那些一排排挂着的衣服,密密麻麻,紧紧挨挨。一股发霉的气味,混合着雪茄的烟味、汗味和头油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着,飘洒着。温陂?沃茨的气味,不会弄错的,一定是他的气味,马迪不由自主地紧捏着她的鼻子。可是,就在温陂的办公室放文件架的角落里,就在地板上,放着那台安德伍德牌打字机……那可是她的打字机呀。
她在想,若是她弄到了那台打字机,长腿该会有多惊讶。“狐火”马上将会拥有一个真正的、正式的记录员。如今我们的历史就要开始了!
马迪蹲在打字机旁,不好意思地摸摸那些键。她的心怦怦地跳,好像那台安德伍德牌打字机是一个活物一样。
温陂叔叔的办公室只有一扇窗户,从里可以望见后面的小巷,半路有一个破烂的遮荫篷挡住了视线。办公室有一张敲扁了的金属制的书桌,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文件、烟灰缸、糖果纸。桌子的中央摆放着一台新的打字机(温陂的老婆罗斯就用这台打字机,做账,出送货单等)。这台新的打字机比那台安德伍德牌打字机要小巧一些,漂亮一些。这里的气味浓烈刺鼻,马迪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她动作笨拙地放进一张纸,开始打起来,她只用两个手指打字。当然,她不晓得要怎么打:以前她从没有用过打字机。马德琳?费思?沃茨,1953年6月22日,纽约,哈蒙德。接下来,她用红色打出:“狐火”。“狐火”。“狐火”。几个键粘住了,她费了好大劲才将它们弄开,字母e的一半也不见了,色带破旧,很细,在输送的过程中,它总出问题,但这台安德伍德牌打字机在干活,马迪能让它干活。这真是像变戏法,神了。
过了几分钟,温陂的顾客走了,他回到后面的办公室。马迪仓促地忙按x键,将“狐火”打出来——她正想着打的东西!她真是一个笨蛋!到隔壁找她的邻居借一美元七十三美分,向他们投降,那不就承认她是多么依赖他们,是的,那个女人奇怪地盯着马迪看,仿佛猜到了她有什么秘密。好几个月前,马迪有了她的新朋友戈尔迪?西费里德,马迪从不愿意说起那事,“轰…轰”不关你的事,关你屁事,关你妈的屁事。如今她也不愿意说起买打字机的事。那女人曾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看着她,凝视着她那通红的脸庞。马迪说,没有,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她就需要一美元七十三美分,她立刻就要它。
“那么,宝贝,你一直在弄那台打字机?你真的很喜欢它,嗯?”
马迪站了起来。她数了数她的钱,好让温陂看清楚她的钱,每一分,都让他看清。
温陂站在门道里,轻松闲散的样子,他注视着她,眼睛湿润,充满贪婪,“什么?——五块钱?你没有弄丢一些吧?”
“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要八块,我没说吗?”
“八——?”
“我那台打字机要八块钱,那台该死的好打字机,你想给我五块钱?想愚弄我不成?”
马迪沮丧地说,“可你说了五块钱的,你说了,我回去拿——”
“见鬼,我没说。我说的是八块钱。我一定说了八,因为我指望是八哩。而且,我得一路把这该死的东西拖回来——这可是劳力。”温陂叔叔露齿而笑,用他脖子上的围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他的小眯眼微微发亮,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是开玩笑?——还是戏弄我?马迪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装出一点也不恼火的样子。她说,“哦,温…陂叔叔!”
温陂叔叔笑声尖利,仿佛她伸过手来,就要挨着他了,仿佛他从没有听过那蠢猪般的名字一样。
“嗨——你叫我什么?”
就这样,这桩买卖一直持续了一个小时,一个多小时,有戏弄,有甜言蜜语地哄骗,有威逼,有讨价还价:后来马迪才意识到,根本没有什么顾客进来买东西,狡猾的温陂早就将前门锁好并在窗户上挂上了“关门停业”的牌子了。
好几回,他假装要宽容一点,可过了一会儿,他又改变了主意——“八块钱,太便宜了,你晓得的,”他说道,“找找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好打字机。”
“可你答应过的。”
“我没有。”
“你说过,你答应过。”
“我没有,你听错了。”
“噢,我没有!”
温陂耸耸肩,向上提提裤子,他的肚子奇大无比,就像手推车里堆放的货物,往前拱着一样。他说,“宝贝,你想要这台打字机,对不对?”
“不想。”
“你不想要了?”
“不想要。”
“你肯定想。”我可以打字,“你说过。”
他们都沉默不语,一时不知往下该说些什么了。
马迪飞快地开动她的脑筋,可是她搞不懂温陂究竟想要什么,他的行为背后到底有什么道理。他是一个成年人,对不对?他是我的一个亲戚,对不对?马迪做出要走过他身边的样子,温陂正挡着门道,他绯红的皮肤,亮光光的,他的嘴唇拉长成一丝微笑。发觉她当真了,温陂叹了一口气,语调平和地说,那平和的语调里有一种诚心,“那好吧,你拥有了这台打字机。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我可以得到这台打字机?我可以吗?”
“不要八块,只要你五块。如果——”
“如果什么?”
温陂没有答腔,一张脸挤压得皱巴巴的,痛苦不堪。
马迪怀疑地又问道:“如果——如果什么?”
凝望着马迪,温陂舔了舔他的舌头,摸索着过来抓住她的手,合上他那胖乎乎的、湿漉漉的手,想跟她握手?像成年人一样握手?可是为什么现在与她握手?为什么?她默许了,不去想为什么,也不畏惧他,只是琢磨着。他靠近她,很温存的,她身体差点失去平衡,结果她没有选择,只好朝向他移过去。她双目圆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如果你是个好姑娘。”
他说得很慢,抑扬顿挫,很不自然。他一直盯着她,从没有向下瞥她一眼,他仿佛不经意地拿起了她的手,碰到了他裤子的前面:触到了他那坚挺的阴茎。
马迪尖声喊叫起来。
仿佛不是受到了他的袭击,而是被他搔痒了一般——马迪猛地推开温陂,这就如同一个小孩子虽然是既害怕又吃惊,但还是笑着、异常兴奋地推开一个挡着她去路的胖男人。温陂也笑了,咕哝着,试着去搂住马迪的腰肢。这就像是一场游戏,一场重新谈判的游戏。马迪用她的头去顶撞温陂的胸膛,一股臭气从他的胸腔里涌出。
她要跑到商店的前面去,她临危不乱,还不忘拿走她放在桌子上的钱,那些她刚才数过的钱。温陂?沃茨在她身后叫住她,“我不会把那该死的狗屁东西留到下星期六的——你要的话,就来拿。”
马迪已经气喘吁吁了,她试着打开门。她的笑声就如同苏打水里的气泡嘶嘶地瘙痒着她的鼻子,她低声说道,“让我从这儿出去,哦,让我从这儿出去,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他妈的你。”温陂,一边提提裤子,一边喘着粗气,又偷偷摸摸地迅速地闪到她的身后。他虽然肥胖,可他的动作几乎完美优雅。他脸上油光发亮,一缕无色的头发耷拉在他的眼睛上。他大汗淋漓,满身臭味;他设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接下来,他为马迪打开了锁,还为她开了门,让她溜走了,他再三声明,“我不会把那该死的打字机留到下星期六的,你听懂了?所以,你要它,你就来拿走它。价钱是八块。下次不要再骗我。”
“你当真?温陂?沃茨?他不是你的什么叔叔吗?”
“我回家后,我就洗我的手。两只手。哦,天哪!”
“可你并没有碰到它。”
“他还没有拉开拉链。他没空。”
“要有空,你也不会碰它的。”
“哦,不。哦,不,我没有。我没有碰到它。”
马迪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长腿的脸。她只觉得好恶心,好羞耻。她害怕她的朋友那深邃的、贞洁的眼神。长腿很同情她:跟她自己一样几乎要难过死了。在告诉长腿这件事时,马迪尽量少讲她自己的角色——你不会想到她是有多么的天真,有多么的孩子气,有多么的信任他人,又是抱着多大的希望。笨猪,怎么就让温陂?沃茨的热乎乎的手握了她的手呢。
长腿思索着说,“这个家伙是个资本家,这点绝对不会错。蠢材!”
“一个资本家?”
“他卖东西是为了牟取更多的利润,而那些东西并不值那么多钱。”
马迪回想起塞里奥特神父的话来,他的话里充满轻蔑,她不明白怎么那些话可以用在这儿了。
马迪犹豫了一下,说,“噢——可他怎么也得赚点钱,对吧?要不然他怎能交房租?买食品?还有——”
“你还为他辩护,那个好色鬼?”
“我——”
“你知道他是谁?—— 一个性变态者,就像巴亭金尔。”
马迪凝视着长腿,心情沮丧,一股热浪流遍了她的全身。
“可是——我不是丽塔。”
这一会,长腿一直在来回踱步,十分不安。她用左手击着她的右拳,非常愤怒。她穿一身男式衣服——长袖的格子花衬衣,牛仔裤,高帮的黑色跑鞋,没有穿袜子——她满腔热情,富有权威,她那可爱的浅黄头发纠结在一起披在肩上,下巴上的那块镰刀形的伤疤醒目可见,惨白兮兮的,衬托着她那苍白的皮肤。她向马迪投去了可怜的一瞥,咬了咬下嘴唇,仿佛要忍住不笑一样,带着蔑视的样子,说,“哦,马迪·猴子,他妈的——我们都是丽塔。”
于是,“狐火”帮召集秘密会议。
在长腿的一个秘密地点——在靠卡萨达加河上游的皮特大街的一个废弃的仓库的楼上,“狐火”帮召集了紧急会议。戈尔迪绕着手指,说,“让咱们去把它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