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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沙床-第15部分

小说: 沙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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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和我聊天,就把浴室门关关严,暖气,差不多全跑啦!”
    “这里这么热,你怎么受得了?你看我脑门上都冒汗啦。再说,你也该起来啦。”张晓闽收拾了空啤酒灌,伏在我
耳边说,“今晚,我们有个客人。”说着,她拉开门出去了。
    我一边起身,一边嘟囔:“又是你的什么男朋友?我可以在浴缸里会见他吗?”但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客厅里果然坐着一个小伙子,20出头的样子,个子很高,两条腿非常长,长得有点儿过分,另外火红的头发,很惹
眼,算得上是帅哥,张晓闽介绍他叫凯文,我悄悄对张晓闽说:“拜托,你能不能有点长进?每次都是帅哥,能不能来
点深刻的?太肤浅了吧?一点没有创意。”张晓闽说:“这个不一样,很有见地呢!”
    我烧了咖啡,给他们端过去。
    凯文说:“刚才看了你的书房,你书很多啊!都是哲学的,晓闽说你是个哲学家。”
    我说:“其实也就是喜欢看看书,想想事儿吧,谈不上哲学家。”
    凯文:“那么,你研究什么呢?”
    “一下子倒是真的说不清楚,到底在研究什么?归结起来,这么说,是在研究人生吧!”
    凯文喝了一口咖啡,抿了抿嘴唇说:“我觉得人生其实很简单,只要看看动物就可以了,吃喝、性交、生育,然后
死亡。其他都是派生的,比如竞争,在动物界比较赤裸,是为了争夺配偶和食物,人这里稍微复杂一些,但是也没有什
么两样。”
    我说:“说穿了,的确是这样。但是,哲学么,就是不说穿,让它变得复杂一些,在没有意义的人生里面找意义,
或者,赋予没有意义的人生以意义。”
    我发现这个小伙子有些可爱。
    “比如说爱情、婚姻?”凯文问道,“结婚是最没意思的,这只要看看人类是怎么处理婚礼的就知道了,只有最没
意思的东西才要搞得外表看起来特别有意思,所以婚礼一般都搞得特别有意思。”
    我说:“倒也不全是这样。还有一些其他因素要考虑吧?”
    “你们男人就喜欢谈这些东西,故作高深。生活被你们这么一聊,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还是谈谈今晚怎么过吧?”
张晓闽说,“凯文和我要去看电影,现在是电影节,可以看几部原版片,你去不去?”
    我给裴紫挂了电话,她说她在湖州的印刷厂里面,大概9 点才能回来,我便约她直接到港汇广场来,和我们碰头。
    穿了大衣,和张晓闽、凯文下楼。我看到张晓闽今天画了淡妆,很难得,化了妆的张晓闽其实是很女性的,可惜,
平时张晓闽几乎不化妆。
    凯文开的四驱大切诺基,停在楼下,看到切诺基,觉得凯文不简单,可靠了许多。看来男人还是需要很多身外之物
的,没有身外之物的男人无论如何让人不放心。我一直自持是另类人物,对人的判断是不以俗物为准的,但是,到了关
键时刻,没想到看凯文还是那样老套,为什么呢?为了张晓闽吗?
    我想到地下车场开车,张晓闽一把把我拽上了切诺基,而且她还挽着我的胳膊和我一起坐到了后座上。看起来,凯
伦像是司机,我和张晓闽倒是像恋人。
    上海电影节实际上是一个可笑的垃圾电影节,没什么好片子,不过这部倒还是不错,是一部波兰片,题目叫《爱的
渴望》,讲述的是肖邦和乔治桑的故事。
    电影散场后,我们到底楼的欧福咖啡馆喝咖啡,裴紫已经等在这里了,她穿着一条鲜艳的绿色旗袍,坐在落地玻璃
窗下,看上去像是电影中的某个镜头,她说过沪杭高速的时候在嘉兴带了粽子回来,问我们饿不饿?结果我们每个人吃
了一个粽子。凯文提议大家继续看电影,看个通宵,我看看裴紫,裴紫说,她太累了,想回去休息,我便对凯文和张晓
闽说,要么你们看吧?我们先回去!张晓闽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裴紫,犹豫着,眼神楚楚可怜,似乎在求救,又似乎还
没有从刚才的电影中回过神来,凯文对张晓闽说,要么我们看吧,又对我和裴紫说,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我和裴紫走出来,看裴紫的大衣单薄,我把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你的旗袍很漂亮。”
    “得到你的赞赏可真不容易,这是你第一次注意到我的衣服吧?”
    “不是,只是怕话说不好,所以就不说。”
    我们到交大校园取车子,裴紫把钥匙交到我手里,说:“还是你开吧!应该男的开。”正当我要接钥匙的当口,突
然她好像想起什么,猛地收回了手说:“不!还是我开吧。以后我们在一起,都让我开车!”
    我知道裴紫是想起了她以前的先生,想起了那场车祸。想起刚才电影里肖邦和乔治桑分手的情景,一阵感伤涌上心
头,我在心里说,我和裴紫不能那样,我拥住裴紫说:“相信我,跟我在一起你就要相信我,我们会有好运的。”我能
感觉到裴紫在我的臂弯里颤抖,慢慢的她放松了下来,从背后摸到我的手,把钥匙塞进我的手里,但是,她还是紧紧地
偎靠着我,不愿离开我的臂弯。
    坐到车里,裴紫从后座上拿出一只服装袋来,里面是一件羊绒夹克。她拉开衣服拉链,在我身上比划一下,然后说
:真的很好看。
    我问:“给我的?”
    “是呢?上次逛连卡佛的时候看中的,这次终于买了。”
    “可是,天气已经开始暖了,真不必这样破费。”
    “不是给你今年穿的,是给你明年穿的,现在买特别便宜。大冬天的时候这件要2000块呢!”

(十三)生死派对
    不安的感觉,不祥的预感、危险、不能站立的感觉一直尾随着我,愁绪纷纷,没有什么是可靠的,包括我们的肉体,
它也会背叛我们。是疼痛提醒我,我还活着,可是,这是我吗?这是我的生活吗?在各色各样的药片之间,我能看见,
上帝在虚无的另一端。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包括我们的哭泣。一切都是靠不住的,都会失去,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
我们失去,或者,我们就是为了失去,才暂时拥有了它们。多少人在青春里迷醉又瞬间迷失了他们青春,我的青春是什
么时候开始的,又在什么时候丢失的?现在呢?我又是在去哪里的路上?
    新加坡人力资源部的倒签证信已经到了半个多月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去体检。X 光透视、VIH 验血、肝功能检查
都是我害怕的,尤其是肝功能检查,我的转氨酶指数会把医生吓坏,在这残冬的寒冷里,透过枯萎的紫藤,透过衰败的
水草,我能看见医生那错愕的表情。裴紫问:你是不是不想去新加坡了?我说:是啊,不想去了。裴紫说:不是你自己
申请的吗?我说:我改变主意了。
    是啊,我改变主意了。就像当初我的大哥,改变了主意一样。
    田兆非建议我把居留期缩短为5 个月,这样就不用我自己跑签证,外事处可以把所有的事儿搞定,超过半年就属
“长期出国”,要通过人事处,扣国内工资不说,人事方面还要办很多手续。
    我勉强地说,好吧,怎么简单就怎么来。新加坡一所大学聘我任教授,工作8 个月,原来我以为这事非常简单,现
在才发现在中国所有的事都不简单,或者,在我们的生活中根本就没有简单的事吧。
    圣桑打来电话,说要去欧洲巡回演出了,演出季要三四个月,出国前想搞个小型派对,问我能不能参加。我说,行
啊,送送你!他说,是裸体派对,请了四五个人,叶翩和张露也来。我说我再带三个人来,我的女朋友裴紫,裴紫的女
朋友张晓闽,张晓闽的男朋友凯文。他说,听这些名字,似乎不错,你带来吧。他说届时谭真会给每个人画一幅体绘,
而他则要试奏最近新创作的几首回旋曲。
    我们约好了星期五晚上见。
    星期五晚,到圣桑家是9 :30。 我们在待客厅里脱了衣服,下到家庭会所,会所分成三个区,酒吧区、视听区、台
球区,台球区里台球桌没了,代之以一张三角钢琴,钢琴上放着一只骷髅。会所虽说在地下,但是布置可算是奢华了,
所有的布艺今天都换成了红色的。张露、叶翩已经先到了,张露右乳房上画着一只纤柔的手,那手温柔的把握着张露的
乳房,张露下身穿着一件蝶形内裤,张露拥抱我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件内裤是画上去的;叶翩的脐部也画了一只手的图
案,食指和大拇指对接构成一个圆圈,合在肚脐上,另外的手指伸展着,像一个OK手势,肚脐被画成了一只闭着的眼睛,
几滴泪水滴落下来,向那隐密处淌去。另有一位女士,40岁的样子,是歌剧院的独唱演员李澜,李澜只在胸口画着一只
很小的杜鹃,正如上帝所说,白发是老人的尊荣,平静的舒缓的身体之美正是成熟女性的骄傲,我问为什么画杜鹃呢?
她说,杜鹃是最爱自由的鸟,如果被人抓住关在笼子里,她会不断地用身体撞笼子,直到血尽而死,更重要的是这种鸟
的啼声非常美,这是一种能够为自由歌唱的鸟,她喜欢这种鸟。说话间,裴紫的体绘已经画完了,一只荷叶斜铺着,两
只乳被画成了荷花。谭真正给张晓闽画着,她运笔如飞,在笔尖在张晓闽身上翻飞着,一会儿看清楚了,是藤蔓和鸢尾
花。所有男人脸上都画着脸谱,这种场合,圣桑不给大家介绍,大家就不会主动通报姓名,所以大家并没有互相认识。
谭真也给我画了脸谱,因为没有镜子,我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画的是什么。
    12:00,灭了灯,圣桑点燃了骷髅里的蜡烛,开始演奏,先是古诺的《圣母颂》,李澜随着琴声演唱,那悠远纯净
的歌声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接着圣桑和一位男士用钢琴和小提琴合奏克莱斯勒的《爱之悲》、《爱之喜》,舒伯特
的《梦幻曲》、马斯奈的《泰伊斯冥想曲》、毕夏普《甜密的家庭》等曲子。中间大家喝了很多酒,跳了舞。我看裴紫
已经被人拉进了舞场,便邀了谭真,谭真告诉我她也要去欧洲了,我问她是不是还回来?她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听她
这么说,我心里突然伤感起来。在我看来,谭真是沪上新生代女画家中最出色的,她的画鲜艳、凌厉、张扬,有一种神
秘的触觉感,虽说她也是江浙人,但她对颜色的理解和沪上那些画家完全不一样,仿佛她不是在亚热带阳光下长大的一
样。
    适度的酒是好的,它使人放松,使人陶醉,让人忘记身在何处,又是和谁在一起,忘记明日的太阳何时升起。
    我大概喝了整整一瓶马丁尼酒。我们大家都喝得很多,但是没有人醉倒,这是最好的结局,热烈的稍稍有些滑边儿
的派对,但是,没有人跌倒,没有人次晨起来大声呕吐。
    凌晨1 :00,圣桑,开始演奏他新近创作的曲子,他说,这些曲子是他看了我在《长城》上发的一个系列随笔后写
的,分别叫“穷愁”、“陶醉”、“坠落”、“晕眩”、“悔恨”,都是用回旋曲式写成的。这些曲子一气呵成,有内
在的逻辑联系,又相互独立,那些跳跃性很大的乐句非常精彩,结束的时候,在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音里,我甚至看到了
圣桑的泪水。
    演奏结束,圣桑把大家聚到一起,在钢琴上弹奏了一段《婚礼进行曲》的旋律,说:“今天是我和谭真的婚礼,祝
福我们吧!”
    对于他的宣告,大家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所以好一会儿没人反应过来。圣桑看大家惊谔的样子,又解释说,这次
欧洲巡回演出谭真和他一起去,旅行结束以后他们将在德国定居。
    接着,谭真为大家朗诵了一首诗,穆旦的《他们死去了》。
    谭真为什么朗诵这首诗呢?回到家以后,想了很久,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倒是,圣桑为谭真诗朗诵伴奏时弹旋律
那段旋律被我记住了,后来想起来那是回旋曲《晕眩》的一系列变奏。悠然、飘逸,有一种方死方生超脱在里面。当然,
这是我听出来的,也许和圣桑的演奏本身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在虹口体育场游了两个小时,张晓闽游得非常好,能在水里潜很长的时间,甚至能潜过十几米的距离,然后突
然从水底抱住我的腿。但是,我已经精疲力竭了,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想呕吐。我们出了水,各自冲了淋浴,然后开
车回家。
    到家以后,倒头便睡,张晓闽也懒得做饭,蜷缩在我的脚边也睡了。可是,不一会儿,她便转到我的身边来了,她
靠着我的臂弯说:“我们做爱吧?”
    我拍拍她的后背:“和凯文闹翻啦?就是和男朋友闹翻了,也不能随便和什么人做爱呀!”
    “不是。”张晓闽往我的臂弯里拱了拱,“再说,你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啊!”
    “那是为什么?”
    “我不想做处女了?”张晓闽抬起头看着我。
    “处女?从何说起啊?”
    “我以前都是骗你的,其实我没有男朋友,都是虚构的,我是怕你嫌弃我,如果我说我没有男朋友,还是处女,你
会和我来往吗?”
    我的心里一阵痛楚。怎么会这样呢?
    “可是,那也应该是凯文啊?”我说。
    “是的,我发现我喜欢他。这使我害怕,也许我就要爱上他了。”张晓闽紧紧地抱住了我。
    “这是好事啊!”
    “可是,我喜欢你啊?我怎么能爱他呢?”张晓闽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的心里又一阵刺痛。
    “你希望你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呢?应该就是他那样的吧?符合吗?”我问:“嗯?”
    “高一点。”
    “多高?一米八?”
    “没那么具体,反正是瘦高的吧。”
    “还有呢?”
    “不说话。沉默”
    “还有呢?”
    “喜欢摇滚。”
    “还有呢?”
    “喜欢电影。”
    “还有呢?”
    “暴力一点。”
    “还有呢?”
    “应该有钱。”
    “还有呢?”
    “他不爱我。爱我的男人我没法爱的。”
    “这些条件我都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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