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做女孩-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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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找到他;他盘腿坐在竹席上,四周环绕着曾祖父的棕榈叶药籍,照料人们,撵走恶魔,偶尔享受一杯加糖咖啡。
〃我昨晚梦见你,〃他今天告诉我,〃梦见你骑单车上任何地方去。〃
他停顿了下来,于是我提出一处文法更正。〃你是说,你梦见我骑单车去〃每个地方〃?〃
〃对!昨晚我梦见你骑单车去每个地方和任何地方。你在我梦中很快乐!你骑车走遍全世界!我跟随在你身后!〃
或许他希望自己办得到……
〃也许你哪天来美国找我,赖爷。〃我说。
〃不行,小莉,〃他摇头,愉快地听从自己的天命,〃我的牙齿已经不够搭飞机旅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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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赖爷的老婆,我花了些时候才与她成为同盟。他叫她弥欧姆(Nyomo),是个胖女人,四肢健壮,微跛,牙齿因嚼食槟榔而染成红色。罹患关节炎使她的脚趾痛苦地弯曲。她的眼神强悍。第一眼看见她教让我害怕。她给人那种在意大利寡妇和上教堂的黑人母亲身上所看得见的凶狠老妇的感觉。她看起来像会为了最轻微的罪行鞭打你的屁股。她一开始对我抱持怀疑的态度〃这只红鹤干嘛天天在我家闲晃?〃她从满是煤烟的阴暗厨房瞪着外头的我,对我的存在不以为然。我朝她微笑,而她只是继续瞪着眼,决定是否该拿扫帚赶我出去。
但事情发生变化,那是在复印事件过后。
赖爷拥有一堆堆老旧的横线笔记本与账簿,里头以小小的古巴厘梵语写满治疗秘密。他远在祖父过世之后的20世纪40、50年代,就将一些疗方摘录抄写到这些笔记本上,把所有的医药资讯记录下来。这东西的价值难以估量。一册册资料记载了罕见的树木、叶子、植物及其医疗特性。他有六十页的图表在说明手相,还有写满占星资料、咒语、符咒与疗法的笔记本。问题是,数十年来的发霉和老鼠啮咬,使这些笔记本几乎残破不堪。枯黄、龟裂、发霉,彷若一堆堆逐渐瓦解的秋叶。他每翻一页,纸张便剥裂开来。
〃赖爷,〃上礼拜我拿起他的一本破烂笔记本告诉他,〃我虽然不像你是位医生,但我想这些本子快死了。〃
他笑了出来,〃你觉得它们快死了?〃
〃先生,〃我严肃地说,〃这是我的专业意见这本子若不赶紧找人帮忙,用不着六个月就会翘辫子。〃
接着我问他能否让我把笔记本带到镇上复印,免得它翘辫子。我必须说明复印是怎么回事,答应二十四小时后还给他,不让本子受到任何伤害。我激昂地保证我会小心翼翼处理他祖父的智慧,最后,他同意让我把本子从阳台带走。我骑车前往有网络电脑和复印机的店家,谨慎恐惧地复印每一页,而后将崭新干净的复印页面以塑胶文件夹装订起来。隔日中午前,我把本子的新旧版本带回去给他。赖爷又惊又喜,因为他拥有这本笔记本已有五十个年头。字面意思可能是〃五十年〃,或只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意思。
第14节:印尼故事(13)
我问他能否让我复印其他笔记本,也保证资料安全无虞。他取出另一份破破烂烂的资料,里头写满巴厘梵语和复杂的图表。
〃又一个病人!〃他说。
〃让我医治它吧!〃我回答。
又一次大成功。直到周末前,我已复印了好几份老手稿。每一天,赖爷都叫他的老婆过来,兴高采烈让她看新的影印本。她的脸部表情并无任何改变,但她认真细看物证。
隔周礼拜一,当我来访时,弥欧姆给我一杯果冻盒盛装的热咖啡。我看她端着搁在瓷碟上的咖啡走过中庭,从厨房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到赖爷的阳台。我以为咖啡是为赖爷而准备的,结果不是他已经有杯咖啡。这杯是给我的。她为我准备。我想谢谢她,但她似乎对我的谢意感到恼火,有点想要挥我走,就像在她准备午饭时,挥赶老是站在户外餐桌上的公鸡一般。然而隔天,她端给我一杯旁边摆糖罐的咖啡。再隔一天则是一杯咖啡、一罐糖和一颗水煮冷洋薯。那个礼拜的每一天,她都加上一项新品。我开始觉得像小时候搭车子时玩的背字母游戏:〃我要去祖母家,带了苹果……我要去祖母家,带了苹果和气球……我要去祖母家,带了苹果、气球、果冻盒咖啡、糖罐和冷洋薯……〃
而后,昨天我站在中庭,向赖爷道别,弥欧姆拿扫帚拖着脚走过,打扫地面,假装没留意到在自己的王国内所发生的一切。我双手反剪在背后站在那里,她来到我背后,握住我的一只手。她摸弄我的手,好似想解开号码锁,找到我的食指。而后用她那只大而有力的拳头绕住我的食指,紧紧捏着,持续好一段时间。我感觉到她的爱透过有力的手掌流入我的手臂,一路通往我的肺腑。而后她松开我的手,一拐一拐走开,一言不发,继续扫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则静静站在那儿,在两条河里同时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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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位新朋友,名叫〃Yudhi〃,念作〃尤弟〃。他是印尼人,原籍爪哇。我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他是租房子给我的人;他为英国女屋主工作,在她去伦敦度夏时照看她的房子。尤弟二十七岁,身材健壮,讲话像南加州冲浪者。他时时刻刻叫我〃老兄〃和〃好家伙〃。他的微笑足以阻止犯罪,而他年纪虽轻,却有段复杂的人生故事。
他生在爪哇;母亲是家庭主妇,父亲是猫王迷,做空调冷冻的小生意。这家人信奉基督教在此地是异数,尤弟述说自己因为〃吃猪肉〃和〃爱耶稣〃等缺点而被邻近的穆斯林孩子取笑。这些嘲弄并未惹恼尤弟;尤弟不是天性容易恼火的人。然而他的母亲不喜欢他和穆斯林孩子们鬼混,多半因为他们老是打赤脚,而尤弟也喜欢打赤脚,但她认为不卫生,于是让儿子作选择穿鞋去外头玩,或打赤脚待在家里。尤弟不喜欢穿鞋,于是他的童年与青少年时期有大半时间待在自己的卧室里,于是学会弹吉他,打着赤脚。
我未曾遇见过比这个家伙更有乐感的人。吉他弹得优美,虽不曾拜师学艺,对音韵却了若指掌,犹如一起长大的姐妹。他创作的音乐合并东方与西方,结合传统印尼摇篮曲以及雷鬼经验与早期史提夫·汪达(Stevie Wonder)的放克(Funk),难以解说他的风格,但他应该成名。任何人听过尤弟的音乐,都认为他该成名。
他一直想去美国住,在娱乐界工作。这是全球共通的梦想。因此当尤弟还是爪哇少年时,他说服自己去嘉年华游轮(Carnival Cruise Lines)上干活(当时的他几乎不识英语),于是让自己从爪哇的狭窄环境中解脱出来,走入广大蔚蓝的世界。尤弟所取得的游轮工作,是那种勤奋移民所从事的疯狂工作住下层甲板,天天工作十二小时、每个月休假一天,他做清理工作。他的工作同伴是菲律宾人与印尼人。印尼人和菲律宾人在船上分开吃睡,从不混在一起(穆斯林人相对于天主教徒,可想而知),但尤弟一如往常,与每个人交朋友,成为两个亚洲劳工集团之间的某种特使。他在这些女侍、守卫、洗碗工身上看见的相似处多于相异处,他们每天日夜不停地工作,为了每个月寄一百多块钱给家人。
第15节:印尼故事(14)
游轮首次航入纽约港时,尤弟整个晚上没睡,站在最高的甲板上,注视城市的天际线出现在地平线一方,心中兴奋异常。几个小时后,他在纽约下船,招了一辆计程车,犹如电影情节。新来的非裔移民计程车司机问他去哪里,尤弟说:〃哪儿都行,老兄就载我逛逛吧。我想看每一样东西。〃几个月后,船再次来到纽约,这回尤弟永久下了船。他和游轮的合约届满,如今他要住在美国。
他最后来到新泽西郊区,和在游轮上遇见的一位印尼男子住了一阵子。他在购物商场的三明治店工作又是天天工作十到十二小时的移民式劳工,这回的同事不是菲律宾人,而是墨西哥人。他在头几个月学的西班牙语多过英语。尤弟在他少数的空闲时间搭公车去曼哈顿,漫游街头,对这个城市依然怀有说不出的迷恋是一个如今被他形容为〃全世界最充满爱的地方〃的城市。但不知怎么地(又是他的笑容吧),他在纽约市遇上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乐手,于是开始和他们一块儿弹吉他;与来自牙买加、非洲、法国、日本的优秀年轻人整晚表演即兴音乐……在其中一场演奏会上,他认识了安妮一位弹奏低音提琴的康州金发美女。他们坠入爱河。他们结了婚。他们在布鲁克林找到一间公寓,他们和一群绝妙的朋友一同开车南下前往佛罗里达礁岛群(Florida Keys)。生活快乐得难以置信。他的英语很快地臻于完美。他考虑上大学。
9月11日,尤弟从布鲁克林的公寓屋顶目睹双子大楼倒塌。他和每个人一样,对所发生的事感到哀伤,不知所措怎么会有人对全世界最充满爱的城市下此毒手?我不知道尤弟对国会随后通过的爱国法案立法制定严厉的新移民法,多条法规针对印尼之类的伊斯兰国家留意多少。其中一条规定要求说,定居于美国的印尼公民皆须向国土安全部(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登记。尤弟和他年轻的印尼朋友们开始互通电话想方设法其中许多人签证过期,担心前去登记将被驱逐出境。但是如果不去登记,又怕被视为罪犯。而游荡在美国各地的基本教义派恐怖分子,则看样子对这条登记法规视而不见,不过尤弟却决定去登记。他娶了美国人,想提供自己最新的移民身份,成为合法公民。他不想过隐姓埋名的日子。
他和安妮向各式各样的律师求教,却没有人知道如何给他们建议。九一一之前没有任何问题已婚的尤弟只要去移民管理局提供自己的签证状况,即可开始申请公民。可是现在?谁知道?〃这些法规尚未经过试验,〃移民律师说:〃现在即将在你身上测试。〃于是尤弟和他太太去见了一名客气的移民官员,叙说他们的故事。这名官员告诉这对夫妻,尤弟当天傍晚必须回来接受〃第二次面谈〃。他们当时应当提高警觉;尤弟被严格指示必须单独前来,不能由妻子或律师陪同,口袋里不能带任何东西。尤弟往好处想,确实空手单独回来接受第二次面谈结果这些政府人员当场逮捕他。
他们把他送往新泽西伊丽莎白镇的拘留所待了数星期。拘留所内有一大群移民,都是近来在国土安全条款下被捕的,许多人在美国工作、居住多年,多数都不谙英语。有些人被捕时无法与家人联络。他们在拘留所是隐形人;没有人再去留意他们的存在。近乎歇斯底里的安妮,花费数天的时间才得知丈夫的下落。尤弟对于拘留所里十几位黑炭般黝黑、消瘦、受惊害怕的尼日利亚人记忆犹新;他们在货船上的货柜箱里被人发现,他们在船底的货柜里几乎躲藏了一个月后才被发现,他们企图来美国或任何地方。他们根本不清楚如今身在何处。尤弟说,他们的眼睛张得老大,好似仍被探照灯照得头晕目眩。
拘留期过后,美国政府将我的基督教徒朋友尤弟如今显然是伊斯兰恐怖分子嫌疑犯遣送回印尼。这是去年的事。我不知道他是否允许再靠近美国。他和他的妻子如今仍在设法处置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梦想并不能让自己生活在印尼。
第16节:印尼故事(15)
在文明世界住过之后,尤弟无法接受爪哇的贫民窟,于是来巴厘岛看看能否在此地谋生,尽管来自爪哇的他因为不是巴厘岛人的关系,其实不易被这个社会接纳。巴厘岛人一点也不喜欢爪哇人,认为他们全是盗贼和乞丐。因此尤弟在自己的祖国印尼,比在纽约时遭遇更多歧视。他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或许他的妻子安妮会过来和他会合,也或许不会。她在这儿能做什么呢?他们如今只仰赖电子邮件沟通,婚姻岌岌可危。他在此地如此迷茫,如此疏离。他身为美国人的部分超过其他人;尤弟和我使用相同的俚语,我们谈论我们在纽约最爱的饭馆,我们喜爱相同的电影。他在傍晚时分到我的屋子找我,我请他喝啤酒,他弹奏美妙的吉他曲子。我希望他成名。假如世界公平的话,他现在应当成名。
他说:〃老兄人生何以如此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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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爷,人生何以如此疯狂?〃隔天我问我的药师。
他答道:〃Bhuta ia; dewa ia。〃
〃什么意思?〃
〃人是魔鬼,也是神。〃
这对我来说是很熟悉的观念。很印度,也很瑜伽。这观念是说,人类生来我的导师曾多次说明有相同潜力的收缩与扩张。黑暗与光明的元素在我们每个人身上同时存在,善意或恶念的引发,有赖个人(或家庭、或社会)的决定。地球的疯狂多半出于人类难以和自己达到善意的平衡。而疯狂(集体的和个人的)则引发恶果。
〃那么对于世界的疯狂,我们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赖爷亲切地笑道,〃这是世界的本质,是天命。只要担心自己的疯狂就行了让自己平静。〃
〃可是我们该如何在自己内心找到平静?〃我问赖爷。
〃禅修,〃他说,〃禅修的目的只为快乐与平静,很简单。今天我要教你一种新的禅修法,使你成为更好的人。叫〃四兄弟禅修〃。〃
他继续说明巴厘岛人相信我们每个人出生时都有四兄弟陪伴,他们跟随我们来到世间,保护我们一辈子。小孩还在子宫的时候,四兄弟甚至已与他同在由胎盘、羊水、脐带以及保护胎儿皮肤的黄色蜡状物为代表。婴儿出生时,父母将这些无关紧要的出生物收集起来,放在椰子壳里,埋在屋子的前门边。根据巴厘岛人的说法,埋入地里的椰子是未出生的四兄弟神圣的安息地,该地点永远像神庙般受人照料。
孩子从懂事以来即得知无论他去哪里,四兄弟都永远伴随着他,他们也将永远照顾他。四兄弟呈现让生命安全快乐所需的四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