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做女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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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从懂事以来即得知无论他去哪里,四兄弟都永远伴随着他,他们也将永远照顾他。四兄弟呈现让生命安全快乐所需的四种德性:智慧、友谊、力量(我喜欢这项)和诗词。在任何危急状况,皆可传唤四兄弟前来救援。在你过世时,四兄弟收集你的灵魂,带你上天堂。
赖爷今天告诉我,他尚未把四兄弟禅修法教给哪个西方人,但他觉得我已做好准备。首先,他教我那四位看不见的四兄弟的名字〃Ango Patih〃〃Maragio Patih〃〃Banus Patih〃和〃Banus Patih Ragio〃。他指导我背住这四个名字,此生若有需要,请我的四兄弟帮忙。他说我用不着郑重其事像祈祷似的和他们说话。我可以用熟悉亲切的语气和我的兄弟们讲话,因为〃他们是你的家人啊!〃他告诉我早上洗脸的时候说他们的名字,他们就会与我会合。每次吃饭前再说一次他们的名字,让我的兄弟们一同分享用餐的愉悦。睡前再次召唤他们,说:〃我要睡了,因此你们必须保持清醒,以保护我。〃我的兄弟们整晚将守护我,阻止恶魔与噩梦。
〃这很好,〃我告诉他,〃因为有时候我有做噩梦的问题。〃
〃什么噩梦?〃
我跟药师说明自己从小以来所做的同一个噩梦:一名男人持刀站在我的床边。这噩梦十分鲜明,男人也十分真实,有时令我恐惧得尖叫出来。每回我的心都怦怦跳(这对跟我同床的人来说可不好玩)。就我记忆所及,每隔几个礼拜就会做一次这个噩梦。
我把这件事告诉赖爷,他跟我说,我对这影像误解多年。持刀站在卧室的男人不是敌人;他只是我的兄弟。他是代表力量的兄弟。他并非想攻击我,而是在我睡觉时守护我。我之所以醒过来,可能因为感受到我的兄弟击退打算伤害我的恶魔时所引发的骚乱。我的兄弟拿的不是刀,而是〃kris〃有力的匕首。我用不着恐惧。我可以回去睡觉,因为知道自己受到保护。
第17节:印尼故事(16)
〃你是幸运儿,〃他说,〃你很幸运能够看见他。有时我在禅坐时会看见我的兄弟,但正常人很罕见。我想你有很强大的灵力。我希望哪天你能成为药师。〃
〃好吧,〃我笑着说,〃只要还能看我的电视剧就好。〃
他跟着我笑,当然不是因为听得懂玩笑,而是喜欢人们开玩笑。赖爷教导我,每当和我的四兄弟说话,我必须跟他们说我是谁,才好让他们认出我来。我必须使用他们为我取的昵称。我得说:〃我是〃Lagoh Prano〃。〃
〃Lagoh Prano〃的意思是〃快乐身躯〃。
我骑着单车回家,在傍晚的夕阳下,将自己的快乐身躯推往山上的家。在我穿越树林的路上,一只大公猴从树上落到我面前,朝我露出牙齿。我根本没打算退缩。我说:〃杰克,闪一边去老娘有四兄弟保护。〃于是我就从它旁边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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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隔天(尽管有四兄弟保护),我却被巴士撞了一下。巴士不大,却仍让我在无路肩的路上骑单车时摔下来,我被抛入水泥沟渠。约有三十名巴厘岛机车骑士停下来帮我,他们目睹事故发生(巴士早已不见踪影),人人邀请我去家中喝茶,或提出载我上医院,他们对整件事故感到难受。尽管考虑到原本可能发生的可怕结果,这说起来不算是大灾难。我的单车没事,尽管篮子扭曲,头盔裂开(总比脑袋开花来得好)。损害最严重的是我的膝盖划了一道颇深的伤口,沾满碎石和泥土,后来在其后几天潮湿的热带空气中受到可怕的感染。
我不想让赖爷担心,但几天后我终究在他的阳台上卷起裤腿,撕去泛黄的绷带,让老药师看我的伤口。他忧虑地盯着伤口看。
〃感染,〃他诊断道,〃很疼。〃
〃是的。〃我说。
〃你该去看医生。〃
这有点教人惊讶。他难道不是医生?然而出于某种原因,他并未主动提出帮忙,我亦未强迫他。或许他不给西方人看病开药。或者赖爷只是有个隐藏的锦囊妙计,因为撞伤的膝盖让我最终认识了大姐(Wayan)。从那回见面后,注定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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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里亚西大姐(Wayan Nuriyasih)和老四赖爷一样,是巴厘治疗师。不过他们有些不同。一位是老头子,一位是年近四十的女人;赖爷是僧侣般的人物,具有神秘色彩,大姐则是具有实务经验的医师,在自己店里调配草药,并照料病患。
大姐在乌布中心有个店面,名为〃巴厘传统医疗中心〃。我骑车去赖爷家途中多次路过;之所以留意到这家店,是因为店外摆满盆栽,并刊登〃多种维他命午间特餐〃的手写告示。但在膝盖受感染前,我未曾去过这个地方。然而赖爷要我去看医生时,我想起这家店,于是骑车过来,希望有人帮我处理感染问题。
大姐的店铺是小型诊所,并兼住家与餐馆。楼下有个小厨房,还有个不太大的公众用餐处,摆了三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楼上是大姐给病患按摩、治疗的专用区,后方则有间阴暗的卧室。
膝盖疼痛的我一拐一拐地走进店里,把自己介绍给治疗师大姐一位风采迷人的巴厘岛女子,笑容可掬,亮丽的黑发长及腰间。两名小女孩躲在她身后的厨房里,我朝她们挥手,她们露出笑容,而后又躲进去。我让大姐看了一下感染的伤口,问她能否帮忙。不久,大姐将水和药草搁在炉上煮,让我喝〃佳木〃(jamu)汤剂巴厘岛传统自制药汤。她拿温热的绿叶敷在我的膝盖上。我马上开始感到好转。
我们谈起话来。她的英语讲得很好。她是巴厘岛人,于是立即问我三个标准问题〃你今天要去哪里?〃〃你从哪里来?〃〃你结婚了吗?〃
我说自己未婚(〃尚未结婚〃),她看起来吃了一惊。
〃从没结过婚吗?〃她问。
〃没有。〃我撒谎。我不喜欢撒谎,但我普遍发现最好别和巴厘岛人提起离婚,因为这让他们不舒服。
〃真的没结过婚?〃她又问一次,此刻饶富兴味地看着我。
〃真的,〃我撒谎,〃我没结过婚。〃
〃你确定?〃这开始有些古怪。
第18节:印尼故事(17)
〃我很确定!〃
〃一次婚都没结过?〃她问。
好吧。她看穿了我。
〃这个嘛,〃我供认,〃有过一次……〃
她的脸亮了起来,仿佛在说:〃没错,我想也是。〃她问:〃离了婚?〃
〃是的,〃此刻我心怀羞愧地说,〃离了婚。〃
〃我看得出你离过婚。〃
〃在此地不太寻常吧?〃
〃我也是,〃大姐完全出乎我意外地说,〃我也离了婚。〃
〃你?〃
〃我该做的都做了,〃她说,〃离婚前,我试尽所有办法,天天祷告。但我必须离开他。〃
她眼泪汪汪,接着我握着大姐的手,只因遇见第一位巴厘岛离婚人士,我说:〃我相信你尽了最大努力。我相信该做的你都做了。〃
〃离婚是哀伤的事。〃她说。
我同意。
其后五个小时,我待在大姐的店里,和新好友谈她的问题。她清洗我的膝盖伤口,我听着她的故事。大姐告诉我,她的巴厘丈夫〃成天喝酒,一天到晚赌博,赌输我们所有的钱,我不再给他钱赌博喝酒,他就揍我,好几次他把我揍到送医。〃她拨开头发,让我看头上的疤,说:〃这是他拿机车头盔揍我的结果。他老是拿头盔揍我,在他喝酒的时候,在我没赚钱的时候。他揍得很用力,使我失去知觉、头晕、看不见。我有幸身为医生,我的家人都是医生,所以在他打我之后,我知道如何治疗自己。要不是我自己是医生,可能老早没了耳朵,变成聋子;或没了眼睛,变成瞎子。〃她告诉我,她在遭到痛打,以致〃肚子里的第二胎流产〃之后离开他。事情过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小名图蒂的聪明小女孩说:〃我觉得你早该离婚,妈咪。每次你进医院,都把太多家事留给图蒂。〃
图蒂在四岁的时候说这句话。
在巴厘岛走出婚姻而孤独无依,在西方人来说难以想象。封闭在围墙内的家庭单位,在巴厘岛,是生活的一切四代亲属同住在环绕家庭祠堂的一间间小平房,照料彼此,从生到死。家宅是力量、财务保障、健康、日间看护、教育,以及对巴厘岛人最为重要的信仰的源头。
家宅的重要性,使巴厘岛人将它视为活生生的人一般。巴厘岛的村落人口数,传统上并非以人数,而是以家宅数量计算。家宅是自给自足的宇宙。因此你离不开它。(当然除非你是女人,你只须搬动一次从父亲家搬入丈夫家。)这种系统若是奏效在这健全的社会中几乎一向如此即培育出全世界最健康、安稳、平静、快乐、平衡的人类。若不奏效呢?就变得像我的新朋友大姐一样,这些弃儿迷失在缺乏空气的轨道中。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选择留在家宅的安全网内,继续与把她揍到送医的丈夫待在一起,不然就选择自救离去,却从此一无所有。
事实上,并非真的一无所有。她带着博大的医疗知识、善良之心、工作道德和图蒂由她努力争取而来的女儿。巴厘岛到底是父权社会,在罕见的离婚案例中,孩子自动归属父亲所有。为了争取图蒂,大姐必须散尽所有的一切去聘请律师。我是说〃所有的一切〃。她不仅卖了家具和珠宝,还卖了刀子、汤匙、袜子、鞋子、旧抹布和烧过的蜡烛为了付清律师费用而卖掉一切。经过两年的交战,她最后确实争取到女儿。图蒂是个女孩,这是大姐的幸运;因为倘若图蒂是男孩,大姐甭想再见到这个孩子,男孩宝贵得多。
过去几年来,大姐和图蒂独立生活在组织如蜂巢的巴厘岛中独自生活!随着钱的来去,每隔几个月搬一次家,始终为了下一步何去何从忧心忡忡。这并不容易,因为每回搬家,她的病患(多半是巴厘岛人,近来他们亦自身难保)很难再找到她。此外,每回搬家,图蒂都必须转学。图蒂从前在班上总是名列前茅,但打从上回搬家后,名次已掉到五十个学童当中的第二十名。
正当大姐向我叙述这件真实故事之际,图蒂本人放学回家,走进店里。如今八岁的她,展现出无比的魅力。这名可爱的女孩(绑马尾、皮包骨、活跃异常)用生动的英语问我想不想吃午饭,大姐说:〃我都给忘了!你该吃午饭!〃母女俩赶忙跑进厨房加上躲在里头的两位害羞女孩帮忙过一会儿制作出我在巴厘岛尝过的最佳食物。
第19节:印尼故事(18)
小图蒂端上每道菜时,就嗓音清亮、笑容可掬地说明盘内的东西,如此活泼的她该去耍指挥棒。
〃姜黄汁,清洁肾脏!〃她宣告。
〃海藻,补充钙质!〃
〃番茄沙拉,补充维他命D!〃
〃多种香草,预防疟疾!〃
我最后说:〃图蒂,你在哪儿学会这一口好英语?〃
〃从书上!〃她宣称。
〃我认为你是很聪明的女孩。〃我告知她。
〃谢谢你!〃她说,跳了个即兴的快乐小舞,〃你也是很聪明的女孩!〃
顺带一提,巴厘岛的孩子通常不像这样。他们经常极度安静客气,躲在母亲身后。图蒂却不然,她具有娱乐风采,她懂得表现与表达。
〃我让你看我的书!〃图蒂唱歌般地说道,冲上楼梯取书。
〃她想当动物医生,〃大姐告诉我,〃那词怎么说?〃
〃兽医?〃
〃对,兽医。她对动物有许多疑问,我却没法回答。她说:〃妈咪,如果有人带一只生病的老虎过来,是不是先包扎牙齿,以免它咬我?假如有条蛇生了病,需要服药,它的开口在哪里?〃我不晓得她从哪儿得到这些想法。我希望她能上大学。〃
图蒂抱着一堆书,摇摇晃晃下楼梯,迅速爬到母亲腿上。大姐笑着亲吻女儿,离婚的愁云惨雾刹那间从她脸上消失。我看着她们,心想,让母亲幸存下来的小女孩,长大后必能成为女强人。一个下午的时间,我已深爱着这个孩子。我不由自主地向神祈祷:〃愿图蒂有天能为一千只白老虎包扎牙齿!〃
我也喜爱图蒂的母亲。但我已在他们店里待了好几个小时,觉得自己该走了。也有其他游客走入店里,希望用餐。其中有名游客是个厚脸皮的澳洲老女人,大声嚷嚷问大姐能否帮她治疗〃糟透了的便秘问题〃。我心想:〃亲爱的,再唱大声点吧,让我们大伙为你伴舞……〃
〃我明天再来,〃我向大姐保证,〃再点你的多种维他命特餐。〃
〃你的膝盖现在好多了,〃大姐说,〃很快就会更好,不再感染。〃
她拭去我腿上残留的绿色药膏,然后轻轻摇了摇我的膝盖骨,摸着感觉什么。而后她摸另一条腿的膝盖,闭上眼睛。她睁开眼睛,咧嘴而笑,说:〃我从你的膝盖得知最近你不太有性生活。〃
我问:〃怎么说?因为合得太紧?〃
她笑着说:〃不是的是关节,很干燥。性生活能分泌荷尔蒙,润滑关节。你多久没有性生活了?〃
〃大概一年半。〃
〃你需要好男人。我会帮你找找。我会去庙里求神给你找个好男人,因为现在你是我的姐妹。还有,你明天过来的时候,我会为你清洁肾脏。〃
〃除了好男人,还有干净的肾脏?听起来很不错。〃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些离婚的事,〃她告诉我:〃我的人生太沉重,太哀伤,太辛苦。我不明白人生为什么这么辛苦。〃
而后我做了件奇怪的事。我握住治疗师的双手,口气坚定地说:〃你的人生最辛苦的部分都过去了,大姐。〃
而后我离开她的店,无法解释地颤抖,充满某种自己仍无从辨别或释放的强烈直觉或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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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每天的活动,分成自自然然的三等分。早晨和大姐待在她的店里,谈笑,吃饭。下午去赖爷家,聊天,喝咖啡。晚上在我的美丽庭园,独自消磨时间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