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1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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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躺在炕上,兴奋地笑着,用眼睛看着我。
“你感觉怎么样?”我的眼泪在眼圈里直转。
她想点头,但是只能用扇动眼皮来表示。
“她现在心里明白,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她的姐姐控制着自己不再哭。
“你天天在这里陪她?”我用面巾纸擦掉眼泪问贵妃的姐姐。
“不是,我和她妹妹换班伺候她,一人一天一宿。”
“伯母呢?”
“我妈还得去上班,一家人的饭和菲菲的药都要从我妈那每月的三百元里出。”
“妹妹不是刚生完小孩吗,她还没有康复就让她来照顾菲菲,能行吗?”
“不能行也得行啊,妹妹每次来都是抱着刚满月的孩子来,这边伺候菲菲,那边伺候孩子。伺候不对劲,她就大喊或者哭泣。弄得妹妹和孩子总是哭。”
“她看上去好像不能说话啊。”
“是啊,这几天病重了,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晚上你们都住在这里?”我看着菲菲,她的眼睛里全是泪,却很开心。
“我妈在面包厂打工,晚回来会儿能多挣点加工费。菲菲是看你来了才高兴笑的,她好几多天都不笑了,她很想念你们的,她的朋友原来处了一大堆,来看她的就你一个。晚上我妈回来我就回家了。我家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早晨得起早给他们做饭。”
“你也够辛苦的了,小鑫怎么不来伺候?他怎么把她送回娘家了?”
“别提那个没良心的,他说他要上班,这不,已经十来天没来了!”
“哦,可是病成这个样子怎么也要在自己的家里啊,怎么也不应该放在娘家不管啊。”
“在他家就得饿死,开始菲菲能动的时候,饿了,打电话让他回家,他都不回,后来干脆就不接电话。”贵妃的姐姐说话时候很气愤,不禁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咳!我真的无话可说了,眼睛看着菲菲和她一起落眼泪。我落泪是在哭,她落泪是在笑。
“你想翻身吗?”贵妃的姐姐问贵妃。
贵妃收起了笑容,闭上眼睛。
“你瞧,又不高兴了,嫌我说话说多了,怎么伺候她都不对。你坐一会,我去把才给她换下来的被单洗了,一会儿还要换的。”
“你把贵妃伺候得干干净净,她是高兴的,你不要和她计较了,她躺在那里难受着呢。”我想替贵妃说点好话,但是我不知道我这样说对不对。
贵妃睁开眼睛看着我又笑了,但是笑得不自然。
我往她身边凑了凑,一股难闻的臊臭从她那里传了过来,我坐在那里不动了。贵妃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眼神中流露出难堪。我便又往前坐了坐。
“我们是好朋友的,对吗?”贵妃的眼睛里流出了喜悦。贵妃瘦了很多,大骨架支着看上去还是很胖。
“你变得白了,我以为你会瘦,没有想到你却没有瘦,把你的肉给我点儿吧,看我是不是瘦了?”
贵妃在笑,在听我说话。
“你应该多吃多喝,那样你就能挺过来,什么病都怕精神,你不要认为自己有病,那样你很快就能好的。”
“不敢给她吃太多的,否则伺候不起。”她的姐姐把一大洗衣盆的脏被单端进屋来,找了一个木凳就在贵妃的床头,用洗衣板搓了起来。她是不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也是想多和贵妃在一起。
我瞟了一眼贵妃的姐姐,她使劲儿地搓着那些被单,一脸憔悴。久病无孝子啊,何况是姐和妹,已经不错了。
“我给你讲讲酒店的事情吧。你还记得张腾飞吗?”
贵妃的眼睛一亮,眨了一下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我猜想她一定想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他前一段时间经常去我酒店,后来,和云松打过照面后就不怎么去了。前几天,他的老婆到我的酒店来,明里是要几个菜,其实是看看我家的小姐出不出台。贵妃,你说,是不是女人都小心眼儿?”
贵妃眨了一下眼睛,表示同意。我把我和腾飞之间的故事省略了,我知道,我讲出来,那是对她的伤害。
“遗憾的是我再也没有看见蓝波,听说她的酒店生意不是很好,正在外兑呢。云松说,张良很好的,最近买了辆新车。”我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了,那个用黑色轿车接淼淼出去吃串的就是张良。我忽然一阵恶心,感觉很久以前吃的那个乳鸽,在我的胃里复活了,我想吐。贵妃说我没有鬼心眼儿,其实我真的很傻,很笨。
贵妃眼睛里又落下一串晶莹的泪。我用面巾纸给她擦掉说:“开心点,明天我去找蓝波,让她和张良来看你。”
贵妃转了一下眼珠,表示不同意。
“你别说这些,她很伤心的!”贵妃的母亲从门里进来阻止我说下去。原来她没有走,一直门外听我说话。
“对不起,我以为她想知道。”
“不让她知道这些了,其他的朋友不会像你这样来看她,每次你来看她,她都要伤心几天的。”
“那我以后不来。我现在有点头晕,得回酒店了。”我居然哭出声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菲菲经常想念你的,你来了她才会笑。你千万不要生气。”贵妃的母亲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了。
“伯母,没有什么的,我知道你是在心疼贵妃,我能理解的,你放心好了,我再坐一会儿。”
贵妃用微笑表示同意。我就又坐在那里,不说话,看着贵妃,贵妃的眼睛里全是泪,却在拼命地微笑。我用面巾纸把她的眼泪擦掉,然后讲笑话给她听。
有一对恋爱中的男女,准备结婚,结婚的头一天,男的跑到爸爸的房间说,爸爸,我不想结婚了!为什么?老爸诧异的问儿子。因为我的脚臭,我怕我媳妇闻到而不和我一起睡觉。老爸笑了说,那好办,你每天穿着袜子睡,男的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就高兴地睡觉了。女的却跑到老妈的房间说,老妈,我不想结婚了。为什么?老妈诧异的问女儿,女的说,我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有口臭,我怕我的丈夫闻到了不和我一起睡觉。老妈说那好办,你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不要张口,先到卫生间刷牙。女的一听有道理,就高兴地睡觉去了。第二天婚礼正常举行,晚上睡觉的时候,男的就穿着袜子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女的就先刷牙后再说话。这样过了一个月,一天早晨起来,男的发现自己的脚上只有一只袜子,忙四处找,一下子弄醒了女的,女的很诧异;张口就问:“一大清早的你找什么啊?”“啊,老婆,你怎么把我的臭袜子吃了?”
我讲完了,看见贵妃的眉毛都笑弯了。贵妃的母亲和姐姐笑得直擦眼泪。
“高兴了吗?我要回酒店了。”我站起来,拍了拍贵妃的脸就走了出来。贵妃的母亲和姐姐一直送我到大门口。
我痛苦地离开了贵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回去的,张腾飞和张良都是贵妃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物,但是他们能给予她什么呢?无非是一句空空的誓言,和几张廉价的钞票。
我想起了淼淼的话,女人活着还是要靠自己的,即使是出卖,也不能把自己依赖于男人身上。也许走过来才知道伤是痛的吧。
回酒店的路上,开始下起了小雨,我感觉浑身发冷。
“姐,你单位的人来了,让你去单位取钥匙。”
“什么钥匙?”
“你家新房子的钥匙啊!”
“真的吗,太好了!我现在就给云松打电话让他去取。雨晴和我上街,我要买新房子用的东西。”
“你的钱不是要攒到一起还给张哥吗?”
“是啊。但是我现在必须买一张床和一些生活用品啊。”
“姐,外面在下雨。”
“我打车,我们今天不买,我们只是看,好不好?”
雨晴拗不过我,就让丽丽她们看酒店和我去逛商店,逛家具城。
这夜我兴奋得睡不着觉,在心里筹划着买什么样的床,什么样的窗帘,什么样的床单。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不冷不热的,正适合我疯狂购物,那天我充分体会到女人购物时有一种心理满足。
“有家真好!”在卫生间的浴盆里云松一遍又一遍大声地说着。
听见云松幸福的声音我心里美滋滋的,穿着纯棉的韩式睡衣,躺在松软的席梦思上,闻着沐浴露的清香,闭着眼睛享受着,有钱人的生活多好啊,以后一定好好的开酒店,多挣钱,把自己的小屋装修得温馨舒适。
“虹儿,给我擦擦背。”云松叫我,而我却不愿意去,躺在床上正舒服呢!虽然不愿意但是嘴里还得答应着。我“唉”了一声,却没有动弹,这时床头电话响了起来。
“是钟虹儿吗?我是小鑫。”
“你好,是我,怎么了?”
“菲菲走了。”小鑫的声音哽咽。
“去哪里了?她自己能走了?”我感到惊讶,感到拿电话的手在发抖。
“不是,她昨天晚上死了。”小鑫在哭,而我却在恨他,如果他把房子弄得热乎点儿,如果他对贵妃好点儿,贵妃不会得病。
“怎么会?前天我还去看她呢,她很好的。”
“真的已经走了。在她妈家呢!明天早上八点出殡,你早点来吧!”
“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守着她?”我兴师问罪似的大喊起来。
“我在外面办事儿,办火化证。”他收起了哭腔。
“我一会儿就去!”我挂了电话,不想再听他的声音,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虹儿!给我擦擦背!”云松提高了嗓门儿。
“哎呀!喊什么啊,你自己擦吧,我要去看贵妃!”
“半夜三更你看什么贵妃?想看人家老公啊?”
“去你的,那样的老公让人看了都反胃。我没有时间和你扯淡,贵妃死了,我要去看她。”
“死了好,死了就可以什么也不想了,也算是享福去了,看她活的,累!”
“快洗吧,我自己不敢去看死人。”
“我不去!”
我狠狠地把枕头抓起来,又狠狠地摔在地上,为贵妃的死难过,为云松的不陪我去气愤。
我脱下睡衣,在衣柜里选了一套黑色的套装换上,然后到卫生间梳头。卫生间里热气腾腾的,镜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我找来一块干抹布把镜子简单地擦了擦,把还湿漉漉的头发梳顺,欣赏着这个发型,这是我在和蓝波开酒店前贵妃给我剪的,已经长长了。
“这么晚了,你就别去了。”云松躺在浴盆里说,他的皮肤被洗澡水烫得发红。
“不,就要去,我给蓝波打电话,让她也去。”
“停吧,蓝波怎么会去?”
我没有理会云松,出了卫生间就给蓝波打电话。蓝波说她已经接到了小鑫的电话,她说她现在有事儿,明天再说。
我无奈地坐在沙发上,伤心的哭着,想去,却害怕,不去,还惦记贵妃。
我咣当一声关了防盗门,下楼,打车,直接去了酒店。酒店最近关门晚,本想在家多呆一会,可小鑫让我生气,云松让我生气。我到酒店时,雨晴她们已经忙不开了。
雨晴看见我穿黑色的套装感到吃惊,我也没有解释,脱掉上衣就开始忙开了。
忙完了就躺在吧台里用椅子搭成的床上想贵妃,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那在病床上不能动时痛苦的微笑。
夜,黑沉沉的,压抑着我的心,我住进新房的喜悦已经被贵妃的死而代替。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来,去贵妃的娘家。
我没等走到地方就开始哭,却哭不出声音来。
我第一次看见死人。贵妃的尸体用红黄色的袋子装着,停放在她母亲家的院子里。她的姐姐和妹妹一边一个握着她手哭。我不敢靠近,又不认识别人,就站在离她不远处靠在她家的木板栅栏上哭,听旁边的人议论。
“怎么这样快就死了?”一个中年女人问一个老太太。
“昨天看见她妈妈还很乐呵的,半夜就听见她们这里哭得死去活来的,没有想到这么点儿年龄就死了。”老太太很伤心地答。
“前一段还往我们单位打电话呢,那时她还能说话呢,就是乌鲁乌鲁地说不清楚。但是我们一听见那个声音就知道是她,问她有什么事儿,她就会说一个字‘饿’”。
“你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
“听见又能怎么样,我也不是凭空瞎说。”那个中年女人看我一眼。我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和小鑫是一个单位的。”
“那你们多做点工作,让他回家照顾一下菲菲。”
“每次我们叫他,他都说烦死了,在电话里大喊大叫的,推说单位里忙不开。”
“平时看小鑫这孩子很好的啊。”
“后来干脆不让我们接电话,让我们说他不在。”
“男人啊,都这个味!”老太太有些动怒了。
我被人用手指捅了一下,是蓝波。我看见蓝波似乎看见了自己的亲人,一投扎进她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行了,你哭什么啊!你哭的声音再大,她能听见吗?”
“你。”我委屈地离开了她,站在一旁生她的气,朋友一回,也太没有人情味。
“其实我都不想来了,但是一想人都死了干吗还和她计较。”
“有什么事儿,让你们之间变得生疏了?”
“她太对不起我了,不够朋友!”蓝波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怒气,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像是在和自己的思想挣扎。
“她怎么对不起你了?我感觉你在恨她。”
“是的。但是她已经死了我不想提这件事情了。她的死是报应。”
“怎么了?你的话太重了,说得我糊里糊涂。”
“不说了,人都死了,还说那些干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云松说的话,贵妃曾经是张良的固定舞伴,看来云松说的话是真的?而且蓝波也知道这件事儿。可我总感觉张良和淼淼之间有关系啊。
“无论她怎么对不起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了,人都死了,就原谅她吧。”
“虹儿,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云松应该告诉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