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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罪与罚(上)〔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第26部分

小说: 罪与罚(上)〔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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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 这是今天的报纸。 要伏特加吗?”

    旧报纸和茶都拿来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慢慢坐下,翻着找起来:“伊兹列尔——伊兹列尔——阿茨蒂克人——阿茨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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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人——伊兹列尔——巴尔托拉——马西莫——阿茨蒂克人——伊兹列尔……呸,见鬼!啊,这儿是新闻:一个女人摔下楼梯——一市民因酗酒丧生——沙区发生火灾——彼得堡区发生火灾——又是彼得堡区发生火灾——又是彼得堡区发生火灾——伊兹列尔——伊兹列尔——伊兹列尔——伊兹列尔——马西莫……哦,会都在这里了……“

    他最后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于是看起来了;一行行的字在他眼中跳动,然而他还是看完了所有“消息”

    ,并贪婪地在以后几期报纸上寻找最新的补充报道。他翻报纸的时候,由于焦急慌乱,因此手在发抖。 这时突然有人坐到他这张桌子这儿来,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一看,是扎苗托夫,就是那个扎苗托夫,还是那个样子,戴着好几个镶宝石的戒指,并且挂着表链,搽过油的乌黑的鬈发梳成分头,穿一件很考究的坎肩,只是常礼服却穿旧了,衬衫也不是新的。 他心情愉快,甚至是十分愉快而又温和地微笑着。 因为喝了香槟,因而他那黝黑的脸稍有点儿红晕。“怎么!

    您在这儿?“他困惑不解地说,那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们是老相好似的,”昨天拉祖米欣还对我说,您一直昏迷不醒。 这真奇怪!要知道,我去过您那儿……“

    拉斯科利尼科夫知道他准会过来。他把报纸放到一边,转过脸来,面对着扎苗托夫。 他嘴唇上挂着冷笑,在这冷笑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恼怒的不耐烦神情。“这我知道,知道您去过,”他肯定地回答,“听说过。 您找过一只袜子……您知道吗,拉祖米欣非常喜欢您,他说,您和他一道到拉维扎。 伊万诺芙娜那儿去过,谈起她的时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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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竭力向火药桶中尉使眼色,可他就是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记得吗?这些怎么会不明白呢——事情是明摆着的……不是吗?“

    “他那可真是个爱惹事生非的人!”

    “火药桶吗?”

    “不,您的朋友,拉祖米欣……”

    “您现在过得挺不错啊,扎苗托夫先生;到最快活的地方来,不用花钱!刚才是谁给您斟的香槟?”

    “我们……喝了两杯……又给斟上了吗?!”

    “这是酬劳嘛!您拥有所有一切呀!”拉斯科利尼科夫笑了。“没关系,没关系,心地善良的孩子!”他拍了拍扎苗托夫的肩膀,又补上一句,“我可不是故意惹您生气,‘而是因为我们要好,闹着玩儿’,老太婆的那个案子里,您那个工人用拳头捶米季卡的时候,同样也是这么说的。”

    “可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嘛,也许比您知道得还多。”

    “您这人真有点儿奇怪……大概,还病得很厉害。您不该出来……”

    “您真的觉得我怪吗?”

    “是的。 怎么,您是在看报吗?”

    “是在看报。”

    “有很多关于火灾的消息。”

    “不,我不是在看火灾的消息,”这时他神秘地看了看扎苗托夫;讥讽的微笑使他的嘴唇变了形。“不,我不是看火灾的消息,”他对扎苗托夫眨了眨眼,接着说。“您承认吧,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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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的青年人,您很想知道我在看什么消息,是吧?“

    “根本不想知道;我不过这么问问。 难道不能问吗?

    您怎么总是……“

    “喂,您是个受过教育、有文化的人,是吧?”

    “我读过中学六年级,”扎苗托夫神情有点儿庄严地说。“六年级!唉,你呀,我的小宝贝儿!梳着分头,戴着镶宝石的戒指——是个有钱的人!

    嘿,一个多可爱的小孩子呀!“

    这时拉斯科利尼科夫对着扎苗托夫的脸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扎苗托夫急忙躲开了,倒不是觉得受了侮辱,而是大吃一惊。“嘿,您多怪啊!”扎苗托夫神情又十分严肃地又说了一遍。“我觉得,您一直还在说胡话。”

    “我说胡话?你胡扯,小宝贝儿!……那么,我很怪吗?

    您觉得我很有意思,是吗?有点儿反常?“

    “有点儿异常。”

    “是不是谈谈,我在看什么,找什么?瞧,我叫他们拿来了这么多的报纸!可疑,是吗?”

    “好,您请说吧。”

    “你把耳朵竖起来了吗?”

    “竖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等以后再来告诉您,竖起来是什么意思,而现在,我最亲爱的朋友,我向您声明……不,最好是:‘供认’……不,这也不对:‘我招供,您审问’——这就对了!那么我招供,我看的是,嗯,我关心的是……我找的是……我寻找的是……”

    拉斯科利尼科夫眯缝起眼来,等待着,“我寻找的是——而且就是为此才到这儿来的——谋杀那个老太婆、那个官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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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的消息,“

    末了,他几乎把自己的脸紧凑到扎苗托夫的脸上,低声耳语似地说。 扎苗托夫凝神注视着他,一动也不动,也没把自己的脸躲开。 后来扎苗托夫觉得,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们之间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足足一分钟,他们俩就这样互相对视着。“您看这些消息,那又怎样呢?”扎苗托夫疑惑不解而且不耐烦地高声说。“这关我什么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老太婆,”拉斯科利尼科夫还是那样悄悄地接下去继续说,对扎苗托夫的高声叫喊丝毫不动声色,“就是那个老太婆,您记得吗,你们在办公室里谈论起她来的时候,我昏倒了。 怎么,现在您明白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您明白了吗’?“扎苗托夫几乎是惊吼地问。拉斯科利尼科夫神情呆板而又严肃的脸霎时间起了变化,忽然又像刚才那样神经质地狂笑起来,仿佛他已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 他顿时想起不久前的那一瞬间,异常清晰地感觉到当时的情景:他手持斧头站在门后,门钩在跳动,他们在门外破口大骂,要破门而入,他却忽然想对他们高声大喊,和他们对骂,向他们伸舌头,逗弄他们,嘲笑他们,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您不是疯子,就是……”扎苗托夫脱口而出,但立刻住了嘴,仿佛有个忽然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令他吃一惊。“就是?

    ‘就是’什么?嗯,那是什么?喂,请说啊!“

    “没什么!”扎苗托夫气呼呼地说,“全部都是胡说八道!”

    两人都默默不语。 在一阵忽然爆发的狂笑之后,拉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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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尼科夫又突然陷入沉思,变得忧郁起来。 他用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一只手托着头。 仿佛他把扎苗托夫完全忘了。 沉默持续了相当久。“您怎么不喝茶呢?茶要凉了,”扎苗托夫说。“啊?什么?茶?……好吧……”拉斯科利尼科夫从杯子里喝了一口茶,把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突然看了看扎苗托夫,好像想起了一切,仿佛一下子精神振作起来:他的脸上又立刻恢复了一开始时那种嘲讽的神情。 他继续喝茶。“现在发生了不少这种欺诈案件,”扎苗托夫说。“不久前我在《莫斯科新闻》上看到一条消息,莫斯科捕获了一伙制造伪币的罪犯。 那是一个集团。 他们伪造债券。”

    “哦,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还在一个月以前就看到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平静地回答。“这么说,照您看,这是些骗子了?”他冷笑着添上一句。“怎么不是骗子呢?”

    “这些人吗?是孩子,布兰别克,而不是骗子!有整整五十个人为了这个目的而结成了一伙!难道能这样吗?有三个就已经太多了,并且还得互相信任,对别人比对自己还要相信!只要有一个喝醉了,说漏了嘴,那就全部都完了!布兰别克!雇了些靠不住的人在各个银行办事处兑换债券:这种事情能随便碰到个人就让他去干吗?好,即使这些布兰别克成功了,就算每人都换了一百万卢布,那么以后呢?一辈子怎么办?

    每个人这一辈子都得取决于别人是否会走漏风声!

    这样还不如上吊,倒还干脆!可他们却连兑换都不会:有一个才在办事处里兑换了五千卢布,手就发抖了。点完了四千,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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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千,不点就收下了,相信不会有错,只想揣到口袋里,赶快逃走。 于是就引起了怀疑。 因为有一个傻瓜,一切全都毁了!难道能这样干吗?“

    “双手发抖吗?”扎苗托夫随声附和说,“不,这是可能的。不,这我完全相信,完全相信这是有可能的。 有时是会经受不住的。”

    “经受不住?”

    “您会经受得住?

    不,我可受不了!

    为了一百卢布赏金去干这么可怕的事情!拿着假债券去——去哪里?——去银行办事处,然而那里的人识别债券,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我准会心慌意乱。 您却不会发慌吗?“

    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又很想“伸出舌头来”。

    一阵寒颤掠过他的背脊。“要是我,就不会这么干,”他从老远开始谈起。“要是我,我就这样去兑换:最先拿到的那一千卢布,要翻来覆去点四遍,每张钞票都要仔细看了又看,然后再去点另外那一千;先从头点起,点到一半,抽出一张五十卢布的票子,对着亮处看看,再把它翻转过来,又对着亮处看看,——是不是假的呢?

    ‘我,’就说:‘我不放心:我有个女亲戚,前两天因为收下了一张假钞票,白丢了二十五卢布’;还要编个故事,叙说一遍。 等到开始点第三叠一千的时候,——不,对不起:我好像觉得,在那第二叠一千里,点到七百的时候,数得不对,我开始怀疑,于是丢下这第三叠一千,又去点第二叠,——五千卢布都是这样点法。 等到都点完了,又从第五叠和第二叠里各抽出一张钞票来,对着亮处看了又看,又觉得有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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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请给换一张’,——折腾得那个办事员疲惫不堪,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我打发走!等到终于都点清了,走出去了,却又把门打开——啊,对不起,我又转回来,问个什么问题,要求得到解释,——要叫我,就这么干!“

    “嘿”

    ,您说了些多么可怕的话!“扎苗托夫笑着道。”不过这只是说说而已,真的干起来,您准会出差错。 我跟您说,照我看,干这种事,别说是您我,就算经验丰富的亡命之徒也不能担保万无一失。 用不着到远处去找,眼前就有现成的例子:我们地区里有个老太婆给杀害了。 看来是个玩命的家伙,大白天,不顾一切危险,豁出命来干,只是靠奇迹才能侥幸逃脱,——可是他的手还是发抖了:没有能偷走所有财物,没能经受住;从案情就可以看出……“

    拉斯科利尼科夫好像受到了侮辱。“可以看出!那么请您去抓住他吧,现在就去!”他高声叫喊,幸灾乐祸地激怒扎苗托夫。“有什么呢,一定会抓到的。”

    “谁去抓?您吗?您抓到他吗?您会累得筋疲力尽!你们所期望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人会不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不是吗?本来没有钱,这时突然大手大脚地花起来,——怎么会不是他呢?那么,就这一点来说,你们准会上这个小孩子的当,假如他想这么干的话!”

    “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总是这么干的,”扎苗托夫回答,“他们豁出命来,阴险地杀了人,后来立刻就在酒馆里落入法网。 就是在他们大手大脚挥霍的时候捕获他们。 不是所有人都像您这样狡猾。 您肯定不会进酒馆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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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斯科利尼科夫皱起眉头,凝神看了看扎苗托夫。“看来您是得寸进尺,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会怎么干了?”他相当不高兴地问。“倒是十分想知道,”扎苗托夫坚决而认真地回答。 不知怎的他的语气和目光都变得太认真了。“十分想吗?”

    “很想。”

    “好吧。 我会这样做,”拉斯科利尼科夫开始说,又忽然把自己的脸凑近扎苗托夫的脸,又凝神注视着他,又是那样低声耳语,以致扎苗托夫这一次甚至抖动了一下。“要叫我,就会这么办:我会拿了钱和东西,一离开那儿,哪里也不去,立刻就会去找一个荒芜僻静的地方,那儿只有一道围墙,差不多一个人也没有;——找一个菜园或者这一类的地方。 事先我就会看中那个地方,这个院子里有块一普特或者一普特半重的大石头,就在一个角落上,围墙旁边,或许从盖那幢房子的时候起就放在那儿了;我会搬开这块石头,——石头底下一定有一个坑,——我会把全部这些东西和钱都放进这个坑里。 把东西放进去以后,我会再把石头推回去,放得跟原来一个模样,再用脚把土踩实,然后走开。一年,两年,三年,我都不会去取它,——哼,您去找吧!

    钱虽然曾经有过,可是全部花光了!“

    “您是个疯子,”扎苗托夫不知为什么也几乎是低声悄悄地说,而且不知为什么忽然从拉斯科利尼科夫身边挪开一些。拉斯科利尼科夫两眼炯炯发光;面色白得可怕;他的上嘴唇抖了一下,轻轻跳起来。 他尽量俯身凑近扎苗托夫,嘴唇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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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翕动起来,可是什么话也没说;这样持续了差不多半分钟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不能控制自己。 一句可怕的话,就像那时候门上的门钩一样,在他嘴里一个劲儿地跳动着:眼看就要冲出来了;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了!

    “如果老太婆和莉扎薇塔是我杀的,那又怎样呢?”他突然说,又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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