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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平凡的世界 (卷二)-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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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秀莲一个人丢在新窑里。

    少安回家吃饭时,母亲疑惑地问他:“秀莲怎没过来?”少安端起饭碗,一句话也没
说。

    “是不是闹架了?”父亲沉下脸问。

    少安往嘴里扒拉着饭,仍然没吭声。

    玉厚老汉给老伴使了个眼色。少安妈立刻解下腰里的围裙,急急忙忙出了门——她要赶
到新地方去看个究竟。不一会,少安他妈就回来了,生气地责备儿子:“你太不象话了!”

    “怎啦?”玉厚老汉已经认定是儿子欺负了秀莲,火气十足地问老伴。

    “秀莲说少安今儿个出了一天砖,怕他熬坏了身子,给他在那面单另做了点吃的,死小
子不吃就算了,还把人家骂了一顿……”

    少安妈说着,便收拾起一点饭,又出门给秀莲送去了。孙玉厚对低头吃饭的儿子吼着骂
道:“鬼子孙!人家好心待你,你为什么要骂人家?”

    孙玉厚索性丢下碗不吃饭了。他手颤抖着挖了一锅旱烟。勾着头蹲在脚地上,象遭受了
一次沉重的打击,脸痛苦地抽搐着。少安仍然一句话也没说,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后,就悄无
声息地出了门。他也没回新居去,径直走到烧砖窑的土场子里,闷着头打起了砖坯。

    月亮从东拉河对面的山上探出了头,静静地凝视着大地。时令已经快要到白露,冷嗖嗖
的风从川道里吹过来,把黄了的庄稼叶子摇得飒飒价响。暮色中,从远处的山梁上传来一阵
飘忽的信天游——这是贪心劳动的田五,还在山里磨蹭着不回来……

    孙少安拼命地往木模子里捧着泥巴,然后用一个小片一刮,就端起来把砖坯扣在了撒了
干土的场子上。他头上冒着汗气,索性把长衫子也脱掉甩在一边,光膀子干起来了——似乎
要用这挣命般的劳动把他心中的烦闷舒散出去……在少安不声不响走了以后,孙玉厚老汉还
倒勾着头蹲在脚地上抽旱烟。他明白,少安和秀莲实际上还是为分家的事闹别扭。

    老汉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他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就分家,不管儿子愿意不愿意,这家得尽快分——这事既然已经
提出来,就不能再迁就着在一块过日子!现在分开还为时不晚;再拖下去,说不定一家人还
要结冤仇哩!

    玉厚老汉随即又想:这事应该让少平也回来一下;二小子已经长大成人了,这实际上等
于是他和他哥分家,他不回来不合情理!

    于是,孙玉厚老汉“叭叭”两下把烟灰在鞋帮子上磕掉,开门去找他弟孙玉亭;他要让
玉亭给少平写封信,然后托开邮车的金俊海顺路捎到黄原,让少平赶快回家来!


    黄原揽工的孙少平,已经又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干活。

    这次他是在城里一个单位的建筑工地上当小工——这单位要修建几十孔“驳壳窑洞”,
因此几个月内他不会“失业”。他仍然背石头。

    他本以为,他的脊背经过几个月的考验,不再怕重压;而没想到又一次溃烂了——旧伤
虽然结痂,但不是痊愈,因此经不住重创,再一次被弄得皮破肉绽!

    这是私人承包的国营单位建筑,工程大,人员多,包工头为赚大钱,恨不得拿工匠当牛
马使用;天不明就上工,天黑得看不见才收工。因为工期长,所有的大工小工都是经过激烈
竞争才上了这工程的。没有人敢偷懒。谁要稍不合工头的心意,立刻就被打发了。在这样的
工程上要站住脚,每一个工匠都得证明自己是最强壮最能干的。

    少平尽管脊背的皮肉已经稀巴烂,但他忍受着疼痛,拼命支撑这超强度的劳动,每一回
给箍窑的大工背石头,他狠心地比别的小工都背得重。这使他赢得了站场工头的好感。不
久,总包工头宣布给他和另外两个小工每天增加二毛工钱。

    晚上收工以后,年纪大的匠人碗一撂就倒头睡了。年轻的小工们还有精力跑到街上去看
一场电影。

    少平倒不急着睡,也不去街上;他通常都蹲在院子里的路灯下看一会书。上次他给诗人
贾冰还那本《牛虻》时,贾老师主动帮助给他在黄原图书馆办了临时借书证,这使他能象以
前那样重新又和书生活在一起。只不过现在除过熬苦不说,也没有多少闲时间,一天只能看
一二十页。一本书常常得一个星期才能看完。

    但无论如何,这使他无比艰辛的生活有了一个安慰。书把他从沉重的生活中拉出来,使
他的精神不致被劳动压得麻木不仁。通过不断地读书,少平认识到,只有一个人对世界了解
得更广大,对人生看得更深刻,那么,他才有可能对自己所处的艰难和困苦有更高意义的理
解;甚至也会心平气静地对待欢乐和幸福。

    孙少平现在迷上了一些传记文学,他已经读完了《马克思传》、《斯大林传》、《居里
夫人传》和世界上一些作家的传记。

    他读这些书,并不是指望自己也成为伟人。但他从这些书中体会到,连伟人的一生都充
满了那么大的艰辛,一个平凡的人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一生不可能做出什么惊人业
绩,但他要学习伟人们对待生活的态度——这就是他读这些书的最大收获……

    随着日月的流逝,街头的树叶在秋风中枯黄了。黄原城周围的山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
大片的黄色所覆盖。古塔山上,有些树叶被秋霜染成了深红,如同燃烧起一堆堆大火。天格
外高远而深邃,云彩象新棉一般洁白。黄原河不仅涨宽,而且变得清澈如镜,映照出两岸的
山色秋光。城市的市场上,瓜果菜蔬骤然间丰裕起来。姑娘们已经穿起了薄毛线衣,街道上
再一次呈现出五颜六色的景象。

    黄原城地处几条大川道的交叉口,因此风比较大;早晨或晚间,已经充满了浸肤的凉
意,孙少平身上的单衣裳开始招架不住了。

    这一天下午,少平请了半天假。他先到图书馆还了书,又借出一本新的;然后便遛达着
到市中心的商店为自己买了一身绒衣。

    买完绒衣后,时间还早,他想到东关邮政局去找金波拉拉话——上次见面后,他还一直
没时间去找过他的朋友。当少平走到黄原河老桥的西头时,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回头一
看,原来是他第一次做活的主家曹书记。“哈呀,我老远就认出是你!”曹书记胳膊窝里夹
着一把新买的切菜刀,一把拉住他说。

    “我婶子好着哩?”少平问候。

    “好着哩!常念叨你!你怎走了再也不到家里来?你而今在什么地方哩?”

    “在地区物资局的工地上做活。”

    “来,咱到旁边拉拉话!”曹书记拉着少平的衣袖,把他拉到桥头边上的一个栏杆旁。

    “我正打问着找你,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曹书记说着,给少平抽出一根纸烟。

    “什么事?”少平点着烟,疑惑地问。

    “你成家了没?”书记问他。

    这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没……”少平说。

    “订婚了没?”

    “啊?……没。”

    “如果你单身一人,愿不愿意来我们阳沟落户?”

    少平一下怔住了。他想不到书记说的是这么一回事!“我和你婶子都看你是个好娃娃,
我们都想让你到我们这里来落户……”

    少平立刻动心了——能在黄原城边落户口,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事!他毫不犹豫地说:
“我愿意……就怕你们队的人不接受。”

    “他同意了,其他人为难一些,但不会反对!”曹书记权威地说。“只是土地怕一时不
好给你分,城边上地缺。不过,先把户口安下再说!长远你不要怕!你先可以象现在一样在
城里揽活做……当然,只能落你一个人的户口,家里其他人恐怕不行。”

    少平想,只要他先能落下户口,以后慢慢再说,山不转水转,他把根扎牢了。到时其它
事说不定都可以解决……他对书记说:“叔叔,能行!就按你说的来!我乐意到阳沟村落
户。有你和婶子,我一切方面都放心着哩!”“那好,你要是不忙,现在就跟我去一趟阳
沟,我给你想办法开准迁证。”曹书记看来非常热心给他帮这个忙。少平想了想,觉得这事
太突然,他需要再细考虑一下,于是就对曹书记说:“我现在要到东关去办点事,过两天我
一定去你们家!”

    “那也好!我回去把事都弄妥当,你什么时间来都可以拿手续!”

    曹书记和他很热情地握了手,就告辞走了。

    少平立在原地方半天没挪动脚步,他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这件突然冒出的事。曹书记怎对
他这个揽工小子关怀到这种程度呢?

    其实,曹书记有曹书记的打算。

    阳沟的这个精能人只生了两个女儿。他的大女儿菊英已经十八岁,但念不进去书,一直
在初中留上一级再留一级;看来只能勉强初中毕业,高中的门是进不去了。少平在他家做活
的时候,他老两口一下子就看中了这娃娃。少平离开后,他们商量,想叫这后生将来和他们
的菊英成亲。做个上门女婿。他们没生养儿子,有个女婿在身边,老人就有人照顾了。因
此,多少天来,曹书记跑着在各处的工地上打问他未来的“女婿”,却想不到今天无意中在
街上碰见了孙少平……少平对这一切当然毫无所知。他现在立在黄原河桥头,只是对曹书记
的一片好心充满了感激。他真想不到生活中出现了这样的转机。他想,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
的“命运”吧?

    现在,这个突然被命运之神宠爱的青年,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过了黄原河大桥,去找他的
朋友金波。路过东关桥头的时候,他不由瞥了一眼他那个亲切的“王国”——那里永远躺
着、坐着、站着许许多多等待劳动机会的同伴……他在邮政局找到金波,还没来得及说他的
高兴事,金波就给他拿出了一封家信,说:“我父亲前几天就捎来了。我到处打问找不见
你。你快拆开看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紧事……”

    少平认出信封上是二爸的字体。他的手忍不住微微发着抖,拆开了那封信——他们家的
信大概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信很简单——

    少平儿:

    自从你离家以后,一直没有音讯,全家人都很想念你,家里有些事,需要你很快回来一
下。请你收到信马上反(返)回来。

    家里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父亲

    虽然信上没有具体说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少平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没什么吧?”金波观察着他的脸色。

    “没什么……家里让我回去一下。”

    “那你什么时间走,你可以搭我父亲的邮车。”“我得收拾两天。”

    金波和上次一样,先不再说什么,赶紧出去做饭——他知道少平最需要的首先是好好吃
一顿饭。

    两个人吃完大半脸盆揪白面片后,少平就把曹书记要他落户到阳沟的事,给金波细说了
一遍。

    金波不假思索地说:“啊呀,这是好事!在城边上当个庄稼人,也比一辈子呆在双水村
强!旁的不说,看个电影也方便!这样,你实际上就活在城市里了。”

    金波这么一说,少平再一次兴奋起来。

    两个好朋友高兴的是,他们又要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有个什么事,互相也可以照应。谁
知世事今后还会怎样变化!黄原是个大地方,只要他们有能耐,尽可以在这个天地里扬胳膊
伸腿!

    这样,孙少平就下了决心,准备将自己的户口迁到黄原来了。他想,过几年他闹好了,
还可以把父母的户口也迁过来。世界这么大,哪里也可以活人!另外,从发展的眼光看,城
边上当个农民,闹腾家业的出路也多。好,他应该当机立断,马上行动,千万不敢失去这个
一生难逢的好机会!

    告别金波后的当天晚上,少平就找了工头,说他家里有事,要结算工钱,不准备再上这
工了。

    工头看来非常遗撼失了一个好小工。结算完工钱后,工头破例把他带到厨房,让他做饭
的亲戚给少平切了一碗肥猪肉片子,算是对他曾经卖命干活也表示一点犒劳。一碗猪肉下
肚,少平嘴一抹,就去了阳沟。

    曹书记一家人热情地接待了他。这次见面,双方已经不是当初那种主仆关系,而象是亲
朋好友一般。

    曹书记立刻出去为他办准迁证。书记的老婆就及时抓住机会,让少平给女儿菊英补习中
学语文课。在少平开始为菊英补习功课的时候,菊英她妈推说到邻居家取东西,溜出去半天
没有回来。

    十八岁的菊英完全是城市姑娘的打扮。白净的脸蛋,弯弯的眉毛,一对清澈活泼的眼
睛,很崇拜地听少平头头是道地讲解课文。她看起来很聪敏,但学习实在迟笨;少平说半
天,她都理解不了。她只是惊讶地看着他,带着一脸的疑问:你这么能行,为什么要揽工
呢?当然,这女孩子也并不知道,这个她难以理解的乡下后生,已经被父母“内定”为她的
女婿……

    在曹书记家愉快地逗留了几个小时,少平就怀揣着那张准迁证,回到了他做工的地方。

    第二天,他从头到脚换上了新衣服,然后到街上去给家里人买东西。他身上现在破天荒
揣着二百多元钱,象个财主似的在商店里阔视。他给全家每个人都买了一件衣服,又买了许
多吃食。那个烂黄提包显然不能再提回去,于是又买了一个很大的新帆布提包。他要在一切
方面向家里和村里人显示,他在门外干得不错!

    买完东西后,身上还有一百多元钱。走在黄原街上,他心里充实而自豪。

    一切办理好以后,他到理发馆去理了个发。

    现在,他完全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身上的伤痕被簇新的衣服包裹了起来;脸干干净净,
头发整整齐齐,俨然是一副工作人的派头!

    晚上,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来到了金波住的地方——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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