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袜子 作者: 王小枪-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等到快十点的时候,检票开始,我把书和报纸塞进包里走过去,然后随着人流进站,上车,把票递给乘务员,领到床位牌,找到自己的位置,把包甩到铺位对面的架上,抽出书来,躺在铺上继续就着灯看,没过一会儿,上来几个人,听说话是刚从平遥旅游完要返回北京,一个女的两个男的,坐在我对面聊天,开始我没注意,到最后那个女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书也读不进去,索性我就躺在那里听他们说话,聊了一会儿,那个女的开始给同伴讲余秋雨的散文,言必称其之历史学识有多么浓厚,学者风范有多么儒雅,让余老师直奔中国文化大师而去,说了半天,不知怎么地就扯到了世界名著上面,先是《飘》和《红楼梦》,后来是《安娜·卡列尼娜》,最后说到《约翰·克里斯朵夫》的时候那女的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翻译的,一个劲儿地在那里挠头,也不绕过去,就停在那里纠缠不休,我忍不住了,告诉她“傅雷”,她马上来了精神,又继续下去,看样子还想把我也拉上闲聊,我正打算贫几句,手机就恰逢其事地响起来,我一看,是李小京:“上车了没有?”
“上了,刚开。”
“你干吗呢?”
“没干吗,看书呢。”
“手机上那些通话记录没删吧你?”
“没有,都留着呢,”晚上到火车站之前,我考虑了半天,坐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把刘婷的名字从通讯录里改成那个和我签合同的北京书商的名字“梁勇”,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明天早上同时接站,帮我再圆一下谎,电话通完之后,我试着调出来看了几次,都显示着“梁勇”二字,因为我的手机只能看到名字,如果想看具体号码,还得从‘电话簿’里找,所以还算是给我留了些余地,不过就这样我心下也比较忐忑,担心李小京那女人特有的直觉和怀疑会一追到底,不过还是说:“你说,要是明天冤枉了我,怎么办?”
李小京好象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被我这么一说,考虑了一会儿,恶声恶气地说:“那也是你自找的!”
第26节 奇特经历
李小京的声音很大,旁边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女的在吃吃地笑,李小京也听见了,马上警惕地问:“你跟谁一起来的?”
我想了想,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跟她说:“刘婷。”
她立刻不自然起来,问我:“你,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我们俩不地道吗?我就把她一块儿带上了,明天咱们三个当面对质吧。”
“混球啊你,谁叫你这么干的?刘婷呢?叫她过来接电话。”
“她生你气了,说明天见了你再说吧。”
“啊?”李小京想了半天,忽然说:“韩东!你要是骗我,当心我咬死你!”
“我说真的,她就在旁边呢。”一旁的那女的听着我们对话,还配合地咳嗽了几声。
“胡说八道!那你叫她过来接电话呀,”李小京判断出咳嗽声不是刘婷,得意地说:“也就你是个猪脑子,什么都信,我谁呀,能被你就这么蒙了?”临了还告诉我:“就你这套,根本就是小儿科!”
聊了一会儿,李小京的情绪大为改观,不但和我开起了玩笑,还关心地问我穿了多少衣服:“北京这几天特冷,太原怎么样?”
“差不多,还可以。”
“你穿什么过来了?穿那件风雪衣了吗?就我走之前给你买的那件灰色的?”
“又不是去东北堆雪人,我穿那个干吗呀?再说了,你买得那叫什么呀,我穿上就跟一老头儿似的,我爸穿还差不多。”
“谁叫你一天到晚的勾引女孩儿来着?等你来了,我再给你置办点别的老头衫老头帽什么的,省得你成天动那些花花肠子,”说到这里,李小京吩咐我:“别理刚才咳嗽那女的,我听着就不象什么良家妇女!”
她这么一说,我赶紧下了铺走到车厢的走廊里听电话:“你小声点儿,说什么呢,人家能听见。”
“听见怎么了?我就是让她听见,你早就有媳妇儿了!说,这次来带了多少钱?够我吃几顿大餐吧?”
“我只带了去的路费,别的什么也没带。”
“你钱呢?!”
“都给别的姑娘花了呗。”
“一看你就是个棒槌!你忘了咱们家的规矩啦?可以胡混,但不可以给她们花钱!”
“要花也是给你花是吧?我都记着哪。”
“记着就行,你要忘了就甭找我了!”
“那我找谁去呀?”
李小京假装生气地说:“找谁?找你那帮小妖精去!”
和李小京打完电话,我的心情也大有起色,回去之后和那帮北京的游客乱聊了一通,便各自沉沉睡去,到了半夜,从五台山站上来的一帮僧侣把我惊醒,下床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女孩坐在侧椅上喝水,因为灯光太暗,没能看清楚面孔,但是从身影看起来挺面熟的,就是认不出是谁,经过的时候她也似乎认出我来,等我向前走了几步后听见背后有一个声音叫我:“韩东?”
我回头一看,又往过走了几步,黑暗中一个面容渐渐清晰:“韩东?!真是你呀?!”
“李璐?”
“是我!你这是干什么去呀?”我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李璐,她也显得特别意外和兴奋,上来拉着我问,同样象是不相信会在这里遇到我一样。
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可以看出,她见了我显得特别高兴,因为时间不早了,现在乘务员也不查夜,我们就坐在侧椅上,一边抽着烟一边聊,李璐从她床上摸下一包女式七星来,递给我一根,我伸手给她点上,问她:“你去北京干吗?”
“还不是公司那些破事儿,你呢?”
“我去找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是北京的?”
“不,她也是太原的,在北京学习呢。”
“哦,不错,干什么的呀?”
“护士。哎,你最近干什么呢?”
“忙死了都快,天天跑业务呗,象我这种人,除了四处跑没什么可干的,”李璐一边抱怨,一边埋怨我不找她:“哎,怎么你一直不联系我呀?”
“我一直在家呆着呢,写点东西。”
“哦,这个可不能打扰,哎,等你什么时候出新书的时候,可得记着送我一本儿啊。”
“没问题。”
“你最近又写什么了?”
“瞎写,没准儿。”
李璐象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兴奋地抓住我的手:“韩东。”
“啊。”
“什么时候,把我也写写?”
说话的间隙之中,李璐就在那里抽烟,在烟头一闪一灭的瞬间,我看到她脸的轮廓,具体表情却看得不是很清楚,坐了半天,我已经抽了六、七支烟了,嗓子里直发干,接过李璐递过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听见车厢里还有不多的几声零星的声音,偶尔来往的脚步声,低弱的说话声,鼾声,梦呓声,当然还有剩下的车轮有节奏的轧轧声,这些声音不时地传来,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渐渐地越来越小,忽然,好象就那么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中断了,一切都停止了,四周变得一片寂静,只剩下风擦过玻璃窗所带来的声响,在这种夜色中持续的无边寂静里,我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得见李璐的心跳声,夜里,只有我们俩的双眼在闪闪发亮。
“想什么呢?”李璐问我。
“没想什么,你呢?”
“我们俩现在。”
“现在怎么?”
“挺有意思的,我上车的时候可压根儿也没想到能遇上你。”
“是不是有点冤家路窄的意思?”
黑暗中李璐笑出声来,问我:“困没困?”
“没有,你什么时候睡呀?”
“再等会儿,还早呢,我想再聊会儿。”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撕开上面的锡纸,递过来,我摇头,她就自己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我坚持了一会儿,推推她:“哎。”
“怎么了?”
“别嚼了,听着不舒服。”
“毛病还真多。”她笑着把口香糖吐出来,用锡纸包好,塞进垃圾筒里,过了一会儿,她没话找话地问我:“有没有坐火车特挤的经历?”
“当然有。”对于坐火车,我总有千奇百怪的奇特经历,不仅经常误点儿,还有好几次只差那么一点点,甚至就是一秒钟,乘务员就不允许我上车了,除此之外,我对那些“脏乱差”的车厢也是充满了恐惧,去年有一次我和杨伟从天津回来,耽误了准点,不得不坐下一列火车回太原,在站台上还没上车就看见上面挤满了人群,等火车慢慢减速,直到停稳,我们便随着打架群殴似的人流一涌而上,从列车的一端上车,一路困难地穿过人群从另一端挤去,希望能看到几个空座位,不幸的是,座位全被占满了,我们不断地从接踵磨肩的人们身边穿过,到处遭到别人翻起的白眼,上个厕所也得费极大的劲,对我们来说,因为还是狂热无比、滴汗成烟的火燥夏天,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们把背包扔上行李架,连摆放都懒得弄,两个人沿着过道站在那里,情绪低落,走了没有半路,杨伟就趴在我耳边悄声说:“现在如果有谁给我让个座,哪怕是丑猪似的女的,跟她睡一觉都行。”
那是一列叫人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的慢车,速度慢不说,每隔不多的一会儿就得停一站,我的双腿不断地将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但站了一会儿还是站麻了,车厢里又闷又热,还有一辆被乘务员推着的小推车在车里不知疲倦地钻来钻去,从前到后,反反复复,惹得我心生烦乱,有那么一刻,我真想把她的小货车抢过来扔出窗外。
第27节 梁勇
到了最后,只能听见车轮和铁轨连接着有节奏的咣咣声,我烦燥不堪,心情恶劣,杨伟也是哈欠连天,到最后,我们再也支持不住,只好就地坐下,连报纸都没得铺,但也马上一觉睡去,毫无知觉,在我的印象里,那趟让人生厌的慢车在深夜里满员行驶,各类身上肮脏的乘客们所到之处,臭气熏天,乘务员们则是面目可憎,冷酷到底,总之,我此生再也不想见到那趟把我折磨得几近发疯的破车,在我们睡醒之后,双腿双脚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杨伟懒得起来,还在那里继续窝睡,待我站起来,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着困意,只看见窗外漆黑一片,我颠着脚尖向前望去,各节车厢情况也都大概一样糟糕,于是皱紧眉头,咬紧牙关,硬是生生地挺到了太原。
听我叙述完这段令人恐怖的回忆,李璐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就不能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还会有如此恶劣的交通情况,在她看来,近程的交通就是一辆辆高级轿车,远途便是飞机来去,再不济也得是软卧,按她的说法,今天也是订得晚了,才将就着睡硬卧,根本就不知道这世间还会有多么不舒服的交通工具,“不过这样也好,不然哪儿能遇得上你啊。”她说。
“当然,象你这种动辄奔驰奥迪的人来说,在这儿遇见真是挺意外的。”
“哎韩东,你说,按说我已经够可以的了,可我怎么就不快乐呢?”
“为什么不快乐呀?”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觉得每天都挺没劲的。”
“那你觉得怎么着才有劲啊?”
“基本上没有,要有,也就那么一会儿。”
“胡闹的时候?”
“有的时候是。”
“那就胡闹呗。”
“要是胡闹也没劲了,那怎么办?”
“我还没达到那种境界,等有了经验再说吧。”
“什么境界?”
“就是跟你似的,穷得除了钱就什么也没有了。”
“嗨,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李璐把烟头摁灭,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那就该怎么着怎么着,挣钱的时候挣钱,不挣钱的时候就胡闹,得了!”
谈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位京籍小说家写过的一段文字,在此,它颇能引起我的共鸣,于是就给李璐复述了一下他的那段话:那时,或者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无所事事,就是空虚,就是莫名其妙的无聊和寂寞,以及伴随而来的无精打采,我们看不到前途,对自己也没有信心,缺乏理想信念之类的美好东西,弄不清生活的真正意义和全部价值,找不到让自己行动起来的任何理由,任何行动,由于没有目标,好像这一切都是荒谬的。如果我那时知道自己一生都将在荒谬中度过的话,我也就不胡闹了。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
听完之后李璐频频点头,随后对我说:“不错!”
就这样,我和李璐海阔天空的乱聊了半天,脑子越来越感到昏昏发蒙,到了最后李璐也有点支持不住,我们便分开,我走了几步后被她追上来,小脚轻轻颠起,在我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吩咐说:“记着我啊。”我点点头,和她挥手告别,摸到我的铺上,脱掉鞋子,拉开被子钻进去,不一会儿就随着火车的轻轻颠簸中进入梦乡。
点多,我被人们惊醒,起来整理行李,洗脸刷牙,又跑到另一个车厢和李璐道了别,不久之后,汽笛一声长鸣,火车进站了。
北京的清晨阳光明媚,我一出站口,就看见李小京在不远处向我使劲地挥手,激动地双肩乱颤,我迎上去,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李小京也不提手机上通话记录的事儿,只把我搂得几乎窒息,两只小手不住地在我身上乱打,一边打一边骂:“要不是这事儿,你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我这不是来了吗。”
“混蛋,我不叫你你过来吗?!”李小京上下打量我一番,啧啧地赞叹道:“可以呀你,看不出来,打扮打扮也像个人了,”说完一拍我肩膀,说道:“行,没丢我的人!”
“你今天不上班了?”
“你来了我还上什么班呀?废话。”
“晚上呢?”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要晚上值班的话,咱们现在就找个宾馆,赶紧的点儿。”
“流氓!”李小京骂了我一句,转手又把我耳朵拧住:“哎,我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着急呀?非得等我走了才这么流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