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喜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 >

第14部分

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第14部分

小说: 野火春风斗古城(李英儒)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入水底。我知道鱼有游一条水流的习惯,迟早还要回来,便蹲下等着。等了有吃顿饭的工夫,发现对岸河坡上有人探出头来,接着把两个什么沉重的东西投进水里。第二天听村里人们传说,吴家的金银财宝都是两个水手打捞的,打捞完了,怕水手往外说,借着请客为名,把他们灌醉啦……。我听了这个消息,想起夜里的情景,心撕成一片一片的了。这天傍晚,吴家派人送来一袋白面,五块白洋,声言是晓冬爸爸临走留下的工钱。我问孩子他爹到哪去了。他们撒谎说不知道,问的急了,他们狗脸一翻丢下东西便走。我一切都明白了,咬牙切齿,把白洋和面粉统统投进滚着浪涛的河里。要不是看着冬儿这孩子留下没人管,我立刻就得找到吴老财家拚命去。后来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慢慢把孩子拉扯大了再说。又一想,不行,蝎子针毒,财主心狠。不早离开这块是非地,他们要挖苗断根哩!当夜我带着孩子搬到三十里外的古家庄。姑娘,你知道杀人凶手吴老财是谁吗?就是今天伪省长吴赞东的胞兄弟。
  “晓冬九岁我送他上了学。每天放学回来,帮助我打绋子络线,碾苇介枚子。十二岁他考入平里镇高小当走读生。来回二十里路,中午在校啃块干粮喝碗白开水,虽然这样,我也拿不起一年六块白洋的学费呀。读了半年高小,他到省城酱园当学徒了。学徒生活多苦,白天干一整天,晚上还得去掌柜的家里抱小孩洗衣服,哪里错一丁点,遭他们指点着脑门子臭骂。即使这样,晓冬都能忍耐,有一点工夫他还是念书写字温习功课。过春节,掌柜的家里请新媳妇,叫他去送开水,晓冬很腼腆,跟女人说话好红脸,看到满桌都是穿的花花丽丽的女眷,便低头灌暖壶,壶灌满了,刚捺进软木塞,蹭的一声木塞窜起,不左不右,正落在大冰盘里,汤水四溅,老板娘臭骂他,女眷们嘲笑他,晓冬一怒,离开酱园,哭哭啼啼跑回家来。以后才考取了不花钱的公费学校……
  “你不是问他有没有对象吗?这个事可曲折啦,他读高小的时候,同本村后街的一个姑娘订了婚,当时他也没意见,一到师范学校念书,他变卦了,非要罢亲不结。后来才知道他有个姓陈的女朋友,俩人的关系很好,只隔一层薄窗户纸,一捅就破,就是谁也不先开口。抗战后,姓陈的姑娘抛开家跟他一起参加工作,在一块工作了两年。后来上级调女的赴路西受训。头走之前,上级找了他们去,先对姓陈的说:终身大事该办啦!姓陈的红着脸没吭气。问到晓冬,他笑着直摇头。领导上说:不晚不早,今天就好。……哎呀,银环姑娘,你别烧着手呵!”
  银环注意到自己时,针尖业已烧灼了手指。她脸胀红了,忍着蜂螫般的痛楚,把针掷到窗台上。老太太的故事又继续了:
  “当天晚上,姓陈的找了他去,问他到底怎么办。晓冬说:抗战正在艰苦的时候,咱们年轻轻的,先好好努力工作加紧学习吧。姓陈的没吭声就同他分了手。半年以后,姓陈的受训期满,回平原过路时牺牲了。晓冬听说这个消息,表面上没显什么,工作也照常地干,同志们看的出来,他象得了一场病,身体都消瘦了。从此晓冬来信,再不提念婚姻的事。上次夜里回家,我一盘问,才知道他还是光棍一条哩!”
  银环听这一段长长的谈话时,好比负重爬山;随着故事的进展,她的思想也在跟着爬山巅、迈沟涧、踏岩石、履平地,最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她说:
  “伯母呵!养儿养女不容易,你为儿子真担心哪!”
  “看你说的,我五十多岁的人啦,进家没个说话的人,满打满算就这一个独生儿子,一走就是七八年,我多么盼望他……你看。”她伸出食指,露出一只嵌了两颗红心的白银戒指。“这是当年晓冬的爸爸给我打的,收藏了整三十年,什么时候,我亲自把它戴在儿媳妇的指头上,就松心啦。”老太太谈出这种希望的时候,心头充满了喜悦,围绕儿子结婚的事,话语更多了。说来说去突然对银环提出要求:
  “你们在一块工作,在点心,帮助他找个对象吧!”
  银环听了这句话,半晌没有回答,自己陷入一种惶乱的状态。这种表情,立刻被老太太捉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银环,好象要从她的脸色上找出什么答案,屋里的空气顿时紧张了。一个张目进攻,一个低头防御,防御者感到压力太重的时候,她站起身来说:
  “爸爸还不回来,待我看看去。”
  杨老太太望着她的背影,点头夸奖说:“多好的姑娘呵!真要是……够多好……”听见锅里滚水咕嘟响,老太太揭开锅,舀出一壶开水。时间不大,银环回来了,浑身带着冷气,怀里抱着苇楂,把苇楂倒在锅台跟前,抖掉粘在衣服上的冰屑草芥。
  “大娘你朝里坐吧,我刚才出去,看到西北方向天昏地暗,兴许下一场大风雪。”
  杨老太太说:“真要下大雪,那敢情好。麦盖三层被,头枕馒头睡,来年小麦要丰收啦。”
  “下雪天留客,大娘就得多住两天了。”
  “真要下的太厚喽,也不好走回去,你说,趁这个机会能领我去看看晓冬吗?”
  这个突然要求,银环思想没准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要有难处就罢咧。”老太太看出银环有犹豫,立刻改变口吻:“其实也没多少事,只是上次他夜里回去的时间很短,娘儿们没有很好说说心里话。”
  “杨同志正搞一桩重要的工作,怕他分不开身。”不会说谎的银环,自己先红了脸。
  “那就算了吧!”老太太矜持地说。“我虽然是庄稼人,也懂得不妨害你们的公事。当娘的都是瞎疼爱儿女哟!”她补充了一句。
  银环看出杨老太太是个既要强又懂事的人,怕伤了她的自尊心,转换口气说:“娘见儿子还有啥说的,大娘家里要是不忙,先在这里住下,我瞅空儿领他出来就是。”
  “这就不必啦!见面的日子多着哩。这么办,我到年底再来,到时候叫晓冬跟我回家过个年,你要不嫌俺们的背乡庄子不好,也赏我个脸,去转游一趟。”
  为了解决眼前的问题,为了满足老人未来的希望,银环全部答应了她的要求。顺手提壶给她倒了碗开水。这时候窗外有踢踧踢踧的响声,银环知道是爸爸穿着“老头鞋”回来了。
  老人进门看见女儿,说着充满疼爱的责备话:“人家从大路上接你,偏从小道上抄过来。”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几块烤白薯,面向客人说:“买时烫手热,这遭儿象块冻石头。没别的,就白开水,填补点!”他把最大块的挑给杨老太太。三个人清水加白薯草草用过夜餐,银环张罗着给客人安排就寝。
  睡觉前,为了防备敌人查户口,银环同老太太编排了称呼和对话,她嘱咐老人:“沉住气,别怕敌人拿刀动杖的。”
  老太太很自尊地说:“姑娘呵!不要多嘱咐啦。”
  老太太倔强坦率的性格,反而给了银环一种镇静的力量。觉得真要敌人来查,也没多大关系。于是俩人又从新谈话,很多话是有关杨晓冬的。夜里银环和老太太共盖一条棉被,用年轻的肌体温暖着她。
  这一夜伴奏她们睡眠的是嗷嗷啸叫的北风,北风吹得草房屋檐、铁门吊拉、撕破的窗户纸发出不同的音响,象一支雄壮的交响曲。
  天黎明时,银环听见响动,睁开眼睛,看见杨老太太已经起来。她一骨碌跟着坐起,才要说话,老太太摆手,轻轻说道:“别惊动你父亲啦,他整夜为咱们打更,傍明才睡着觉的。”银环知道老太太也没睡好,要留她多休息一会儿。老太太坚持要走,银环只好送她。俩人收拾停当,轻轻撩起草帘,户外大雪屯门,北风嚎叫,银环见这样恶劣天气,怕老人吃不住,想再挽留她,但老人家转过头来笑着说:“我风来雨去地惯了,不怕什么,倒是你这单气娇嫩身子,快回家暖和暖和,当心些,别感冒了。”
  银环想跟她说些什么,老人家头也没回就走了。
  北风吹飘着银环的黑发,吹透了她单薄的冬衣,她站在顶风的村头上,早已忘掉自己,无限情深地凝视着一望无边白茫茫的旷野,凝视着身入龙潭虎穴毫不畏惧的共产党员的母亲,凝视着母亲那步履艰难但又坚强的背影。母亲的形象突然在银环的脑海里高大起来。一股暖流从她内心喷出,顿时浑身都是力量,仿佛裁判员发令要她同老人赛跑一样,她顾不上回家,扭转身子,朝着还在闪着灯光的城垣矫健地走去。

  同一个黎明,小燕子冒着冷风,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挎着篮子去趸货。天空青悠悠的不怎么亮,由于皑皑白雪,街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人。快到炸馃子铺的时候,就嗅到一股喷香的气味。
  炸馃子铺座落在临街,占一间不大的门面,淡黄色的电灯光下,焦黄脸色的男掌柜,腰系油渍围裙,手持焦头长筷,立在翻滚着油花的锅旁,正在侍弄新炸出的馃子。小燕进去,他连招呼都不打,等了很长时间,才慢吞吞地问:“多少?”
  “凑个整儿,闹壹百。”
  男掌柜没吱声,内掌柜的正蹲在男人身后洗脸,她接了话岔:“孩子,别贪多嚼不烂呀,这是风雪天!”说着她接过小燕的篮子,嘴里念叨着“一五”“一十”的数字,装好了递给小燕说:“八十。”
  小燕接过来,心想:“无拘多少吧,横竖有赚头,到手就属我,先拿回家去叫他们吃点再说。”
  小燕朝回走时,天已大明大亮,雪后放晴,东方太阳升起。看见旭日阳光,小燕心情开朗了。天气她不感冷,提篮也不觉重,脚踏雪声听着象音乐,宽阔的体育场上铺了一块大白毯。西下洼一排排屋脊显得多么肥肿,连一条摇着尾巴的小白狗子也显得头大腰粗了。小燕快要从广场下坡的时候,见坡口的两棵榆树上粘着沉甸甸的雪块,仔细瞧去,雪块都是由种种奇形怪状的密集雪花组成的。她摇撼了一下榆树,雪粉纷纷降落。猛然一只喜鹊受惊飞起,小燕对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很懊悔,朝着喜鹊说:“落下吧!落下吧!谁成心的哩!”喜鹊不远不近正好落在她家门口的柳树上。这时小燕的心情喜悦到极点,放下竹篮,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想:“雪后的早晨,够多好!又新鲜又清净,那些在臭气昏昏的屋子里撅着屁股睡懒觉的人们,哪会享这份福。”
  由于高兴,她把心里的话谈出声来了。“叫那些坏家伙们都睡死吧。这太阳,这活生生的雪地,连柳树上的喜鹊儿,都是我们的……”
  “不好好走路,瞎念叨什么?”
  “哎哟!吓死个人,是你呀!银环姐姐。”
  “看你眉开眼笑的,有什么喜事儿?”
  “喜事,天大的喜事呢!知道吗?杨叔叔和我哥哥昨夜更深人静的时候回来的……嘿呀!”她在银环耳旁念叨了她听到的一切,最后说:“你没见喜鹊落在俺家门口上?”
  “小燕!别唠叨了,快把你杨叔叔叫出来!我也有喜事儿告诉他。”
  “这还有几步远,你到我家去谈不好吗?”
  “不要给你家造目标,还是叫他出来的好。”
  小燕走后,银环心里一阵喜津津的,觉着杨晓冬回来一切又都有办法、有希望了。觉着她对杨晓冬比其他人更加了解更加清楚了。忽然一个失望的念头来袭击她。“我怎么这样简单,为什么不领她老人家进城来。相差不到一个钟头,她至多走出十里地,咳!这是怎么说的。”她正在懊悔不止的时候,杨晓冬迎面走来了。他第一句话便说:
  “这个地方太冲要,咱们转移到旁边去谈。”
  银环依照他的意见,领他走到广场讲话台。
  “不行,这儿也挺显眼,再挪动挪动。”
  银环见他警惕性这样高,知道是昨天出事的关系,便宽慰他说:“可以领你到个清静地方。不过也不必小心过火了,坏人不是随便都碰上,而且他们也都有个记号。”
  “有什么记号?”
  “我听人们这么念叨:紫花布作西服,昧心眼色狐狸步,没把的流星站不住,不要惹他是特务。”
  杨晓冬说:“照你刚才讲的,不过是特务腿子之流的,到处招摇撞骗无事生非的东西,高明点的特务,可不这么简单。”他把昨天与蓝毛斗法的经过对她学说了一遍,银环听后,沉思了一下说:“那咱们到土山公园去谈吧!”
  土山公园的正门朝北,西面开有旁门,他们是从旁门进入的。进门不远便是该园有名的荷花湖。在夏季荷花盛开的时候,这里游人拥不动挤不动。现在冷风扫地,湖水冰封,木叶脱尽,游人寥寥无几了。银环她们进门后,看到湖边石子路上有个日本人和他的狼狗并肩赛跑。再远些,锁了门的茶馆门前,有位半尺乌须身穿缎服练武的师傅,正教他的年轻女弟子打拳。三四个伪公务人员站在路旁伸长脖颈看打拳的。正在看的入神,日本人和他那条满带骄气的洋狗雄赳赳地先后跑过来。伪公务员们怕得象火烧似的疾忙躲闪,因为躲法不一致,耽搁了时间,阻挡了狗的道路。他们怀着惊恐心情和带着犯罪的脸色,准备接受处分。出乎意外,日本人不愿停止他的课目,只骂了句“巴格”就奔驰过去。伪公务员们当着那位女弟子议论开了。有人猜说日本人恼了,有人说没恼。主张没恼的人说他看见日本人鼻子尖上纵起笑容。第三个伪公务员没参加辩论,他挺起拇指称赞“友邦”人的厚道:“人家是大大的明白人。”议论完了,他们心情都很痛快,带着交了好运的神情上早班去了。
  银环见伪公务员们迎面走来,领着杨晓冬躲开他们奔上土山。山顶有个凉亭,凉亭上边挂着鸟笼,鸟笼外罩棉套,只听见里面有个小东西蹬吱蹬吱乱跳,瞧不见是什么鸟雀。鸟雀的主人,头顶红疙瘩帽盔,脚蹬缎子棉鞋,上身礼服呢马褂,长筒丝料皮袍,一部细长卷曲的大胡须。他见人来故意闭住眼睛。银环朝杨晓冬点了点头,坐在靠着大胡须附近的亭栏杆上,希望用这种势态将他逼走。楞了一会儿,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5 2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