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唐书(下)-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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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昭,本名升云。幼有志气,好儒书,以父廕累官至检校工部尚书。贞元七年,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谅为义武军节度大使、易定观察使;以升云为定州刺史,起复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节度观察留后,仍赐名茂昭。九年正月,授节度使,累迁检校仆射、司空。二十年十月,入朝,累陈奏河北及西北边事,词情忠切,德示耸听,叹曰:“恨见卿之晚!”锡宴于麟德殿,赐良马、甲第、器用、珍币甚厚,仍以其第三男克礼尚晋康郡主。德宗方欲委之以边任,明年晏驾,茂昭入临于太极殿,每朝晡预列,声哀气咽,人皆奖其忠恳。顺宗听政,加中书门下平章事,且令还镇,赐女乐二人,三表辞让。及中使押犊车至第,茂昭立谓中使曰:“女乐出自禁中,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阳、咸宁、西平、北平尝受此赐,不让为宜。茂昭无四贤之功,述职入觐,人臣常礼,奈何当此宠赐!后有立功之臣,陛下何以加赏?”顺宗闻之,深加礼异,允其所让。又锡安仁里第,亦固让不受。元和二年,又请入觐,五上章恳切,宪宗许之。冬十月,至京师,留数月,诏令归镇。茂昭愿奉朝请于阙下,不许;加太子太保,复令还镇。
四年,王承宗叛,诏河东、河中、振武三镇之师,合义武军,为恆州北道招讨。茂昭创廪厩,开道路,以待西军。属正月望夜,军吏请曰:“旧例,上元前后三夜,不止行人,不闭里门。今外道军戎方集,请如军令。”茂昭曰:“三镇兵马,官军也,安得言外道!放灯一如常岁。”使长男克让与诸军分道并进。克让渡木刀沟,与贼接战屡胜。茂昭亲擐甲胄,为诸军前锋,累献戎捷,几覆承宗。会朝廷洗雪承宗,乃诏班师,加检校太尉,兼太子太傅。
自安、史之乱,两河籓帅多阻命自固,父死子代,唯茂昭表请举族还朝。邻籓累遣游客间说,茂昭志意坚决,拜表求代者数四。上乃命左庶子任迪简为其行军司马,乘驿赴之。以两郡之簿书、管钥、符印付迪简,遣其妻季氏、男克让、克恭等先就路。将行,诫之曰:“吾使尔曹侍亲出易者,庶后之子孙不为风俗所染,则吾无恨矣!”时五年冬也。行及晋州,拜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充河中晋绛慈隰等州节度观察等使。十二月十二日,至京师。故事双日不坐,是日特开延英殿对茂昭,五刻乃罢。又上表请迁祖考之骨墓于京兆。在朝两月,未之镇。六年二月,疽发于首,卒,时年五十。废朝五日,册赠太师,赙绢三千匹、布一千端、米粟三千硕,丧事所须官给,诏京兆尹监护,谥曰献武。
宪宗念其忠荩,诸昆仲子侄皆居职秩,仍诏每年给绢二千匹,春秋分给。克让、克恭官至诸卫大将军。小男克勤,长庆中左武卫大将军。时有赦文许一子五品官,克勤以子幼,请准近例回授外甥。状至中书,下吏部员外郎判废置,裴夷直断曰:“一子官,恩在念功,贵于延赏;若无己子,许及宗男。今张克勤自有息男,妄以外甥奏请,移于他族,知是何人!傥涉卖官,实为乱法。虽援近日敕例,难破著定格文,国章既在必行,宅相恐难虚授。具状上中书门下,克勤所请,望宜不允。”遂为定例。
茂宗以父廕累官至光禄少卿同正。贞元三年,许尚公主,拜银青光禄大夫、本官驸马都尉,以公主幼,待年十三。属茂宗母亡,遗表请终嘉礼。德宗念茂昭之勋,即日授云麾将军,起复授左卫将军同正、驸马都尉。谏官蒋乂等论曰:“自古以来,未闻有驸马起复而尚公主者。”上曰:“卿所言,古礼也;如今人家往往有借吉为婚嫁者,卿何苦固执?”又奏曰:“臣闻近日人家有不甚知礼教者,或女居父母服,家既贫乏,且无强近至亲,即有借吉以就亲者。至于男子借吉婚娶,从古未闻,今忽令驸马起复成礼,实恐惊骇物听。况公主年幼,更俟一年出降,时既未失,且合礼经。”太常博士韦彤、裴堪曰:“伏见驸马都尉张茂宗犹在母丧,圣恩念其亡母遗表所请,许公主出降,仍令茂宗即吉就婚者。伏以夫妇之义,人伦大端,所以《关雎》冠于《诗》首者,王化所先也。天属之亲,孝行为本,所以齐斩五服之重者,人道之厚也。圣人知此二端为训人之本,不可变也,故制婚礼,上以承宗庙,下以继后嗣,至若墨衰夺情,事缘金革。若使茂宗释衰服而衣冕裳,去垩室而为亲迎,虽云辍哀借吉,是亦以凶渎嘉。伏愿抑茂宗亡母之请,顾典章不易之义,待其终制,然后赐婚。”德宗不纳,竟以义章公主降茂宗。自是以戚里之亲,颇承恩顾。
元和中,为闲厩使。国家自贞观中至于麟德,国马四十万匹在河、陇间。开元中尚有二十七万,杂以牛羊杂畜,不啻百万,置八使四十八监,占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四郡,幅员千里,自长安至陇右,置七马坊,为会计都领。岐、陇间善水草及腴田,皆属七马坊。至麟德以后,西戎陷陇右,国马尽散,监牧使与七马坊名额尽废,其地利因归于闲厩使。宝应中,凤翔节度使请以监牧赋给贫民为业,土著相承,十数年矣。又有别敕赐诸寺观凡千余顷。及茂宗掌闲厩,与中尉吐突承璀善,遂恃恩举旧事,并以监牧地租归闲厩司。茂宗又奏麟游县有岐阳马坊,按旧图地方三百四十顷,制下闲厩司检计。百姓纷纭论诉,节度使李惟简具事上闻,诏监察御史孙革往按问之。革还奏曰:“天兴县东五里有隋故岐阳马坊,地在其侧,盖因监为名,与今岐阳所指百姓侵占处不相接,皆有明验。”茂宗怒,恃有中助,诬革所奏不实。又令侍御史范传式覆按,乃附茂宗,尽翻前奏,遂夺居人田业,皆属闲厩,乃罢革官。长庆初,岐人论诉不已,诏御史按验明白,乃复以其地还百姓,贬传式官。
茂宗俄授左金吾卫大将军。长庆二年,检校工部尚书,兼兗州刺史、御史大夫,充兗海沂节度等使,加检校兵部尚书。太和五年,入为左津吾卫大将军,充左卫使,转左龙武统军卒。
茂和,元和中为左武卫将军。裴度为淮西行营处置,用兵讨吴元济,建牙赴行营,奏用茂和为都押衙。茂和尝以胆气才略自赞于相府,故度奏用之。茂和虑度无功,淮、蔡不可平,乃辞之以疾。度怒甚,奏请斩茂和以励行者。宪宗曰:“予以其家门忠顺,为卿远贬。”后复用为诸卫将军,卒。
陈楚者,定州人,茂昭之甥。少有武干,为义勇牙将,事茂昭,每出征伐,必令典精卒。随茂昭入朝,授诸卫大将军。元和十二年,义武军节度使浑镐丧师,定州兵乱,乃除楚易定节度,令驰传赴任。乱犹未弥,楚夜驰入州城。楚家世久在定州,军中部校皆楚之旧卒,人情大悦,军卒帖然。转河阳三城怀节度使。前后亟立战功,入为龙武统军。长庆三年卒。
史臣曰:朝廷治乱,在法制当否,形势得失而已。秦人叛上,法制失也;汉道勃兴,形势得也。臣观开元之政举,坐制百蛮;天宝之法衰,遂沦四海。玄宗一失其势,横流莫救,地分于群盗,身播于九夷。河朔二十余州,竟为盗穴,诸田凶险,不近物情。而弘正、孝忠,颇达人臣之节,沂国力善无报,殆天意之好乱恶治欤!茂昭忠梗有礼,明祸福大端,近代之贤侯也!
赞曰:田宗不令,祸淫无应。谓天辅仁,胡覆弘正。茂昭知止,终以善胜。孰生厉阶,上失威柄。
列传第九十二
○李宝臣 子惟岳 惟诚 惟简 惟简子元本 王武俊 子士真 士平士则士真子承宗 承元 王廷凑 子元逵 元逵子绍鼎 绍懿 绍鼎子景崇景崇子镕
李宝臣,范阳城旁奚族也。故范阳将张钅巢高之假子,故姓张,名忠志。幼善骑射,节度使安禄山选为射生官。天宝中,随禄山入朝,玄宗留为射生子弟,出入禁中。及禄山叛,忠志遁归范阳;禄山喜,录为假子,姓安,常给事帐中。禄山兵将指阙,使忠志领骁骑八千人入太原,劫太原尹杨光翙。忠志挟光翙出太原,万兵追之不敢近。禄山使董精甲,扼井陉路,军于土门。安庆绪伪署为恆州刺史。九节度之师围庆绪于相州,忠志惧,献章归国,肃宗因授恆州刺史。及史思明复渡河,伪授忠志工部尚书、恆州刺史、恆赵节度使,统众三万守常山。及思明败,不受朝义之命,乃开土门路以内王师。河朔平定,忠志与李怀仙、薛嵩、田承嗣各举其地归国,皆赐铁券,誓以不死。因授忠志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尚书、恆州刺史,实封二百户,仍旧为节度使。乃以恆州为成德军,赐姓名曰李宝臣。
时宝臣有恆、定、易、赵、深、冀六州之地,后又得沧州,步卒五万、马五千匹,当时勇冠河朔诸帅。宝臣以七州自给,军用殷积,招集亡命之徒,缮阅兵仗,与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义等连结姻娅,互为表里,意在以土地传付子孙,不禀朝旨,自补官吏,不输王赋。初,天宝中,天下州郡皆铸铜为玄宗真容,拟佛之制。及安、史之乱,贼之所部,悉熔毁之,而恆州独存,由是实封百户。
初,宝臣、正己皆为承嗣所易。宝臣弟宝正娶承嗣女,在魏州与承嗣子维击鞠,宝正马驰骇,触杀维。承嗣怒,絷宝正以告。宝臣谢为教不谨,缄杖令承嗣以示责,承嗣遂鞭杀之,由是交恶。
大历十年,宝臣、正己更言承嗣之罪,请讨之。代宗欲因其相图,乃从其请。时幽州节度留后硃滔方恭顺朝廷,诏滔与宝臣及太原之师攻其北,正己与滑亳、河阳、江淮之师攻其南。宝臣、正己会军于枣强,椎牛酾酒,犒劳将士,仍颁优赏。宝臣军赏厚,正己军赏薄。既罢会,正己军中咄咄有辞,正己闻,惧有变,即时引退。由是宝臣、硃滔共攻承嗣之沧州,连年未下。时承嗣使腹心将卢子期攻邢州,城将陷,宝臣发精卒赴救,击败之,擒子期来献。河南诸将又大破田悦于陈留,正己收承嗣之德州,以重兵临其境,指期进讨。承嗣大慑,遂求解于宝臣,宝臣不许。
初,正己将发兵,使人至魏,承嗣囚之。及是,乃厚礼遣归,发使与俱,具列境内户口兵粮之数,悉以奉正己。且告曰:“承嗣老矣,今年八十有六,形体支离,无日月焉。己子不令,悦亦孱弱,不足保其后业。今之所有,为公守耳,曷足辱公师旅焉!”立使者于廷,南向,拜而授书。又图正己形,焚香事之如神,谓人曰:“真圣人也!”正己闻之,且得其欢,乃止诸军,莫敢进者。
承嗣止正己,无南军之虞。又知范阳宝臣故里,生长其间,心常欲得之;乃勒石为谶,密瘗宝臣境内,使望气者云:“此中有玉气。”宝臣掘地得之,有文曰:“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二帝,指宝臣、正己也。承嗣又使客讽之曰:“公与硃滔共举,取吾沧州,设得之,当归国,非公所有。诚能舍承嗣之罪,请以沧州奉献,可不劳师而致,愿取范阳以自效。公将骑为前驱,承嗣率步卒从,此万全之势。”宝臣喜,以为事合符命,遂与承嗣通谋,割州与之。宝臣乃密图范阳,承嗣亦陈兵境上。宝臣谓硃滔使曰:“吾闻硃公貌如神,安得而识之?愿因绘事而观,可乎?”滔乃图其形以示之。宝臣悬于射堂,命诸将熟视之,曰:“硃公信神人也!”他日,滔出军,宝臣密选精卒劫之,戒其将曰:“取彼貌如射堂所悬者。”是时,二军不相虞有变,滔与战于瓦桥。滔适衣他服,以不识免。承嗣闻与滔交锋,其衅已成,乃旋军,使告宝臣曰:“河内有警急,不暇从公。石上谶文,吾戏为之耳!”宝臣惭怒而退。
迁左仆射,封陇西郡王、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即位,拜司空,兼太子太傅。宝臣名位既高,自擅一方,专贮异志。妖人伪为谶语,言宝臣终有天位。宝臣乃为符瑞及灵芝硃草,作硃书符。又于深室斋戒筑坛,上置金匜、玉斝,云“甘露神酒自出”。又伪刻玉为印,金填文字,告境内云:“天降灵瑞,非予所求,不祈而至。”将吏无敢言者。妖辈虑其诈发,乃曰:“相公须饮甘露汤,即天神降。”宝臣然之。妖人置堇汤中,饮之,三日而卒。
宝臣暮年,益多猜忌,以惟岳暗懦,诸将不服,即杀大将辛忠义、卢俶、定州刺史张南容、赵州刺史张彭老、许崇俊等二十余人,家口没入,自是诸将离心。建中二年春卒,时年六十四,废朝三日,册赠太保。子惟岳、惟诚、惟简。
宝臣卒时,惟岳为行军司马,三军推为留后,仍遣使上表求袭父任,朝旨不允。魏博节度使田悦上章保荐,请赐旄节,不许。惟岳乃与田悦、李正己同谋拒命,判官邵真泣谏,以为不可。惟岳暗懦,初虽听从,终为左右所惑而止。而所与图议,皆奸吏胡震、家人王他奴等,唯劝拒逆为事。
惟岳舅谷从政者,有智略。为宝臣所忌,称病不出,至是知惟岳之谋,虑其覆宗,乃出谏惟岳曰:“今天下无事,远方朝贡,主上神武,必致太平。如至不允,必至加兵。虽大夫恩及三军,万一不捷,孰为大夫用命者?又先朝相公与幽帅不协,今国家致讨,必命硃滔为帅。彼尝切齿,今遂复雠,可不惧乎!又顷者相公诛灭军中将校,其子弟存者,口虽不言,心宁无愤?兵犹火也,不戢自焚。往者田承嗣佐安禄山、史思明谋乱天下,千征百战。及顷年侵扰
洺、相等州,为官军所败,及贬永州,仰天垂泣。赖先相公佐佑保援,方获赦宥,若雷霆不收,承嗣岂有生理!今田悦凶狂,何如承嗣名望?苟欲坐邀富贵,不料破家覆族。而况今之将校,罕有义心,因利乘便,必相倾陷。为大夫画久长之计,莫若令惟诚知留后,大夫自速入朝。国家念先相公之功,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