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旧唐书(下)-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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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卿宽厚廉谨,为政举大纲,不问小过,所到有惠化。魏人思之,为立碑颂德。及秉钧衡,小心畏慎,未尝忤人意。性聪敏,达练事体,百司文簿,经目必晓,而修身守位,以智自全,议者比汉之胡广。
玄宗崩,肃宗诏晋卿摄冢宰。上表固辞曰:“臣闻古者殷高宗在谅闇之中,百官听于冢宰,更无事迹,但存文字。且一时之事,礼不相沿。今残寇犹虞,日殷万务,皆缘兵马屯守讨袭,善算良谋,立胜擒敌。陛下若行古之道,居丧不言,苍生何依,百事皆废。伏读国家起居注,亦于礼部检见旧敕,恭惟太宗、高宗、、大行皇帝在位之日,皆有国哀,视事不辍,以为君临天下,难徇常情。今遗诏有处分,皇帝宜三日而听政。陛下遵太宗故事,则无冢宰;遵大行皇帝遗诏,便合听朝。万姓颙颙,不胜大愿。伏惟陛下知理国之重,顺人心之切,以义断恩,从宜无改。今朝臣一命已上,皆言臣心昏貌朽,加以疾病,事有急速,断在须臾,凡圣不同,岂合受诏。陛下发哀已五日矣,愿准遗诏听政,则四夷万国,无任悲幸。”肃宗时疾弥留,览表殒绝,乃许。
数日,肃宗晏驾,代宗践祚,又诏晋卿摄冢宰。晋卿上表恳辞曰:“臣以昔者天子居丧之时,百官听于冢宰者,盖君幼小,御极事殷,情理当然。沿革不一,今古异同,而周武、汉文,合于通变,垂范作则,可举而行。又士或墨缞,时遇金革,岂非衔恤,谓义在断恩。且百善之至,无加于孝也,其有容瘁心绝,指景悼生,此匹夫守节之常情,殊王者嗣续之大计。昨二十日,陛下于大行皇帝柩前即位,是承先帝遗顾之言,亦前代不易之典。则知所略不为害,所存是适权,防威灭端,所利者大。陛下因心纯至,天地明察。伏以报劬劳之恩,申罔极之思,终身之痛,岂计朝夕!但以一日之内,万务在中,须达宸聪,始成国政。百僚万姓及僧道耆寿等,相顾聚言,以臣老且无能,愚岂测圣,况久无居摄,臣不敢奉诏。特乞陛下遵遗命,三日而政。臣博听众情,不胜恳愿,伏望割痛抑哀,则天下悲幸。”上号泣从之。时晋卿年已衰暮,又患两足,上特许肩舆至中书,入阁不趋,累日一视事。历三朝,皆以谨密见称。
广德初,吐蕃寇长安。晋卿时病卧于私第,蕃闻之,舆入逼胁,晋卿闭口不言,贼不敢害。及上自陕至,册为太保,罢知政事,又诏以太保致仕。永泰元年四月薨。辍朝三日,令京兆少尹一员护丧事,缘葬诸物并官给,赙绢布五百段、米粟五百石。太常议谥曰“懿献”。初,晋卿东都留守,引用大理评事元载为推官。至是载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怀旧恩,讽有司改谥曰文贞。大历七年,令配享肃宗庙庭。
裴冕,河东人也,为河东冠族。天宝初,以门廕再迁渭南县尉,以吏道闻。御史中丞王鉷充京畿采访使,表为判官。迁监察御史,历殿中侍御史。冕虽无学术,守职通明,果于临事,鉷甚委之。及鉷得罪伏法,时宰臣李林甫方窃权柄,人咸惧之,鉷宾佐数百,不敢窥鉷门。冕独收鉷尸,亲自护丧,瘗于近郊,冕自是知名。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表为行军司马,累迁员外郎中。
玄宗幸蜀,至益昌郡,遥诏太子充天下兵马元帅,以冕为御史中丞兼左庶子,为之副。是时,冕为河西行军司马,授御史中丞,诏赴朝廷。遇太子于平凉,具陈事势,劝之朔方,亟入灵武。冕与杜鸿渐、崔漪等劝进曰:“主上厌勤大位,南幸蜀川,宗社神器,须有所归,天意人事,不可固违。若逡巡退让,失亿兆心,则大事去矣!臣等犹知之,况贤智乎!”太子曰:“南平寇逆,奉迎銮舆,退居储贰,侍膳左右,岂不乐哉!公等何言之过也?”冕与杜鸿渐又进曰:“殿下藉累圣之资,有天下之表。元贞万国,二十余年,殷忧启圣,正在今日。所从殿下六军将士,皆关辅百姓,日夜思归。大军一散,不可复集,不如因而抚之以从众,臣等敢以死请。”凡劝进五上,乃依。肃宗即位,以定策功,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倚以为政。
冕性忠勤,悉心奉公,稍得人心。然不识大体,以聚人曰财,乃下令卖官鬻爵,度尼僧道士,以储积为务。人不愿者,科令就之,其价益贱,事转为弊。肃宗移幸凤翔,罢冕知政事,迁右仆射。两京平,以功封冀国公,食实封五百户。寻加御史大夫、成都尹,充剑南西川节度使。又入为右仆射。永泰元年,与裴遵庆等并集贤待制。代宗求旧,拜冕兼御史大夫,充护山陵使。冕以幸臣李辅国权盛,将附之,乃表辅国亲昵术士中书舍人刘烜充山陵使判官。烜坐法,冕坐贬施州刺史。数月,移澧州刺史,复征为左仆射。元载秉政。载为新平县尉,王鉷辟在巡内,冕常引之,载颇德冕。会宰臣杜鸿渐卒,载遂举冕代之。冕时已衰瘵,载以其顺己,引为同列。受命之际,蹈舞绝倒,载趋而扶起,代为谢词。冕兼掌兵权留守之任,俸钱每月二千余贯。性本侈靡,好尚车服及营珍馔,名马在枥,直数百金者常十数。每会宾友,滋味品数,坐客有昧于名者。自创巾子,其状新奇,市肆因而效之,呼为“仆射样”。初代鸿渐,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冕顾子弟,喜见于色,其嗜利若此。拜职未盈月,卒,大历四年十二月也。上悼之,辍朝三日,赠太尉,赙制五百匹、粟五百石。
裴遵庆,绛州闻喜人也。代袭冠冕,为河东著族。遵庆志气深厚,机鉴敏达,自幼强学,博涉载籍,谨身晦迹,不干当世之务。以门廕累授潞府司法参军,时年已老,未为人所知。随调吏部,授大理寺丞,剖断刑狱,举正纲条,理行始著。迁司门员外、吏部员外郎,专判南曹。天宝中,海内无事,九流辐辏会府,每岁吏部选人,动盈万数。遵庆敏识强记,精核文簿,详而不滞,时称吏事第一,由是大知名。
天宝末,杨国忠当国,出不附己者例为外官,遵庆亦出为郡守。肃宗即位,征拜给事中、尚书右丞、吏部侍郎。恭俭克己,迟重谨密,颇有时望。上元中,萧华辅政,素知遵庆,每奏见,累称之,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广德初,仆固怀恩阻兵汾上,指中官为词,上以遵庆忠纯,特遣往汾州宣慰怀恩。遵庆既见怀恩,具陈朝旨,怀恩引过听命,将随遵庆朝谒,为副将范志诚以邪说惑之,怀恩遂以惧死为词。会蕃寇陷京师,乘舆幸陕,遵庆自汾州奔赴行在。及乘舆还京,以遵庆为太子少傅。永泰元年,与裴冕等并于集贤院待制,罢知政事。寻改吏部尚书、右仆射,复知选事。时选人天兴县尉陈琯于铨庭言词不逊,凌突无礼,代宗诏付遵庆于省门鞭三十,贬为吉州员外司户参军。遵庆敦守儒行,老而弥谨。尝为风狂族侄挝登闻鼓告以不顺,上知遵度,不省,其见信如此。大历十年十月薨于位,年九十余。
遵庆初登省郎,尝著《王政记》,述今古礼体,识者览之,知有公辅之量。
子向,字傃仁,少以门廕历官至太子司议郎。建中初,李纾为同州刺史,奏向为从事。硃泚反,李怀光又叛河中,使其将赵贵先筑垒于同州,纾来奔奉天,向领州务。贵先因胁县尉林宝役徒板筑,不及期,将斩之,吏人百姓奔窜。向即诣贵先军垒,以逆顺之理责之,贵先感悟,遂来降,故同州不陷。向由是知名。累为京兆府户曹,转栎阳、渭南县令,奏课皆第一,朝廷亟闻其理行,擢为户部员外郎。
德宗季年,天下方镇副亻卒多自选于朝,防一日有变,遂就而授之节制。向已选为太原少尹,德宗召见喻旨,寻用为行军司马、兼御史中丞,改汾州刺史,转郑州。又复为太原少尹,兼河东节度副使。改晋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迁虢州刺史。入为京兆少尹,拜同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入为大理寺卿,出迁陕虢都防御、观察使。三岁,拜左散骑常侍,自常侍复为大理。
向本以名相子,以学行自饬,谨守其门风。历官仁智推爱,利及于人。至是,以年过致政,朝廷优异,乃以吏部尚书致仕于新昌里第。内外支属百余人,向所得俸禄,必同其费,及领外任,亦挈而随之。有孤茕疾苦不能自恤,向尤周给,至今称其孝睦焉。大和四年九月卒,年八十。赠太子少保。
子寅,登进士第,累官至御史大夫卒。
子枢,字纪圣,咸通十二年登进士第。宰相杜审权出镇河中,辟为从事,得秘书省校书郎,再迁蓝田尉。直弘文馆。大学士王铎深知之,铎罢相失职,枢亦久之不调。从僖宗幸蜀,中丞李焕奏为殿中侍御史,迁起居郎。中和初,王铎复见用,以旧恩徙为郑滑掌书记、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入朝历兵、吏二员外郎。龙纪初,擢拜给事中,改京兆尹。宰相孔纬尤深奖遇。大顺中,纬以用兵无功贬官,枢坐累为右庶子,寻出为歙州刺史。乾宁初,入为右散骑常侍,从昭宗幸华州,为汴州宣谕使。
初,枢自歙州罢郡归朝,路经大梁,时硃全忠兵威已振,枢以兄事之,全忠由是重之。及枢传诏,全忠皆禀朝旨,献奉相继,昭宗甚悦,迁兵部侍郎。时崔胤专政,亦倚全忠,二人因是相结,改枢吏部侍郎。未几,换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其年冬,昭宗幸华州,崔胤贬官,枢亦为工部尚书。天子自岐下还宫,以枢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出为广南节度使。制出,硃全忠保荐之,言枢有经世才,不可弃之岭表,寻复拜门下侍郎,监修国史,累兼吏部尚书,判度支。崔胤诛,以全忠素厚,相位如故。从昭宗迁洛阳,驻跸陕州,进右仆射、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充诸道盐铁转运使。
哀帝初嗣位,柳璨用事,全忠尝奏用牙将张廷范为太常卿,诸相议,枢曰:“廷范勋臣,幸有方镇节钺之命,何藉乐卿?恐非元帅梁王之旨。”乃持之不下。俄而全忠闻枢言,谓宾佐曰:“吾常以裴十四器识真纯,不入浮薄之伍,观此议论,本态露矣。”切齿含怒。柳璨闻全忠言,寻希旨罢枢相位,和陵祔享,拜尚书左仆射。五月,责授朝散大夫、登州刺史,寻再贬泷州司户。六月十一日,行及滑州,全忠遣人杀之于白马驿,投尸于河,时年六十五。
史臣曰:晋卿谨身莅事,足为纯臣,避寇全忠,固彰大节。然博达精审,岂不知宽猛之道哉!奉林甫之旨,顺胥吏之意,悦附张倚,欺罔时君。生为重臣,谄林甫之势也;殁改美谥,引元载之恩焉。或言晋卿不为巧宦者,诚不信也。冕力赞中兴,名居大位,奉公抱义,可以致身;卖官度僧,是何为政?及其老也,贪冒尤深。遵庆学术贞明,为国忠所出;恭俭谨密,遇萧华素知。位重行纯,老而弥笃,彼二公固有惭德。向克荷堂构,不坠门风。枢因盗而振,盗憎而亡,宜哉!君子守道远刑,盖虑此也。
赞曰:奥矣晋卿,贪哉裴冕。遵庆父子,及之者鲜。
列传第六十四
○鲁炅 裴 来瑱 周智光
鲁炅,范阳人也。身长七尺余,涉猎书史。天宝六年,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引为别奏。颜真卿为监察御史,使至陇右,翰尝设宴,真卿谓翰曰:“中丞自郎将授将军,便登节制,后生可畏,得无人乎?”炅时立在阶下,翰指炅曰:“此人后当为节度使矣。”后以陇右破吐蕃跳荡功,累授右领军大将军同正员,赐紫金鱼袋。
禄山之乱,选任将帅。十五载正月,拜炅上洛太守,未行,迁南阳太守、本郡守捉,仍充防御使。寻兼御史大夫,充南阳节度使,以岭南、黔中、山南东道子弟五万人屯叶县北,滍水之南,筑栅,四面掘壕以自固。至五月,贼将武令珣、毕思琛等来击之,众欲出战,炅不许。贼于营西顺风烧烟,营内坐立不得,横门扇及木争出,贼矢集如雨,炅与中使薛道等挺身遁走,余众尽没。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太守徐浩未至,裨将岭南、黔中、荆襄子弟半在军,多怀金银为资粮,军资器械尽弃于路如山积。至是贼徒不胜其富。炅收合残卒,保南阳郡,为贼所围。寻而潼关失守,贼使哥舒翰招之,不从。又使伪将豫州刺史武令珣等攻之,累月不能克。武令珣死,又令田承嗣攻之。颍川太守来瑱、襄阳太守魏仲犀合势救之。犀使弟孟驯为将,领兵至明府桥,望贼而走,众遂大败。炅城中食尽,煮牛皮筋角而食之,米斗至四五十千,有价无米,鼠一头至四百文,饿死者相枕藉。肃宗使中官将军曹日昇来宣慰,路绝不得入。日昇请单骑入致命,仲犀曰:“不可,贼若擒吾敕使,我亦何安!”颜真卿适自河北次于襄阳,谓仲犀曰:“曹使既果决,不顾万死之地,何得沮之!纵为贼所获,是亡一使者;敬得入城,则万人之心固矣。公何爱焉?”中官冯廷环曰:“将军必能入,我请以两骑助之。”日昇又自有傔骑数人,仲犀又以数骑共十人同行。贼徒望见,知其骁锐,不敢逼。日昇既入城,炅众初以为望绝,忽有使来宣命,皆踊跃一心。日昇以其十人至襄阳取粮,贼虽追之,不敢击,遂以一千人取音声路运粮而入,贼亦不能遏,又得相持数月。
炅在围中一年,救兵不至,昼夜苦战,人相食。至德二年五月十五日,率众持满传矢突围而出南阳,投襄阳。田承嗣来追,苦战二日,杀贼甚众。贼又知其决死,遂不敢逼,朝廷因除御史大夫、襄阳节度使。时贼志欲南侵江、汉,赖炅奋命扼其冲要,南夏所以保全。十月,王师收两京,承嗣、令珣等奔于河北。南阳遭大乱之后,距邓州二百里,人烟断绝,遗骸委积于墙堑间。
十二月,策勋行赏。诏曰:“特进、太仆卿、南阳郡守、兼御史大夫、权知襄阳节度事、上柱国、金乡县公鲁炅,蕴是韬略,副兹节制,竭节保邦,悉心陷敌。表之旗帜,分以土田。可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大夫,封岐国公,食实封二百户,兼京兆尹。”
乾元元年,兼郑州刺史,充郑、陈、颍、亳等州节度使。上元二年,为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