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东匪事-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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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的节奏从慢到快,从站着笑到弯了腰笑。
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当她看到狗娃表情痛苦地蹲在桶子里,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平儿。白胡老爹在喊了声。
这姑娘叫平儿。
平儿把头一低,出去了。
当狗娃穿好衣服,要把桶里的水倒掉时,平儿匆匆进来,不让倒掉。她拿来干净的衣服,把狗娃用过的水拿去洗澡。后来狗娃才知道,这一带山里人家是万分尊敬客人的,深山来客,犹如神仙从天而降,十分珍贵难得,因而客人洗过的水,称为贵人水,得留给全家人轮着洗。
白胡老爹懂得柳枝接骨之术。他洗完澡,用柳枝把狗娃的断腿接好,又烧了一袋叶子烟,这才一声不响地去睡了。
这晚狗娃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的,觉得身边睡着个女人,刚开始以为是梅子或者金子,后来想想觉得不对,自己睡在平儿家。
狗娃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平儿。
平儿和衣而睡,正一动不动地紧帖着狗娃。
狗娃虽然从小就和梅子金子她们睡在一起,但现在换成个陌生女孩子,狗娃的心里还是一阵惊悸。一个山花未放的含苞女子睡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边,呼吸是那么均匀,那么恬静,就像躺在情人或者丈夫的身边。想必平儿上床睡了很久,或者一整夜了。狗娃能感觉得到,那体温已从厚厚的便衣中流出,在温暖的被子里与自己的体温作了长时间的交流。
狗娃赶紧爬起来,慌乱中穿好衣服。
后来才知道,这叫做吸取贵人气。
这个地方叫蚂蚱洞,是湖北与安徽交界的一个小村庄。在这一带,假如一个客人拒绝与主人家的姑娘睡觉,他将会被赶出门去,视为看不起主人。可是,客人与姑娘睡觉的时候胡乱行事,惹了姑娘反感,则有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可能。
平儿跟狗娃说过,有两个江西人来蚂蚱洞买牛,因为身上背着银两,死活不肯跟姑娘睡觉,第二天便被全寨子的人冷落,没买到牛不说,连早饭也找不到地方吃,只好饿着肚子离开寨子。平儿还说,有一个到处卖大铁锅的安庆佬,和姑娘一起睡的时候,硬是要去拉姑娘的裤子,后来姑娘火了,喊了一声,寨子里的男女老少都来了,结果三口好好的大铁锅被砸得稀巴烂,还被毒打了一顿,最后狗爬似地离开寨子。
总之,只要客人老老实实地接受了,第二天就得到姑娘热情的照顾和款待,要是拒绝的话,就会受到姑娘的极端冷落,甚至哄你踩上老虎套子。若由此一夜而与姑娘定下终身的,则立即得到全寨子人最热烈的祝贺和最盛情的款待。
平儿一大早出山去了,只有狗娃和白胡老爹在家里。
白胡老爹是平儿的爷爷,耳朵聋了好几年了。别人说话再大声他也听不见,只有听他说的份。然而白胡老爹的话少,整个上午就说了句,这野羊挨的是洋鬼子的枪子。
野羊的屁股和颈部各挨了一枪,流了很多血。
白胡老爹喃喃自语,奇怪奇怪,颈部的枪伤是要命的,野羊居然没死。
白胡老爹把子弹取出来,用两桶水洗去了野羊身上的血迹。
白色的野羊,红色的血。
白胡老爹松开那根青藤,白色的野羊并没有逃窜,而是向狗娃走过来,与狗娃擦身而过,默默地走到菜地边,俯首青草。午后的阳光在洁白的羊背上柔和的晃动着。
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平儿回来了。
平儿从蚂蚱洞招来了五六个姑娘。
姑娘来了要煮油茶,是一种习俗。所谓油茶,就是将干老茶叶泡热水,捣碎取汁。热锅中放油,加点干辣椒炒一下,再倒入茶汁一部分加水煮沸置入小竹筒里。再放入各种早先炒好的配料,阴干的糯米,玉米花。这里山高雾多,空气潮湿,喝油茶可以驱风去湿暖身。喝油茶在这里是有讲究的:油茶必须是用老茶叶,嫩的不行,其味不浓;喝茶成双,一般要喝四杯,其意为四季发财。
若只喝一两杯,主人是不高兴的。
山里有句俗话,一杯强盗二杯贼,三杯四杯都是客,说的就是油茶要慢慢喝,不要赶时间。
平儿一大早出山去了,只有狗娃和白胡老爹在家里。
白胡老爹是平儿的爷爷,耳朵聋了好几年了。别人说话再大声他也听不见,只有听他说的份。然而白胡老爹的话少,整个上午就说了句,这野羊挨的是洋鬼子的枪子。
野羊的屁股和颈部各挨了一枪,流了很多血。
白胡老爹喃喃自语,奇怪奇怪,颈部的枪伤是要命的,野羊居然没死。
白胡老爹把子弹取出来,用两桶水洗去了野羊身上的血迹。
白色的野羊,红色的血。
白胡老爹松开那根青藤,白色的野羊并没有逃窜,而是向狗娃走过来,与狗娃擦身而过,默默地走到菜地边,俯首青草。午后的阳光在洁白的羊背上柔和的晃动着。
夕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银杏回来了。
平儿从蚂蚱洞招来了五六个姑娘。
姑娘来了要煮油茶,是一种习俗。所谓油茶,就是将干老茶叶泡热水,捣碎取汁。热锅中放油,加点干辣椒炒一下,再倒入茶汁一部分加水煮沸置入小竹筒里。再放入各种早先炒好的配料,阴干的糯米,玉米花。这里山高雾多,空气潮湿,喝油茶可以驱风去湿暖身。喝油茶在这里是有讲究的:油茶必须是用老茶叶,嫩的不行,其味不浓;喝茶成双,一般要喝四杯,其意为四季发财。
若只喝一两杯,主人是不高兴的。
山里有句俗话,一杯强盗二杯贼,三杯四杯都是客,说的就是油茶要慢慢喝,不要赶时间。
姑娘们每人四杯油茶下来,天已断黑。
站在溪边眼望郞,
好比蚕儿想嫩桑;
蚕儿想桑日子短,
妹妹想郞如水长。
胡桃树下手挽手,
郎剥胡桃妹吃肉;
郎妹要学胡桃果,
巴皮巴肉巴骨头。
月色美妙地在空中播着透明的淡淡的雾纱,姑娘们蹲在小木屋前的菜地边唱起歌来。这歌是为了接待狗娃而特地唱的,应当由狗娃来对答,但平日里吼的那些不三不四的荤歌用不上,狗娃只能独自坐在板凳上,欣赏月色中的溶溶情调。
月色把姑娘们的歌声泡得甜美圆润,夜晚被姑娘们的歌声装饰得分外美妙,夜鸟似乎因为姑娘们的歌声而停止了啼叫,只有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还在草丛深处合着小曲。
因为没有对手,姑娘们的歌更像野马一样无拘无束,时而盘歌,时而情歌,时而哦喂,时而嗬嗨,歌声时而活泼,时而深沉,时而缠绵,时而婉转,时而又带几分幽思般的感伤。
姑娘们的歌声因为狗娃的一个哈欠戛然而止。
狗娃要睡了。
狗娃打着哈欠说了声,大伙晚安。
狗娃刚躺下,那些姑娘便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嘻嘻哈哈地往狗娃的被窝里钻,把床堆得满满的,实在没地方了,有两个姑娘干脆趴到狗娃的身上,紧紧地帖着狗娃。
姑娘们说平儿,昨晚上头一桶水让你一个人独占去了,这回没有你的份了,嘻嘻……
姑娘们说平儿,我们就睡一会,回头全是你一个人的,哈哈……
姑娘们闹够了,打着火把要走。白胡老爹给她们准备了火把,一人一个火把。平儿把姑娘们送到路口。姑娘们在路口嘻嘻哈哈地说,别送了,别送了,平儿你还是回去抱你的男人干那美事吧,床铺弄得再响你爷爷也听不见咯。
平儿在路口嘻嘻哈哈地跟她们打趣,是啊,谷口的风大着哩,最好大风吹灭了火把,让你们找不着回家的路。山上的土匪多着哩,最好让土匪的大麻袋把你们装了去,一个个打整。
姑娘们走后,平儿回来了,她一声不吭就把衣服全脱了,扔在板凳上,然后赤条条地钻进了我的被窝里。
平儿,你这是要干什么?狗娃往床里边让了让,平儿滚烫的身子又帖了上来。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平儿说阿哥,你就睡了我吧。
平儿之所以在心里认定狗娃是她的男人,是因为狗娃坐了她的小板凳。蚂蚱洞有个古怪的风俗,那就是这里的姑娘到了十三四岁就在自家的屋子边放一个小板凳。姑娘早晚都要擦拭一遍,小板凳很干净。这是让小伙子前来相亲坐的,小伙子要是看中哪家姑娘了,就想方设法到姑娘家的小板凳上坐坐,如果姑娘看中了,就不会赶他走,如果不看中,就会让他离开。若是遇到癞皮的小伙子,姑娘就会拿扫帚赶。有不少外地来的小伙子不明究竟,到了蚂蚱洞就稀里糊涂地做了女婿。姑娘看中小伙子后,就会留他在家里吃饭,然后把小板凳收起来。
狗娃想,平儿是想男人了,否则,平儿就不会把狗娃放在属于她婚姻的小板凳上,让狗娃稀里糊涂地做她的男人。
平儿有自己的苦衷,蚂蚱洞的姑娘都有自己的苦衷,外面在没完没了的打仗,蚂蚱洞的男人都让保长抽了壮丁,找不到男人就是姑娘们的苦衷。
蚂蚱洞的姑娘命苦,平儿的命更苦。平儿还在娘肚里,平儿的爹就让山上的老虎吃了,只留下几件烂衣服。平儿原本是住在蚂蚱洞,靠近大路边的,只是后来平儿的娘守不住寡,在一个风轻月白之夜跟一个卖货郎跑了,白胡老爹背着猎枪追了一夜也没追上。寨子边的岔路多,坏人也多,白胡老爹觉得很丢脸,一气之下搬到了深山老林里。小时候,平儿恨死娘了,可是长大之后,就不那么恨了,特别是晓得想男人后,她甚至觉得娘应该跑。
平儿想男人也没用,越想心越苦。蚂蚱洞偶尔来个把男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寨子里的姐妹多,小板凳也多,男人的屁股跟她的小板凳很难挨到一块。平儿想搬回老屋去住,可是白胡老爹觉得自家的媳妇跟人家跑了,没脸见人。白胡老爹说,要去,你自己回去。白胡老爹一大把年纪了,平儿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山里,平儿只能呆在深山老林里一遍遍擦拭小板凳。
平儿的小板凳让狗娃坐了,平儿注定要苦一辈子。
平儿虽然人长得很标致,心肠也好,但狗娃还是不想做她的男人。狗娃的心里装着个梅子,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了,狗娃的心胸很小。
狗娃像木头一样在被窝里静静地放着,就在平儿像藤一样缠上狗娃的时候,白胡老爹在外面自言自语。
生了。白胡老爹说,要生了。
要生了?狗娃很纳闷,什么要生了?不会是说平儿吧。怎么可能呢?狗娃连平儿的麦地都没碰过,更别说平儿的那粒麦子了。狗娃在想女人的那粒麦子。确切点说,狗娃是在想梅子的那粒麦子,晶莹而饱满。想着想着,狗娃的鸟儿一下长大了,想吃麦子了。狗娃的鸟儿正要啄食平儿的麦子,白胡老爹的声音再度响起。
死了。白胡老爹说,快要死了。
白胡老爹声音不高,但很凄切。
什么快要死了?狗娃心里一惊,忙大声问道。
白胡老爹耳朵聋了,狗娃声音再大也是白问。
死了。白胡老爹凄凄切切地说,真的死了。
狗娃问平儿是什么快要死了,平儿嗯了一声,没有回答。狗娃想起去看看,她的两条手臂却死死吊着狗娃的脖子,直撒娇说,不嘛,不嘛,阿哥,是我,是我快要死了。
什么东西死了?狗娃又问平儿。
平儿说那还用问吗,十有**是你的野羊死了。
什么?红色的野羊死了?狗娃掰开脖子上的手臂,爬起来。
野羊死了,刚生了两只灰色的小野羊。
松枝做的火把插在那棵平儿的树洞里,白胡老爹蹲在明晃晃的火把底下,满脸的惋惜。
刚给小野羊喂过奶。白胡老爹惋惜说,这只母野羊已经流尽了它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
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母野羊倒在干草上,两只灰色的小野羊在屁股后面拉扯着**,身子湿漉漉的。这两个小家伙并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它们还在为争夺其中的一个**你挤我压。显然,母野羊临死前还舔过小野羊,它们的脑门上有一小撮皮毛还粘在一起。
野羊死了,狗娃很难过,甚至有点悲哀。因为这只野羊再次把母性提高到了让人仰望的境界,让人感到了人性的缈小与自私。
人性是贪婪的。
为了一己私欲,我们可以向所有的生命举起手中的枪,包括那些承载生命的母体。
然而为了腹中的生命,这只野羊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天亮之后,白胡老爹在水塘边娴熟地剥着野羊的皮,就像在脱一件白色的外套。剥了皮的野羊是红色的,触目惊心。在这种触目惊心的色彩里,狗娃看到了肉连着骨,骨牵着筋。白胡老爹说野羊皮值钱,能换食盐和布匹,所以就把它剥了。白胡老爹把剥下来的野羊皮重新摊开,用几根长短不一的小竹棍支撑着,然后挂在柱子上,远离**的皮毛开始在一枚竹钉子上闻风而动,苦苦挣扎。
狗娃的脚在白胡老爹和平儿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利索起来了。白胡老爹说平儿,谷底的鱼肥美得很哩,咱们去捞几条上来给阿哥补补身子。他们要去谷底打鱼,狗娃也去了。白胡老爹背着个竹篓拿着三个线网捞绞,平儿背着把柴刀扛着杆猎枪,狗娃挑着两大袋砍好的茶麸粉。黑狗前后乱窜着,与白母狗恩爱地撕咬滚打一阵,再在一棵樟树脚抬起一条腿撒泡尿,然后消失林中,白母狗追随它而去。
谷底,绿油油的水塘一个连着一个,清澈透底的水塘,肥美的鱼儿在水里来回穿梭着,自由自在。如果不是因为狗娃们,鱼儿完全可以在水底自由自在的生活。狗娃把两大袋茶麸粉泡入水里,平儿砍来一根拇指大的长杆子,剥光了皮,递给狗娃。
狗娃问她,这杆子是干么用的?
她白了狗娃一眼说,等下你用这杆子往石头旮旯里攒劲捣就是了。
白胡老爹使劲搓那两大袋泡好的茶麸,白白的泡沫泛开来,淡黄的水流进了水塘里。刚才还在戏水的鱼一下乱了,开始四下乱窜。狗娃问平儿,小鱼会不会被毒死?平儿说不会,茶麸没毒的,只会让它们晕倒而已,水一清,它们就会活过来的。
平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