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番外 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 by晓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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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起了点风。冯嘉觉得凉凉的风从脖子周围刮过去,头发飞扬,擦着脸颊有些痒。大三那年,冯嘉跟肖萌去爬司马台长城那次,也是个大风天。穷学生没钱坐缆车,爬到山顶已经是气喘吁吁,四下里一个人影儿都没有。肖萌打趣地说,‘多不好意思,成咱御用的地儿了。’沿着古老的城墙上行,有一段陡得不得了,不小心扭了脚的冯嘉有些吃力。‘来,拉着我的手。’肖萌又对他伸出手。不知道怎的,冯嘉就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这样对自己伸着手。可能也是四周没什么人,手递上去,肖萌这次握得很紧,半天也没松开。冯嘉终于站在跟他平行的高度,彼此对视着,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渐渐放大的脸。说不清楚谁主动,他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长久地也没分开。山风很大,头发乱了。心,也跟着乱了。
从山上走下来,在小铺门口买了个粑粑,揣在兜里,又买了瓶矿泉水,继续沿着青黑的石板路往下走,直到科贡坊的河边,才坐下来,掏出东西来吃。水质干净,流得湍急,发出匆忙而悦耳的声音。太阳穿透了云层,天空渐渐也清澈起来,这使上午还稍嫌冰冷的空气温暖了一点,也赋予流水天空样碧蓝的颜色。四方街上,游人不见了,只剩生意清淡的小店,一家连着一家。冯嘉看着黄色的IC卡电话,忽然有了股冲动,想听听那人的声音。两个星期了,那人真的连个电话也没打。兜里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就怕错过了他想与自己说话的刹那,然而,倔强地,从未响过。肖萌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他说要断,就一定断得了,都说近朱者赤,肖萌的果断,冯嘉是丁点儿也没学到。喝了两口水,感觉火辣辣的嗓子舒服不少,昨日还吃到想吐的粑粑,今日吃了,竟是什么味道也没品出来,果然悲伤的人比较迟钝。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画板支在对岸,正在专注地素描。明亮的光线,四下里飞檐白墙,古风犹存,冯嘉恍惚地想起那个肖仰恩的少年,似乎也是个绘画的高手……
“民国十九年 腊月初八 晴朗,时而又有云,转眼不见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恩弟聚精会神在一角悄悄题了王维的一句诗,十分之切题,一幅淡雅隽永的水墨山水,终于完整地呈现在眼前,不禁又要佩服恩弟的耐心和沉静。
他似长长出了口气,说,先生教他,书法绘画都能怡神养性,可要画出传世之作,却要先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我见他一副闲情雅志,心中有颇多感慨,我如他那般大的时候,也是成天少年心性,无忧无虑,可这世界,你越是了解得透彻深刻,越是觉得烦恼忧虑。明知恩弟这年纪是不会了解,何况他生长在肖家高墙大宅之内,父慈母爱,怎会明白这人间疾苦?又联想到自己暗地里的活动,对原家传统的怃逆,家庭长辈之全不理解……便更加觉得悲愤由心而生,先前观看恩弟做画时,宁静的心情,再也寻不找踪迹了。
恩弟冰雪聪明之处常常在于,他似乎并不完全认识你,却总能理解人的心情。我与他说心中的矛盾,他总是洗耳恭听,并且总能指出些不同角度的道理,完全不象个十几岁的少年,让人不能不信服。我只稍微发了牢骚,他就明白,轻言道,‘这世上幸福的定义,本就因人而异,一人看是高尚的追求,在他人可能就是徒劳的争取。所以,取悦天下每个人是很难的,只有自己的心知道,你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所以,要想幸福,听听你自己的心吧!”
“民国十九年 腊月十七 阴天,似又要下雪
奶奶的寿辰近了,一群人集中在大妹那里,核对给奶奶的礼物,怕得是重复。早就说这种核对要早些进行,个个拖着,拖到最后一天,果然三妹跟二妹是买了一样的东西,整个下午都在争着谁该送,谁赶快改主意。最后给她们烦得紧,只得把我的礼物送给二妹,反正明日要起程去北平,赶不上奶奶的生日,等回来再补上。她们见我有些火,也忌惮些,不再吵了。
崇学前两天才去的保定,今天竟又赶回来,这多少让人有些意外。他说只呆一晚而已,明日也要起程,说可以与我结伴。路上有人聊天自是好事,只是他一过来,就与恩弟在一边靠窗的小桌上喝茶聊天,倒象是格外相熟了。记得恩弟是说过在他面前比较拘谨,如今看来,是早就克服那生份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奇怪。”
“民国十九年 腊月十五 多云,灰朦朦的
从日本宪兵队出来,就看见崇学的车停在一边。有司机在,他也没说什么,只短短说,改天到我家里吃饭吧!很久没跟你谈话了。崇学小时候不在原家长大,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跟二爷回来,后来进了东北军,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极少有机会见面,更别说吃饭聊天。我觉得,我与家中那门房的老王都比跟他熟悉些。父亲说,我要与他合作,把原家的产业发扬光大,我就经常纳闷,怎么兄弟却落得合作的关系?车子是开到原家,他也下了车,说有事情跟父亲商量,分手前,似乎犹豫着,跟我说,仰恩知道你的事儿了,挺着急,你去看看吧!
尽量把事情说得没那么严肃,可我觉得恩弟心里却是了解个八九不离十了。他水晶心肝,联想前因后果,大抵是猜测到差不多。一进门,看他在窗前反复写着相同的字,也不分结构规格,密密麻麻挤在一处,他只有心烦意乱的时候,才会这么不求章法地写字,可见这一个下午是怎样煎熬的了。顿时,心里有些愧疚,如若这一生早早了结,又怎放得下心头这人,他那明亮的眼,淡薄的唇,他低声的呼唤,高昂的笑声……放不下,舍不得。
温润眼光之中,我深深地沦陷了。”
冯嘉低头想,“沦陷”指的是什么,再一抬头,却因为在阳光下阅读太久,有些头晕目眩。慢慢地,身体感到疲乏,也惊觉自己在石板上坐得久了,腰也酸,腿也麻,一路走回客栈,姿势都很古怪。经过“左岸”咖啡厅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流水的表面,闪烁着金色的光,象是下了咒语,茫茫地,又想起日记的主人跟仰恩,是不是发生了关系呢?否则,所谓的“沦陷”,是怎么样的“沦陷”?只在感情上么?
从精神到肉体,冯嘉与肖萌都因为对方“沦陷”过。大四最后一个学期,工作都找得差不多,同学彭举明甚至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因为大家关系不错,帮他搬家,刷墙,打扫卫生,忙到半夜,寝室楼已经锁了,回不去。搬过来的东西里,只有一个双人充气床垫,什么家具都没有。他家是北京的,于是回父母那里睡,让冯嘉跟肖萌睡那张床垫。
午夜无人,四周光溜溜的白墙,硬梆梆的地板。关了灯,只有雪白的月光投射在地面中央,冰冷的水泥地,更显得结了霜一样冷。肖萌黑暗中偷袭上来的时候,冯嘉打了个冷颤,四年的感情,似乎走到定义的关口,要么同心协力,要么一拍两散。毕业,可以是分离,可以是团聚。肖萌进入他身体的一刻,冯嘉精神上竟是欣慰的。漂浮暧昧的四年,一切终于有了着落。
太阳落山,屋里黑下来。冯嘉知道自己生病了,身上觉得冷,牙齿也打颤。拿着牙刷在庭院的水龙头处清洗的时候,还是抖个不停。早上刚搬进来的一群人也回来,在身边的位置边说笑边洗漱。一个人正挨着冯嘉,好心地问他:
“你没事吧?”
冯嘉抬头看了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象出来玩的大学生。他摇头说,“没事。”
“是发烧么?我包里有退烧的药。”
“不用,我没事。”
“那好吧!”那人很热情,冯嘉的冷落明显没打击到他,“需要你说一声。我叫迟斌!在院里喊一嗓子,我给你送去。你是二楼靠天台那屋的吧?”
冯嘉点了点头,离开了。他注意到那人自我介绍的时候,也伸出了手,却因为自己假装看不见,缩了回去。如果将来你还要放开,请不要对我伸手,我,不需要。那一刻,竟有种类似愤怒的情绪袭过心头,冯嘉却分不清,气的是肖萌,还是自己。
披着肖萌留下来的外套,继续借着昏暗的灯光阅读。
“民国二十年 腊月二十八 天放晴
父亲终于找我谈话,却没有谈我资助抗日联军的事,只说原家的产业想往海外转移一些,需要有人在国外接应,所以觉得我趁着这个机会出国学习一下。虽然我心里也是清楚,这是厌倦我在这里‘捣乱’才发配海外,但他总算用一种可以接受的口气和途径来与我商量,我也不便去辩解争论,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资本转移确实是真,这几日,我也是北平天津地跑,为的其实也是这事。我心里是有自己的算盘的,只要恩弟跟我一道去,倒也可以在海外逍遥快活。
恩弟在奶奶生日一过就跟五姨回家了。原家过年一向是大事,很少准假过年回娘家的,只是父亲似乎说了话,奶奶也不说什么。
明日便起程去海城,今夜心里又觉忐忑,计挂着万一恩弟不肯,又或者他父母不肯呢?一旦不能同行,这几年的分离又怎么熬?如果那样,自己也不出国了,怎么也得想着赖下。
奶奶她们又催我出国前结婚的事,我这次是发了通脾气,难道我对她们唯一的意义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么?怕我在外面死了,原家断了后?奶奶被我这么说,吓坏了,连声哄着。我不想跟没有感情的人结婚,我心里只有一个人,可我们不能结婚,因为他是个男的!心里觉得气愤,才会吵得不顾一切,倒把她们吓住,再不敢跟我提结婚的事了。”
“民国二十年 正月初六 大雪
看着恩弟摘抄的五姨书信里对我的描述,我承认,那一刻,心灵震撼得无以复加。我不知道,他那颗小小的心灵,早已经被我占了个满。他说我引导他走进一个新世界,我又何尝不是在他身上看到崭新的未来?邀请他与我留学并不艰难,因我知恩弟那颗纯粹的心,已交付与我,他信任我,依赖我,在任何时候,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与我在一起。而我也遂感到肩头的责任,不能辜负这样一份美丽的重托。
说服肖家二老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好在他们也没有赶我走,还安排了客房让我住。我也不心急,反正他们不放手,我是不会离开的,大过年的,他们大概也不想我一个外人这么打扰。我依旧做不识相的客人,白日里与恩弟弟聊天,缠着两位老人,不管谈什么,总能变着法儿地转到出国的话题上来,我看他们已经十分厌烦我了。
五姨亲自出马,果然效果不凡。肖老爷点头的瞬间,我看见温暖的微笑,象春日一朵缓缓绽放的花,在恩弟如释重负的面颊上展开。肖老太太疼宠地摸着他的头,又往怀里搂了搂。他们那么郑重地把恩弟交与我,那是肖家最珍贵的宝贝,他们不太放心,依依不舍地放在我手心。
我不知这世上有没有天长地久,但愿一试。”
这世界上有永远么?你找到答案了没有?与你的恩弟天长地久了么?昏沉中,冯嘉只觉得象是给枷锁束缚了思想,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七年啊,七年的感情就能说断就断了?肖萌怎么走得那么干净?他怎么抽身抽得那么痛快?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冯嘉感到自己似乎哭喊出声,是不是惊动了邻居?有人闯了进来,在耳边呼唤,没有名字,那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他在叫谁?冯嘉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陷在一片汪洋之中,四下里就是漫无边际的水,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他漂浮着,水波悠悠地,载着他,他不知道要飘向哪里,管它东南西北,又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这么昏沉了多久,感到刺痛,感到有人似乎一直守在身边,冯嘉什么也不理,他想,就随波逐流一次吧!再不去管束自己。
醒来的时候似乎是下午,身边是张有点熟悉,又叫不出名字的脸。那人见他醒了,十分高兴,说道:
“你醒了呀?醒了就好!你记得我么?”见冯嘉仍在混沌之中,又接着说下去,“我叫迟斌!”
他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这次冯嘉没有转开眼睛,他把手递上去:
“冯嘉。谢谢你。”
迟斌说昨日听见他在说胡话,又不敢进。后来见情况也不好转,门又没关严,才来观察情况,发现冯嘉烧得很厉害,就去找了医生,打了针,烧才退了。说着又出门,端了一碗白粥进来,
“吃点东西吧!你一天没吃东西吧!”
冯嘉被迟斌的热心弄得有些尴尬,吃过以后,也觉得身上多了力气,便走到门外的天台上晒太阳。迟斌见他好了,就跟朋友出门玩,留给他两本国家地理杂志解闷。
冯嘉想着那日记中的两人,最后到底如何了呢?他们在国外好么?在一起了么?客栈的二楼天台,是伸出去的,可以看见暮色中,蜿蜒小径上匆忙走来一人,那人一抬头,正与冯嘉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心,在那一瞬间,没有跳动,整个身体都是安静的。肖萌,已经离去的肖萌,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风尘仆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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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松间照
清泉石上流番外》by:晓渠 '荷泽有鱼' 17K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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