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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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背叛，记得憎恨，记得丑陋，记得冤屈，记得所有的前尘旧梦，这样的轮回是不是很辛苦？明知道那个人会带来灭顶的灾难，却还要勉强自己去接受，这样的记忆是不是很痛苦？明知道相爱的结局是死亡，这样的爱是不是很残忍？
　　可是她还能笑着说“忘记了”，其实根本就是记忆深刻吧，因为记得所以选择逃避，因为记得所以才会在乎，因为记得所以更痛。
　　她还能笑着说“希望你能快乐一点”，一个人的生活，要怎么才能快乐？离开了爱着的人，快乐又从何而来？
　　“齐奇，让我见见王清远吧，就一眼，我真的好想他。”
　　简弘轻声地说着，眼神莫名的清澈。
　　推门而入的齐奇听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愣愣地站在门口，半晌才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

　　镜花水月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三涂河边，幽冥忘川，相念不见，生生错错……
　　简弘第一次跟着齐奇出了木屋，身上还带着那个红色的香囊。齐奇解释着：“里面有很灵念的护身符，能保护你不被那些孤魂野鬼袭击。”
　　第一次站在彼岸花的跟前看到这么妖艳诡异的花朵，再想起那些传说，简弘生生打了个寒颤。
　　“传说中只要凑齐了镜花水月，便能在镜中看到思念的人。”齐奇从包里拿出一面铜制的镜子，用手轻轻一拂，便在铜镜里看到一轮圆月，“满月之夜，神仙都会聚齐到人间，这时的阳气最甚，也最利于施法，再加上天帝赐的双龙纹镜，应该能让你看到王清远。”
　　“这月亮……好假！”简弘撇撇嘴，不屑一顾。
　　齐奇白了他一眼，说道：“人间正在下雨，好不容易偷来嫦娥的一丝月辉，你就不要抱怨了！”
　　简弘缩缩脑袋，看了看镜子里随着水波荡漾着的明黄色的“月亮”，轻叹道：“你这样不会是违了天规吧！”
　　“也不是第一次，不在乎！”齐奇干脆地说着，嘴里念念有词。
　　简弘看着镜面漾起一阵阵的水波，月亮逐渐模糊起来，周围也飘起了一阵阵的烟雾。齐奇将镜子塞到他的手里，低声说着：“精神集中，想着你想见的人。”
　　想见的人。
　　那个人坐在吧台前喝着酒，眯着眼睛一脸困倦的表情。
　　那个人身上有着淡淡的药水味道，混合着酒精的奇特香味，让人沉醉。
　　那个人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低低地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抱着他说“我们回家”。
　　“清远……”简弘轻唤出那个名字。
　　铜镜里突然蒸腾起一阵奇妙的香味，模糊的烟雾也逐渐消散开来，铜镜里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两个身影，赤身裸体，拥抱接吻缠绵。温柔又野蛮的动作，短促又激情的喘息，细微又柔软的呢喃。
　　简弘只觉心里像再次被刀子扎中一般，痛得几乎不能呼吸，握着镜子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终于一个没捏稳，镜子从手中滑落，直接滚到三涂河里。
　　齐奇也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简弘慢慢地将头埋进膝盖里。
　　河边渐渐有阵阵阴风飘过，夹杂着楚贤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子“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听起来莫名的凄凉。
　　良久，简弘才缓缓地抬起头，冲着齐奇微微一笑，说道：“走吧。外面好冷。”
　　是心冷吧……
　　齐奇苦笑着看着简弘一脸明明是在笑，却仿佛马上就会哭出来的脸，轻叹一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小弘，想哭的话别忍着。”
　　简弘略略回过头，轻轻地笑着：“为什么要哭呢？本来也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既然见到了，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没有遗憾为什么要哭呢？”
　　“我明明很高兴见到他的。我明明知道他喜欢林玮的，看到他们在一起应该替他们高兴才对啊。我明明……”
　　简弘扬起脸，看着齐奇，嘴角一点点的上翘。但是那双眼睛却满满都是忧伤，噙着的泪水终是控制不住地顺着脸庞慢慢的滑落。
　　齐奇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像被揪起来了一般，满满当当都是痛疼。终于忍不住拉着他的手用力将他带到自己怀里：“傻孩子啊……”
　　简弘吸吸鼻子，擦擦眼泪，嘟囔着：“你才是孩子呢，瞧你这幅娃娃脸！”
　　齐奇轻叹着拍着他的背，不答话。简弘流了会眼泪便也止住了：“除了他心里爱着别人，他对我还好。”
　　齐奇简直要翻白眼了，连□都喊着别人的名字，这叫“还好”？
　　“他不够狠心，我不够坚决。造成这样的后果也是我自找的。林玮人很特别，难怪清远会喜欢他。”
　　齐奇拉着简弘进屋，他便斜靠着墙坐在床上，红着一双眼睛喃喃自语。
　　“我不怪他，也不恨他，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齐奇从包里掏出露水递到简弘面前，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才说道：“为人在世，原是镜花水月。爱恨情愁不过是浮云尘土，忘了吧。”
　　简弘斜眼看着齐奇，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多谢大师指点，大师之言，小人定铭记于心！”
　　“不过，我不会忘记的。痛苦也好，欢乐也罢，那是我重视的记忆。
　　“再说了，以前历史老师讲过‘忘记过去就等于毁灭’，本来就没个完整的肉身，怎么敢再去毁灭啊！”
　　简弘恢复了往日的笑脸，眉眼弯弯。齐奇仔细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脸庞，探出手来揉揉他的脑袋：“要记得快乐一点。”
　　为什么每个人都跟我说这些啊！简弘嘟嘟嘴，发出一声类似小猫抗议的声音，终于将头埋在齐奇的怀里，沉沉的睡去。

　　永远和齐奇在一起

　　“情思昏昏眼倦开，单枕侧，梦魂飞入楚阳台。”楚贤站在空旷的空地上挥着水袖缓缓唱着一支《西厢记》：“他若是肯来，早身离贵宅；他若是到来，便春生敝斋；他若是不来，似石沉大海。”
　　“唉，来是不来……”花妖捏着尖锐的嗓音，突兀地插上这么一句，和声应景，正唱得哀怨的楚贤堪堪白了他一眼，正要唱着下面的句子，张口却发出一声：“来也……”
　　“噗！”正抱着露水喝得畅快的简弘几乎笑岔了气，“楚贤，你这句张生唱得，忒有莺莺的感觉了！”
　　楚贤一甩袖子，“你说要听戏嘛，唱给你听还那么多怨言！”
　　简弘苦着一张脸：“我是想听戏啊，但是总不能天天都听《西厢记》吧。”
　　自那日在镜花水月中见过王清远后，齐奇便将护身符给了简弘，以便他能在屋外走动走动，还再三交待：“千万不要打开，里面的符咒见光即燃。”
　　简弘撇撇嘴，若不是因为这见光死的符咒，搞不好他还真把这香囊给换掉，这么个粗制滥造的东西真的是他前世做出来的吗？
　　花妖知道他的心思，笑着说：“男人能缝出个东西已经不错了，小弘你不要要求太完美。”
　　一番话说的他立刻释然了。因为衣服没有口袋，简弘便将香囊用带子绑在自己手腕上，塞到袖子里面，从外面也看不出来美丑。
　　天天在忘川边上散步也没啥好看的，无非是彼岸花更红艳了，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亡者凄凄惨惨戚戚地从他身边经过。即墨倒正儿八经地守起大门来，再看到他便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不苟言笑。听花妖说楚贤有一次入世正好是梨园的头牌戏子，简弘便心痒痒地想听一听古代的戏曲。
　　楚贤倒也不拒绝，只是一张口便是“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一曲《西厢记》倒被她唱了个百十遍。
　　仔细听来才发现，那日在忘川边听到楚贤的唱词也是这个戏。听到最后，只要楚贤咿咿呀呀地开口，简弘倒也能跟下去“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每次简弘刚刚开口要抗议两句，便被楚贤一个白眼忘了过去，一副“爱听不听”的表情。简弘抓狂了，果然只要是女人，无论死活都是惹不起的啊！
　　这天楚贤唱错了词，看着简弘笑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唱不下去了，开口笑道：“听说即墨在老老实实地守大门，咱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简弘一阵寒颤，探望啊，不会是捣乱吧。
　　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简弘还是乖乖地跟着楚贤和花妖沿着忘川向那地府走去。前脚踏上渡河的船，后脚就被河里冒出来的阴灵抓了个正着，吓得简弘在船上直跳脚。可恨的阴灵无论简弘怎么折腾，死活不撒手。只气得简弘蹲下去拿手去掰，即使是陶土做成的身体，接触到那冷冰冰湿乎乎脏兮兮的东西，还是让简弘心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楚贤，你个死丫头救救我啊，还有花妖，你怎么可以看热闹啊！”简弘看着在一旁笑得人畜无害的两人，气得口不择言。
　　楚贤摆摆手：“我没有身体啊，接触不到这种东西，不能帮你掰下去了。”
　　花妖笑着蹲下来，作势要驱赶那阴灵，却在接触到河水的时候突然惊叫一声瘫软在船上，一副被打倒的受伤摸样，嘴里居然还是笑着说着：“哎呀，不是不帮你，是真的帮不了你……”
　　“你们……你们！”简弘半天没脱离阴灵的魔爪，急得快哭出来了。远远的看见齐奇走了过来，不由大喊起来：“齐奇，救我了。”
　　齐奇皱皱眉，看着这边闹哄哄的一团，只抬抬手，便看见指尖涌出一团火焰，直扑向那个阴灵。阴灵怪叫一声松开了手，简弘刚松口气，却见河里突然冒出一群阴灵，一个个平举着双手，滴滴答答地摸索上了船。简弘却一刻也不敢在船上多待，好在被阴灵抓住的时候，撑船人也没开船，是以船还靠在岸边。简弘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岸，直扑向齐奇，一把抱住他：“齐奇，鬼啊！”
　　齐奇看着拖着他的手的简弘，无奈的摇摇头，只晃了晃手指指跟在身后的几个影子，河里的阴灵扑通全部沉了下去。
　　简弘回过头看看跟在他后面的人，不由傻了——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两人中间是个不过几岁的孩子的魂魄——在地府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到黑白无常亲自捉鬼啊！
　　简弘拉拉齐奇的袖子：“这是真的黑白无常吧……”
　　齐奇白了他一眼，递过去一个“废话”的表情。
　　简弘兴奋地跳了起来，“啊啊啊，该让他们签个名了，这里怎么没有笔和纸啊，难得活着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啊啊啊，呐，齐奇，能不能去见见阎王大人，还有地藏菩萨，还有……”
　　齐奇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想被踢下轮回台吗？”
　　简弘乖乖地闭嘴。
　　黑白无常直接忽视上窜下跳的简弘，对着齐奇说道：“齐大人，我们先行过去了。这次多亏了你帮忙，不然这个小鬼还抓不到。”
　　齐奇点点头，简弘很诧异地开口：“怎么会抓不到这个小孩子呢？他很厉害吗？”
　　两无常对视一眼，决定继续忽视掉简弘，只是抱拳冲齐奇作揖，便拉着锁链拖着小鬼向前走去。
　　简弘刚要开口问齐奇，却见他抿着嘴唇冲他微微摇摇头，便只好将话咽进肚子里，乖乖地跟着齐奇向屋子走去。
　　突然简弘只觉背后一阵凉风，伴随着楚贤的一声惊呼：“小心！”还没等简弘反应过来，便觉得袖子被人抓住，猛地一扯，整个人竟被扯出了几步远。
　　是那个小鬼！
　　简弘只觉手腕生疼，甩着手想把他甩掉，却被小鬼死死的抓着。低下头正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眸，孩子的眼睛本是单纯无邪，但那双眼睛却生生透露出一丝狡诈和邪恶。简弘猛得后退，无常也拉进了锁链，小鬼却没有任何松手的迹象。齐奇冲上前抓住小鬼的手腕，用力一带，却听“呲”的一声响，却是简弘的袖子被撕开，连带着绑在手腕上的香囊也裂了开来。
　　“好厉害的小鬼！”简弘忙捡起掉在地上的香囊，退后了几步，看着被制服的小鬼，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齐奇连结几个印，一阵阵的银光便封印在小鬼的手脚上：“这人前世专门贩卖儿童，碰到卖不出去的便摘除孩子的内脏卖钱，穷凶极恶，被罚在十八层刀锯地狱受刑，没想到却被他跳下轮回台，转世轮回了，今日才抓回来。”
　　简弘看着那个明明是个小孩，却一脸阴毒表情的鬼魂，不由有些惊慌：“那他转世的孩子的家人怎么办啊，孩子就那么死了。”
　　齐奇沉默了一小会，才叹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简弘无奈地看着黑白无常拖着小鬼过了忘川，低下头看看手中的香囊。侧边已经被撕裂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纸来，却也没有见光即燃，仔细看竟是平日里书写用纸，而不是齐奇所说的符咒用纸。
　　简弘有些好奇地从裂缝中拖出那张纸，果然是平常书写用纸，只不过泛着土黄色，竟如同十多年前旧物。再打开一看，却看见纸上还画着田字格，明显就是大字本上撕下来的纸。
　　纸的四周画着红色的奇怪的花纹，仿佛是符咒。纸上却是几个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
　　“永远和齐奇在一起。”
　　没有落款，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竟让简弘捏着纸半晌说不出话来。

　　被封存的记忆

　　即墨黑着一张脸看着楚贤在他面前上演前世今生的大戏。那女子抬手扶额，另一只手伸向空中仿佛是迎接什么光芒一般，唱到：“奴本是祁连山一只白狐，奈何吞吃圣果羽化飞升，只盼着天界琼浆玉液分与奴一滴，亭台楼阁有奴栖身之地，怎知道贪杯误事，毁人姻缘。这下界惩罚何时了呀……”
　　“够了！你们是来看我笑话吗？”即墨挥挥手中的铁枪，皱着眉头一副恨不得赶走他们的表情。
　　花妖轻轻跳到一边伸手握住长枪，笑道：“怎么会。三个月轮转一次，又轮到即墨守门的日子，怎么能不来慰问一下呢！”
　　即墨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以前怎么也没见你来过，现在倒这么热情？”
　　楚贤笑道：“小弘还没来过这边，带他过来看看而已。你以为我们真的专门来看你啊，臭美！”
　　即墨看了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简弘，皱皱眉，说道：“你也不怕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