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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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有野长城的岩石山。还记得那山吗?上次冬天积雪的时候小宇非要爬,担心得我……”
“嗯。”
“伦敦时装周这次没有太多惊喜,特意跑去一趟,可惜没什么收获。不过,这次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挑的那几条领带还行,感觉挺适合你的身份,开会的时候戴比较合适。”
“唔。”
“你宝贝儿子不是太想继续念MBA,说商科没意思。想你同意他另外选一门专业,说是喜欢生物制药……就像人家林婉仪的儿子陈玮,拿到了理论物理硕士,掉头进牛津接着读英国文学,跟亲戚朋友说起来,多有成就感。其实我们还真不用忙着比孩子读工商管理,读书嘛,素质和人文根基更要紧……”
提及独生儿子陆宇健的学业,陆申的注意力回来一点:“随他。公司是我一手弄起来的,当然希望儿子争气能接手。不过,也不想强迫小宇为将来要管公司,觉着读书没意思。你说得对,读大学是为了学会想事儿的方法,不一定非读MBA才懂管理——来应聘的职业经理人满街都是。”
听到丈夫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回应自己的话题,胡永红眼睛里面荡漾出一丝笑意。又往他宽厚的怀里靠了靠,脸贴着紧绷着力量的胸口皮肤,低声:“就知道心疼儿子……”
结婚二十多年了,这样相拥的夜晚,哈佛归来的商业硕士胡永红心里还是充满柔情。
当年,偶尔接触正咬牙离开机关自己创业的清华毕业生陆申,骄傲美丽的高干千金为他眼睛里面的坚定、气质里面隐约透露的强悍倾倒,轻易就相信了,这个充满力量的男人一定能征服世界,最后拥有所有他想得到的东西。这些年来,陆申没有辜负她直觉的信任,赶上了创业的大时代。陆申渐渐学会怎样微妙地借助胡永红父亲的势,把一切做得合情合理合法,成功的婚姻更帮他得到颇佳的事业基础,从小水产公司到自己开啤酒厂、做外贸,从一家建材代理发展起来的地产公司也成为业界瞩目的一流大企业,做得轰轰烈烈。
聪明的胡永红懂得怎样享受与经营这段漂亮的感情。总是乐于温柔而执著地教会他怎么穿衬衫、怎么打领带、怎么吃西餐、怎么看财务报表,利用父亲的人脉,高效率地帮他打通所有的关系,礼貌周到地替他陪着爸妈,用最科学的方法教育儿子。合盛地产也是她的成就,而这个已经完全是上流社会人物的男人,是她毕生最精彩的成就,是她的骄傲。决定嫁给来自怀柔山区的穷小子曾经让母亲暴怒,现在老爷子已经退休,还能够享受颇丰富的生活,甚至在很多场合说话还有分量,却多多少少是因为出色的女婿。
低头看着怀里容颜和举止同样完美的妻,听着她用温婉的语气说着不容置疑的建议,感受着她不失优雅教养但清清楚楚的柔情暗示,陆申却有一刹那的失神。
在妻子温柔却执著的努力下,他懒得抗拒,也就任她渐渐改变着自己的一切,从举止到饮食习惯,从外到内。即使内心深处常常觉得,永红那样在乎所谓的绅士风度以及上流态度,已经有点沦于执著,或者,她需要弥补身为上流社会却没有得到上流教养的遗憾——像是不忿打仗出身的老爷子虽然位高权重,总是粗人一个。
这些年来,他身心所有力量几乎全部用在了创业上,即使有多年来并肩作战的老同学、老朋友蒋晖鼎力相助,公司的每一次突破都足以耗尽激情与心血。这个家他偶尔会觉得生疏,似乎一切只属于妻子:从父子俩的三餐一宿所有衣物,甚至盖这房子的建筑图纸绘制到装修家具,都由妻悉心安排。是不是像人们开玩笑说的那样,对于男人来说,家的根本涵义,就是宝盖头底下一头猪?
“?”温柔吻着他胸口肌肤的胡永红抬起头,微微红着脸,指尖轻轻抚上他的唇边。
当然知道妻子此刻最渴望的是什么。他掌心熟捻地掠过身边温软的身体,集中精力爱抚着每一个熟悉的敏感点,观察着她的反应,也等待着自己身体的唤起。
业余活动锁定健身、几乎不拈花惹草的良好生活习惯,令他保持了骄人的体力——尽管他一向似乎都并不热衷使用这天赋。
在含蓄温婉的配合下,他用最传统也最温柔的跪姿贴近已经充分打开身体的妻,一轮温存但也可以算是例行公事的爱抚过后,让自己深深没入柔腻湿润的深处,然后先慢后快,强悍地摆动着腰部,带给妻子两个人紧密结合的天伦滋味。
勉强能视物的幽暗光线里,看着妻子面容渐渐浮现红晕有一点点濡湿,以及非常享受的表情,神使鬼差地,记忆里面突然清晰地浮现了另一张面孔——接近哭泣与呐喊的呻吟,失控的紧绷和颤栗,被汗水泪水和体液浸透的湿漉漉皮肤,散乱的眼神里面全是浓烈的渴望……那具身体不这样柔腻湿润,光滑的皮肤下面是强健而质感十足的、没有脂肪的肌肉,那双手、那根舌灵巧贴心得让男性的身体根本无可抗拒,那紧致的孔道被强硬冲击得撕裂,但还是热烫而紧密,令人完全失去理智,几近疯狂……
跟混合着犯罪、异类感觉和羞耻滋味一同清晰起来的,居然是说不出的歉意——那次,从头到尾都是艾德华在努力令他获得快感,而自己,连最基本的前戏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点都没有为对方服务,只顾放纵欲望尽情享受,害那张漂亮的脸孔痛苦得扭曲,甚至纵声哭喊。即使忙着沉浸在极度快感里,陆申当然也感觉得到,对方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记得那天早晨洗澡的时候,看见自己身体很多地方沾染了隐约的暗色血痕,想起这都来自他的淋漓伤口,不是不忐忑的。可是只因为无法面对荒唐怪异的感觉,居然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
陆申从来没有这样不负责任、这样放弃男人的担当过。
“嗯?……”不知道丈夫为什么渐渐停下来,从美妙感觉中不情愿苏醒过来的胡永红轻轻抚摸他的背,勉强用眼神发出疑问。
从翻腾的思绪中被惊醒,陆申擦擦额头颈项不知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的冷汗,欲念全消。面对妻的困惑,只好用苦笑掩饰狼狈:“累了……老了。”
结婚这些年了,儿子也这么搭了。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做爱居然半途而废的状况,难言的不自在静静蔓延。
胡永红尽快收敛眼底那一丝不悦和不甘,温柔地劝慰丈夫:“肯定是这一段时间应对土地批准手续的变更,你太耗神了。别太累着自己……歇了吧。”
陆申沉默地闭上眼,却睡不着。一簇骄傲冷漠底下隐藏着他看不懂表情的眼神老在面前晃悠。再说那玩意儿上面粘腻腻的,也很不舒服。
结婚多年,对方的身体熟悉得像自己的,和妻子之间,也没法尝试不一样的动作和感觉。胡永红从来不主动爱抚他,从结婚至今,做爱都熟悉、温馨但是从来不疯狂迷醉。或者,就是因为这些,渐渐变得没有激情了?
陆申忍不住试图说服自己:对匆匆一夕欢愉的男人的想念,是因为身体喜欢那种取悦,还是因为和妻子没办法那样放肆地享受身体的沉溺?
偶尔在做爱时候想起一个男人,也许并不是太怪异的事情。反正,自己绝对不会有问题的。那么,不妨试试别的女人——也许,所有偷来的情事,都会像那夜一样刺激的吧?
陆申轻轻拍一下妻子的背作为安抚和致歉,起身去洗干净身体。
回来躺下,反而更加清醒,翻来覆去十几分钟还是睡不着,终于失去耐心,起来抓过床头的电话,拨脑子里最熟悉的号码:“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蒋晖睡意浓浓的懒散声音:“搞什么搞?不看看几点钟啊?当然是在家里。”
心神不定的时候除了蒋晖,还能找谁帮忙呢?不是不抱歉的,他随意为自己半夜电话骚扰找一个理由:“到我的酒店包房去,聊聊明天开会的事儿。”中国大饭店里面有一个豪华套间是陆申长期租用的,宴请或者招待一些常来往的客户,也比较方便。
现在地产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当然还不至于令他忧心到夜里睡不着,跑到酒店里面找来CEO彻夜商量对策的地步。但相信对于蒋晖来说,这个理由已经够了。
果然,那头的声音清醒了不少:“没问题,我这就过去。”
走出电梯,就看见了正抽着烟等在门畔的蒋晖。
“相信这一个项目不会让你睡不着觉,需要半夜开会……到处都是危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轻轻熄灭烟,跟他进房间,已经完全清醒的蒋晖用他一贯从容的表情微笑,“也许你也感觉到地产全面竞争的时代已经来了,希望提前准备好比较有利的运营模式?我想,周一开会的时候,一个楼盘得失未必很重要,远景规划才应该是关键。”
“如果我说半夜找你,想跟你一起干的事儿不是开工作会议,你会不会打我?”不是没有听懂他说的那些话,陆申的内心也很赞同他的眼光与判断力,但此刻没有心思回答他思维缜密的一串话,只心神恍惚地苦笑,“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坐坐。”
只是不想面对胡永红温柔但绝对审慎、能够透析一切的视线。
当年一起在清华读机械工程的时候,他们就是同班同学,住上下铺。方方面面都出类拔萃的陆申理所当然是学校学生会长、班长兼寝室长。蒋晖像所有八十年代初的上海人一样,骄傲得惹人讨厌。只有来自怀柔县城的陆申不像其他人一样给他看白眼球,跟他学英语发音,帮他打开水补实验、陪他跑1500米,一起踢足球参加辩论赛,成为绝对铁的哥们儿。
毕业分配不理想,陆申毅然决定辞职创业,蒋晖居然从一开就坚信他会有所成就,一直在他的公司里面做他的副手,两个人结伴面对商场上所有起伏跌宕。对于陆申来说,蒋晖最可贵的地方,当然是多年来并肩奋斗积累下来的互相信任。一旦面对最亲近的妻子感到困惑,第一个想到可以拉出来聊聊的首选,当然是蒋晖。
蒋晖这才注意端详了一下多年来的偶像兼老板,被陆申深深懊恼的表情吓着了,一路上深思熟虑的种种公司营运对策飞到九霄云外,呆呆望着他:“出什么事了?”
明明公司一切运转良好啊!
沉吟良久,实在没办法开口告诉老朋友,在和老婆做爱的时候,居然会想起一个勾引他并且居然成功了的男人,更害怕的,是他一直不知道怎样面对的事实:想到一个男人居然会冲动。这种变态的感觉,和自己会不会沦为异类的恐惧实在不适合拿出来谈论,只好直接进行之前想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找素质好一点的小姐?”
“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嗜好?”蒋晖惊诧地盯着多年以来夫妻恩爱到从来不出轨、连逢场作戏兴趣都没有的老友,一脸不可思议,“半夜叫我醒跑到这里来,就是让我帮你拉皮条啊?像这种事情,请某些专业人士就可以做得很好的,不用劳动我午夜奔波这么夸张吧?”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陆申不好意思地招供。
“帮你找个应召的小姐,然后我自己回去?你就这样使用你的下属?也太神气了吧。”蒋晖笑骂,然后强忍住内心本能翻涌的不愉快,开始动脑筋想,怎么可以把这件事办到——虽然说卖身的女人哪儿都有,找个勉强适合陆申的也真不容易。
他根本不熟悉那种人。
这样半夜三更,也增加了难度。
被这样一抱怨,陆申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想了想,笑了:“这样吧,你叫两个,我们一起玩玩吧……这么多年居然从来没试过——现在不是流行说,最铁的关系就是‘一起读过书、一起当过兵、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
一向温文从容的蒋晖吓得脸色煞白,退开两步,拼命按捺狂乱得快要跳出来的心,反应很激烈:“你疯了你?出这么下流的主意!这种事情也好一起做的?”
“你看你,想得比我过分多了……”陆申笑出来,“这酒店套房不是有客厅卧室两间房吗?关门谁不会啊?”
蒋晖勉强微笑一下:“我在客厅就行……房间让给你好了。只要你别随便乱跑——我可受不了被参观。”
于是,他打几个电话问某个俱乐部的销售主管,很快找到有效中介,一个小时之内,已经顺利叫来了两位清秀得看不出来“职业身份”的小姐。
眼睁睁看着陆申很大方地让他先挑,之后挽起“剩下”的女孩,关上房间门。回头看看用眼神等待他下一步要求的女孩,疲惫涌上心头。他苦笑着挥挥手,叫她自己在沙发上睡,倒一杯红酒坐到阳台上,看着沉睡中灯火零星的城市,再静静燃起一根烟。
想像着那扇门后面,陆申在床上和这种女人激情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呻吟一声。这种苦涩的感觉已经纠结在心里太多年,他早就习惯了酸胀尖锐的痛楚滋味。
大学时代的蒋晖是北京人最讨厌的上海小白脸典型,陆申是他寂寞校园生涯里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崇拜的对象。从那时候开始,蒋晖就习惯性地渴望着陆申的关心和亲近。毕业后不顾父母哀求回上海的泪水,毅然决定辞职跟他一起创业,不是因为看好陆申的事业,只是因为渴望追随他——哪怕只是做朋友。多年以来一次次结婚,不外是抗不过陆申为他打算的一腔热情;一次次离婚,却是因为和妻子之间的相处冷漠到了极点,最后,往往是告诉对方自己性无能,离婚了事。
日子飞逝,在商场的艰辛战役和公司的成长中眼看一生已经过去大半,陆申的儿子都念硕士了。他早已经不再幻想什么,只希望能够这样躲在一边静静守候着,笑着祝福老友,心平气和地忍受着傻气的寂寞,寻找一些替代品来打发自己身体的需求,同时满足于做他最贴心最忠诚的知己。唯一的收获,是蒋晖坚信,陆申不管遇到什么不快,第一个想起来沟通的对象,一定会是自己。就算得不到他的对等的关注和守望,起码能够拥有这个男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