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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北宋·宣和遗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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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得满室里都是沸沸扬扬的暖香。 
突然从外又传来脚步声,沈重有力,仿佛在宣示主人刚硬的个性。 
“你不好好休息,又跑到这里来干什麽?” 
走进来的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剽悍的五官仿佛就是大漠的精华写照。他对著先前进来的中年男子生气的问,但是语气之间,仍可听出满满的宠溺。 
何况黝黑的脸上虽是一脸严肃,嘴角却含著笑意。 
走到室中央站定,长臂一捞,就把先前进来的中年男子紧紧圈定在怀里。也不管是不是还有一个少年静静地在看著他们,一手端定怀中人的下颚,就将专横的阔嘴压了下去。 
“唔唔──仁──你──” 
被他吻得始而满面通红随即透不过气的人使劲地在抗拒,却完全挣脱不了他那钢铁般的手臂。最後只能臣服在他的肆无忌惮之下,仰脸任他狂乱亲吻。 
一旁的赵苏看得目瞪口呆。 
这样的情感,明明离经叛道,却有人能做得如此泰然自若吗? 
他惶惑地移开视线,心里突然一动,有一个影子轻轻一闪…… 



这影子如云烟一样闪过,随即回到现实。 
咦?那个小孩子呢? 
这半天遭遇,委实梦幻离奇,赵苏也捺不下心中的好奇心,实在想了解这些人究竟是谁? 
面前的两名男子,那高大者,虽然衣者朴实无华,然而除了看著身畔的人时,会有瞬间温柔,眼光旋转处,竟是凌厉万分,何谓“不怒自威”?大概就是这样子了吧。 
而那个先前进来的中年男子呢,看起来要温和懦弱得多,不过神情态度之间,总觉还是有一股贵族气概,虽然都是无心之间自然流露,却决非凡人所能望其项背。 
赵苏从小生在天潢贵胄之家,对这些旁人难以察觉的些须小事最是清楚。 
他环顾室内摆设,粗陋之中自有华贵气象──高足瓷碗,玉壶春瓶,海棠长盘,鸡冠吊壶──他在耶律重德那里盘桓了一段时间,自然知道鸡冠壶是辽国特产──难道这里还是辽国的地盘? 
那先前进来的男子已经挣脱了同伴的怀抱,虽然脸上还有一点红晕,却已经态度雍容下来,看著坐在床上发呆的赵苏,道:“好了,快穿衣服。过来吃饭吧。” 
虽然是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他态度却是如此自然而亲切,那深蕴在话声中的温柔,几乎教少年情不自禁地要堕下泪来──好象──父亲── 
父皇赵顼的决意求死,不顾而去,始终是他心头上挖揪不去的一团疼痛。 
两年前,那麽疼爱自己的父皇,明知道死境在前,仍是抛妻舍子,决意而去──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其他比挚爱的娇妻幼子更重要的东西吗? 
这麽多年来,在忍受慈宁太後的疯狂折磨的同时,心底挥之不去的,就是那种被最亲爱的人无故抛弃的凄怆感受。 
没有缘故,没有征兆地,突然就被这世界上仅有的两个至亲先後抛弃的感受,谁能理解? 
何况,那时他还只是个习惯了父母温暖庇护的孩童啊…… 
“怎麽了?看你好端端的发起呆来了?” 
中年男子看赵苏没动静,诧异地微笑著又催了一句。 
“好了,天祚!我们先过去吧!” 
他的同伴不太耐烦了,绷著脸催了一句。 
“好。那我们先过去吧。” 
被叫作天祚的男子显然个性随和,对於同伴的粗鲁态度也不以为意,向赵苏轻轻一笑就准备走出去。 
“──那个──那个小孩子呢?” 
赵苏突然又想起,还是问了一句。 
天祚回过头来,一楞:“什麽孩子?” 
赵苏也一愕:“那──那个和我一起的小孩子啊!还有其他几个人,是他的侍从。” 
天祚狐疑地看著坐在床上的赵苏,似乎是在掂量他是不是睡昏了头,半晌才迟疑地道:“小孩子?侍从?──可是,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是一个人躺在雪地里啊。” 
“啊?” 
赵苏真是摸不著头脑了,他心里奇怪──难道先前碰见的那个小孩子和那几条大汉都是自己的幻觉不成?──还是雪里诞生的妖精?──还是方才的梦境? 
不是,那麽真实!赵苏可以肯定那绝对是现实! 
可是,为什麽他们又丢下自己,偷偷离开了呢? 
见他不再发问,天祚只当这少年果然是睡蒙了头,把梦境跟现实混淆起来,轻轻一笑,也就转身离去了。 
剩下赵苏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呆坐在床上。他没精打采的准备穿衣服,顺手一摸,摸到什麽皮毛的触感──低头一看,就是先前在大风雪里,那小孩子要大汉替他裹上的皮毛外袍。 
确实是现实啊。 



出得门来,早有仆役守在廊下,当下将赵苏一路引到了旁边一所庭院里。 
赵苏一路走一路观看,只见这里的庭廊景色,从大概的园林布局到细微的局部装饰:莲花柱础、虎纹滴水、兽头脊饰,无不带有明显的效仿中原庭阁的模样。既然是效仿之作,自然也规划不出中原人文风景的精致醇厚之感,略微显得有点粗糙。 
然观之大廓,四通八达,殿阁森严,亦决非寻常人家。 
赵苏在心里疑惑:难道这里是哪一位异族王室的府邸? 



走了不知多久,面前景色突然一变。只见两边涌出无数翠竹,中间青石子漫成的甬路,虽然明明是在冰封北国,不料竟能见到如此南园风光。 
教人心里,不自觉地想出一句元亮诗句:心远地自偏。 
仆役领著赵苏进了穿堂,但见其内纸窗木榻,一洗先前华贵气象。 
天祚独自坐在桌边等候已久模样,自顾自的在沈思。大概是想得出神,竟没发现有人进来。俊朗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凄哀。 
赵苏心里一跳。 
他和天祚虽然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内心里却早已把天祚看成极其亲近的人。就如孩提时面对父皇和母妃一样,对天祚的感觉是孩子对值得依赖的大人的眷恋。 
究竟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赵苏自己也说不清楚。 
然而方才那个总是带著一脸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的天祚,此时却露出了那样凄哀的表情──为什麽? 
赵苏自己心里也有点轻微的难过。 
“大人──” 
仆役恭敬的唤声,惊回了沈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天祚。他猛抬起头来,看见呆立在门槛边的赵苏和仆役,脸上立即露出了和先前一样的悦人微笑。 
“快进来吧。睡了这麽大半天,想你也该饿了。” 
赵苏遵他示意在天祚对面坐下,好奇地发现没看见那另外的那个男人。 
“那个──”他犹豫著想问,又怕有所失礼,及时吞回了未及出口的话。 
天祚却似乎知道他想要问什麽,微微一笑,说:“仁孝有事,我们先吃吧。” 
说完率先拿起了饭箸。 



饭後,使女进来收拾了碗筷。 
天祚似乎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勉强微笑著对赵苏说:“你自己玩,累了就在我这边休息,好不好?我有点事出去一下,暂时不能招呼你了。” 
他看起来明明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还是细心周到地尽量不要冷落了客人。 
赵苏点点头,看著他走了出去,自己环顾了一下室内。这间屋子甚大,当中没有隔断。里面靠窗,摆了一张花梨木的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一色俱全,还满满的垒著一排书籍。桌下有一张椅子,椅子上铺著一张毛皮毡垫,似乎用了很久的样子,有点磨损了。──其实也看得出来天祚是崇尚简朴的人,虽然一眼就可看出他身份不凡,却毫不予人奢华气概。 
赵苏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翻看了一下桌上的书籍,大半是他不懂的异族文字写成。他看了一会,觉得无聊,茫然地朝窗外望去。 
隔著窗纱,可见窗外绿竹万竿,仿佛是无数婵娟翠袖寒倚。一阵寒风袭来,赵苏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赶紧站起来,一时之间,百无聊赖,信步出门。 



顺著青石甬道,漫步走去,曲曲绕绕,也不知转到了哪里,突然听到有断续人声,顺风而来。 
赵苏停步,定睛一看,原来不远处站著两个男子,似乎正在争执什麽。 
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可不就是那曾亲吻天祚的男子? 
另外一个,却面生得很。 
只听面生的那人铁青著脸道:“拓拔仁孝!你是交不交出人来?!” 
──拓拔仁孝? 
赵苏吓了一跳──拓拔可不是西夏的国姓!难道那个亲吻天祚的男子竟会是── 
只听拓拔仁孝冷冷道:“吴乞买!这是我的地方,交不交人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只听那叫吴乞买的男子冷笑道:“好哇!你倒是和我干上了!这就是你的朋友信义?别忘了我们是在娘肚子里就开始的交情!到头来反而比不上一个给你吹枕头风的外族人!”一面说,他一面哼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走了,却又回过头来,脸如寒铁,目光灼灼,看著拓拔仁孝,傲然道:“今日我原是考虑到你我往日交情,特地过来向你要人,你如乖乖交出,我们的友情就还可继续!眼下你拓拔仁孝既如此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我完颜吴乞买六亲不认了!!”语气一顿,旋即又厉声道:“从此我完颜吴乞买跟你拓拔仁孝再无交情!我大金国跟你西夏国誓不两立!拓拔仁孝,你我往後战场相见!──” 
“见”字尚未说完,他已被对面的拓拔仁孝一把抓了过去,狠狠堵住了嘴唇! 
激烈的唇舌接喋声里只听拓拔仁孝粗喘著道:“不用等到往後战场相见,今天我们就可以在床上相见!!” 



说完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完颜吴乞买压倒在地! 
说完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完颜吴乞买压倒在地! 
也不管那地下是否青苔遍湿,不管四周是否一望无遗! 
“拓拔仁孝!!你他妈你放手──!!!” 
更不管身下的人是在狂怒地挣扎和嘶吼! 
拓拔仁孝只是执著地强吻上去! 
对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好友! 
“拓拔仁孝!” 
完颜吴乞买一使劲挣开了拓拔仁孝的钳制,一骨碌爬了起来,也不顾背上净是湿漉漉的青苔,先退後了两不,怒吼道:“拓拔仁孝!你大白天的发什麽疯啊你!” 
方才全是凭著一股冲动压倒完颜吴乞买,而现在冲动如瀑布般,全化成了点点滴滴的凄怆。 
身上劲力都无,拓拔仁孝苦笑著缓缓也爬起身来。 
发疯! 
对,我是发疯!我一惯的痴心守望,在你故意的视而不见里只是发疯! 
他知道完颜吴乞买对自己这麽多年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的原因──因为他的眼中心里,满满的都是另外一个人,他只要那个人…… 
可是,我也只要你。除了你,还有谁能唤醒我沈睡在内心里面的欲望…… 
完颜吴乞买看著他,冷冷道:“我要天祚!把他交出来!!” 
拓拔仁孝看著完颜吴乞买执著的目光,和说出那一个名字时的温柔,心里倏地,火辣辣地,嫉妒的毒蛇咬得他喘不过气来!想也不想,他已然扭曲了脸,直视著好友,惨笑道:“好,我就把他交给你!──不过──你以为他还真的是你心目中那麽多年来的圣洁无暇的那个人?我告诉你,他不接受你,不代表他就不接受其他的男人──” 
“拓拔仁孝,你胡说!──” 
完颜吴乞买突然的暴喝并没有止住拓拔仁孝的恶毒言语,他此时妒火中烧,冷笑道:“你以为我中伤他?我拓拔仁孝还没卑鄙到这种地步!──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在你和其他人面前装得象个圣人的堂堂大辽天祚帝,在我面前不过是个只会叫床的荡妇!” 
他扭歪著脸,看著暴怒得象一头狮子,似乎随时准备扑过来的完颜吴乞买,蔑视地笑道:“我早就上过他了,滋味还不错!可惜──我还是更渴望你的身体!” 
“乓!” 
完颜吴乞买一拳揍了过来! 
血从拓拔仁孝的嘴角一滴滴渗了出来。 
他也不还手,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上了他,偏偏得不到他的心……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偏偏他却爱上了我……真是讽刺……哈哈哈,哈哈哈……” 
完颜吴乞买的脸孔也痛楚得几乎扭曲般,然而他还是伸出手,一字字道:“我要天祚!把他交出来!” 
拓拔仁孝止住了笑,惊奇地道:“你还要?你还要一个被别人上过无数次的男人?” 
完颜吴乞买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瞪著拓拔仁孝仿佛想把他撕碎吞下肚去──最终却终於捺住了怒火,反而沈静下来。 
他一字字地道:“我要他!要!不管他是什麽出身,经历了什麽事情,变成了什麽样子,只要他是天祚,我都要!” 
一字字,敲在远处忐忑不安地听著的赵苏心上,是如此悲怆而又深情,几乎使他堕下泪来! 
一字字,打在拓拔仁孝心上,使他几乎要变了脸色! 
怔怔地看著对面的完颜吴乞买,他突然觉得自己好象是今天才认识这个明明相识已快半生的好友。 
良久,他轻轻一叹,颓然道:“我认输。我爱你不如你爱他。──至少,我无法爱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你,带他走吧。” 
“多谢!他在哪里?” 
完颜吴乞买虽然仍然是寒著脸,可是神色已明显缓和了好多。 
“我带你去。” 
拓拔仁孝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两人一前一後往赵苏隐身的这条路上走来。 
这一段惊世骇俗的对话,震得一边偷听的赵苏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一眼瞥见拓拔仁孝和完颜吴乞买已渐次走来,他才慌忙转身准备溜走。 
一转身,赵苏差点儿没吓得叫出声来! 
就在他身後,面无表情地呆立著的人,除了天祚,还会是谁? 
“天──” 
虽然明知无论以他身份,或是年纪,都不该自己直呼其名,可是天祚身上的气息,就是容易让赵苏产生亲近的感觉。 
天祚似乎没看见眼前担心的赵苏,转过身,木然地望回走去。 
赵苏担心,然而他听了方才拓拔仁孝和完颜吴乞买的争执,对天祚心中的感受大概也可体会一二,又不敢贸然叫他。只能跟在他身後。 
天祚脚步越走越快,竟是不回方才的地方,而是直往外面走去。 
赵苏跟在他身後,只觉道路渐宽,次第竟到了大门口。 
守门的赫然竟然是两名负剑执枪的卫兵! 
“大人──” 
其中一名士兵似乎知道天祚和主人的关系,神色极其恭敬。见天祚一语不发,直往外走,他只当天祚有什麽急事,也不敢阻拦。再看一眼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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