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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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是谁?”蚩尤不笑了,很严肃的看着刑天。
“啊!”
刑天好象被一道闪电当头打晕,他瞪圆了铜铃一样的眼睛,登登登连退了三步。然后天神一样的猛将一屁股坐倒在地下,双手捂着脸大哭起来:“真的完了,少君连我都不记得了,枉费我们十九年同吃同睡的交情啊!”
周围所有人都被他闷雷一样的哭声吸引过来,只听他号哭着捶地道:“我对不起神农氏的列祖列宗啊,唯一的骨血也成了一个大傻子!”
蚩尤急忙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别哭了别哭了,逗你的。你不是刑天么?”
“原来少君是逗我的!我就说少君不会忘记我的,我军中那些将士们还不信,还是我们多年的交情过硬!”一双含泪的虎目抬了起来,重又神光四射威风逼人。
“唉,没劲,”围观的看客发现一场好戏瞬间变成的故人重逢的场面,都不由自主的抱怨了一声。
蚩尤和刑天在同一时刻,以完全同样的姿势跳了起来,恶狠狠的对周围的人吼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不想讨打的快滚!”
三年前涿鹿一霸的记忆瞬间唤醒了众人。于是一片作鸟兽散的慌乱中,刑天哈哈大笑着抱起云锦放进自己的战车里,而后和蚩尤一起跳了上去。
四匹骏马放声长嘶,就在涿鹿城里横冲直撞的跑了起来。
“北方的蛮人很难打,很难打,要想百战百胜,非天将不能啊!”刑天坐在阿萝的小酒坊里开始吹牛。
“那刑天你怎么打胜的呢?”蚩尤问。
“喔,我不是说百战百胜非天将——不能的么?”刑天小声道。
“还是说你吧,少君,”刑天急忙引开了话题,“你到底还记得多少啊?”
蚩尤沉默了一会,然后他盯着刑天的眼睛,低声道:“反正很多都忘记了。不过我还记得自己叫蚩尤,已经差不多了吧?”
“我三岁就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刑天撇了撇嘴。
“一般孩子不到两岁就能记住的,”阿萝悄悄的笑着给他们倒满了酒。
“喔,是么,”刑天有点脸红,“那也许是我老娘记错了。”
“公主……”阿萝看见云锦垂头坐在一边仿佛失神的样子,于是低声问道。
“公主你还记得我叫什么么?”刑天又开始紧张的看云锦。
“我又没有忘记……”云锦看他胡子拉碴的一张大脸凑上来,急忙闪躲着回答。
“哈哈哈哈,没忘记就一起喝酒,喝醉了都想不起来了,”刑天放声大笑,拍了拍云锦的肩膀。
酒一直喝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阿萝把其他酒鬼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刑天和蚩尤一杯接一杯的对饮。而云锦只是悄无声息的坐在一边,偶尔陪上一杯。
最后,蚩尤疲倦的趴倒在桌子上,而刑天也是醉眼惺忪,搂着阿萝的肩膀在那里左晃右晃。
“刑天,你今天留下来和我看月亮吧?”阿萝摇着他胳膊说。
“可是今天不是初一么?没有月亮的……”看起来醉得不成样子的刑天忽然瞪大眼睛,很认真的说。
“那我们可以看星星啊!”
“可是阿萝啊,今天晚上不是下雪么?”
“呜……你原来是装醉,”阿萝气得几乎要哭起来。
“不要哭不要哭,”刑天依旧是左晃右晃,却伸出另一只胳膊抱住了阿萝,“你可以继续说我们一起看雪嘛。”
“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刑天还是很好的,至少他会陪你看下雪,”云锦低声对阿萝说。
阿萝脸色绯红,幸福的点了点头。
“刑天——一起出来看下雪啊,”酒坊外一片的莺声燕语。
云锦急忙掀起帘子,只看见雪地上一排妖红翠绿的裙袄,正袅袅婷婷的向酒坊走来。
“刑天!”阿萝愤怒的摇晃着醉醺醺的大汉,“她们都是哪里来的?”
“我今天早上进城的时候看见她们一起出去采果子,就都叫来看雪了……”
“我带蚩尤先走吧,”云锦扶起蚩尤说,“你们太多人一起看雪不方便。”
“那公主,我改日再去拜会你啊,”刑天在云锦的背后喊。
云锦纤细的身子架起了蚩尤高大的身躯,几乎被他鲜红的战袍覆盖了。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叫门口的侍卫,只是艰难的扶起蚩尤一步一步走向了门边。
“小公主,”她身后刑天的声音好象忽然清晰了起来,“你以前经常哭,现在不哭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你以前的样子比较可爱。”
云锦诧异的回过头来,看见刑天眯起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她。她从来不曾想象这个粗鲁的汉子也有那么神秘难解的眼神。
“其实少君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他至少记得他是蚩尤。你喜欢的不就是蚩尤么?”
刑天大笑着推开了身后的窗子,轻轻解下肩头的战袍搭在阿萝的肩膀上。细碎的雪花在他身后飘扬升起,他就着寒气将碗中的就一饮而尽。
“下雪很好看啊,”刑天微笑着看窗外的雪,“虽然看的人多了点,可是我们还是一起在看雪嘛。我又没有骗你。”
清晨,阳光照开夜色。
被太阳照热的屁股的蚩尤爬起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屋子是他的屋子,刑天打呼噜的声音又响起在隔壁,尘埃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味道。白衣的公主正在门边研磨着芝麻。
“你醒了,”云锦笑着说,“我烧了热水,把碎芝麻和麦子一起煮给你作早饭。不管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很喜欢吃芝麻粥的。”
蚩尤没有说话,有些傻呆呆的看着云锦把碎芝麻和麦粒混在一起。炭火炉子上温着热水,她把芝麻和麦子都洒进了陶罐里。
“要热上小半个时辰,”云锦轻轻扇着火说。
“我闻见芝麻粥的香味了,”睡梦中的刑天忽然坐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外冲去,“哇,好香好香,分我一碗。”
魑魅冷着脸坐在旁边,看着小个子的魍魉拼命扯住刑天诺大的身躯:“大个子,那不是给你吃的。你急什么急啊!”
“喜欢么?”云锦跪坐在蚩尤的旁边,看他疑惑的喝着加了糖的芝麻粥。
“喜欢,”想了很久,蚩尤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早上煮了给你吃好不好?”
“云锦……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因为你喜欢吃芝麻粥啊,”云锦淡淡的笑,“虽然你什么都忘记了,但是你还是蚩尤,你至少还象以前那样喜欢芝麻粥。”
看见阳光里云锦那样温和的笑容,蚩尤忽然呆住了。
“为什么不是给我吃的?”刑天揣着双手,很伤心的坐在地下。
“魑魅,你说这个大个子是不是在北方冻傻了?”小妖怪疑惑的问他的师妹。
“呸!你们都是被骗的大傻子!”少女恨恨的说着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看,那边,”云锦和蚩尤并马站在涿鹿原上,“我们就是在那里认识的,那时候你问了我三个奇怪的问题,刑天抱着一头猪。”
“是么?我忘记了,”蚩尤抓了抓脑袋。
“不要紧啊,你现在记住了么?”
“记住了,”面对着云锦无暇的笑容,蚩尤轻声说。
“我们以前在那里的城墙上说话,我给你讲我妈妈的故事,”黄昏,云锦拉着蚩尤的手站在城墙下。
“我知道了,那你妈妈的故事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以后慢慢告诉你,”云锦说,“不要着急,我们有好多的时间去讲故事。”
蚩尤低头看夕阳中云锦嫣红的脸儿,有着烧霞一样的灿烂。
“我给你讲故事的时候,你还哭了呢!”云锦说。
“云锦……”“怎么了?”公主诧异的抬起头来。
“你很漂亮,”蚩尤悄声说。
“这条小街特别长,又特别黑,”深夜,云锦在蚩尤前面,踮起脚尖一跳一跳,“一个人走在这里总是很害怕,那时候我们少昊部的侍卫又不愿意成天跟着我。”
“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质子,我们就象东西一样被押给大王,谁会真的关心一件被押给别人的东西呢?”
“那……云锦,你现在还害怕么?”蚩尤挽着她的胳膊问。
“不怕了,”云锦笑着摇头,“你跟我在一起啊。”
两个人影互相依靠着走进了没有尽头的黑暗,白衣纤细的身子缩在青年将军宽阔的胸膛里。夜风吹来,蚩尤为她挡下了寒冷。
“啧啧,几年不见,少君对女人的手段今非昔比,”后面的一堵矮墙里,高大的汉子使劲缩成一团好让自己被挡住。
“我到是觉得公主对男人的手段今非昔比哦,”小妖怪被刑天压得几乎背过气去,还在艰难的说。
“你说公主这样天天都和我们少君在一起,少君会不会再喜欢上她?”
“我觉得差不多吧?”小妖怪认真的点点头,“要是魑魅这么对我,就算她是个丑八怪我也喜欢她了。刑天你呢?”
刑天已经不见了,远处的巷子里却传来一个浑厚真诚的声音:“姑娘,我有一间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你来不来?”
“我低估他了,他一直是主动的,”小妖怪自己找到了答案。
骑马绕城巡查了一整天的蚩尤终于又勒马在阿萝的酒坊前了。他一把将沉重的战刀扔给士兵乙,乐呵呵的跑进酒坊里去了。
“阿萝,”蚩尤喊了一声,却被一阵喧闹压下去了。
“我们且说大王战那叛党的勇将共工啊,”醉醺醺的汉子红着眼睛站在一张桌子上,周围是和他一样的酒鬼。
“那共工是叛党最凶恶的大将,他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一天至少要吃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夜夜都奸淫十三四岁的少女。尤其是那人杀心最大,每逢上阵,就挥舞一把大刀,把自己一方和我们大王的将士一起砍倒,一片一片的都是血……”
蚩尤愣了一下,目光有些滞涩。
“少君……”阿萝上了米酒给他,有些无奈的看了那些汉子们一眼,退了下去。
没有人注意蚩尤的到来,所有汉子都兴高采烈的听那醉鬼的故事。
“其实你们可不知道,原来共工在我们涿鹿城的时候就四处奸淫烧杀,我原来还在这里和他喝过酒,身上都是一股血腥味道。我曾亲眼见到他为了抢钱,把一个老头拦腰折成两段!”
蚩尤静静的倒酒,一杯一杯的喝着。
“共工原来被大王罚到黄河治水,他设计取了三个纯阳之人的鲜血,又取了三个纯阴女子的鲜血,祭祀雨神,所以后来黄河暴雨。他就趁机杀了西阳将军起事。”
阿萝正给蚩尤端上烤好的猪肉,竟发现蚩尤的米酒已经喝完了,可是他依然在重复着倒酒举杯的动作。
“那共工不但贪血好杀,而且无耻之极,他被我们大王的尚方宝剑架住了喉咙,竟然要反过来帮助大王收拾叛军。可是我们大王岂是他那样的小人所可预料的,当即挥剑砍了他的脑袋。”
“没这么夸张啊……”士兵乙迟疑的说着,可是他忽然看见蚩尤的眼睛,一股刺心的寒冷让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这样,那个共工屎尿齐流,头都掉了,还鼻涕眼泪的和大王求饶呢……”
一股蛮横到极点的力道将听故事的汉子都推了出去,一双粗壮的胳膊几乎要捏断那个说故事汉子的所有骨头。蚩尤的脸古怪的扭曲着,痉挛着:“你再说一次!”
在那个汉子来得及回答之前,蚩尤将他高高举起,用力摔在了地下。那个汉子口鼻都溢出了血丝,可是他甚至没有哭叫的机会。蚩尤回身从桌子上拆了一块厚木板,一记又一记的抽打在那个汉子的脸上。
周围所有人震惊的看着他,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和一下比一下更加无情的抽打。
等到蚩尤扔下木板的时候,那个汉子除了吐出满嘴鲜血和牙齿,连喊也喊不出来了。
蚩尤一声不啃,拨开众人冲了出去。
门外,美丽的妖精冷冷的笑着看他:“看来我们的少君不是完全忘记了啊,至少发怒起来还是和一起很象的。”
“不要烦我!”蚩尤吼了一声,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马。
“好啊,我不烦你,反正你也记不得,我也和你没有什么约定,”妖精耸了耸肩膀,微笑着走向了熙熙攘攘的大街。
当蚩尤回过头来的时候,少女正站在大街的正中,短裙长带,迷朦在车马扬起的沙土里。
“蚩尤,记住,我和你没有关系的,”少女轻笑的看着雷霆般冲来的马车,“你不要费力气救我。”
“哼!”蚩尤不屑道,“吓我啊?”
少女静静的看着马车越来越近,她已经能看清马车上人惊恐的样子了,可是她没有闪避。她以一种谁也听不清的声音悄悄说:“不是吓你,我只是吓自己……”
所有行人都惊呆了,有人发出第一声惊叫的时候,架车的马已经惊了,再也无法控制。那辆马车不可阻挡的冲向了魑魅,魑魅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马身上的热气。
“魑魅……”
一个比骏马更快的影子在那个瞬间闪过了大道中央,然后影子带着收束不住的力量撞在了路边的土墙上。马车在他们身后轰隆隆的驰过,沙土打了他们一身。
蚩尤紧紧的抱着木然的妖精,慢慢的摸索着妖精的身上:“你……还好么?”
许久,蚩尤才想起来松开了妖精,也只有这样,他才看见了妖精清澈的泪水一滴一滴打落。他的肩头已经湿了。妖精清瘦的脸蛋上满是灰尘,只有泪水划出了条纹,象一只花脸的猫儿。
“蚩尤……”
蚩尤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然后他使劲的摇头。忽然,蚩尤转身不顾一切的冲向了城门。
“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又一次从酒醉中醒来,蚩尤疲惫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屋子里。
“不是……在草地上睡着了么?”
他仔细看去,才发现屋子并不是他自己居住的高台,却只是一栋简陋的小木屋。唯一的窗子敞开着,窗外透进阳光、花香和水气。
“是春天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屋子里有了芝麻粥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