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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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回身去看那些苦工,看见他们回避着自己的目光,看见他们恐惧的哆嗦着。已经不复离开黄河的意气风发,现在他们面对的不是回家,是死亡。
大鸿刁着烟草卷儿,抬头看向天空:“如果你想战,我和我手下两万将士也只好战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门缓缓的打开了。大鸿眼睛里有惊喜的神色,可是他却并没有立即冲锋,只是等在那里,看着一个身影独自走出了不周关。
蚩尤抛下了自己的战袍,跪在大鸿的马前,把战刀举了上去。
“你疯了么?”雨师对他喊,可是蚩尤只是麻木的跪在那里。风伯没能喊下去。
“换了我们,我们会怎么样?”风伯问雨师,雨师答不出来。
“所有人都关押在不周关内,”大鸿喝令,“穿下酒食,等大王拿下了其他叛军再行发落。”
铁链穿过那人的琵琶骨,把他的肩膀锁死在墙上,手脚上坠着沉重的铁椎,让那人根本动不得分毫。
牢门在蚩尤的背后闭合了,蚩尤闻见不周关地牢中混合着血腥气的腐败味道。他有一种转身逃走的冲动,可是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了,面前的这个人就只有死。
那双灰暗的眼睛从长发间看了过来,那人怪异的冷笑了一声。
“共工……”
“少君,”共工的声音沙哑,“我还以为你已经到了九黎呢。”
“我向大王求情,大王已经答应,只要你愿意效忠大王,一切都不再追究。”
“哦?呵呵呵呵,”共工笑了起来,“多谢少君了,那剩下的人呢?”
“雨师、风伯还有其他人都要继续回黄河去治水,只有我们两个必须回涿鹿,终生不能离开。”
“因为我们两个比较可怕吧?”共工说,“原来可怕也是有好处的,战败了都不用回去治水。”
“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多谢,多谢啊,”共工忽然恢复了以前大笑说书的模样,抖动身上的铁链,一阵清脆的响声。
“我马上就可以回涿鹿城了,”共工说,“睡在暖和的床上,没准大王还会建一座高台给我住。我每个月都会有钱喝酒,没事情的时候可以继续讲我大战黄帝的故事,现在我可是真的和黄帝大战过了。”
“可是我有个问题,”共工忽然盯着蚩尤说,“如果那些王八蛋问我,那谁能证明你和大王大战过?我该怎么说?”
蚩尤愣住了。
“我只能说,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有一个叫蚩尤的活了下来。我们离开黄河的时候浩浩荡荡十万人,有人死了,有人还在黄河边挖土,只有我很舒服的在这里讲故事……”共工阴恻恻的笑着,“少君你看,战死的那些人在旁边看你呢。”
蚩尤打了个激灵,他知道共工在吓他,可是他忍不住要往周围看去。
“死了多少人?五万人么?结果只有我们两个回到涿鹿,”共工说,“不过这笔买卖也不亏,别人的死和我有什么相干?只要我回到涿鹿去过好日子就可以了。”
“不,我不是这么想的!”蚩尤忍不住喊了起来。
“你当然不是这么想的,因为你太懦弱,根本就不敢这么想,因为你太愚蠢,根本就想不到。哈哈哈哈,不过我也不能说你,我虽然很残忍,可是我蠢到相信你会带剩下的人冲出去。我也很傻啊,把自己一条老命搭给了一个一事无成的懦夫!”共工厉声大吼道,“因为你,所有死的人都白死了!”
蚩尤被他身上那种强大的气势压到了对面的墙上,他缩在墙上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过少君,我是多谢你的,”共工的声音忽然又柔和下来,“至少你还知道要来救我。可是我害怕啊,害怕我死了,比我先死的那些鬼魂会在黄泉里缠着我。”
“我要对得起他们,”共工平静的说完,猛的把他巨大的头颅扬向身后,后面是坚硬的石墙。
蚩尤看着鲜血和脑浆淋漓着掩盖了石墙的黑色,也是红白二色,鲜明而凄厉。
门外守卫的士兵只听见一声可怕的嚎叫,年轻的少君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地牢,嚎叫着逃向了远方。
蚩尤悄悄对自己说:“我要的并不太多。”
失去了兄弟的蚩尤还有家,不能回家的蚩尤还有刑天,刑天离去了他还有朋友,朋友站死了他还有云锦,云锦嫁人了蚩尤可以希望她会过得好……
那么云锦死了呢?
啊,如何一切都远远的长久的离开了我。
我相信赐给我光线的辉煌的星斗,已经死去了几千年。
我相信在小船过渡的当中,我听人说起些可伤怖事情。
在屋里一座钟敲了……
在哪间屋子里?
我真想摆脱我的心灵步出到高天之下,我真想祈祷。
而在所有的星斗中间总会有一个还存在。
我相信我能确知哪一个孤独无倚赖仍然在空中栖迟,哪一个如一座白的城尚立在天心光芒的尽处……
终于一无所有。
现在他怀里依然抱着柔软的身体,可那身体在冰冷,在僵硬。他曾经很天真的以为不用战争,大家都可以幸福在在一起。他曾经很怯懦的投降,只要能够回去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即使他抛弃了一切的往事,他也可以在一间面朝大海的房子里,和她一起看春暖花开。
现在就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走了,那些往事却回来了。
想抛弃的往事,想打碎的过去,如千千万万的幽灵,从记忆的深渊中缓缓升起。无数的碎片又一次拼出了曾经的一幕幕,那张巨大的帷幕后是吞噬人心的魔鬼。他终于又苏醒过来,狰狞的看着蚩尤畏缩在血泊中颤抖。
失去了光泽的古镜,照亮这张懦弱的脸。
蚩尤抱着云锦站了起来。
他觉得四周都是一片空旷,他独自抱着云锦站在疾云流淌的天空下。周围那些惊惧的眼睛都如此陌生,并非他的族类。那些人中有人夺去了他的一切,有人旁观着他的悲伤。那些人们多多少少还拥有些什么,蚩尤觉得他们幸灾乐祸的嘲笑着自己,嘲笑着他的一无所有。
高天上的声音传下,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
周围的人们在嘲笑,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
蚩尤听见云锦如银铃的声音混杂在千万人的嘲笑中,说:“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你是个懦夫……”
他扔掉了手中的云锦,捂住自己的耳朵,他虚弱的喊着说:“我不是……”
“拿下蚩尤!”黄帝厉声喝道。
四大神将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手持神器奔向了高台下。
“拿下那个疯子!”围观的人们也愤怒的吼成一片,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外族的骑将敢对死去的王妃如此无礼。
这时候,蚩尤捂住了自己的脸,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邪异的笑从他的十指间流露出来。周围的民众惊恐的看着他的双手弯曲成爪,一点一点抓着他自己的脸往下挪开,留下十道惊心动魄的血痕。他的双手挪开后,蚩尤瞪着他血红的眼睛看所有的人。
他的十指怪异的扭曲着,象沾满鲜血的铁勾,蚩尤看着自己的手,嘶哑的说:“好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不用害怕了……”
“我……”蚩尤对着长空阴冷的笑,“我杀了你们!”
“然后呢?”火堆边的少年问。
“然后那个狂魔就和所有的神将大战,他好象一条饿狼一样,遇见谁就杀谁,周围的人们拼命逃跑,踩死了无数的人。神将们都被他伤了,大王却没有带尚方宝剑。那个狂魔就追在人群背后,一刀杀一片的人,砍钝了十几口铁刀,”士兵乙摸摸自己花白的胡子,说这个几十年前的故事给自己的孙子听。
“难道我们那么多大军都挡不住他么?”
“其实也未必,可是那个狂魔身上就象有一种妖术一样,见到他的人都恐惧得不敢出手,所以神将们才都被他伤了。”
“那后来呢?怎么制服他的?”
“后来大王命令把云锦王妃的尸体放到了玄天大庙里,那个狂魔看见尸体被挪走了,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大庙。铁虎卫手持巨大的铁盾挡在门口,把他封锁在大庙里了。然后我们在庙外面放火,把整个大庙都烧了。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天,那时候的大庙可比现在大多了,供的是大王的神甲。”
“狂魔烧死了么?”少年追问着。
“后来那个狂魔再也没有往外冲,只是饱着王妃的尸体在大庙里嚎叫,好象野狼一样,也不管周围的火越来越大。夜里忽然下起了大雨,我们本来都担心大雨把火浇灭了,那狂魔再冲出来。可是还好没有,却有一道紫电,从天而降正劈在大庙顶上,大庙轰的就塌了,那个狂魔也就被压在废墟里了。直到很久以后,大家都不敢靠近原来大庙的废墟,据说夜里总是听见那个狂魔还在附近哭呢。”
“魔鬼也哭么?”少年惊讶的瞪大眼睛。
“其实他不是魔鬼,”士兵乙若有所思的说,“他只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