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之一 公孙 by吕希晨(星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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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纤长骨指触上他肩,指下的宽肩僵了僵。「让你瞧见我披头散发的模样真是失礼了。」
「又来那套。」这时候还管什么得体不得体啊!「你是烧坏脑子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我也没法再弹筝给你听了咳咳!咳咳咳……」
「谁要听你哭坟似的鬼叫。」是病人就该要有病人的样子,别硬要死撑教旁边的人看了难受——
难受?他竟对一个凡人的病痛感到难受?公孙白讶异之余,眼角发现病人仍然不安份地在床上挣扎坐起,急叫:「躺好啊你,病恹恹的还强要起身是想怎样?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
「我想多跟你聊咳咳……聊聊……」滕洛书伸长手,只可惜触不到床榻上另个人的肩。「略尽地主之谊……」
「要尽地主之谊也是我该尽,嗤!我住在这千百年了,你算什么狗屁地主!」那病恹恹的样子真让人看不入眼。公孙白主动握住抓空的手,冰凉的触感像冬晨寒露,冻出他一身哆嗦。
「你不是高烧未退么?怎么手这么冰冷?」
「体质特异,总是这样,没什么好奇怪。」他咳了咳,在搀扶下强坐起身。「这样的身子我已经习惯了,盖上几层被也不见好转……」又是一阵猛烈狂咳。「扶我靠在床柱好吗?这样坐着很累。」
「柱子冷冰冰有什么好靠的。」叱嗤一声,公孙白拉他靠在自己身上。「这样岂不更好。」
肩窝上的人嗤声笑了出来!「小白的身子很暖,也有银杏的香味,真不符你粗里粗气的长相。」
「那真是抱歉了。」公孙白挺不甘愿地说,每回听他叫这小名总觉得怪,像被驯服似的,令他心生疑虑。
但这疑虑没多久便被肩窝人的咳嗽声毁尸灭迹。「该死的,你的身子真不是普通的冷,简直是用冰作的!」一边抱怨,他一边抓起被褥裹住怀中人,收紧双臂暗施法力加温。
一股暖意窜入骨脊,滕洛书轻笑:「你现在在做的事和你来找我的目的根本就南辕北辙。」
「什么?」他身上哪来的香味?公孙白低头直往微开的棉被钻,确定老是闻到的香气来自于他,脑子又浑沌了起来,压根没听懂。「什么现在不现在的?」
「你是在等我死好吃我增加修行的吧?」抬眸,正好看见他点头应和。「可是你现在做的却是设法让我不死——」
公孙白如遭雷劈地跳离床板,倚靠他的滕洛书也跟着跌躺在床。
对喔!他夜夜前来是为看他死了没,可刚他竟失心疯地怕他受寒还当起暖炕为他取暖、怕他失温,怕他就这么呜呼哀哉,伏唯尚飨。
这心绪——矛盾得教他直想抓头大叫啊!
唉,环身的温暖来得快去得也急。滕洛书颇感失望,一口气顺不上,又咳了起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哮喘猛咳像绳似的缠绑上公孙白心头,然后抓紧两端用力拉扯,床上的人愈咳,他的心就被那无形的绳缠得困窘难受。
「妳还要咳到什么时候!」他又气又恼地咆哮,更因为分不清气恼背后的贡意而火大。
滕洛书却像故意要跟他作对,又是一阵狂咳,咳得连原本苍白的脸色也跟着这么涨红起来。
「不要咳了。」愈咳他心愈烦。
「咳咳咳咳咳……」
「我说不要咳了!」
「咳咳咳——唔!」猛烈的咳声全教袭上的温唇吃进嘴里,突来的亲密让滕洛书骇了一大跳。
相濡以沫的唇舌就在错愕之中纠缠,缠出低沉的呼吸与急促的心音鼓动。
是他的还是他的,一时也分不清。
「不、不要误会。」他身子骨虽冷,唇舌却很热,吻起来像尝花露似——啊,他在想什么鬼!「我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帮你止、止咳。」
「止咳?」天底下哪有这种止法?
「我本尊是银杏树,银杏能治哮喘止咳,你现在不是觉得好多了吗。」
静了静——的确,胸口不再疼痛。「是没错,但你的手又在做什么?」
「我的手?」疑问浮上脸,不解的目光随他下移,这才发现手不知哪时滑进人家薄衫里按在胸侧。「这、那、这是——」赶紧收回。
「你常用这方法替人——治病?」
「当然不!」公孙白跳起来,辩驳:「谁没事会乱亲人渡气来着。」说这话的人俨然忘了自己刚才的举动。
这答复让滕洛书满意地笑了。「这么说我第一个了?」
「废话!」懊恼抓头。「我是失心疯还是大笨蛋,干嘛帮你——」双眼不由自主瞄回甫吻过的唇——
那吻滋味真好——「啊,我在想什么,啊啊——」惨叫连连!
他是雄株银杏树精,竟然吻了一个凡间男子,啊啊——
滕洛书看他抓头踱步外加自言自语,好笑在心里。「依你方才所言,你本身就是一味药了?」
收回心神装正经。「嗯,咳,当然。再加上千年道行,我的药性自然比其它不成气候的银杏来得有效。」说到最后,他骄傲地挺起胸膛。「哼哼,凭我的道行,随便一片枝叶也能发挥功效。」愈说愈得意。
「真的很有效,有如仙丹妙药。」赞美中添了点权谋。
「哈哈哈!」公孙白仰天长笑,就连屋外本尊也感染到元神的得意婆娑起舞。
「那我以后再犯哮喘你也会这么帮我治了?」
得意到只差没鼻子朝天的公孙白想也不想便在豪爽笑声中应答:「哈哈哈哈……这是当然——咦?」他刚说了什么?
「那在下就先谢过了。」
「啊?」什么什么?
公孙白大步踱向方止咳,双颊因吻仍呈艳丽绯色的滕洛书——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看呆的峙候!「我告诉你,刚只是误会,我只是又被你的咳嗽声惹得心烦,只是想要你住口、让你好过一点才又渡气给你,这样你才能再弹筝唱曲儿给我听,就只是这样而已。」
滕洛书抬手顺顺他顶上抓乱的散发。「我知道。」相应的嗓音微沉。
可惜他难得配合的应和听不进公孙白耳里,后者的目光不知第几回胶着在点缀苍颜的朱红上,时而舔唇回味方才触感。
振作点啊!公孙白狂敲自个儿的脑袋。「我真的只是单纯帮你,没为别的。」
「我明白。」被吻肿的唇还有点麻。滕洛书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明白自身此刻的风情在对方眼里是何等媚惑。
偏此时晚风送来寒意,此中还附带滕洛书身上的幽香。
啧,他身上真的有股香味,愈接近愈浓郁,愈撩人心神。「我只是不想听你咳嗽——该死,你没事揣个香囊作啥?」
「我没有揣香囊的习惯。」
「不可能!」,公孙白大手位他坐在腿上,鼻翼贴上他颈侧猛吸,果然香氛撩人,差点又让他晕头转向。「不可能,不然你身上哪来的香味。」说着说着,他的手已钻进衣衫底下探寻。
他不是心怀不轨,绝对不是!公孙白拚命给自己找理由。他只是想找出香囊丢掉,免得老被熏得心烦意乱、神智大失,绝对没有其它的意思。
被压制在半空的上半身找不到倚靠,为免跌地落得一身狼狈,滕洛书攀住眼前的人,也等于门户大开任公孙白上下其手。
情况好象有些失控。「你的手——」
「干嘛?」他怎这么好摸?掌下的触感令公孙白诧异。凉凉的、滑滑的,十分顺手,一如他的发——
滕洛害的发也在他手随意动的情况下解开束缚,还原乌黑如瀑,在月色下隐隐跃动。
「还有你的嘴—」
「又怎么?」公孙白的口气摆明「大爷很忙,没空理你」。
「我想我的胸口并不需要你渡气吧?」
胸?谁在他胸口渡——公孙白僵住,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嘴在哪。
就贴在滕洛书的胸上!
完了完了,人说食髓便知味,这下子就算他跳进黄河泡上三天三夜也洗不清了!公孙白又想大叫又不想因此漏看春光,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都怪这家伙!没事长这副瘦弱样作啥!又没事身上带着诱死人不偿命的香味干嘛!害他、害他——吃了还想再吃!
偏腿上的人这时候就懂得装无辜,睁着眸子直直盯着他,带紫的眼眸活像会勾人似的。
碰咚、碰咚、碰——粗掌捂住那双紫色眸子。「你、你不要这样看我。」
「哪样看你?」说话时,他抓下阻碍视线的手。
「像要勾魂似的看人。」
「如果我真是想勾你的魂呢?」
激颤的心绪闻言,为之一顿。「勾魂?」
「若我说,我会出现在凤凰山庄是为了等你,你怎么说?」滕洛书贴着他,静静呼吸他独有的银杏味,闭上眼。「我来,是为赴约,你还记得吗?」
「咦?」问号大大写在脸上,手可没放过揽腰抱拥的机会。「赴约?」
怀里的人僵了下。「你忘了?」
「我应该要记得什么东西?」公孙白反问,眼睛不自觉又被说话开合的嘴吸引过去,好想再咬一次,一次就好……
他绝对不是沉迷哦!只是觉得他的嘴特别好吃而已。
滕洛书却在他将吻上自己之际,推开他站起身,拉整被他扯乱的中衣,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
逐字消化后,公孙白意乱情迷的神情转而凌厉。「什么叫你可以走了
」他跳脚。「我是你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别忘了我一只手就能杀你,只是我不想而已,别以为草木的脾性好不会生气!」他现在就很生气。
滕洛书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公孙白被看得心里发毛,才有了动作。
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气得发烫的颊,炫紫的眼幽幽含愁。「人说草木本无情,我原是不信的。来这只是为见你,但你似乎——真没把我放在心上。」一想到是自己自作多情,再怎么自制也难掩怨怼。
果然是个木头人,脑子里净是木头,还是刨成薄片的木头屑!
暴跳如雷的男人惑于这番言行,静了下来。
照他这说法,好象他们曾见过。动动脑子仔细想,眼前这张斯文的脸、这副削瘦像皮包骨似的身子、凉凉冷冷的言行——他们真的见过?甚至还有约定?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有吗?」得再确定一次。
滕洛书平静的脸上读不出讯息,也不再说话,拿起手边的书埋首就读。
不出片刻,果然又把没什么耐性的千年老木头逼急。
公孙白开始像根着火的木柴,霹雳啪啦爆出不耐烦的火花,先是跳脚,发现没人注意他后改而大吼大叫,甚至双管齐下试图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可惜他的魅力还是敌不过一本左传,怎么也无法引害他又像着火木头的始作俑者回眸理睬自己。
滕洛书气定神闲翻开下一篇《秦、晋殽之战》阅读,如老僧入定般专心,夹怨的心思让他对身边轰轰雷吼恍若无闻。
谁理他,就让这块没脑袋的木头兀自去烧成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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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错觉吗?
公孙白抠抠犹带青髭的下颚闷想。
最近老有种反被人吃定的感觉。
而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全拜滕洛书所赐。
虽然每回帮他治哮喘止咳总能从中找到乐趣——那唇尝来是这么对味,还有那香气——
而且,不敬小厮琥珀儿也因此拿他当神又敬又拜、让他好不得意,但就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事情好象变得怪怪的,他想。「是哪出了毛病呢?」
还有,滕洛书说是为他专程上凤凰山、住进凤凰山庄,又说是为了赴与他的约,但他怎么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什么约?他有跟他做过什么约定吗?他以前根本没见过滕洛书啊!
可滕洛书因为他忘记约定展开冷战又是铁铮铮的事实。
他真的见过他吗?嗯……公孙白陷入难得的长老。
背后突来被戳刺的微痛。
「谁?」
「树老兄,久没见您,怎么一副失魂落魄样?」未脱狼形的灰狼亮着金眸咧尖牙道。
「你不知道,我最近——」
「等等。」狼掌举高到公孙白嘴边,阻他说话。「您先让让,老弟我还有事做,您占小弟地头已经很久了。」
「咦?啊?喔。」迟钝银杏精会意过来,让出被自己霸占许久的断崖悬壁。
灰狼点头道谢,四足立稳崖边,清清喉咙、伸长背脊仰月一呼:「呦呜——呦呜——」嚎月引领山野孤魂是狼族的义务。
在两短声三长音的狼嗥之后,崖谷扬起回音,灰狼满意地颔首。
「狼老弟中气十足呢。」拍拍手,不愧是狼族之首。
「多谢老哥。」灰狠以爪抓脸,挺得意的。「对了,您怎看来失神落魄样,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自叹口气,随即发起牢骚,将滕洛书主仆俩的事一五一十说个尽兴,也算是大吐苦水。
说完之后,只见灰狼前爪懒懒洗了把脸,低吟一会才开口:
「他帮您取了名字?」
「嗯。公孙白,说是取我本尊银杏树的别名。」
「公孙白、公孙白……小白?」咦?这名儿好熟。
「你怎么知道他常叫我小白?」
小白、小白;…灰狼眼珠子溜了溜。决定还是不把山脚下猎户人家养的那条白毛狗的名字也叫小白这事说出来比较好。
取名的人还真是别有用心哪,而树老兄的神态与之前也有所不同呵。「老哥,我说您该不会是爱上那人了吧?」很难得能看见素日无情无欲、纵情山野的树老哥脸上有除快意之外的神情,像是——为情所困。
「咦!」公孙白的表情像元神寄附的本尊银杏树惨遭疾雷劈成两半。
瞧这表情——灰狼抬起前足擦了擦嘴边,慵懒地趴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