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番外何处问来生_by_云水(云水在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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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凉凉地笑:“如今之势,和则两利,斗则两伤,陛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微臣斗胆进言,陛下,您不如脱了裤子放屁——干脆些,何苦装模作样叫得这么凶?”
熊熊火光,映着元昊的龙脸,无端端青了一块。
我大悦,谁叫他刚才拐着弯子骂我的大石头是狗。
大石头只有我能骂,他凭什么。
允让“噗嗤”一笑,笑道:“小土块,你搞错了,赵元昊是嫌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我猜,他偏爱穿着裤子放那个……”
废话。谁不是穿着裤子放。
我忍不住笑:“也对,龙袍那么复杂,他真要是放每个屁都脱一次,不得累死!”
允让若有所悟:“……你在暗示,他每天都要放很多次那个?”
……
圆月清辉,夜风习习,道观中一片宁谧。
一众人等人人脸色古怪,听着我们大谈夏国国君的放屁习惯。元昊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一张龙脸愈发五颜六色,好看煞人。
我望着允让挤了挤眼睛。十年不见,一唱一和还颇珠联璧合。出言不逊,只因把准了元昊不会意气用事。
元昊是那种只会根据利益来决断的理智人。我和元昊相处颇有时日,得知这点不足为奇,允让第一次见元昊却也摸准了他的脾气。
元昊阴沉着脸,缓缓说道:“汝南王,你要走可以,别的人,都得留下。”
“不可能。最少要带上云泥和昭玉,不然,你有本事连我一起留下。”允让闲闲地笑。
元昊嘿嘿冷笑:“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夏国的中书令,一个是夏国公主,汝南王张一张口就要带他们走,置我夏国于何地?”
僵局眼看就要形成,我眼珠一转,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大石头,你别管我,你先回去,再慢慢想办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允让紧紧抱住我,吻了吻我的唇,低声说:“我最疼的就是你,怎会丢下你不管?”
心中没来由一甜,即使知道大庭广众如此肉麻会吓死人。
昭玉果然脸色煞白,颤声道:“允让!你做什么?”
方才允让虽然推开她,却不至于现在做得如此露骨。若不是做戏给人看,我也得不到大石头在大庭广众下派送香吻。
看样子大石头现在也不老实了,还知道趁机吃人豆腐。
我心中得意,恨不能有把太师椅好坐下来抖二郎腿。
元昊一声冷笑:“昭玉,你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才知道被人利用了么?”
他存心挑拨,话说得倒恰当。昭玉又气又急,开言便责问允让。
女人最难过情关,一旦被妒嫉蒙心,就算平日再聪明,也不免打些折扣。我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叹气,站在允让一边,提起精神大力争辩,和昭玉唇枪舌战,气势汹汹地扮演横刀夺爱厚颜无耻的恶人角色。
真丢份儿,居然和女人吃醋。这算是卖身演出了。
下不为例。
醋水四溅,叽叽喳喳,一时热闹非凡。肃杀的大场面立即变成了儿女戏台。
正吵得起劲,猛然允让一声暴叫:“够了!”
吃了一吓,我和昭玉立刻收声。
允让微笑着对元昊一颔首,神情闲雅,仿佛刚才那声暴叫不是从他嘴里喷出来的:“此等儿女私事,让夏王笑话了。稍等,我马上理清楚。”
说罢,不由分说,轻舒猿臂一手提一个,闪入卧室屏风之后。
我缩在屏风后面,眼见几名金翎卫不失时机地跃了出来,弯弓搭箭立在门口,对准了元昊一干人,元昊阴着脸,一挥手,侍卫登时将卧室围得水泄不通。
允让却一脚踢开案几,不由分说一把将昭玉塞了进去。
案几下面竟是条窄窄的地道。
瞪瞪他,我倒不意外。十八金翎卫里本来就有飞天遁地的能人,从前就跟着我们俩走过江湖,用过地道。既然允让费尽力气派昭玉把我弄到这儿,想必是安排了可以逃脱的方法。
能使大批人马绕过城门的森严守卫,地道当然是最好的逃脱方法。只是挖地道费时,所以我们尽量拉东扯西拖时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只等金翎卫发出地道已挖好的暗号。
元昊未必看不出来我们在拖延时间,只不过不知我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多少得忌惮十八金翎卫的实力。
允让又要把我塞进地道里去,见我瞪他,以为我不满,只得苦笑:“好不容易挖了条地道出来,窄是窄了点,小土块,你将就将就,别闹小孩子脾气……”
我心中一酸。大石头,我在你心目中还是当年的模样么?
可是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性挑剔,骄傲到无法无天,连钻条地道都要挑宽不宽敞的小孩子了。
当年设计诛灭尉迟世家之后,我为了不肯从窄小的地道里猥琐地爬出去,执意要从十里火海中往外闯。
他当然陪我一起。
结果两个人头发全烧光光,成了两个小和尚。
少年意气,何等飞扬。
我苦苦一笑。
那只是从前。
现在,不要说灰头土脸地钻地道,就算是更丢份的事我也做过。我当过沿街乞讨的乞丐,做过最卑贱的奴仆,抱着别人的大腿喊过爷爷奶奶,给别人下跪也是扑通一声干脆无比。
我早已很贱了。
允让见我不吭声,急了,不由分说将我塞进地道口。
我身子在地道里,头在地道外,喊了一声:“大石头!”
允让低下头来看着我。
我将他头拉下,轻轻一吻,却说不出话。
回身向黑洞洞的地道里钻去,我知道他是要留下来阻挡追兵。
我帮不了他。我只能尽力不成为他的累赘。
大石头,我们就快能在一起了。
地道的出口就在护城河旁,我钻出地道时自有金翎卫接应,河边早有小船侯着。
允让做事向来思虑周详。
闹了一夜,东方天色已经微明。昭玉脸上黑一块灰一块,想是钻地道时蹭上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却没有心思去擦。
我们在船上等了很久,地道那边,允让还没有出来。
我默不作声地等着,暗暗心焦。昭玉靠在船头静静梳头擦脸,也不说话,仿佛刚才那个和我吵得鸡飞狗跳的女人根本是另外一人。
我看着她冷静自恃的举止,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早猜到方才引你吵架是为了拖时间,是不是?”
昭玉略一点头,算是默认。
我心中微微一酸。我和允让从小一起长大培养起来的默契,这个没见过他几面的女人竟也有。
我按捺心神,咳了一声,嗫嚅道:“玉……玉真人,对不住,那时我建议夏王让你去辽国和亲,并未料到会害得你……”
害得她差点自尽,这件事我一直内疚,像横在心头的一根刺。
昭玉微笑:“看来云大人早就知道了我和允让的关系。我不是没死成么,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还该谢谢你,若非如此,允让怎知我对他一片真心,连性命都可以置之度外?”
我沉默。
昭玉为了拒婚不惜一死,猝遭母丧还能镇静自如地演戏,抛下尊贵的地位毅然出走去一个陌生的国家,这份坚忍狠绝,细想之下,竟令人心惊。
一个念头飞速从脑中掠过:这么聪明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自尽?
恐怕只是摆出个姿态,给元昊看。而允让若是得知,难免要为之感动,记着她的这分情。
好深沉的心机。
心中一寒,我想起了我对允让说昭玉为拒婚自尽时,他震动的神色。
允让刚才说,最少要带走两个人,我一个,昭玉一个。
我苦笑:“玉真人,你就这么抛下一切走了,不后悔么?”
昭玉微微摇头,道:“我知道允让喜欢你……不过允让值得,我愿意,有什么可后悔的?”
她这么干干脆脆把事情拿到台面上讲,我略一尴尬,却也有些佩服她的气度。
“那你何苦?要知道你这样抛下一切跟着他,最多能得个侍妾的地位,允让身为汝南王,要娶的定是亲贵之女,你若还是西夏公主,倒有些指望。”我淡淡地说,可是话一出口,自己也被震了一下:
我又何苦?
天色渐渐露出惨淡的鱼肚白,河水静静流逝。
寂静中,昭玉的声音响了起来:“云大人过虑了。与其为昭玉操心,不如为你自己操心。我从小就知道我必须和很多人分享我的夫君,也早就学会不在乎他心里爱着别人。我只需让他觉得我对他很有帮助,离不开我,便足够了。我毕竟是女人,我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他身边陪他一世,助他成就一番辉煌功业。云大人,你呢?”
我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几年前纠缠我的那个问题又阴魂不散地冒了出来:
难道要像个女人一样,一辈子依附允让?
几年前,我选择了一个人流浪,也许因为那时无法确定允让是不是喜欢我。
可是如今,又该如何选择?
两个字如闪电击过我的脑海:
男宠。
我冷冷地苦笑。昭玉,昭玉,我真是低估你了。
流水潺潺,曙色微明。
我望着河水怔怔发呆,心中酸苦,却猛听一阵衣袂带风之声,随即有人一把抱住了我。
抬头一望,正是允让黑一道灰一道的大花脸,对着我温和地笑,黑亮晶莹的桃花眼里,柔情荡漾。
水鸟扑簌簌掠过河面。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云层中透出,婴儿笑容般灿烂无瑕。
第八章
沙峰起伏,绵延万里,似大海波涛,平湖涟漪。
我们离开西夏王都已经三日。因怕追兵赶来,所有人换上商旅服饰,外松内紧,晓行露宿,向宋国边境疾行。
我们选了一条人迹罕有的近道。横穿过这片沙漠,便是宋夏边境的长城。
全身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马车速度慢,怕耽误时间,我们一路骑马前行,到了沙漠又换骆驼。所幸西夏党项族女子多习骑射,昭玉还不成问题。
连日骑行奔波,我却有些支持不住,四肢虚软,阵阵天旋地转,几乎欲从骆驼上栽下来。
狠狠咬了一下舌头,疼痛让我精神一振。咽下口里咸腥的鲜血,我强自振作起来。
危险还未脱离,这绝不是可以脆弱的时候。
偷眼望了望允让,千里疾行下来,他仍是面如冠玉,淡定自若,静如深潭,不见一丝疲色。金翎卫如众星拱月护着他,俯首帖耳,毕恭毕敬。
王者之风隐然自现。
我的大石头已经长大了。
我默默地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喜是羡。却听一声惊呼,转目看去,身旁昭玉已滚落地下,人事不省。
我连忙勒住缰绳,滚鞍下马,抱起昭玉,将水袋中的水向她口中灌去。允让等人见状,也赶忙停了下来。
昭玉连声咳嗽,悠悠醒了过来,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了美目,一见是我,又急忙闭上眼睛,转过头去。
我知她的心思,不禁微恼,细看却一愣。
昭玉的裤腿侧染着大片鲜血。想必是连日奔驰,她肌肤细嫩,腿内侧已被磨破。
我心中微软,小小的一点恼怒立刻化了怜悯。
背井离乡,却又为何?
她只是个娇弱的女孩儿,成全她一点小心眼又何妨?
“大石头,过来!”我喊。
允让把骆驼交给侍从,走了过来。
“她这样子,没法再骑骆驼了。”我说。
“哪有时间让她休息?”允让微微皱眉。
“那你看着办吧。”我丢下一句话,把昭玉塞到他怀里。
我强打精神,翻身上了骆驼,对自己淡淡地笑。
昭玉,如你所愿吧。
谁叫你是女人。生来脆弱、需要男人保护的女人。
允让抱着昭玉,骑上了他的骆驼。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白云苍狗变幻,西风正劲。
黄沙漫漫,一望无际,驼队默默前行。
蓦然,阵阵巨大的声音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所有人齐齐一震。
抬眼望去,峰峦陡峭,沙脊如刃,高低错落,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沙流从半空中飞泻而下,悬若瀑布。
“天神之怒!”耳旁传来昭玉的惊呼声,却随即被吞没在巨大的鸣沙声中。
我一怔,明白过来。原来,我们已到了党项族传说中的鸣沙山“天神之怒”。
无边无际的金黄色沙流怒潮般涌动,波涛翻滚,竟犹如风暴中的大海,起伏不定,沙子下滑的轰鸣声响彻数里。
头次见此等天地奇观,所有人目瞪口呆。
允让打了一个手势,便有金翎卫会意,疾奔向前去探路。
未几,探子回报,前面有一小块平静的戈壁区,可以绕行。
我们小心翼翼地绕过鸣沙山,从小块的戈壁区前行。鸣如巨钟的沙坡对面,重嶂叠黛的山脉险峻挺拔,云遮雾绕,万里长城蜿蜒山间,已经依稀可辨。
胸怀大畅。
大漠孤烟,黄沙万里,如诗如画。
允让淡然一笑,转过头来望着我,伸出鞭子指着长城让我看。
我默默看着他英姿勃发的身影。
允让,允让,你可知道此刻我愿只有你我二人,并肩看这人间风景。
我们小心地控制着骆驼。一片戈壁之下,便是千丈黄沙滚滚。
我紧紧抓住骆驼的缰绳,头脑微感眩晕,猛觉身下一虚,竟似向流沙中陷了下去。
处变不惊,我猛一提缰绳,欲催那骆驼趁一冲之力出去,却忽感沙里有股力吸住了骆驼,向下扯去。
允让和金翎卫所乘的骆驼纷纷陷下。脚下这块戈壁,竟似忽然变成了一个大流沙堆。
真正的戈壁,似乎只有方才我们走过的那一小块。
电光石火间,我的脑中迅速闪过一个传说:
沙蒺藜!
沙蒺藜,传说中西夏一品堂最精锐的独门战队之一,从党项族的沙漠分支中选出,平日身带官员品级,擅长沙漠行动,惯于伪饰地形,令敌陷入圈套,利用尖头沙盾在沙中行动自如,武功诡异,在沙漠中从无败绩。
沙蒺藜都已派出,想必有人要一击必得。
难怪一路如此风平浪静。
流沙滚滚。我们的驼队如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在流沙漩涡中隐现沉浮。
昭玉突然一声惊呼,一个大沙漩卷住了允让座下的骆驼,骆驼长声悲嘶,眼见就要没入沙涡中。
金翎卫纷纷挣扎着向允让靠近,有几人更是直接从骆驼背上跃起,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
片刻之间,金翎卫已进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