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演风雷-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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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书说到,听说何先生中了枪弹,牵动众人心,想必看官也是悬心难放。本回开篇本该赶紧寻医问药,叵耐情况再紧急,有事也得等到天亮再办。趁此工夫,写家对本回标题稍作诠释,因这样更便于看官阅读,当亦属必要。
标题中“去势”一词有些生僻,说是生僻亦非生僻,实则属于隐讳用语。原意所指,系男人丢失性命根儿,气势俱损的意思。然而,本回所指“去势”纯属就事说事,毫无引伸意。即何先生身陷重围,快抢出手,子弹碰巧削掉汉奸两腿之间悬挂物,并非宦官入宫净身之术,此举实乃意外效果,并非出于设计存心所为之,况且当时枪林弹雨,容不得仔细瞄准。
讲明这点十分必要,否则,极易误读英雄何太厚。汉奸无道助纣为虐帮狗吃食,尽管可杀不可留,然则终归人种变异。仁义侠士出手,讲究方位尺度,单取性别标志物,显得不够爷们,故正规作战并不提倡射击那个部件。诸君如若不信,可到军营查看,酷似人形的枪靶,那个部件是省略掉的。
话说何太厚告别德旺师徒等众人,一口气蹽出去十来里地,大约狂饮了酒葫芦的烧锅烈酒之故,心潮翻滚依然被乡亲们的深情厚意激动着。没有见过大平原的人,难以想象那种一望无垠的空旷寂寥,太阳已经升起三杆,老何肩担重任生怕耽误今天大事,不由得两腿生风加快了步伐。
乡间的土路不像天津卫的大马路,车辙套着车辙,脚下没根的主,随时都会迈空扔个跟头。何太厚行军打仗十几年,跋山涉水栉风沐雨,有路没路都一样,均可如履平地行如疾风。今天邪门了,尽管这条道路有些磕磕绊绊,也不至于两脚跟踩在棉花垛上,迈不动步子。
走着走着他觉得两腿发飘,拐到路边田埂处,他想坐下抽袋烟缓缓再走,于是从腰间解下烟荷包,坐在土坎上打着火链。无意间触到斜挎在肩上的包袱和酒葫芦,兀自笑笑。他终于意识到腹内空空,整整一昼夜没进食了。
吧唧着烟袋,一只手抠着田埂,经验丰富的何太厚,居然根据土壤的干湿程度、草根走向,坐在原地轻而易举的抠出不少的芦根和地梨儿。芦根,就是芦苇的根茎,利尿清热可入中药,城里人并不特别陌生。地梨这种东西,即便是乡下,土壤肥沃富庶之地,也难找到。只有荒郊野地贫瘠之处,灾荒之年的沟渠河汊,越是不长正经粮食的地方,越长这种黑不溜秋的东西。学名称作地下茎像荸荠,名称好听,牙口差劲的根本咬不动,煮熟了还好些,把长着毛须子的硬皮啃掉,并不难吃。这种东西成势必是灾荒之年,可是真正到了颗粒不收的灾荒年,这种东西就成了稀罕物。
何太厚啃着地梨儿嚼着芦根,晃晃酒葫芦还有不少酒,对准葫芦嘴儿欲饮却止,重新栓好。起身刹刹腰带,觉得又有了劲头。没经过那个年月的人,没有相似经历的人,难以理解何太厚。肩负重任饥肠辘辘,竟然抗拒食欲诱惑,不肯解开包袱剥个煮鸡蛋吃块馒头。哪怕饮口烧酒,提提精神也好哇,何以辜负乡亲们一番美意呢?
何太厚并非苦行僧,也并不是没动馒头和鸡蛋的念头,甚至差点将烧酒一饮而尽。当他动这个念头的时候,更想到那些缺医少药的伤员,在强忍着伤痛的折磨。这些吃食,不仅可以给他们些许补养,更重要的,这份情意可以抚慰他们的心灵,可以缓解他们的伤痛,还可以鼓舞他们的斗志。说不定因了自己忍受一时的饥饿,能够救活某个弟兄的性命。
何太厚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坐在田埂上,啃着地梨儿嚼着芦根稍作休憩的时候,百步开外有块高粱地,那里潜藏着几个汉奸便衣,他们正虎视眈眈注视着他呢!
这些人就是新近成立的津西侦缉队的成员,为首的就是那个蒸不熟煮不烂的胡大头。他们从子牙河畔,一直跟踪到这里,为嘛不动手呢?没有什么复杂原因,只是他们依稀看到被跟踪者,腰间别着双家伙。
再根据被跟踪者的气势派头、行路架势综合考虑,胡大头断定,就凭身边这几块废物点心,拿下对手绝无可能。本人的大头名气虽然四乡远播,真拿性命换名声尚无那个境界。真人面前不露相,胡大头便舍弃这次充大头的机遇,打发手下回去报告,要求大队长李元文率队增援。而自己带人继续瞄着何太厚的行踪尾随,他希冀着在李元文面前露一鼻子,或许得手领到赏金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老何,怎么说这都是一次失误。也难说,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人间无完人,英雄并非无闪失。何太厚受到某种亢奋情绪的影响,最重要的,根据太阳方位估算,他要去的目的地尚有一段路程,时间显得紧迫。久经沙场的何太厚,居然淡漠了敌情观念,违背了基本的军事要领,武装行军忽略了注意观察周边情况,同时也忽略了自身的某些细节。
暂时不要忙着责怪老何,有关吸取教训的事项以后再说,假设需要检查,这里也有客观方面的原因。
熟悉华北大平原的人士容易理解,江南或者山区、丘陵地区的人们,则难以具体想象大平原是个什么样子。假若喜欢找真,不妨打开地图看看,范围别太大,只看京津保之间这块区域。可以说一马平川一望无垠,除了稀稀拉拉的村落,无任何天然屏障,唯一仰仗的,青纱帐起来可以遮遮挡档。然而现实哪像过了若干年,后人拍的电影那么如愿。日寇铁蹄所到之处,难民遍野田园荒芜,纵有耕耘庄稼也是稀稀拉拉。况且此时正是秋后时分,满目赤土枯禾,不然胡大头不会躲得那么远搞跟踪。
长有庄稼的地块全都收割殆尽,胡大头藏身的所谓高粱地,因距离太远看不请爽。写家估计,不是主家出了变故无力收割,就是人手脚力的因由,只是砍掉穗头,剩下柴禾挺杆儿,得工夫再收拾。按理说,如果留意观察,那里是藏不住人的,一则距离稍远二则老何没有留意,放松了警惕才出现如此危险的态势。
再往深处说,信息不畅通情报掌握的不及时,假若老何知道敌人组建“津西侦缉队”的消息,可能判断出敌人动向,警惕性会高些。不仅危险不会出现,可能今天行动都会取消。
事已至此,再分析、再自责、再懊恼也于事无补,只有任其事态的发展了。
简短捷说,继续经过一段跋涉,老何终于到达目的地老军营。
老军营是个村子,具体的目的地,是村子外头的一座破庙。根据残留的座像判断,这可能是座关帝庙,这里的百姓敬奉关老爷,崇尚关公的精忠美德,香火肯定旺盛过。现而今,庙宇的围墙已然是残垣断壁,孤零零的庙堂也出现倾圮,好在屋顶完整门窗尚存。
这座小庙的所处位置不错,周边环境也可以。庙宇建在高台上,地势较高便于对外观察。周围残留几座坍塌的老房旧屋,实际只剩下土坯墙基,再有就是稀稀拉拉的枣树棵子。放眼四野,满世界最多的,是分布散落的座座孤坟。
庙后头就是老军营,据说,早先是杨六郎安营扎寨的地方。老军营人口不多,却都是基本群众,发生一般情况可以有个退身步,得以掩蔽回旋。
村落与庙宇之间,准确说,庙宇后窗丈余距离,是条天然沟壑。抑或是当年建造庙宇时,人工挖掘的排水沟,只是随着岁月流失难寻人工遗痕了,沟壑里长满带刺的酸枣棵子。
庙前是块开阔地,往前是成片的坟茔,坟茔被密密匝匝的灌木丛包裹着。灌木丛遮挡着一条干涸的水渠,这条水渠很长,直通子牙河。
这条渠,距离刚才老何走的车辙路较远,初来乍到的人不易发现。由于这条渠的方向性鲜明,老何很看重这条渠,万一发生重大敌情,利用这个地貌条件可攻可守。特别是,便于夜间隐蔽行动,还可以据此辨别方位、设伏打援等诸多好处。老何甚至畅想过,局势转好了、队伍发展了、壮大了、条件具备了,规规矩矩跟鬼子拉开架势打一场阵地战,这儿就是现成的工事,连交通壕都省得挖。
水渠两侧,残留秫秸秆儿的地块不少,此时正好掩护着水渠不易发现,如果是青纱帐茂密的时候,这条水渠可当秘密通道使唤。
大概香火旺盛的时候,香客踩出来若干条小路,从庙门这看呈放射状,弯弯曲曲通向不同方向,其中一条消逝在灌木丛。表面看,是祭祀者上坟踩出来的道,经老何踏勘,发现这条小路连着干涸的水渠,进沟奔东就到子牙河边了。
老军营深埋着一个千年秘密,不是本村的人,外人绝少知道,即便本村的人,嘴不严的也不清楚。这里属于永清县地面,小鬼子占了县城后,本村最具权威的长者,把这个绝密信息,透露给了何太厚。他是千百年来,唯一知道这个极端秘密的外乡人,这个秘密不到生死关头,写家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难得庙院内存活着几棵古槐,庙门一侧的那棵,据说树龄逾千年。尽管树心空朽,树冠依然枝繁叶茂,高度超过附近所有建筑物,如有必要可以在树上设岗,既隐蔽又能极目远眺。今天树上就设了暗哨,表明这里将有重要聚会。暗哨手里提着杆难得的三八大盖儿,配备了两排子弹。这杆硬家伙今天立了大功,情况发生后,这条长枪发挥了重要作用。
正文 二十三回关帝庙折兵去势,众好汉快枪突围中
今天与会者,加上随从、岗哨,共有十几个人,不论好赖全都带着家伙。阔主儿,腰里别着大肚匣子,最孬的怀里掖着独撅龙,可见会议级别不低。由于都是百姓打扮,只看外表看不出名堂,简单说说几位主要人物,便可看出这是嘛层次,也可窥见这次聚会的重要性。
这些人物中,最具威猛虎势的,当数霸州来的敌工部长吴易公,膀大腰圆高个子。在当地,他跟担任妇救会长的老娘,被称作母子双雄。
抗战期间,只要上了他的黑名单,汉奸顶多活三天,以致霸州汉奸,不怕出卖军事机密遭到追究,最怕泄漏自己的真名实姓。一旦哪个汉奸称名道姓的干了坏事,敢于拍着胸脯子叫板,“这事就是我干的,怎么着吧!”那就甭想别的了,赶紧买好棺材预备后事吧。
他处置鬼子汉奸轻易不使兵刃,那样容易溅一身血,恶心人。也舍不得浪费子弹,尤其是汉奸的命,实在不值一颗炸子儿钱,更无需整出响动。
有一回,他去胜芳会见领导,约好在一家饭馆碰头,刚落座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鬼子宪兵带着翻译官进来盘查。吴易公站起来,请求翻译官把俩宪兵让进雅间“米西着说话”。待跑堂的端来酒菜,进雅间一看,翻译官哆嗦着犯傻,俩宪兵嘛伤没有断气了,客人已杳无踪影。吴易公会见的领导就是何太厚,据老何亲眼得见,俩宪兵让他一手一个攥住脖子,没见使劲就捏死了。老何告诫道:干这手活须出手快手劲大,未经训练不可仿效。
当地汉奸跟大个子吴易公不叫吴易公,叫“吴三天”“掐死牛”,可见此公的厉害。
大城县的徐老爷子,就是暗藏独撅龙的那位,邵庄人,原是富草乡私塾先生,鼻梁子上架副平底儿水晶茶镜,眼镜腿儿拴着女人纳鞋底儿的细麻绳,平时眼镜总戴着,看书写字特别是辨认生人的时候,眼镜摘下来在脖颈上吊着。
徐老爷子干瘪精瘦,说话总带个“嗯哪”,身量不足五尺,小腰不够吴易公大把抓的。别看模样不济,早年跟着朱老巩在滹沱河边上,护古钟保公产斗过冯兰池。反割头税火烧县衙门,砸粮仓赈灾济民他全掺和过。当时他负责管帐,那时节,被人称他“铁算子”,后来多个外号叫“赛诸葛”。再后来,为逃避官府追捕,隐名埋姓潜逃他乡,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七七事变,他忽然在大城地面冒出来。
老百姓说,他的那副眼镜儿有名堂,发现坏人透过镜片一瞅,行啦!只要眼镜摘下来,嘛事都好办。有徐老爷子在,不用动刑不用逼供,无论暗探明贼,逮住就招供。军爷们说,徐老爷子是天生的保卫干部,鬼子奉承他是“谍报专家”,汉奸则把他当成阎王爷特使,昼夜值班的“黑白无常”。一时名声远播,成为传奇人物。
徐老爷子的故事,多数涉密不能公开,说件无关大局不疼不痒的,就说他那把藏而不露的独撅龙,如何靠名声换来的。
独撅龙又叫单打一,有的可以装颗子弹,也可以装一枚自造的铁砂弹。日本人招降纳叛拼凑袁部队,有个混不出名堂的土匪坯子,闻讯前去投靠。冤家路窄,半路偏偏与徐老爷子狭路相逢。因有支队伍将要从大城地面经过,徐老爷子筹集粮秣腋下夹个公文包,所谓公文包,一块老粗布包裹着几册账本而已。
大城地面虽属沙质土壤,却有多处成片的柏树林子,徐老爷子就在某片柏树林中,与这个土匪坯子相遇的。土匪剪径也看人来,背个粪筐拾粪放心走你的,拦你干吗?徐老爷子的气质装扮,分明是个没跑的收账先生!
徐老爷子遇见带家伙的,再能耐也不敢跑,谁也跑不过枪子儿,只好规规矩矩站住了。“识
时务者为俊杰,老先生最好别让俺为难。”土匪比划着家伙说。
徐老爷子显然是个俊杰,老老实实把公文撂在地上,识时务的说,“嗯哪,小老儿刚刚收了点租金,权当孝敬。好汉也别让俺为难,只求在账本上钻个窟窿,回去好跟主家有个说辞。”
明白人跟明白人好办事,土匪坯子瞄准公文包“咣”就是一枪,徐老爷子顿时摘下眼镜变了卦,“嗯哪,这就好啦。小子,仔细瞅瞅徐老爷子,咱就算认识了。嗯哪,把烧火棍子交给俺,咱算是爷俩儿。惹俺翻脸,俺可不是铁算子,更不是过气的赛诸葛……”
土匪坯子闻听,家伙一扔跪下了,“算小的有眼无珠,大白天遇见黑白五常,放小的一马,来日必报不杀之恩。”
徐老爷子空手白得使唤家伙,还骂人家混蛋,“嗯哪,真是个不掺假的混蛋,俺只有账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