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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部分

见善 作者:楚寒衣青(晋江vip2014-06-26正文完结)-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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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烙终于微皱了一下眉。
  他再次开始打量起邵劲的神色,好半天后,才说:“我听刑部负责此案的官员说,在这起惨案之中,怀恩伯夫人姜氏与御前侍卫邵方的尸身都并不完整。对方断定这是一起寻仇案,并且幕后主使者与怀恩伯一家有深仇大恨。”
  “……”邵劲。
  黄烙好整以暇说:“人死万事皆休,不管他身前造了什么孽,到了这一步,哪怕为一线天良,大多数人也会给死者完整的身躯,好叫他不要当了鬼也做个零碎之鬼。而怀恩伯虽是勋贵,素日来有些文人气,至少孤没有听闻怀恩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不知究竟是哪一方人马,与怀恩伯有这样的泼天之仇?”
  邵劲惨笑一声,直接说破:“微臣自知说出昨晚之事必叫陛下有所疑虑。殿下疑心昨夜主使之人是微臣也是应有之理。只是……微臣生母早丧,怀恩伯府中纵有许多不堪的回忆,怀恩伯府也是微臣唯一的能遮风避雨的家。微臣虽与嫡母嫡兄素有嫌隙,但嫡母到底不曾苛刻到底,也叫微臣和炎玉先生潜心学习……”
  “从出生到现在,微臣呆过最久的地方、微臣面对最久的人、微臣……微臣与家中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要把生命中最大的最重要的一部分,硬生生剜去?要在一夜之间就化身恶鬼,斩断嫡母四肢,咬碎嫡兄躯体?”
  黄烙久久不语。
  他亦被这最后一席话震住,等回过神来时,心底的最后一丝怀疑也已经消退。
  他便长叹了一声,上前两步,将邵劲自地上扶起:“风节啊风节,孤如何不知你的人材?只是我辈为官为民,一念差错,少则一家一室,多则一国一城,尽数陷于刀山火海之中。你可知你这一念之差,若教天下知晓,就是名节尽丧,天下之人群起而攻之啊!”
  邵劲死死抓住黄烙的衣摆,再次哭求:“殿下救我!殿下救我!”
  前头既然已经抻够了,此刻黄烙便直言安抚:“孤既已尽知,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但你先要同孤直说,你此番一来便将事情合盘拖出,可是这件事已然被旁人察觉?”
  邵劲脸上神态又起变化,他说:“谢阁老前日来过府中,微臣当日紧张,只怕有些失态,实没有自信能瞒过谢阁老……”
  黄烙的目光闪了一闪。
  他看着眼前的邵劲,忽的微微一笑。
  他已尽知面前之人的用途所在了。
  千秋月照不同人。
  同一日夜间,在大慈寺中。
  萧萧树木连绵起伏至远山,恰似一望而无际的绿线。树梢草丛之中的夏蝉鸣叫声在山间接二连三的响起,水声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隐隐绰绰的诵经声,叫着幽静的地方也添了几分禅意。
  徐善然站在阴影之中。
  她的面前是一间还点着烛光、掩着门的佛堂。
  她就在这漏着光的地方,自细细的缝隙中看见了里头的境况。
  高高大大的铜制佛像在烛光的摇曳下说不出的威严,袅袅的烟雾又将其半遮半掩,为其增添缥缈出尘之气。
  佛前木鱼被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入徐善然的耳朵里,同时传入的,还有属于女人的窃窃私语。
  她看得清楚极了。
  自己的母亲背对着自己,背脊佝偻地跪在佛祖面前,一下一下地敲着,一句一句地念着。
  他也听得清楚极了。
  “大慈大悲广大灵感菩萨,信女何素雪在此祈愿。”
  “濠州徐氏十三代五女徐善然年幼无知,被人蒙蔽,一切因果怨报求祈降临在信女身上。”
  “小女幼时坎坷,此生此世,信女只求其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何氏压低了声音在门板的阻隔下,本来是模模糊糊的,但不知为何,这些声音在她听来,字字句句极为清晰,一个一个,落到心口,在勾连肚肠。
  徐善然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苦笑。
  这几日上山,她计划着将事情一并解决,总要将其押到母亲彻底忍不住的时候。
  但是一位母亲对其孩子的爱究竟有多伟大?
  在她执意忤逆母亲心意,一言不发的时候,母亲虽带她上山,却连她身边的丫头都迟迟没有下手,何况是打她骂她的。
  她想忍着、忍着,忍过这几日再说,结果就先看见了这一幕。
  她为父母所做的一切,父母不知。
  而父母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又真的一一了然于胸不漏一丝了吗?
  屋中的念诵之声似有些停了。
  徐善然赶在何氏出来之前离开。
  她打算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了,至于契机——
  她的目光在路旁两侧的佛堂中转过,很快看见那摆在香案上的零零碎碎。
  既然直到这个时候了何氏也不舍得打她一下,那么一出小小的苦肉计,说不得就足够制造出她想要的效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本来在十二点前写完的,但是更新上来闹了好久……大家看文愉快》《

☆、第一零二章 母女谈心

  何氏睡得有些不安稳。
  一阵一阵的乱梦让她在半梦半醒间茫然无措地徘徊着;疲惫就像枷锁一样捆着躯壳,她的意识倒是还算清醒,但不管怎么样努力;总是来自冥冥中的紧张让她不能安枕。
  这样的紧张到底是什么呢?
  何氏苦苦思索。
  这样的紧张;就好似……好似那天夜里;她怎么也睡不着;终于在半夜被火光惊起,突然想看看女儿;结果却见到空无一人的室内那时的心情——
  好像从那天开始;她每天每天,都特别怕有一个人突然闯进来,指着她狠狠说:“何素雪,你教的好女儿,她做的那些龌龊事我都知道了——”
  “你胡说!”她又惊慌,又愤怒,大叫道,“我女儿最是乖巧不过——”
  “太太?太太?你是不是魇着了?”桂妈妈的声音挣破所有迷雾,重重传到何氏耳朵里。
  何氏猛地惊起来,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好半天才就着窗外的天色意识到一夜已经过去了,她问:“我刚刚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奴婢只听见太太你含混的嘀咕了不知道什么话。”桂妈妈忙道。
  何氏送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桂妈妈虽关切地看着她,脸上却残留着些焦虑。她不由问道:“怎么了?”又突然急起来,“是不是五姑娘那边出了什么事?”
  桂妈妈忙说:“太太不要急,姑娘那边没什么,就是刚刚去念经的时候撞到了供桌,脚被供桌上的果盘砸了一下。”
  何氏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见这句话,差点没提起来背过去,她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身旁的丫头都是摆设吗?现在怎么样了?”一席话说下来,再联想到刚才的梦境,她心烦意乱得不行,掀了被子便匆匆下床,“快给我梳洗一下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这话落下,满屋子的侍婢立刻忙得团团转,不过一时的功夫,何氏已经带着桂妈妈匆匆来到徐善然礼佛的佛堂之前。
  她一眼看去,就见自己的女儿扶着丫头的手,似准备从地上站起来走走,不想刚迈出一步,那被砸到的腿使不上劲,整个人便又往旁边歪了歪。
  亲眼见着了这一幕,何氏哪里还顾得了之前自己放下的“你要是不说日后就不要再同我说话”狠话,人还没跨进门口,口中就叫了一声:“小心些!”
  佛堂里的几个人齐齐转头,别的丫头当然不入何氏的眼,何氏的目光牢牢黏在徐善然身上,一眼就看见对方微微发红的眼眶,这八年以来,她如何见到自己女儿掉一滴泪过?此刻心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跟在何氏身旁的桂妈妈最是知机,眼见着现下气氛正好,直说一句“我带着小丫头们去叫大夫过来”,便把母女两身旁的丫头都赶到了外边去,只一眨眼间,这个小小的佛堂就只剩下徐善然与何氏了。
  或许是面对亲人的时候,人总有几分娇气,此刻徐善然面对何氏,是如何也做不到像邵劲面对太子那样,眼泪说来就来堪比奥斯卡影帝,最终也不过是声音软软的叫了一声“娘亲”。
  何氏听得这一声,实在心酸极了,她说:“今生的儿女前世的债,早晚有一日你这冤家得要了我的命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善然少有的滞了滞,才接上话:“……母亲就这般不信任女儿吗?女儿前几日不过在思索要怎么把事情告诉母亲而已,母亲就说如此诛心之话……”
  按说话到此时怎么也该掉一两滴泪,但相较于何氏真正伤心的表情,徐善然沉默一会后,脸上竟露出了笑容来。
  她就带着十五六岁少女所有的娇憨的笑容走到何氏身旁,挽着何氏的胳膊到蒲团前跪坐好,低声嗔道:“娘,别的不说,你只想想,我们家大门二门三门,一道道门哪一个没有人把守了?外头进来仔细盘查的时候,里头出去就很容易吗?祖母在的时候,哪怕娘你要出去外边,也要先通过大伯母拿对牌,上上下下套车的套车,准备器具的准备器具,还没有一刻钟,这消息就传得半个府邸都知道了!”
  何氏紧皱着眉头:“你是想说那一天晚上你没有出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也好似松了松,她不由自主地想:确实啊,府里规矩甚重,除了成年男丁之外,哪里有丫头仆妇半夜出门的道理?哪怕是用老的小厮和总管,出去也是要对牌好好记录的。女儿就是想出去,又拿什么办法出去呢?
  这个道理一想明白,这些日子沉甸甸缀在心头的重石就一下子松了。何氏几乎立刻就想到自己的女儿也许不过是半夜在园子里走走……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直说呢?
  何氏这边念头纷乱。
  徐善然的想法就简单而直接得多了,她心道这时候也只能叫老国公为自己兜底了,遂小声说:“那一天晚上我确实出了府,但祖父知道这件事情。”
  这又是从没有想到过的可能,何氏大吃一惊:“什么!?”
  这就是徐善然要告诉何氏的了。她再从容解释说:“娘,您还记得周姨娘的事情吗?”
  “怎么说了这个……”何氏的脸上有些疑惑,“周姨娘害了病,挪到庄子上没多久就去了。”
  “周姨娘是外人安插入我们家的探子。”徐善然说,“在那年,女儿刚好看到了周姨娘的一些事情,又恰巧察觉到府中不太对劲,便私下里悄悄和祖父说了,不想祖父十分高兴,以后便常与女儿说许多事情,女儿也顺着祖父的意思做了一点事……”
  “做了什么事?”何氏紧跟着问,问过之后才意识到徐善然刚才究竟说了什么,一时间她又惊呆了,“等等,你说周姨娘是别人的人?”
  徐善然肯定地点过头之后再说:“接触了一些外头的事物。比如女儿知道我们家在朝堂上的位置,知道我们的盟友和敌人,女儿手头上也有一些可用的人……”
  何氏的喉咙干得发痒:“你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父亲也不知道。”徐善然说。
  “那你祖父怎么能!公公怎么能——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何氏气得手都打起了摆子,“我是小门小户中出来的吗!你是没有外祖家撑腰吗!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正该一辈子金尊玉贵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他们徐家的男丁都死绝了要把注意打到姑娘家身上了是吗!”
  “母亲觉得我委屈?”徐善然轻声问。
  “当然!”何氏都气得口不择言了。
  “母亲为何觉得我委屈?”徐善然再问。
  何氏这才发现女儿问话的时候坐姿端正,神情肃然。她咬牙:“你祖父太荒唐了——他叫你做事情的时候,你为何不先问问我?为何不问问你父亲?莫非你祖父让你连你最亲的人都不告诉!?”
  徐善然避过这话题。她说:“母亲,我并不觉得有何委屈的。”
  “你——”
  “您先听我说。”徐善然说,“在我是一个女孩子之前,我是徐家的人。在我是徐家的人之前,我还是一个单纯的人。”
  “忠孝礼义,我从小就学到大的东西;我既能为父母分忧,我为何不做?我既能为家族做事,我为何不做?我并未感觉到任何委屈,只因为我确实能做这些事情,我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更知道了很多有趣的事,见到了很多有趣的人——娘,你是不是希望我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何氏不语。她看着女儿熟悉的面庞,好一会才将手放上去,苦笑说:“我对你只有这个期望了。”
  “那母亲正该高兴才对。”徐善然笑道,“我见得多了,知道得多了,就不会再让为随随便便的人不快活了。我为什么不快活呢?我有这么好的出身,有这么好的家人,我有挥霍不尽的钱财,我有忠心耿耿的下人,相较于外头那些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穷苦到要将儿女卖给大户人家做佣人的百姓,我能活的快快乐乐,那我为什么不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呢?”
  何氏抚着徐善然脸的手移到了对方的发髻上。
  她盯着自己的女儿看,就好像她好久好久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女儿了。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才说:“……你喜欢这些事。”
  这并不是疑问句,她到底还是了解自己女儿了。如果自己的女儿不喜欢这些,如果自己的女儿厌恶排斥这些,那么女儿一定早早的就告诉自己与她父亲。
  可是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从女儿口中听到一些蛛丝马迹,自己的女儿,显而易见,是在帮着她祖父一起瞒着他们……
  她怔怔地看着徐善然,一时之间复杂极了。
  徐善然一时也没有说话。
  她将脸埋入母亲的掌心,片刻后又伸手环住母亲的腰肢。
  对方柔软的身躯比任何事物都更叫她安心。
  徐善然轻轻说:“娘,女儿也不知道能不能说喜欢,只是不讨厌吧。”
  “而且这十几年间,如果有机会尝试去了解更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的不好的。”
  “何况很快很快,女儿也不能承欢父母膝下了——”
  这话一出,本来一脸怅然的何氏也哭笑不得,轻轻拍了对方的背脊一下,她呵斥说:“多大的女孩子了,怎么还嘴上没有把门,刚才那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只说给母亲听而已。”徐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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