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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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放屁,让这女人难以忍受。这女人本来就是水性杨花,也可能从嫁给曾狗留那一天起,就没有打算跟他过长日子,只把他当做跳板。没有多久,就偷偷地和管伙的小伙子好上了,二人没有少干偷偷摸摸的好事儿。这女人开始吵吵闹闹要和曾狗留离婚,曾狗留不胜其烦,听说是那个管伙的与他老婆好了,要与人家拼命,那人赶快调离到了其他厂里,并且真的和自己的老婆离了婚。曾狗留的老婆整天寻死觅活的,不让曾狗留沾身子,惹得曾狗留一头火星子,痛打了那个女人一顿,办理了离婚手续。从此,曾狗留一直单身。
十几年来,厂里接连换了几任厂长,每个厂长都在县城里盖了独家小楼后调走了。因为这个厂不是县里的利税大户,县经委的领导很少关注这个地方,厂里的财务管理越来越混乱。到了后来,连工人工资都发不下来了。工人们到县里闹了起来,这才引起经委领导的注意,派出工作组到厂里清理财务。不清理不知道,一清理吓一跳,厂子早已资不抵债了。县里正在对工业企业“砸三铁”,银行也不对这个破烂厂投入资金。于是,他们把这个厂当做试点,首先砸掉了。工人们当然不依不饶,反复上访,最终县里同意进行破产改革,拍卖给了城关镇的一个乡镇企业。拍卖所得,并没有多少钱,倒是优先给工人们补发了工资,但大家从此失去了工作岗位。这些工人只有力气,没有技术,其他企业根本不能安置他们,县里只好委婉地让这一批工人回去待业。
曾狗留回到家里,没有脸面见人。他妈已经过世了,他就在屋里同他年迈的父亲怄气。说出去的话冲倒墙。他爹说:“狗留啊,你去挑一担水吧。”他说:“我不挑。”他爹说:“你在家怄气,也不能让我们干死吧。”他说:“我就是挑水浇屎壳郎,也不给你吃。”他爹说:“当了两天工人就不是你了,这么不孝顺!不要忘了,你总是我和你妈生的养的!”他回敬他爹说:“生的养的又怎么啦,你们日×啦,美啦。”把他爹气得要死。还是他姐曾巧兰回娘家,知道他心里烦,怪了他,又安慰了他,出了一个主意,干脆回来种地吧,这话说到了曾狗留的心坎上,这才不再同父亲生气。可这时支书已经换成了刘庆河,曾巧兰与刘庆河没有交情,就备了礼,让曾狗留亲自去找支部书记要地种。
再说刘继贵和刘庆堂,比起曾狗留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所在的丝钉厂,生产也一直不景气,开的工资菲薄。两家人的生活入不敷出,过得紧巴巴的。
那时候,县城流传“三大怪”,说是“水泥路泥巴盖,吃得起面吃不起菜,女孩脖里缠腰带”。这“三大怪”的意思是,主街道修的是水泥路面,上边蒙上了一层黄泥巴,下雨时泥搅水,干天尘土飞扬。县里领导就是下决心治理县城脏乱差,才横下一条心卖户口筹措资金的。濒临下岗失业的工人,那点可怜的工资收入,只够买面吃,蔬菜的价格很高,他们到菜市场捡菜叶子吃。第三怪有点可笑,不知从哪里流行到我们县里一种时装,女孩们的领子上安装上了一条布带子,好像是过去我们那里的群众穿大裆裤子时,束的布腰带,现在吊在了姑娘们的脖子里,飘飘洒洒的很好看。
曾狗留下岗不久,丝钉厂也倒闭了。刘继贵下岗后,买了一辆三轮车,每天骑着,到汽车站做拉人的生意,收入反而比工资高一些。刘庆堂则做小本买卖,磨起了豆腐。我们马寨人做出的豆腐好,是出了名的。刘庆堂摆在县城东关的豆腐摊儿,没有几个月,成了“门头生意”,他根据小时候在家吃热豆腐的经历,专门开辟了热豆腐这一项目,成了名牌,很受欢迎,竟然比卖豆腐还能够更多地赢利。
张灵玉因为嫁了一个机关的小股长,在棉纺厂干了不到三年,她丈夫把她调到了商业系统。现在商业系统也不景气了,生意越做越差劲儿。上级提倡“包”字进城,一包就灵,张灵玉自己承包了一个副食门店,生意做得很红火。就在这些工人们下岗失业的那几年,正是做生意最赚钱的几年,有点经济头脑的人,做生意只要起步早,都发了家,有知识的人气愤地说:“现在脑体倒挂了,卖茶叶蛋的胜过做导弹的,拿剃头刀的胜过拿手术刀的。”做生意的人沾沾自喜,他们说:“摆个纸烟摊儿,胜过当县官儿,全家做生意,抵个总书记。”所以,在这种形势下,张灵玉虽然不当工人了,反而赚了不少钱。
曾狗留由于没有经营的资本和头脑,才不得不回家要地种。刘庆河给三组组长打了招呼以后,组长召开了群众会,说是讨论一下,给曾狗留匀出一点地种。一开始,三组的群众纷纷表态说:“本来咱山里人多地少,哪有地匀出给工人老大哥种?”大家都不同意。见这个要求难以通过,曾狗留他爹急得要给乡亲们下跪,大家才同意匀给他二亩地来。有了地后,曾狗留他姐又给他找了一个小寡妇,组织了一个小家庭。他姐为了扶植他,还送给了他一个牛犊。这个牛犊没有喂多久,曾狗留一时疏忽大意,让贼人在夜里把墙剜了个窟窿,给牵跑了。
第68节 盗抢
狼叔的大儿子刘继华当上乡派出所所长以后,工作勤奋卖力,手下的几个干警,还有招聘的几个合同警,被他整天训得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对他很有意见。
在刘继华的潜意识里,永远忘不了我们寨子里的红卫兵那次揪斗他父亲,大喊“打倒人民公贼”口号的那一幕。打那以后,他竟然和大多数人一样,非常痛恨偷盗行为。“公贼”的儿子,后来居然当上了派出所所长,这个变迁本身就具有滑稽意味儿,说浅了,是世事无常,说深了,也算是沧桑巨变。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自从刘继华考入省警校以后,狼叔一举改掉了偷偷摸摸的坏习惯,只保留了爱“咬槽”的毛病。
尽管刘继华工作抓得紧,他所在的乡治安案事件仍然有增无减,每天都有一些破不了的新案件,新案件多了,积成了老案件,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乡里的事情治理不好,个人的脾气也不好,跟同志们相处不很融洽,跟乡领导的关系处理得也不够融洽。乡领导不仅埋怨他,还到县公安局告他的状。公安局领导在一次人事调整的时候,趁机把他调到了另一个乡镇。在新的工作环境中,他学得乖了一些,分外注重处理好与地方领导的关系,尽管治安案件仍然多,仍然破不了多少案,公安局的领导反而表扬他有了很大进步。
高楼乡的社会治安状况也不断恶化。就以我们寨子为例,丢东西的事件几乎天天都有发生。孙二孬开金矿挣到很多钱,雇用了两个保镖,是很聪明的举动。刘臭蛋兴兴衰衰,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贼人倒是并不多光顾他。元叔在寨子里有声望,可能小偷也敬他三分,他的小杂货铺从来没有听说丢过东西。其他那么多庄户人家,就没有他们太平,经常丢东西,丢得最多的是大牲口。
杜思宝在外边当干部,两口子都在工作岗位上,一年内回老家只有寥寥几次。但每一次回去,他都会听到不少糟心的事情。
有一次他回去,见了父母以后,顺便到他弟弟杜思暖家里看看。
小暖正在喂牛,喂的是一头母牛和一头小牛。小暖两口子很勤劳,小日子过得不错,盖了四间平房,又盖了东屋两间瓦房。这两间瓦房,本来应当用来喂牛最合适,却当了灶火,灶火的门前还打了一口压水井,种了一棵香椿树,院子里垒了花池子,种了北方少见的芭蕉树,还有一棵春夏秋三季常开红花的美人蕉,收拾得井井有条。四间平房的西头那一间隔开,是盛粮食的仓库,其余三间房子相通,东头的一间竟然垒了一个牛槽,堆了一大堆麦草,乱七八糟的,用来喂牛。
杜思宝进了杜思暖的堂屋,屋子里充满了牛粪味道,让杜思宝觉得既不习惯,又很奇怪。他问小暖:“你这是咋搞的,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却把牛喂在正当屋子里?”
小暖叹口气说:“怕偷呗。”
杜思宝说:“难道这么厉害?”
小暖说:“岂止是厉害,我这牛白天等于给贼养着,晚上说不定就是人家的。到明天,说不定已经上了牛肉锅啦。”
杜思宝说:“你的粮食为啥不怕偷?”
小暖说:“这年头,谁还偷粮食?那东西如果偷了,还得扛着,换不了几个钱。偷牛才又省事儿又换钱。”
接下来,小暖给他讲了几个听起来有点惊心动魄的偷牛案例。
小暖告诉他,这一年多来,寨子里丢的牛不下二十头。现在种地,差不多的农户都有小拖拉机了,基本上不用牛了,喂牛主要是用来卖钱。我们马寨处在我们县与邻县的接合部,邻县乡镇有一条街,成立了好几个个体屠宰加工厂,每天都要杀许多的牛。屠宰专业户们,先往牛肚子里打高压水,然后宰掉分割成“注水肉”,销往各个大城市的宾馆酒店。这几个肉食加工厂的规模越来越大,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牛肉生产基地。有了这个基地,给偷牛的盗贼带来了很大方便,他们和宰杀肉牛的专业户勾起手来,形成了偷宰运一条龙。去年夏天,杜思暖两口子到地里干活,回家后发现,养了一年的那头牤牛,大白天被贼人牵跑了。
没有多久,曾狗留家又被小偷剜了窟窿,偷走了他姐送给他的那头牛。
最可笑的是,贵亭叔的大儿子刘春生两口子晚上在院里睡觉,把牛拴在床腿上还不放心,刘春生干脆把牛拴在自己的脚脖子上,对他老婆说:“日他妈,要是还让贼偷走,我就把自己的鸡巴割了喂狗!”也不知是小偷们跟他上劲儿,也不知他以为这么做实在保险,他们两口子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非常劳累,睡得如同死了过去一般,等他们醒来,拴牛的半截绳子,倒是牢牢地拴在刘春生的脚脖子上,另外半截绳子和牛一起不知了去向。
杜思宝说:“偷牛这么厉害,你们就没有去派出所报案?”
杜思暖说:“报案又能怎么样?瞎报,一点也不解决问题。报了案不去找,算丢了一头牛,如果再下工夫去找,找不回来等于丢了一头半牛。现在山里的狼虫虎豹少了,都托生成了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住在寨子里边还好一些,住在寨子外边的人家根本不敢喂牛了,喂也等于白喂。偷牛的根本不用偷,而是明抢。有一天夜里,寨外胡顺昌家的两口子睡得正香,冰凉的刀子放在了胡顺昌的脖子上,一个贼说:‘老表,弟兄们没钱花了,把你的牛牵走卖了,弄几个零钱花花。你别动,你要动,我们杀了你全家!’胡顺昌两口子吓得哆哆嗦嗦的,哪里还敢动一动?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牛牵走了。你要是去报案,派出所就把案情记下来,说早晚破了案,再解决你的问题,从此就石沉大海了。现在,丢牛的人家越来越多,丢了就让娘儿们大哭一场,没有人肯去报案,报案等于没事找事,瞎耽误工夫。”
这些情况,给杜思宝的触动很深。他看到,这些年来,一部分乡亲们确实富了,与许多乡亲拉大了差距。一些人过上了富裕的日子,一些人就眼红起来。过去的小偷小摸纯粹是为了吃的,现在就不一样了,这些人是为了钱财。这难道真的像自己在市委党校学习时,党校老师们讲的那样,这是在经济发展到某个阶段,一定要发生的副作用?这难道真的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历史阶段?他想起了寨子里的信主人过去常说的,金钱是万恶之源,也许正让他们说中了。在金钱面前,他的乡亲们表现出来的私欲和贪婪,疯狂攫取的途径和手段,把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充分地暴露了出来。
杜思宝转念又想,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现在中央反腐倡廉抓得很紧,学生们冲着腐败现象闹起了大事。可见,无论官员和平民,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在贪心方面,收受贿赂与疯狂盗抢行为没有什么两样。
等他回到工作岗位上,有一天,弟弟杜思暖突然打来一个电话。杜思暖兴奋地告诉他,那一批偷牛的贼人抓住了,其中我们寨子里就有五个同伙。这几个人整天游手好闲,没有干什么活儿,没有经营什么项目,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总是比别人强,早就让乡亲们起了疑心。这几个年轻人,平时在村里横得厉害,没有人敢招惹他们。一天夜里,派出所突然包围了这几家,逮捕了他们几个。只有那个整天文绉绉的,一点也不像盗贼样子的胡万有,不知谁走漏了消息,还是他比较警觉,闻到了风声,等干警们到他家时,这家伙已经跑掉,让干警们扑了个空。
后来,杜思宝知道,就是这个胡万有,到底没有跑出公安局的手心,在广东作案时,被人家警方抓住了,但他没有供认在家时的劣迹。坐了几个月的监牢,结识了一个下狱的贪官朋友。出狱后,因祸得福,竟然在南方发迹了,成了一个大老板,回到家里非常风光。这是后话,以后有专门交代。
杜思宝问弟弟:“案子破了,你的损失追回来没有?”
杜思暖沮丧地告诉哥哥:“追个 ,这几个人已经把钱花光了,都判刑劳改,我们不过是落了个瞎喜欢。”
杜思宝啥也没有说,就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第69节 “丙豪小学”
贵亭叔的孙女刘小芬嫁到高楼街,婆子家与孙转家很近,只隔了两处院子。这老少两个马寨出门在外的闺女,按在寨子里的老亲旧眷关系,刘小芬该叫孙转为表姑奶,但她们却很少来往。
刘小芬嫁过去一年后,生了一个女儿,她公公是一个退休老教师,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年轻时教书的时候,经常读的前苏联小说《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就给这个小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沈卓娅,自己觉得挺文气的,刘小芬心里不太喜欢。可这是爷爷起的名字,没有办法,只得“小娅,小娅”地叫下去了。
刘小芬不肯到孙转家走动,是因为孙转的出身不好;不高兴让女儿叫小娅,是因为小娅的“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