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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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孬到了唐都市发展以后,上结交官员,下结交黑社会,公检法司队伍里都有花钱吃喝嫖赌的朋友,如鱼得水。一个农民摸爬滚打到今天这么大规模,实在不容易,这也是马玉花不敢多管教他的原因。
他欠“老六”的这笔钱,是在经济紧缩时发生的。那时候,他承包的是一个市政工程,政府给的钱很少,工程款差不多都是自己垫支,主要用来购买原材料。就这也不够,另外赊欠了一大部分。百法儿使尽,哄着逼着施工队伍干完了活儿。这些施工队伍骑虎难下,也垫进去了不少资金。工程下来,施工队伍就拿不到多少钱。那些工头们和做建材生意的老板们,整天追着他的屁股后要账,把他逼得东躲西藏的。
这种局面维持了两年多,许多要账的人,眼看觉得已经无望了,他才从市政府抠鼻子挖眼睛地要回一点钱。可这么多钱,如同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他就坐在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里,让要账的工头、原材料供应商们排队,一个一个地打发。
进来一个,他就问人家:“欠你多少?”
来人诚惶诚恐地回答多少,他把条子要过来,一看说:“给你一半。”
来人说,我的爷呀,给的太少了。他就把条子甩给人家说,我也是负债累累,就这点钱,还是使的高息贷款,给脸不要,不能怪我!你走吧,一分没有。多数人知道这债难讨,况且日后还要打交道,只得忍气吞声地让他减半处理。他就在上边划拉一个数字,把条子扔给会计说:“下账吧!”
这样处理的结果,确实让他积累了一笔不小的财富。那些被他强取豪夺的小工头、小老板、小业主们,恨透了他,又知道他同当时的女市长打得火热,黑白两道都有人,后台硬,根子粗,扳不了他。况且经济情况好转,大家都在忙着做生意。生意本身就是有赚有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然,他们可以集体到市政府去上访,去闹,生意人都是明哲保身,没有人牵头做这轰轰烈烈的事业。他们也可以去打官司,但那时,欠款不为罪,又不是赖账不给你。许多人算了一笔账,打官司也是要花钱的,就那么点儿货款和工钱,打点打点律师和法官们,所剩无几,赔钱费工夫,实在不合算。也有的人忍不下这口气,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强中自有强中手,终于,数年以后,这个“老六”,用了这种极端的办法,扎扎实实地耍了孙二孬一把。
第86节 列车
说话间到了2003年春天。
过罢春节,杜思宝去了广州一带,看一看堂弟杜思磊他们。这本来是杜思宝的爷爷奶奶活着的时候,还有他妈妈,唠叨了多少回的事情。他一直抽不出身来,没有能够成行。所以,他决定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了却老人们的心愿。于是,就给那边的朋友们、乡亲们打了电话,通报了他的行程,他们无不欢迎他前去一聚。
为了及时赶回来上班,他在大年初三就起程了。本来他以为,自己走这么早,坐火车的人一定不会太多。谁知,许多去南方的打工者,都是这么想的。“三六九,往上走”,是个吉利日子,唐都市火车站里人山人海,要不是在车站的朋友,给他预备了软卧车票,恐怕连座位也没有。
一上车,乘务员把他的纸车票换成了一个铁牌牌儿,导引他进了车厢。这种包厢,给乘车旅行的客人们,配备有茶水和干净的铺盖。他一进来,就躺在了定好的下铺。心想,要在这个小房间里,好好地休息一下,因为这春节过得太累死人了。
多年没有坐火车了,猛然坐上,感到非常新鲜。他回忆起上大学的时候,挤在火车的硬座车厢里,周围的男女老少,五湖四海,走在一起,千姿百态,语音驳杂。刚上车时,一张张生疏的面孔,很有看头。一上来,大家精神饱满,吵吵嚷嚷,争相往行李架上塞大包小包,显得十分拥挤。后来,环境不知不觉地竟有些宽松,大家歪头打瓜,你依偎着我,我头靠着你,开始在车辆的晃悠下和“轧轧”声中打瞌睡。只有一些素不相识的男女青年,还可能精神焕发,相互调情,贪恋萍水相逢时短暂的爱情,创造出一种温馨和谐的气氛。那种形象历历在目,让人觉得很有意思。今天,他坐上当年高干们才能坐上的卧铺,真是今非昔比啊。
对面的卧铺上,进来了一个老干部模样的人,勒着一条早已过时的围脖,头发花白,面容清癯,说话谦恭。不知拨动了杜思宝哪一根神经,让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七太爷的影子。老人家当年看到火车、坐了火车的那种幸福样子,到今天一想起来,仍然让他十分感慨。这个老人家要是活到今天,睡睡这卧铺,可比他睡在草池子里强多了。他又想,也许七太爷睡惯了草池子,真正睡到了这种卧铺上,说不定反而不舒服。
火车是工业文明以来,比较早出现的成果,传遍了世界各地。中国劳工在美洲大陆修铁路的时候,中国人还不知道有这种高级的交通工具。火车极大的运载能力,促进了欧洲和美洲大陆的经济快速繁荣。在电影史上有着辉煌一页的影片《东方快车》,所行进的铁路路线,是连接东西方的欧亚大陆桥。中国出现火车以后,标志着工业社会露出一丝曙光。可惜在那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里,中国人没有能够让它发挥出巨大的威力。火车这种交通工具,倒是在抗日战争时期,为日本人出了不少力。在山东枣庄一带,出现了一支铁道游击队,铁路工人出身的抗日战士们,唱着“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的歌谣,扒火车,炸桥梁,烧军火,夺机枪,浴血奋战,打得日本鬼子落花流水,魂飞胆丧。
火车在人类有史以来,就像一个移动硬盘,是最能够加载的交通工具。一条长龙般的列车,承载了人们多少亲情。一旦上了火车,乘客们一下子缩短了距离,同化了身份。大家都是陌路人,有缘才聚在一起。就好像在澡堂里洗澡一样,脱光了身子,只有年龄和胖瘦的差别,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只有软卧、硬卧和硬座车厢的差别,才会让人感到,有钱花才是硬道理。
“火车”是历史沿用下来的一个名词。现在的火车根本用不着烧煤了,改成了内燃机车或电力机车。经过多次大面积的提速,也比过去快多了。
从唐都市发往广州的是K2397次客车,每天定时一趟。杜思宝知道,K字表示这是一列普通快车,如果前边加的是L,表明是临时加开的列车,只有冠以T字开头的列车,才是特快列车。这些字母,要在当年,元叔用他解读的方式,“老开”、“秤钩儿”和打坷垃用的“木榔头”,肯定弄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杜思宝自己想想觉得好笑,心闲下来了,就会胡想八想。有知识的人就是有一股臭味儿,干什么都要琢磨一番。连坐火车,也要思考一下车次前边字母的意义,有一种考据的癖好。
在他们这个九号车厢里,开始只有两个人。到了下一个大车站,另上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老女人其实不认得那个年轻的女人,进了车厢,打量了一下,要和杜思宝调换一下铺位,说自己笨拙,爬上爬下不方便。杜思宝装作不太情愿地答应了,抱着已经暖热的被子,爬到了上铺。把老女人感激得连声道谢,很有点过意不去。其实他心里十分乐意这么做,突然冒出一个坏坏的念头,一个男老年和一个男中年,一个老女人和一个青年女人,在旅途中配对倒是挺合适的。只是那个穿戴洋气的年轻女子长相实在不怎么样,让他脑子里翻动着范哲和孙丫丫的影子,没有更多地泛起不健康的情愫。
在唐都市车站上车以后,一同上车的那个老干部看到杜思宝懒洋洋的,也躺在自己的铺位上养神,两个人没有过多地相互攀谈。猛地进来了两个人,又折腾着换了铺位,人气旺了,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杜思宝经过几个钟头的睡眠,睡意顿消,大家就顺便搭上了话。
这个老一点的女人,不过小五十岁,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坯子,现在还十分耐看。她还非常健谈,不甘寂寞。一坐下来,就对老干部“大哥长大哥短”地叫得非常亲热,拿出面包和水果来,让了这个让那个,亲热得就像是见了亲戚,很快把车厢里的气氛搞得十分融洽。
她是到广州去看孙子的,儿子和媳妇在部队里干。据她说,儿子的官职很高,在广州很吃得开。那个年轻女子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从她的长相来看,未必是大款包养的一族,既然能够坐软卧,肯定是一个有学识的人,在那里属于白领阶层。至少是舍得花钱,不愿意在硬座车厢里受劳顿之苦。
这个老女人扯了许多杂七杂八的话,没有引起杜思宝的注意,他拿起了一本环保方面的资料书,似看不看的。眼睛的余光,忍不住朝那个年轻女子身上扫描。那女子好像趁他不注意时,迅速地脱下外衣外裤,一身鲜红色的薄毛衣,耀眼地暴露出了她女性柔美的曲线。只见她急忙盖上薄被子,翻身正对了杜思宝,无怨无悔地看了他一眼,杜思宝慌乱地把眼光彻底收回到了书上。这女子翻身朝内躺着,掏出手机,和一个不知哪里的人嘟嘟囔囔地对话。
老女人忽然说起了民工的情况,杜思宝听了起来。
老女人说:“大哥哎,你不知道啊,现在到南方打工的人太多了。这些民工可怜着哩,一天下来,干十来个钟头,一个月只能挣五六百块钱。南方的工厂,只要不是外资企业,都是一些家庭小工厂,有的厂几个月不给民工开工资。你要是走了,一个子也不给,这活算是白干了。我媳妇给我打电话说,年前的一天,有一个民工要不来一千多块钱工资,回不了家,爬到了一个高高的广告牌的架子上,要寻死。害得广州的公安消防,出动了十二个人,从中午一直劝到下午,最后总算劝下来了。救他的消防大队长说,人命关天,有警咱就得出呀。你听听,人家大队长说的话多在理!要说,这个民工也不值得,为了区区千把元的工钱,弄得公安同志出动两个班,人力、车费、油费,再加上围观人的误工费、交通堵塞费,可能远不止那千把元的工钱所能敌着的吧?啧啧,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杜思宝听了,心里很有触动,对那个女郎的邪念,在这一会儿消失了。他想起在网上看到,为了解决拖欠民工工资的问题,总理都发了火,亲自过问这些困苦的农民工人的待遇,说明工资拖欠现象已经成了重大的社会问题。又想到他的那些挤死挤活,坐上大巴,奔向南方的乡亲,也不知过得怎么样,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考察一番。想着想着,做起了梦,梦见那个爬到高牌子上的民工,在自己面前摔死了,惊了一身冷汗。
第87节 潇洒
杜思宝出了广州火车站,第一种感觉,就是温度很高。下车时,他已经换成了秋装,依然觉得脊背上冒汗,秋裤和内裤贴腿。
大款胡万有在车站外边迎接他。他乡遇故人,两个人都是兴奋极了。在家里的时候,杜思宝和胡万有的交往并不多,但相互还是了解的。胡万有在家时的种种劣迹,以及现在发迹的传奇经历,杜思宝时有耳闻。在杜思宝心目中,对这个人没有做贼的厌恶,只有佩服的成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是一别几十年呢。
胡万有的那个峨眉山下的美貌小蜜,名叫小霞,开着凯迪拉克,驾姿优美,技术娴熟老到。广州市的交通状况非常复杂,可这个小妞儿,就好像一个高级音乐大师操琴一样,驾轻就熟。高档轿车内,开着冷气,放着轻柔的音乐,在水泥钢筋的丛林里,沿着高架桥、中山大道和黄埔大道穿行,从并行的四排车流中间,像一条撒欢的鱼儿,游来游去。
胡万有从来不请客人到家里去,没有多少朋友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这一点,对于是乡亲的杜思宝也不例外。他把杜思宝安排在一个高级酒店里,对杜思宝说:“小宝兄弟,一路辛苦,现在还不到十点钟,喝早茶已经结束,吃午饭还有点早。我得出去办一些事儿。你洗漱一下,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中午我回来开始给你办节目。”杜思宝说,你忙,你忙,别误了你的正事儿。胡万有粗鲁地说,忙个鸡巴,陪你才是正事儿。那个叫“小霞”的小蜜也对杜思宝嫣然一笑,两个人共同离去。
这座豪华酒店,矗立在珠江边上。杜思宝在二十九楼下榻,比起他在唐都市住的十五楼来,这才有点天上的味道。乘快速电梯直达住处,耳朵都有一点高山反应。
胡万有两人走后,他拉开窗帘,朝下望去,南国风光,美不胜收,却尽收眼底。大楼脚下,是一条沿江马路,车流滚滚。江堤上,椰子树和榕树相间,像一个个绿色美女,婆娑摇曳,婀娜多姿。树下的林荫道上,行人如蚁,又像一些花花绿绿的小不点在蠕动。
放眼望去,珠江的江面宽阔,像一片墨绿色的缎带,被不知是上游还是下游的两座大桥截断。缎带子上,绣着不少客货游轮,上下奔忙。不时地发出一阵牤牛叫一样的汽笛声,清晰可闻。杜思宝再一次想到了七太爷,这种轮船,可能是老人家一生中,唯独没有想到的交通工具。轮船这东西,在内陆地区是根本看不到的。也许在七太爷的脑子里,根本不存在轮船的概念。他一生中见到过的船只,恐怕只有偶尔一见的打鱼人,肩上挑着的连体式的两个两头尖尖的“鹰船”,还有用桐木板子做成,钉上一圈彩布,用布带子吊在肩上的“旱船”。这些,在七太爷的知识领域里,没有作为交通工具的意义。要是他老人家来到这里,看到远洋货轮,一定会惊叹,人啊,真是太能了,竟然把高楼大厦盖在水中!又肯定会不无遗憾地说,你看你看,这座高楼大厦没有扎根脚,在水面上来回漂荡,气得“哞哞”叫,“嘟嘟” 地朝天上冒黑烟。
胡万有给杜思宝开的节目,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深夜。
中午时,他们就近在酒店里吃饭,还是那个小蜜作陪。一瓶低度五粮液酒,两个人分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