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 - 国民党空降兵抗战纪实-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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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热闹了。伞兵各单位不断与共军发生交火,夜空中,这里跳起一颗照明弹、那里飞出一颗信号弹,枪炮声此起彼伏,打开步话机,到处都在嚷嚷:“报告,我碰到共军啦!……我也遇到共军啦……”
黎明前的那一个多小时是最难捱的时候,伞兵们被善于夜战的解放军整得焦头烂额。蔡智诚他们提心吊胆地蜷在地上,两眼一摸黑,只能听见三八大盖在周围响个不停,时而“吧——勾”一声从头顶掠过、时而“的——嘟——”一下窜进泥浆……搞得大家战战兢兢、头皮发麻,不知道哪颗子弹会撞到自己身上。
《叶飞回忆录》里说,“敌伞兵纵队向东追击……天亮以后,敌人才发觉追赶的只是一个师,知道中计,赶紧掉头,连即将渡河的彭德清师(应为卢胜师)也不追了。但敌人失策了,要追上我们谈何容易,已相差整整一夜的路程,我们六个师已乘虚向西突围。而由于敌人改变部署,我们原先估计将受到重大损失的彭德清师(应为卢胜师)完整地顺利渡过沂河、跃入沂蒙山……”
——4纵10师的师长是广东人卢胜、政委是蔡智诚的遵义老乡韩念龙——叶老将军误记成自己的福建老乡彭德清了,彭德清当时是12师的师长。
其实,如果仅仅“相差整整一夜的路程”,突围部队并不一定能够甩掉追兵。因为整7师、整48师当天夜间都没有挪窝,而叶陶兵团主力在黑暗和泥泞里一晚上也走不了多远。可问题的关键是,伞兵总队直到第二下午才向总部提交战情通报,这就使得国军各追击部队在天亮以后又继续向东跑了大半天、从而与西向急行的解放军拉开了双倍的距离,于是就彻底追不上了。
说起来,伞兵军官还不至于愚蠢到连“声东击西”的战术也弄不懂。实际上,7月27日清晨,伞兵各队就已经判明当面的共军只有三个团,分别是华野4纵10师的28、29团和1纵1师的第3团——兵力虽不多,却居然有两个纵队的番号——到底是不是佯动集团?真让战情参谋们伤透了脑筋。
在此之前,参谋部门曾经有一个预案,认为“西瓜”和“面包”如果采取佯动,担任“掩护标靶”的一定是1纵的独立师。理由很充分:一,1纵有四个师,4纵只有三个师,由1纵分兵比较“公平合理”;二,1纵独立师不是叶陶的基本部队,他们原本是中原军区的“皮旅”,并且在“中原突围”时也担负过相同的任务、有类似的经验,这时再让他们牺牲一回,于公于私都“理所当然”——所以,马师恭司令要求伞兵各队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找到“1纵独立师”的踪迹才敢做定论。
这事情也确实不能怪马司令优柔寡断,要知道,“敌方佯动”的结论非同小可,报晚了最多挨一顿批评、报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于是,蔡智诚他们只好越过4纵10师继续向前追击,一直跑到沂河边上也没有发现共军的影子,这才赶紧回头报告战情,但时间已是27日的下午4点了。
——事实上,从现在的各种资料上看,叶陶兵团当时并没有“用番号迷惑敌人”的企图。牵制任务是陶勇主动要求的(叶飞担心其力量不够,又给他们补了一个团),这三个团都是叶陶的绝对主力,在当时,无论是叶飞或者陶勇,都不曾打算用兄弟军区的“非基本部队”去充当自己的“替身”——国民党军之所以产生了“意料之外”的错觉,从根本上说,不是军事技能上的缺陷,而是在军队传统和政治觉悟上与共产党人有着巨大的差距。
战场地理位置上的差距可以依靠机械化装备进行追赶,而军队政治素质上的差距是任何一种物质手段也无法弥补的,这就是国共两党武装团体的高下之分。
确认共军“声东击西”之后,国军各部纷纷调头,伞兵总队也匆忙向西边赶去。事实上,伞兵此时的位置距叶陶主力最远,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但马师恭司令必须采取这样的姿态,要不然,日后向上峰解释起来,他可就麻烦了。
但是,伞兵放弃当面的佯动部队,并不是忘记了面前的三个团的共军。当时,沂河边正驻守着整33军(整59师和整77师)的十二个团,所有的人都以为,凭借着雨季暴涨的沂河天险、以四倍的兵力堵截疲劳困顿的小股共军应该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可没想到(就连叶飞和陶勇也没想到),如同“六、九大突围”的情形一样,“原先估计将受到重大损失的”华野佯动部队居然未经交战、直接就从33军的眼皮子底下过了河,顺利地进入了沂蒙山区。
整33军是张自忠的队伍,抗战的旗帜、正宗的“西北军的种子”。在当时,对这支部队的任何一项处置都有可能引发非常复杂的政治后果,因此,从“剿总”到国防部再到蒋委员长,谁都拿“老西北军”阳奉阴违的做派无可奈何。直到48年底,黄百韬被他们搞得在碾庄自杀,蒋介石才气急败坏地撤消了59军和77军的番号、最终结束了这支部队的命运。
7月28日深夜,华野叶陶兵团主力冒雨越过了西线的津浦铁路——“西瓜”和“面包”从鲁南跑掉了。
7月30日,快速纵队奉命移防河南商丘,准备对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的“西兵团”发起合围。
1947年7月28日夜,华野“叶陶兵团”穿越津浦铁路、跳出鲁南,连续强渡滕河、战家河、沙河、泗河,一路向西突围;与此同时,游弋于鲁西南地区的“陈唐部队”也努力摆脱当面拦阻、积极向东接应,8月1日下午,华野的两路“外线出击主力”终于在山东嘉祥实现了会师。
中共中央对这次会师甚感欣慰,毛泽东主席特意从陕北发来嘉奖电报,称赞“我军实力更厚,领导更强,对于争取新胜利极为有利。中央特向你们致慰问之意,并问全体将士安好……”。因此,在以后的党史资料中,通常都把毛主席的这个表扬作为鲁南突围的最终评价,也把叶陶兵团和陈唐部队的胜利会师视为“七月分兵”的完美结局。
但事实上,艰难的战事并没有因此嘎然而止——华野外线兵团虽然突破了鲁南的重围,却又陷入了鲁西的合围,国民党正继续调集重兵,准备对叶陶、陈唐部队发起更大规模的进攻。
包围圈里的五个纵队似乎已经“穷途末路”。
自7月初,陈士榘、唐亮率领何以祥3纵、王建安8纵和宋时轮10纵进入鲁西南以来,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三个纵队攻击汶上失利、攻击济宁也失利,减员过半,始终没能建立起稳固的落脚点。而刚刚突出重围的叶陶两个纵队的境况也很糟糕,4纵只剩下四个团,1纵虽然号称四个师,其实也只有五个团还保持着战斗力……所以,这五个纵队合在一起、力量还是不够强大,依旧被各路追兵撵得站不住脚。
更为严重的是,极度被动的华野兵团仍然处于外线状态。伤病员送不出去,弹药和粮秣也无法补充,经过长途奔波和反复征战,部队的体力已经基本耗尽、几乎丧失了机动能力——因此有人认为,陈唐叶陶此时的局面比长征的时候更加困难,因为长征时的红军至少还可以钻进山里去隐蔽躲藏,而这时候的华野外线兵团,上有空中打击、下有地面追逐,部队位置完全暴露,在河岔湖泊之间疲惫招架,战斗力和体力都接近了极限。
另外,困境中的部队还潜在着一大隐患——陈唐的三个纵队起源于山东的八路军,而叶陶则来自于华东的新四军(粟裕的基本部队为华野叶飞1纵、陶勇4纵、王必成6纵),两路大军虽然在形式上实现了会师,却没有形成具有绝对权威的领导核心,仍然处于各自行动的分散状态——正因为如此,8月4日,中央军委电令粟裕赶到鲁西南指挥部队,粟裕随即回复:一、请陈毅司令员同去,加强领导;二、带6纵同去,加强力量——中央立刻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相形之下,国民党的战场形势却显得一派大好。
8月2日,整7师、整48师、整57师和整84师从鲁南追到了鲁西的济宁、兖州一线,与此同时,欧震兵团的整75师、整85师赶来了,“五大主力”的整11师和第五军也赶来了,再加上整32师、整70师、整72师……各路重兵背靠济南、郑州和徐州,凭借津浦铁路和陇海铁路两大交通枢纽,兵员充备、调动灵便,不仅切断了鲁西与外界的联系,并且杀过运河以西、把包围圈里的陈唐叶陶一步步赶向黄河岸边……
在那些日子里,徐州战区捷报频传。快速纵队每天都能听见抓了多少多少俘虏、击毙多少多少敌人的消息,这些消息使伞兵们相信:穷途末路的华野主力很快就会被歼灭,“山东匪患”很快可以解决,不久之后,黄河以南就不会再有大的战事了。
可惜,正在高兴的时候,出事了。
1947年8月12日上午,蔡智诚在商丘“圣保罗医院”(今商丘市第一人民医院)拔牙齿,刚躺上手术椅子张开嘴巴等着上麻药,罗华和海国英突然跑进来报告说“出事了,整11师造反了”。
天哪,整11师,人家可是五大主力呀!手术室里顿时就乱了套,蔡中尉也顾不上牙疼、连忙捂着腮帮子跑回了营房。
蔡智诚他们是8月2日移防到河南商丘的。商丘是中州的门户、陇海铁路的战略要点,历来为兵家重地,从古到今,只要中原开战,这里就一定是军需物资的集散地(淮海战役期间的二野总兵站也设在这里)。解放前,商丘分为“商丘县”和“朱集市”两个部分,1947年8月,快速纵队的四个战斗大队就驻守在朱集火车站,而总部和直属队的营地则设在商丘县城里面。
县城是“第六绥靖区司令部”(司令官周岩)的所在地,除伞兵之外,还驻着整11师的118旅33团——这118旅是以前的18军118师(也就是两年前在长沙受降时抢着进城的那支队伍),现任旅长为王元直(后升任第11师师长,在淮海战役中被俘)。而这个33团就是在淮海战役中“血战大王庄”、给解放军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个“老虎团”(好象《集结号》在做宣传的时候还在拿这个团的“战绩”说事),当时的团长是李树兰(金门古宁头战役中的118师师长),属于王牌中的王牌,十分强悍。
8月初,118旅从鲁中转到了商丘(整11师的11旅和18旅暂时还没有来),王元直旅长在朱集车站下车以后就把“老虎团”留在了县城,让他们敦促着第六绥靖区兵站赶紧往前方运送弹药——按道理,象33团这样的虎狼之师从来都是横着肩膀走路、没有人敢惹的,更何况就在十多天前,他们刚刚在南麻战役中打了大胜仗,正显得趾高气扬、意气风发,办理催促军需这样的小事应该不费吹灰之力才对。可谁晓得,连续几天,朱集火车站都忙着为邱清泉的第5军发货,愣是没有人理睬整11师的急切要求,这可把“老虎团”给惹毛了。
说起来,整11师和第5军都是“五大主力”,但这两支王牌部队在伞兵的眼里是有亲疏之别的——整11师属于陈诚的“土木系”,而第5军则属于杜聿明的“远征军系统”。快速纵队的军官大都来自第5军,就连蒋纬国副参谋长也是从远征军里出来的,因此,伞兵守在火车站,所有的弹药粮秣都往邱清泉那里送,谁也不愿意搭理胡琏的人马。
8月10号,118旅开到了山东成武,可计划补充的弹药却连影子也没见着,王元直旅长没办法,只好把部队停下来不动了。而商丘这边的33团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情急之下就犯了“老虎脾气”,他们干脆在城门口设卡,看见运弹药的军车就贴上“整11师征用”的条子、直接押往曹县……
接连被抢了好几辆车,快速纵队很不高兴——别人害怕整11师,可伞兵就根本不卖他们的帐:你是“五大主力”、我也是天之骄子,你刚赢了南麻战役、我还刚赢了“滕县大捷”呢!你敢堵着城门抢东西,我就敢派装甲车砸了你的场子——于是,12号一大早,也不知道是奉了谁的命令,第4大队的第20队就开着几辆装甲卡车到城门口去“清除障碍”,没想到那“老虎团”还真够凶猛的,拖出战防炮就是几家伙,当场打翻了领头的装甲车、还打死了二十多个伞兵。
这下子,事情搞大了。20队队长李贵田(中央军校十五期生,中共地下党员)回去就报告说“整11师反了!”,朱集火车站的各个大队闻讯立刻出动,坦克车装甲车榴弹炮迫击炮各就各位、把商丘城围了个水泄不通,非要缴了老虎团的械不可。33团发觉情况不妙、赶紧退进城里准备打巷战,而留在城外边来不及招回的一个连就被伞兵一锅端掉了,还当场打死了三十多个人。
战斗大队在城外面闹得欢,可快纵的总部机关还困在城里头呢!司令部和直属队完全弄不清状况,只好垒沙包、架机枪、守住工事,生怕老虎团冲进来报仇。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大门外开来几辆大卡车、速度还挺快的,蔡智诚他们也不管来人是谁、“嗵嗵嗵”就是一通机关枪,打得车上的人举着白旗直嚷嚷:“别误会!别误会!我们是绥靖司令部的……”
“第六绥靖区司令部”也在商丘城里,司令官周岩是个老行伍,见多识广、沉得住气,他亲自出面、上下调停,折腾了一整天才算是达成了协议:快速纵队解除对县城的包围,33团撤出商丘、移防曹县,绥靖司令部担保对肇事双方都不追究、不处罚——说又说回来了,两支黄埔嫡系闹摩擦,他保定军校出身的周司令就是想追究也追究不了——不过,这件事情却把整11师的胡师长给得罪了,以至于后来到了台湾,胡琏上将动不动就骂国军伞兵是“会飞的猪”。
不管怎么样,在47年的8月12号,一群“会飞的猪”总算是摆平了整11师的“老虎”,扣了他们的弹药、杀了他们的人、还把他们赶出了商丘城,真是过瘾极了。
8月13日早晨,蔡智诚又去“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