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蒲公英 - 国民党空降兵抗战纪实-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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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下定决心要抓个活回去——这是人家解放军自己讲的)
等两个解放军上到二楼,蔡智诚已经爬到房顶上去了。共军在下面喊:“缴枪不杀,举手投降!”,国军就在上面答:“老子不投降!”,两个战士没办法,只好上房顶去抓他,蔡顽固分子抓起瓦片就往底下砸,搞急了连头上的钢盔也扔了出去,嘴里还大呼小叫:“党国文天祥,打死不投降!”。
——这个混蛋家伙,不投降就不投降呗,干嘛要扯到文天祥的身上去呢?事情是这样的:
抗战期间有一部大型话剧,名字叫做《文天祥》(编剧吴祖光),1948年,国民政府为了鼓舞士气,又把这部话剧拍摄成彩色电影,改名为《国魂》,当做思想教育的大片。按照当时国民党的宣传,共产党解放军是替苏俄老毛子卖命的,相当于帮着元军打宋军的张弘范,那么在战场上总是吃败仗的国军当然就属于文天祥一类的人物了。于是这《文天祥》和《国魂》就在绥靖区轮番上演,话剧的主演是石挥,电影的主角是刘琼,表演水平高,吐词清楚、形象潇洒,让人百看不厌,伞兵驻扎在徐州的时候,一个月要看好几次,看到后来连台词都会背了。
历史上的文天祥是江西吉安人,所以舞台上的文天祥在危急关头说了这么一句话:“江西文天祥,打死不投降”。每当人家演员念到这段台词,政治指导员蔡智诚同志就必须带领全体官兵高呼响应:“党国文天祥,打死不投降!”,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坚定信念。所以现在,当蔡指导员被两个解放军用刺刀逼得窜上房顶的时候,心里一着急,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这句口号,张嘴就嚷了出来。
也别说,这一嚷嚷还真管用。话音刚落,从院门外呼啦啦跑进来十几个伞兵,冲锋枪、卡宾枪的枪栓拉得“喀吧喀吧”直响,一个个穷凶极恶,冲着房顶上猛叫唤:“快放下枪、放下枪!不许伤着我们连长”……
领头冲进院子的是海国英。
从阵地上撤下来以后,海分队长带着自己的残部东转西转,既没找到连长也没找到营长(从这一点来看,海国英比他两个上司的责任心强多了。蔡智诚和游乐智都是只顾自己逃跑,根本没有注意部下在什么地方),一帮人绕了个大圈才跑到连部,可是又不知道这院子是不是已经被共军占领了,只好蹲在大门外观察动静,正打算侦察一下呢,忽然听见蔡连长在里面嚷嚷“党国文天祥”什么的,大家顿时胆气十足,稀哩哗啦的全都跑了进来。
两位解放军正在房顶上陪着蔡智诚打瓦片仗,一回头看见那么多杆枪对准了自己,顿时就傻了——这下子,想抓俘虏的人反倒先成了俘虏。不过蔡智诚也没有为难这两个糊涂小子,他觉得人家先前没有开枪实在是很给自己面子,如果自己反过来再虐待别人就显得太不够意思了,所以伞兵们只是缴了他俩的械,然后就把人给放了。
蔡智诚之所以释放俘虏,是因为他也准备跑了。看眼前的局势,这连部大院肯定是守不住的,而这时候村子北面的枪声十分激烈,说明伞二团那边还没有出太大的问题,蔡连长和海分队长商量一番之后就决定跑去跟他们汇合。
可这时候去找伞二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村南的防线已经被华野18师53团突破了,村北也被16师46团撕开了个口子,第三快速纵队在杨桥村里被分割成两个集团,靠北一点的是伞二团,靠南一点的是快纵司令部和情报队(连)、迫击炮连(炮兵营的两个重炮连被黄百韬调走了,只剩下一个连),而伞兵搜索营和通讯营的残部则在这两个包围圈的外面东奔西窜,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蔡智诚的屁股被刺刀戳了两个洞,鲜血淋漓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他带着手下人转了一通,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路径,只好躲在一个墙角等待机会。墙脚下正好横着一架梯子,不知是谁提议:“咱们上房顶吧”——这倒是个好主意,解放军在路口上跑来跑去,十几个伞兵即便是躲在这角落里也难免被发现,还不如爬到高处更稳妥一些,谁也看不见。
于是就去搬梯子,可摆弄了半天,梯子就是立不住,仔细分析一番才发现,是那几个笨蛋把梯子拿倒了,大头朝上、小头朝下,梯子底端长短不齐的,怎么可能站得稳。正折腾着,忽然听见有人喊:“快来人呐!这里有敌人啊!”——原来那房顶上本来就趴着一个解放军,听见旁边嘁哩咔拉的梯子响,探脑袋一看,瞧见底下尽是伞兵的钢盔,立刻就咋呼了起来。
这下子可就麻烦了,伞兵们丢下梯子就开逃。
从路边的民房里冲出几个共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伞兵打倒了,蔡智诚立刻指着那屋子喊:“冲进去!”,他知道,这时候如果继续在街上跑,几分钟就会被消灭掉。
但房子里也不安全。伞兵刚进屋,外面就被共军围上了。子弹从窗子外面嗖嗖地飞进来,几颗手榴弹扔到门口,把木头门板给崩开了,大家只好从外屋退到了里屋,又顶了一阵,听见外面砰砰嘭嘭地响,知道那是共军在凿墙……四面楚歌,无路可逃了。
海国英抱着冲锋枪,面目狰狞地说:“拼了,拼了!谁孬种我打死谁!”,士兵们先前就听蔡连长嚷过“打死不投降”,再看见海排长又是这么个态度,也只好咬紧牙关不吭声,纷纷摆出了一副顽抗等死的亡命模样。
屋外的共军在凿墙,那“砰砰嘭嘭”的响声在伞兵们听来简直就是末日降临前的丧钟。
屋子里的人眼巴巴地看着连长,蔡智诚当然知道部下正期待着什么,可他这时候既不愿意投降、又想不出逃命的招数,所以只好咬紧牙关不吭声。在这片绝望的气氛中,只有海国英还在说狠话:“拼了拼了,谁孬种我就打死谁!”。
无路可逃了,生命似乎已到了尽头。十多个人紧缩在狭小的房间里,外面那“砰嘭”的凿墙声仿佛就是死神的脚步,它附在那堵砖墙的背后,几分钟、甚至几秒钟之后,就会随着爆炸的轰鸣和崩塌的灰屑向伞兵们猛扑来……
但就在这时候,凿墙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援兵到了,7月4日凌晨2时许,伞兵工兵营和交警二总队的一大队赶到了杨桥村。
伞兵工兵营是头天下午跟随戴杰夫参谋长去帝邱店领取弹药的,大家原本以为这是件比较容易的事情,但结果却弄到半夜也没有办成,这是为什么呢?
——记得曾经在某网站上看到一位网友提问:“国民党第25军(整25师)到底是美械还是日械,为什么各个资料的说法不一样呢?”,马甲在这里可以回答他——整25师在豫东战役之前是日械部队,黄百韬升任第7兵团司令以后将其改为半美械,到了48年底的碾庄,第25军已成为以美式武器为主的部队了。换句话说,25军(整25师)从开始装备美式枪炮到最后覆亡,总共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
在豫东战役期间,整25师还属于“新日械部队”,也就是说,他们配备的是日本鬼子投降以后上缴的那批武器,其装备水平和日军的甲级师团差不多。按照蔡智诚的观点,“全日式”其实比“半美械”的作战效率更高一些,因为日式装备虽然火力不够猛,但射击精度较高、弹药消耗较慢,对后勤的依赖性比较小,更适合黄百韬的这种以防守为主的打法。如果硬要换成外观威风的美式兵器,却又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适应性训练,结果反而不太妙。
蔡智诚的观点是否正确暂且不论,但在1948年的7月3号,黄百韬使用的依旧是日本人的枪炮,帝邱店的仓库里根本没有美式的子弹和炮弹。这让戴参谋长觉得十分恼火,因为6月28日临出发的时候,第一补给区的朱鼎卿司令明明向伞兵承诺过“部队先行出发,物资随后运到”,结果却弄到现在还没有运来,后勤部门的这些官僚可真是害死人了。
从帝邱店搞不到弹药,戴杰夫只好去找交警二总队想办法。国民党交警总队是隶属于军统的单位,有“袖珍王牌军”的称号,他们的装备虽然不如伞兵,但比起一般部队还是要强得多。交二总队下辖的四个大队(营)中有一个大队是全美械,弹药应该是比较充足的。
当时,交二总队驻守在马庄和陈岗(今睢县袁王庄东南),总队长张绩武是戴杰夫的黄埔同期,看到戴参谋长亲自跑来求情,于是就答应了同学的要求。这时候,从电台里传来了伞兵的呼救声,得知杨桥村正遭到围攻,张总队长索性帮忙帮到底,干脆派交警一大队护送老戴回部队,免得他在半路上被共军消灭了。
交警一大队的前身是“别动军第一支队”,大队长罗其陶(后接任总队长,49年5月率交二总队在上海投降),下辖三个步兵中队和一个机枪中队,大约有七八百人的样子。这一大队是交二总队的主力,全美械装备,士兵全是上士级别的老行伍,军官全是抗战时期“游击训练班”的毕业生,曾经接受过叶剑英教育长的指点,属于共产党人的国民党徒弟,战斗力比较强。
更提精神的是,戴参谋长这次还带来了四辆装甲战车。
本来,黄百韬的整25师并没有“战车”,第二交警总队也没有,但徐州边上的安徽宿县却有个国民党的装甲兵学校,而且那里还有个十分乐意上战场建功立业的军统少将,名叫朱庚扬。听说军统的交警二总队要去豫东开仗,这朱特务就带着二十四辆战车前来助阵,虽然刚到睢县就被黄百韬“借用”了二十辆,但朱少将却并不气馁,依然带着剩下的四辆战车打得十分起劲,结果“豫东大捷”之后论功行赏,朱庚扬被委任为交警第九总队的总队长,从此有兵有权,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顺便提一句:前些时候,在天涯的“寻亲栏目”里看到一则告示,有网友问“哪位好心人知道朱庚扬的下落”,语气十分恳切,于是我就告诉他:淮海战役期间,朱总队长在撤退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了浍河,由于当时天很冷,大家又忙着跑路,所以没有人愿意下水去救他,结果就淹死了——不开玩笑,这是真的)
朱庚扬落水的时候蔡智诚不在现场,否则他一定会去救的。因为不管怎么说,人家朱总队长毕竟也算曾经救过他一命。
7月4日凌晨2时,在装甲战车的掩护下,伞兵工兵营和交警一大队从东南方向杀进了杨桥村,与此同时,村子里的伞兵也由北向南展开反攻,华野53团在两面夹击之下抵挡不住,不得不退出了村子,这样一来,原本在黑屋子里等死的蔡智诚们就拣了一条命,趁机跑去与司令部会合了。
司令部大院一片狼籍,院墙垮塌了,周围满是弹坑和血迹,国军和共军的尸体随处可见。张绪滋司令双手叉腰、站在废墟顶上咋咋呼呼,一副盖世英雄的豪迈模样。据说,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共军已经突破外墙冲进了院子,是张司令亲自带队实施反击、才终于把对方赶了出去。
游乐智营长也在院子里,他手中拎着一杆三八大盖,半截枪管子上全是血迹,好象刚和别人拼过刺刀。一回头,蔡智诚发现罗华居然也在这里,这小子浑身脏兮兮的,正有气没力地坐在门槛上,见面就问:“老蔡啊,有没有水啊?给我喝一口……”
蔡智诚递过水壶,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十分服气——自己带着十几个人转悠来转悠去、差点被共军消灭了,可罗华这个半死不活的病号却能够顺顺当当地跑进司令部,看样子,即便是接受过美国顾问的特种训练,真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他这个伞兵上尉还确实比不上人家74军的老行伍。
工兵营送来了弹药,伞二团打通了与快纵司令部之间的通道,国民党军又重新控制了杨桥村的南部,这时候,只是村北的一个制高点还被华野16师46团占领着,伞兵连续突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搜索营的士兵抓到了一个共军俘虏。这人三十出头的样子,腰间系着宽皮带、胸前插着钢笔,看上去是个营级干部。他的肚子被刺刀扎了个大洞,伤势很重,一帮国军军官围着他又吼又叫,一会儿说:“朋友,把情况讲出来,我们给你治伤”,一会儿又喊:“再装哑巴就枪毙你!”,可那俘虏却只是闭着眼睛不吭声。游乐智营长蹲在他身边语重心长:“兄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的内脏被扎坏了,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如果你把部队的情况告诉我,咱们就给你寻个棺材、写上名字,好让家里人知道你在什么地方,要不然,只好把你剥光衣服丢到野地里,那你可就成了孤魂野鬼,多冤啊……”
那俘虏始终没有言语。但是,当伞兵们动手扒去他身上的军装的时候,蔡智诚分明看到,有几滴眼泪从这汉子紧闭着的双眼里悄悄地滑落了下来。
打了大半夜,快速纵队遇到过华野16师的番号(46团)、18师的番号(53团)、还有6纵直属单位的番号(特务团),这使得伞兵们一直弄不清村子外面到底还有多少解放军部队,从而给作战布署造成了很大困扰。
长官们聚在司令部里商量对策,有的主张立即向北攻击、收复被共军占据的制高点,有的则提议向西攻击,击溃已遭到重创的华野53团、掰断共军“两路合围”的一支钳子……各种主意都不错,可是当罗其陶大队长问到“共军有没有第二梯队?万一预备队上来了怎么办?”,大家立马就傻眼了。
说起来,罗其陶和朱庚扬都不大乐意替伞兵打前锋,因为他俩的任务只不过是护送戴参谋长回家而已,根本就犯不着来踩杨桥村这淌浑水。特别是现在又发觉快速纵队对当面的敌情稀哩糊涂,自然就更不愿意在这里没事找事地瞎参合,当即就找出一大堆理由,非要立刻返回陈岗驻地不可。老罗和老朱都是少将,而且人家还是军统的人物,张绪滋这个少将司令也拿他俩没办法,一帮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还是让这伙“袖珍王牌军”扬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