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9-局道:中国历史中的博弈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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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出巡,随行的有丞相李斯、宦官赵高、幼子胡亥等人,七月,秦始皇病死于沙丘(今河北广宗县境内)。当时知道这个真相的,只有李斯、胡亥,以及赵高等亲信宦官五六人。暂时秘不发丧,是丞相李斯的主张。因为皇帝生前未立太子,尽管他临终时已口授遗诏,让正在长城边蒙恬军中监军的长子扶苏赶赴咸阳,主持会葬,表明了让扶苏继位的意思,但扶苏毕竟不具有正式的太子名份。二十几位公子,当大统未定之际,谁能担保没有人领兵发难,惹出麻烦来呢?李斯想等到回咸阳之后,由扶苏亲自发丧。他是长子,又有先皇的遗诏在,天下自然太平无事。
晚上,赵高在自己的住处坐立不定,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要做出一个决定:始皇给扶苏的遗诏,还在他的手上,究竟要不要发出去?这事关系到他的荣辱和生死。因为,他虽然在宫中有些地位,与公子胡亥又很亲近,然而,说到底,他不过是皇家的奴仆,如果扣下遗诏,而后的计划不能成功,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如果发出遗诏,皇位就是扶苏的,将来掌管国政的,自然是蒙恬、蒙毅兄弟。蒙毅过去在审理赵高的一件罪案时,曾把他判处死刑,幸亏始皇看重他机敏干练,才特意赦免。不过,他对蒙毅有仇恨,还是小事,等扶苏做了二世皇帝后,他在宫中的地位再也无法保持,永远只能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宦官,能甘心吗?
赵高生来就是不幸的。他的父亲犯了罪,母亲被送入官府,成为奴婢。这使他一出世就带着奴隶的身分。他和几个兄弟,从小被阉割,送入宫中服役。幸亏他聪明机警,特别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才得以摆脱下贱的杂差,被选出来培养成处理文字事务的宦官。读了不少书,尤其对秦国的法律用了很多功夫去钻研,弄到烂熟的地步,以后才受到始皇的青睐,提拔为中车府令。多少年了,见贵人就低头弯腰,事事小心,处处迎合,仍然不免遭受羞辱,令他对这些贵人仇恨无比。他一定要做出一番惊人之举,让那些贵人在他面前俯首贴耳,显出猪狗—般的下贱相。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他不怕冒险。赵高深知每个人都有所企求、有所畏惧,只要抓住他们的要害,就很容易对付。但是,胡亥固然不用怎么担心,李斯却比谁都精明能干,抓得住吗?
关于李斯,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据说他年轻时,在家乡楚国的上蔡做小吏,一次上厕所,见到茅坑边有几只精瘦的老鼠在吃脏东西,一见有人进来,吓得惊惶逃窜。后来,李斯又到粮仓去,看到粮仓里的老鼠,个个肥肥胖胖,一副养尊处优的架势,不禁长叹道:“人不就像老鼠一样吗?大家同是老鼠,只看你活在厕所里,还是活在粮仓里罢了!”想到这里,赵高的主意也就定了。机会稍纵即逝,与其束手受制于人,还不如拼命—搏。
赵高去见胡亥,直截了当地说道;“皇上归天,只有一封诏书留给长子,却没有分封诸公子的遗命。长子回来,就立为皇帝,你却没有尺寸土地,以后怎么办?”胡亥懒洋洋叹一口气:“是啊。可是父亲要这么做,又有什么话可说?”赵高道;“并非如此。如今天下大事,掌握在公子、赵高与丞相三人之手,你要好好想一想,要么受制于人、臣服于人,要么君临天下,享有一切,这难道是可以同日而语的吗?”胡亥不由得怦怦心跳起来,怯生生地望了赵高一眼,犹疑地说:“废兄立弟,这是不义;违背父诏,这是不孝,才智浅薄而坐享成功,这是无能。三者都是违逆道德的行为,必然受到天下人的指责,恐怕只会自招危险吧?”
赵高听了,发出尖锐刺耳的哈哈大笑,说道:“成功就是有德,只要果敢决断,鬼神都要避让,还说什么天下人!那些话,不过是说给蠢人听的。你想,商汤王、周武王不都是以臣灭君?可人人都说他们是圣人;卫国有弑父的国君,卫国人照样感激他的恩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朝错过,后悔莫及!”胡亥点头称是,又担心地问;“丧礼末终,能拿这样的事去同丞相商量吗?”赵高站起身来,边退边说:“丞相处,我自有办法。”
走进丞相的住所,只见李斯心事重重,食案上堆放着酒肉,却似乎没有动过。见赵高入内,李斯先问道,“皇上的遗诏发出了吗?”赵高不理,却反问:“皇上驾崩,临终留书与长子扶苏,二事尚无人知。符玺如今在胡亥那儿,另写—封诏书也不难。定谁为太子,我们两人说了算,你看怎么办?”李斯大怒变色:“怎么能说出这样的亡国之言!这种事难道是做臣子的可以议论的吗?”
苏州通贵桥某富室儿,头戴一珠帽,值数百金。乳媪携立厅事。一人盛装昂然直入,谓儿曰:“叫声公公。”乳媪亦曰:“阿官叫声公公。”其人曰:“不叫公公,要取帽儿。”遂戏揭其帽执手中,曰:“不叫公公,取帽儿去矣。”以其帽置怀中,缓步下阶曰:“真个取帽儿去矣。”遂自庭中昂然竟出。复回身立于门外,曰:“不叫公公,取帽儿去,不转来矣。”乳媪又谓儿曰:“阿官叫公公,公公好还汝帽儿。”意谓戚党长者与儿戏也。候久不复入,出视之杳然矣。
赵高不动声色,只顾自己往下说:“丞相同蒙恬比怎么样?功劳高过他吗?才能高过他吗?智谋高过他吗?威望高过他吗?”李斯有些沮丧,答道;“都不及蒙恬。但现在说这些干什么?”这时,赵高的神色变得温顺谦恭了,声调却透着阴冷:“我不过是内宫的奴仆,但在宫中管事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未见哪一位丞相、功臣一旦被罢免,自身和子孙安然无恙的。这,您也知道吧?”李斯当然知道秦国法律的严酷,而愈是地位高、功劳大的臣子,一旦失宠,就愈是危险。想到这里,李斯不禁一颤,却仍装着不懂,问赵高:“这又与我何关?”赵高阴阴地笑了,“长子扶苏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您就是想回到乡里过清闲日子,恐怕也不能够吧?”接着说了一通胡亥的好话,其实是暗示胡亥无能而容易操纵。
李斯此时已经心动,但另外一种力量仍然抑制着他,勉强打起精神,厉声喝道:“你回去管你自己的事吧!我不过听天由命罢了!想我李斯本不过是上蔡的—个普通百姓,受到皇上的器重,提拔到丞相的高位,子孙都享受富贵,岂能辜负皇上的重托?忠臣不避死,我不过听天由命罢了!”
设局之策借船出海 借树开花(3)
赵高听得“上蔡”二字,不由想起那个厕所里的故事,讥讽地说:“听天由命,岂是丞相这样的人说的?我听说圣人变迁无常,应时而动,决不固守陈法。丞相若是听天由命,岂有今日?”
话题不知不觉在转换。李斯担忧地说:“过去晋献公改立太子,晋国动乱,三世不止;这样的事历来不少,我怎敢打这样的主意?”赵高听到这里,心知大事已成,强压着高兴,恭敬而有力地说:“只要上下同心,便可长久。丞相若听我的计谋,自然世代富贵,长有封侯,如不听,只恐祸及子孙,令人寒心。善谋之人,因祸得福,您到底打算怎么办?”
李斯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唉,遭逢乱世,又不甘心去死,我还能怎么样?”
上郡(今陕西榆林附近)监军府的大堂上,携带着伪造的始皇诏书的使者率领几名随从急急赶来。扶苏与蒙恬闻讯,连忙赶到,领受诏命。诏书怒斥扶苏与蒙恬率数十万军队屯边,空耗粮草,损伤士卒,竟无一点功劳;扶苏屡次上书,诽谤父亲,又因不能回京做太子,日夜埋怨,为子不孝,赐剑自杀!蒙恬不能匡正扶苏,反而参与阴谋,为臣不忠,亦命其自杀!
蒙恬大惊失色,扶苏则双泪长流,接过剑转身向内房走去。他知道自己几次对父亲的行为提出劝谏,令他很不高兴,也知道父亲的性格刚戾暴躁。他对诏书竟毫无怀疑,蒙恬却有些不信,劝扶苏暂且等一等。使者紧跟着扶苏,不耐烦地催促着。扶苏无可奈何,横剑于颈,鲜血迸射。蒙恬坚持要等第二道诏书证明事实,就被拘禁起来,不久也被杀死于狱中。
那一边,胡亥、李斯、赵高率领队伍,日夜兼程,赶回咸阳。天气炎热,始皇的尸体不几天就发臭了,赵高让人载了一车臭咸鱼跟随御驾,以臭乱臭。闻着臭哄哄的气味,赵高心里觉得很舒服,很得意。途中得到扶苏遵命自杀的回报,三人大为高兴。回到咸阳,一边发丧,一边公布假造的始皇写给丞相的遗诏,说是立胡亥为太子。始皇下葬后,随即就请这位“太子”登位,称为秦二世皇帝。
胡亥当上皇帝,高兴得不得了,天天在宫中拥着一群妃子、宫女胡闹。一天,胡亥把新升作郎中令的赵高叫来,跟他商量:“人活在世上,不过是一转眼的事情。我如今君临天下,想要痛痛快快玩乐一番,不想做什么事情,让天下人跟我一起快乐,你看行不行?”赵高惊喜地回奏道:“这正是贤明君主的作为呀!”说着脸色又一沉,“只是有件事还得留心。沙丘之谋,诸公子和大臣多有疑心。公子们大多是皇上的兄长,大臣是先皇所命,他们心中不服,恐怕要生变故。再说蒙恬虽死,蒙毅却领兵在外,更令人担忧。如此情势,皇上岂能安享快乐?”
胡亥被他说得有些害怕,问道:“那怎么办?”赵高回奏:“其实也不用皇上挂心。只要将法律改得更严,刑罚用得更重,凡有罪之人,一律连坐,直到灭族。渐渐地疏远那些公子,将先帝的老臣全部除灭,专用家世贫贱的人,他们感恩戴德,必成为皇上的亲信,天下自然安宁,皇上可以高枕无忧地享乐。”胡亥觉得有道理,便命赵高照此办理。
咸阳终于成为赵高的杀人场。花几个小钱,就有人不断密报大臣和公子犯罪,然后赵高将他们捕入狱中,严刑拷打,将罪名落实。于是蒙毅等前朝老臣被杀,胡亥的十二个兄长被杀,牵连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最可怖的,是十个公主,不知用什么罪名,同时被处以磔刑,即肢解身躯的酷刑。
法令越来越苛刻,刑罚越来越严酷,不但群臣人人自危,百姓更是尸骨相积。为了享乐,胡亥又大兴土木,继续修建秦始皇营造未完的阿房宫等各种工程,动辄征发数十万人服徭役。人民无以为生,只好铤而走险。先是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于大泽乡,而后六国旧贵族也纷纷起兵覆秦。烽火遍地,秦王朝已岌岌可危。
赵高因为报私怨杀人太多,恐旧大臣入朝奏事时揭露他,又劝告胡亥说:“天子老是和群臣见面,就不显得高贵了。况且陛下年纪轻,若有举措不当,容易受到大臣的批评,这不是显示天子神明的办法。陛下不如安居在深宫,百官奏事,由小臣和熟悉法令的内侍加以处置,如此天下都会称颂陛下为圣明之主。”这办法也很合胡亥的心思,于是国事都取决于赵高,他几乎成了实际上的国君。
见不到皇帝,别人倒也罢了,丞相李斯真急坏了。天下如此纷乱,他这个丞相怎么个当法?赵高听说李斯要见皇帝,知道他地位高、功劳大,也不容易阻拦,便先去见李斯,表示愿意帮忙,趁皇帝空闲时通知他,省得他碰钉子。
不久,赵高在宫中安排下酒宴,陪着皇帝玩乐。正当此时,有人报告丞相求见,有要事奏告。胡亥很不耐烦,连说:“不见,不见!就说宫中有事,忙着呢!”李斯碰了个钉子,问清楚皇上正在宴饮,似乎赵高的通知也未错,只好怏怏地走了。
如此一次,二次,三次,弄得胡亥火冒三丈,对赵高说:“我日常空闲的时候,丞相不来,每次玩得高兴,丞相就来求见,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丞相以为我年轻可欺,看不起我?”赵高显出一副紧张的神态,说道:“这可危险了!沙丘的密谋,丞相是出了力的。陛下立为皇帝后,因丞相官阶已到极顶,未能再提高他的地位,他怕是想要裂地封王吧?”说着,声音转低,显得很神秘的样子:“有件事,小臣一直不敢说:听说丞相的长子李由做三川太守,同楚地的盗贼陈胜一伙有来往呢!再说,为什么楚地盗贼横行?不就因为丞相与他们是同乡吗?丞相在外,陛下在宫中,丞相的权力,比陛下还重啊!这可危险了!”
胡亥从来没有把什么事情弄清楚过,赵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本想把李斯抓起来,毕竟还怕搞错,他就让赵高去查清。李斯听说,又气又急,连忙上书,指控赵高是下贱小人,窃据权柄,危害国家。然而为时已晚,胡亥不但不信,还把消息告诉赵高。赵高反咬一口,说李斯搞掉自己以后,再无障碍,就要自己做皇帝了!这可把胡亥吓了一跳,连忙下令,“将李斯交付郎中令审理!”
李斯这位杰出的政治家,终究斗不过赵高这个大阴谋家,落到身系牢狱的地步。他的家属、宗族乃至门客,也统统被关进牢狱。在审讯中,李斯受尽拷打,忍不住皮肉之痛,只得承认谋反。不久被处以腰斩,并夷灭三族。走出狱门的时候,他拉着同时被押往刑场的儿子的手,叹道:“往年在家乡,同你牵着黄狗出上蔡东门猎兔子,如今想过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能够了!”他这时似乎觉得还是厕所里的老鼠比较安全。
李斯死后,胡亥便拜赵高为丞相。秦王朝的权柄,这时全部落到赵高手中。为了证实自己的权威,赵高献了一头鹿给胡亥,说是一匹良马。胡亥觉得很好玩,问赵高;“这不是鹿吗?怎说是马?”赵高严肃地回答:“分明是马,陛下怎看成是鹿?”胡亥大奇,问左右大臣、随从,都回答是马。这下他弄糊涂了,怀疑自己是否中了邪。
胡亥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做皇帝,哪里知道天下早已不可收拾。秦二世三年(前207),项羽在钜鹿大破章邯所率领的秦主力军队,同时,刘邦的一支军队攻入咸阳。赵高派阎乐去逼胡亥自杀。阎乐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