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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状元游-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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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空。
  饭后主客闲聊,许老爹千恩万谢,几次差点下跪磕头,厚脸皮如李去非也忍不住赧然,只好谎称旅途劳累需要早些休息。体谅两人风尘困顿,两父女又急忙准备热水给两人沐浴。
  赵梓樾后洗,从热气腾腾的澡间出来,按主人的指点,推开了客房大门。
  “吱”一声轻响,床上包成粽子的李去非再往被窝里拼命缩,只露出一把乌发,闷声闷气地道:“快关门,冷……”
  赵梓樾盯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退至天井中。环顾四周,四间瓦房围绕一个小小的天井,除了饭堂,青青父女一人一间房,余下一间便是眼前的客房。
  他拉拢房门,转身向外走。
  没走几步,身后房门开启的声响和着李去非的声音传来:“这么晚还不睡,你去哪儿?”
  赵梓樾头也不回:“我去马车上睡。”
  “胡闹!这么冷的天,你会生病的!跟我回房睡。”
  赵梓樾抿了抿嘴角,没有答她,脚下也不停。
  “赵梓樾!”
  李去非的声音难得的带了怒气,没有了那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软绵绵拖腔,便似乎不再漫不经心,不再像是世人于己无关,万事不萦于怀。
  赵梓樾心中一动,顿足回头。
  他身后的李去非只披着一袭单衣,赤脚站在房门外,冷得微微颤抖,一双黑眸却一瞬不瞬地怒视他。
  耳边“轰”一声响,赵梓樾还什么都来不及想,身体已经自发行动。
  三步迈到李去非身前,一把抱起她,赵梓樾两步跨进屋一步到床前,将她整个人塞进被窝里,自己也伸进一只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灌输真气。
  李去非却反握住他的手,瞧着那少年横眉竖目却仍然俊美的脸,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没事。睡吧。”
  说完便合上双目,手却仍握着他的手。
  赵梓樾低头看着她的手。
  他当然能挣开。她本就握得不牢。
  他轻轻挣脱,闭着眼的李去非却忽然向大床内侧挪了挪,留出可供一人睡卧的空位。
  赵梓樾盯了她许久,翻身上床,静静地躺在她身侧。
  睡不着。
  远远的,正街方向传来更夫报时的梆子声。
  一更、二更、三更。
  赵梓樾闭着眼,却没有半分睡意。
  闭着眼,往事仍历历在目。
  遇见李去非,是在五年前……赵梓樾皱了皱眉,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十二岁以前,家道殷实,父亲是镇上首富,虽然母亲早逝,却只有他一个独生子,打小就宠上了天。他生性聪颖,却过于好动,不耐烦成天坐着读书,父亲便请了人教他练武。
  他闻一知十,学武进展神速,很快打败了父亲请来的武师。他还是个孩子,忍不住炫耀,跑到镇上赶鸡斗狗,挑衅路人,三拳两脚把人放倒后,得意的哈哈大笑。被他招惹的人也半点不生气,灰头土脸地陪笑,夸赞樾少爷是武学天才,樾少爷天下无敌。
  他那时候并不懂,武师也好,路人也好,并不是输给他的花拳绣腿,而是输给他父亲的财势。
  他被宠坏了,保护得滴水不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直到那一天突然来到。
  不过是一夜之间,父亲病死,常常流着泪说他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舅舅翻脸骂他是野种,前一刻他还在父亲灵前懵懵懂懂地磕头,想着死是什么,是不是以后再不能见到父亲的笑容,下一刻已经被赶出家门。
  根本来不及恨,只是困惑,他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向镇上的居民求助,所有人都厌恶地推开他,语气尖酸恶毒,孩子们朝他投掷石块,曾经笑着夸他天下无敌的人们铁青着脸,摩拳擦掌地包围住他……
  世界突然变得陌生而可怕,而他真的不明白。即使流落街头,为了求生的本能去偷窃、行骗,和野狗打架抢食,他仍是不明白。他拼命地苦苦地惶恐地思索:他所熟悉的世界究竟去了哪里?他以往的生命是一场梦吗?抑或此刻才是身处噩梦?天翻地覆,天崩地裂,到底是因为什么?
  被人摁倒在雪地里殴打,鲜血缓慢地从头顶蜿蜓而下,仿佛某种恶心的虫豸爬过。血糊住了眼睛,当视界里所有一切都变成血红时……他忽然有了答案。
  原来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变过,它从来都是污秽血腥残忍恶意的,他以前不懂,是他的错。
  所以他活该。
  想通了,他反而释然了,甘心放弃,任绝望的毒藤一圈一圈扼紧他的颈项,直到呼吸断绝……
  可是,她出现了。
  披着一袭白衣,施施然从落雪深处走来,洁净如一片新雪。
  如同这肮脏的世界唯一仅存的一分洁净。
  赵梓樾张开眼,慢慢地转头,凝视侧方的李去非。
  她睡得正熟,散开的发遮住半边脸颊,微微张着嘴,口唇间的几绺发丝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易容的药物已全部清洗干净,皮肤光洁,没有了那个碍眼的假喉结,下颚延伸至颈项的弧线流畅,胸前柔软的起伏……
  赵梓樾陡然转头,只觉口干舌燥得厉害,翻身跳下床。
  他走出两步,停住,又倒回床边,眼珠斜向上望,借眼角余光将李去非的被子拉高到下巴。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他立刻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缩回来,快步走到门边,开门出去。
  关门声很轻,赵梓樾的脚步声更轻,更轻更轻,雪花飘落的声音。
  外头又下雪了。
  雪光透进屋内,李去非静静地睁开了眼。

  第八章 抢民女

  许青青醒来的时候,屋子被窗户透进来的雪光照得通亮。她再也睡不着,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天刚蒙蒙亮,约莫只是寅时。雪已经停了,天井里堆了厚厚一层,那棵光秃秃的老榆树枝丫上颤巍巍地担着大片积雪,偶尔抖落些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许老爹的房间和客房都很安静,其他人似乎还在安睡,做早饭还早,许青青想了想,决定先扫雪。
  找出条帚扫净地面积雪,许青青累得气喘吁吁。歇了片刻,她记起李去非他们的马车停在门外,想必马车上也积了不少雪,于是提着条帚走到门前,拉开大门。
  门一开,明晃晃的雪光迎面袭来,许青青不由地闭了闭眼,慢慢地适应了光亮,再睁眼看出去。
  黑色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右侧,拉车的马被赵梓樾牵进了屋,现在拴在厨房后面,所以门外只剩下车身。
  许青青走近马车,先举高条帚,把车厢顶部厚厚的积雪扫下来,再清扫车身上斑斑点点的小块积雪。
  车夫的位置已经被积雪淹没,许青青费了好大劲才扫除干净,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累得双腿发软,干脆坐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许青青迟钝地想到这个位置是赵梓樾坐过的,她正坐在赵梓樾坐过的地方。因劳动而红肜肜的脸变得更红,明知身边没有人在看,她还是害羞的别过头。
  这一转头,偏巧一阵微风徐来,车帘起伏,车厢内的身影若隐若现。
  许青青呆住,风停,车帘遮住视线。
  她呆了半晌,伸手去撩开车帘,身不由己地钻进车厢。
  赵梓樾平躺在车厢内,右臂抬上来遮住眼睛,呼吸缓慢悠长,左腿半屈,左手随意地搭在膝头上。
  雪光从车帘透进来,车帘晃动,光影晃动,他就像沉在浅浅的水底,波光在脸和身体上方荡漾。
  许青青缓缓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的脸,他遮住眼睛的右手。
  那手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手指修长,指节处似乎有薄薄的茧。
  她看得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慢慢慢慢地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接近。
  唇将要触到手指,耳边忽然响起赵梓樾清清冷冷,如同坚冰碎玉撞击的声音:“你这么想死吗?”
  许青青只觉一股大力扑面涌至,整个人倒飞出车厢,“啊”一声惨叫,四仰八叉地摔到雪地中。
  这一跤摔得太狠,四肢百骸似乎都摔成了碎片,许青青无声地呻吟,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疼痛和眩晕。
  模糊的视界中,她看到赵梓樾站在车头,抬首似在仰望天空,眼角也没有瞄向她。
  过一会儿,少年抬右手拍了拍左袖,眉间微微褶皱,像在抚去什么不洁之物。
  许青青晕了过去。
  门内传来隐约的对话声,赵梓樾耳尖地听出李去非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跃下车。
  他落足在昏迷的许青青身旁,低首看她。
  平心而论,许青青闭着眼的样子很美,她本是个美人,红衣与白雪相映,愈发衬得人面桃花。
  赵梓樾看在眼里,却只觉厌恶。
  不过是又一个觊觎他皮相的浊物,早在她第一次碰他他就该给她点教训,如果不是李去非抢先一步阻止……
  风刮进院内,大门“嘎吱嘎吱”地前后晃动,李去非和许老爹的声音越来越近,赵梓樾偏头睨了眼刚才把许青青扫下马车的左袖,无奈地弯下腰,用左手去抱人。
  手将要触到许青青外裳,身后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吆喝。
  “快快,别又让小娘们儿跑了!”
  “跑不了,兄弟们都看着呢!”
  “屁!她上次不是在你们手上跑的?一帮没用的东西!”
  “是、是,我们没用,衙内,衙内您息怒……咦,外边有两个人,啊!躺在地上的像是许姑娘!”
  ……
  赵梓樾慢慢地收回手,直起身,没有回头。
  “王八蛋小子,你想对我的美人做什么?!”
  赵梓樾将双手拢入袖中,上身微向后仰,慢慢地车转身。
  来人约有二三十名,当中一人衣着华贵,面带骄横,应该就是其他人口中的“衙内”。
  端王朝俗例,官员之子称“衙内”,本是百姓爱屋及乌的敬称,奈何这些公子少爷知书达礼的少,仗势欺人的多,“衙内”一词便成了贬义,人人闻之色变。
  这位衙内骤然看清赵梓樾的相貌,原本凶恶的神情转为呆滞,直愣愣地盯着他,眼也不眨。他身后的狗腿们也全都傻了眼,有人甚至屏住了呼吸,雪地里一时阒静无声。
  赵梓樾一眼扫过,忽然拔空而起,轻飘飘地落到屋顶上,积雪刚好滑落一片,露出白色雪层下黑色的屋瓦,他青色的衣袂随风鼓荡。众人呆呆地随着他的身影抬头,仍然没有人说的出话,半晌,传来一声“咕”,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
  赵梓樾故意露这一手是有原因的。李去非滥好心,不问情由就捡了许青青回来,一个女子独身出现在荒野必有内情,许青青那番说辞拙劣不堪,倒是与老父重会时情难自禁,被他在旁听到了真话。
  官家子弟强抢民女,不算新鲜,民间传说戏曲版话早就用滥的题材,下面这位衙内应该就是嘉靖城府尹冯彰的独生爱子。
  赵梓樾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冯衙内。他幼时顽劣霸道比冯衙内有过之无不及,虽然因为年纪尚小不懂得欺男霸女。后来流落街头,他的相貌便是招祸的根源,几次险相还生后,他便学会了从人们的一个眼神分辨他们是否对他心怀不轨。
  如许青青,如冯衙内。
  他故意表演轻功,就是警告冯衙内,许青青会怎样与他无关,他救过她一次不代表有第二次。如果冯衙内够聪明的话,乖乖带许青青走路。别人的事他不管,但不要妄想再来招惹他。
  果然,冯衙内接触到赵梓樾如冰似雪的目光,猛地打个寒颤,背转身叱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帮饭桶,还不快把我的小美人带回去!”
  众狗腿被他喝回了魂,磨磨蹭蹭地上来搬抬许青青。有人忍不住又抬头痴看赵梓樾,凑到冯衙内耳边,自以为拍对马屁:“少爷,要不要连那小子也……”
  “滚!你不要命我还要!”冯衙内一脚踹开倒霉的马屁精,根本不敢再看赵梓樾那张令他想入非非的脸。多大的头带多大的帽子,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有,单凭那手轻功他就知道这少年不是他动得了的。
  一众狗腿不敢再多话,七手八脚抬起昏迷的许青青,簇拥着她逃跑一般迅速离开。

  第九章 名份定

  李去非一觉醒来,换好衣服推门而出。
  雪停了,天井里光线明亮,积雪被清扫过,露出潮湿的土地。她吸一口清冽的空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神清气爽。
  “李相公。”许老爹笑呵呵地从长廊尽头的厨房出来,远远便招呼道:“我做了早饭……”
  没等他说完,李去非双眼亮晶晶地截断道:“白糖糕吗?”
  “……不是。”
  李去非的表情瞬间变成不加掩饰的失望,许老爹是老实人,立刻觉得对不起大恩人,连忙道:“等市集开张,小老儿马上去买齐佐料,中午一定让李相公尝到小老儿亲手做的白糖糕!”
  李去非大喜,仿佛眼前已出现白糖糕鼻间闻到香气嘴巴尝到味道,开心得向许老爹大大作了个揖,唬得许老爹赶忙来扶他。
  李去非这一低头,忽然看到地上屋顶和屋顶上赵梓樾的影子,他讶然抬头,正见到赵梓樾从屋顶一纵而下。
  青色的衣袂在风中翻滚,赵梓樾清瘦的身姿潇洒如鹤,轻盈地落到许老爹身后。
  许老爹顺着李去非的目光回头,被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背后的赵梓樾唬得退后几步,定睛一看,笑道:“原来是赵哥儿,小老儿年纪越大胆子倒变小了。赵哥儿来得正好,小老儿做好了早饭,就等你和青青。对了,赵哥儿有没有看到青青丫头?”
  “没有。”赵梓樾淡淡道,眼光掠过许老爹,停在他身后的李去非脸上。似乎脸色比昨天差,赵梓樾觉得她苍白得碍眼,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温度适中。他还是不放心,又拉过她的双手捧在掌心,慢慢地摩挲到温热。
  许老爹在一旁干瞪眼看着两人,莫名有些尴尬。怪事,明明两个都是男人……他又想起昨晚李去非一口一个“乖徒儿”,赵梓樾偏自称书僮,两人相处却既不像师徒又不像主仆……摇了摇头,许老爹心道,恩人虽然是好人,脾性却有些古怪啊。
  老人呆不住,干脆走开去找女儿。
  李去非侧首望着许老爹踽踽行远的背影,轻声道:“他走了。说吧,你把小红怎么了?”
  赵梓樾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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