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望乡台还生 作者:雨燕儿(jjvip2012.11.16完结)-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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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手中的冰碗儿,笑问康熙道:“议政王大臣们和六部官员,还得来南书房吵多久?”
“朕都没烦,你倒是先烦了?”康熙拿着一把折扇,用力敲在我头上。我忙缩头做了个鬼脸儿。康熙张开扇子,敛容冷笑道:“吵不了多久了,朕已有决意。”
我心中一动,他已经决意削藩了!
雨中西苑。
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我打着油纸伞立在翔鸾阁廊外。远处一人打伞缓缓走近,正是纳兰。他走到近前,我便迎了上去,低声笑道:“在上头等着呢。”
纳兰点头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伞递给我,“麻烦你了。”
近来朝政纷繁复杂,又夹杂三藩之事,平日的经筵侍讲也都停了,纳兰极少进宫。今日是康熙特意招他来,名义上虽然仍是读书习字,可我亦深知他们二人必定要论及三藩之事。
我在楼下亲自看着茶炉上的水烧开,将茶冲好,用一色雨过天晴纹样青花瓷茶碗的斟了两盏,捧上楼去。
楼上,康熙立在当地,手持一柄玉竹折扇,脸色却是青白不定。纳兰跪在他面前,俯身不语。
我愣在楼梯口,看他二人默默无言,半晌才陪笑道:“这是怎么了?”
康熙接了一盏茶,并未去饮,只回头冷冷对纳兰道:“你走吧。”
纳兰抬头,淡淡道:“请皇上三思。”
康熙笑了一笑,眼神却是冷若冰霜,只轻轻说了一字:“滚。”
纳兰亦不多言,起身下楼而去。
我托着茶盘正要开口,忽然康熙举起手中茶盏狠狠的摔向窗口!
“皇上!”我不知方才他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慌忙跪下了,“这……”门外的梁九功听见动静也进来了,见我跪在当地,也惊了。我向他使眼色,他才悄悄出去。
康熙自失的一笑,坐回桌案前,把玩着一支雕花湖笔,向我道:“容若,他竟然……”他说着,手中一用力,湖笔“啪”的折为两段,“他竟然说,不可削藩!”
“这怎么可能?”我惊讶道,“他阿玛是力主撤藩的呀!”
康熙一手撑着额头,苦笑道:“朕忧虑藩镇久握重兵,势成尾大,非国家之利。容若他只道,此时若全削三藩,必定会激反吴三桂,兵祸四起,必当动摇国本。”
我跪在当地,耳畔全是窗外哗哗雨声,心中一团乱麻,半晌支吾道:“听起来,仿佛,也有道理……”
“书生之见!”康熙拍案气道,“朕看他是念书念傻了!”
我看着康熙气的脸色通红,额头青筋暴露,也闭嘴不敢多言,又跪了半天。见他只低头生气,我便悄悄起身退到门口,将碎瓷片拾起,默默退出去。
“容若呢?”我急问门外的梁九功。
梁九功接过我手中的托盘,忙道:“往南门去了。”
我撑起伞慌忙追了上去。一步步踩的甬路上水花儿四溅,雨丝早已将我的头发衣裳打湿,我顾不得许多,只拼命往前跑去。
跑到西苑侍卫值房,站在廊下收了伞,举目四顾,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出去了。正待找人询问,忽然看见远处一个二品顶戴穿着油衣的人走过来,远远便叫道:“楚儿!”
“老爷!”我回头一望,却是佟国维,我蹲身行礼:“给老爷请安。”
“好。”佟国维点点头,“这是干嘛来了?”
“哦,皇上让我来问问,成德公子走了没有。”我擦了把脸,陪笑道。
佟国维往外看看,笑道:“我刚进来,没看见这小子,大约没走。”
“谢老爷。”我躬身道。
“阿玛好久没看见你了,正有话要问你。”佟国维笑道。
“您问。”
他不经意的往四外看了看,笑道:“近来朝中热闹的很,为着撤藩的事。索额图索中堂和明珠大人争论不下,议政王大臣会议也是如此。一头非要撤藩,一头非说不能撤……”
我听到此处,微笑道:“您老人家,在那一头呢?”
佟国维呵呵一笑道:“不是你阿玛站在那一头,是咱们佟家站在哪一头。丫头,你在皇上身边,站得高看得远。索中堂和明大人,你说说,咱们应当站哪一头?”
我心里一动,嘴角微微一扬,“老爷这话就说错了。咱们佟家的祸福安危既不能寄托在索中堂身上,也不能寄托在明大人身上。佟氏一门荣辱,都在皇上身上,所以说,老爷当站在皇上一边。”
佟国维俯身听我说完,哈哈一笑,“好孩子,你可真是人精儿。阿玛就是要问问你,皇上究竟站在哪呢?”
我一笑,随着佟国维在廊中缓缓踱步,轻声道:“皇上自然是想要天下一统,做万世英主的。”
佟国维点点头,笑道:“阿玛明白了。你回去吧,不几天儿,就看着阿玛露脸吧!”
“阿玛想露脸,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我微笑道,“一旦圣旨下来,这个人必定要动。不如先去看住了他。”
佟国维一笑:“吴额驸府上,我早就派了眼线。”
“老爷,您圣明。”我笑道。
佟国维呵呵一笑,披起油衣,转身去了。
我正望着自己这位“阿玛”的背影,忽觉背后有人轻声道:“好一个‘天下一统,做万世英主’。”我忙回头,见纳兰站在我身后。
“你这是为什么?”我急切的问他,“要削藩就让他削藩好了,何必与他纷争?”
纳兰坐在廊上,并不看我,只道:“既然问我,我自然要说。
“那你现在去和他陪个不是,好不好?”我说忙道,“告诉你,他是铁了心要削藩的。”
纳兰望了我一眼,正色道:“现在绝不是削藩的好时机。现在下旨撤藩,只会逼反吴三桂。”
“你……”我只急的跺脚,“吴三桂早晚要反的!撤藩要反,不撤藩也要反……”
“三藩手中的兵马比八旗绿营的总和还多。不但有吴三桂之云贵、耿精忠之福建、尚之信之广东,平凉提督王辅臣是吴三桂死党,广西还有孙延龄,海外有郑氏,一旦齐集响应,那便是四方震动,人心动摇!”纳兰猛然站起身来,向我道:“吴三桂在云南经营数十载,时时刻刻都在防备这一日!对于撤藩,他有所准备,而朝廷只能仓促应对,一旦开战,皇上又有几成胜算?”
我四外看了看,见并无人走进,近前几步,低声求他,“咱们不说这些好不好?你们说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皇上要撤藩,你阿玛也是主张撤藩的。就听他们的,别再争了,好么?近来朝中对撤藩之事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你阿玛与索额图各持己见。可现在你的话竟然和索额图中堂说的一模一样。你就算不管皇上的心意,难道也不顾及你阿玛?”
纳兰的眉毛骤然拧起,额头上也迸出青筋,嘴唇也气的直发抖,“多谢你,想不到你如此的为我家着想!”他转身便冲入雨幕中。
“你回来!”我疾步上前拉住他,也不顾雨水扑面,恳求道:“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别和皇上争了。他想要撤藩,朝中除了你阿玛和米思涵大人之外,没人支持他。他本就指望你能助一臂之力,可是你如今这样说,不但伤了你阿玛的心,也伤了他的心。”
“我人微言轻,本就无足轻重。”纳兰回头叹道。
我甩开双手,气急道:“你明明知道,比起朝上的王公贝勒,他最看重的是你能支持他!要不他为什么偏偏要叫你来,告诉你这些!”
纳兰缓缓将我推回到廊下避雨之处,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儿,淡淡道:“撤藩之事只要是问我,我便只有这么一说。三藩决不可全撤,定南王尚可喜上书求撤,便让他归养辽东;其余二藩皆照此例,以求一一化解。吴三桂已近垂暮,其世子为额驸,略等十余年,便可弱化云贵……”纳兰侃侃而谈,口吻之中竟然不像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
我心中惊异不已,听他说完,才道:“这我不太明白。我只知道,前朝崇祯皇帝被闯贼李自成逼死,吴三桂本欲降闯,可最终冲冠一怒为红颜,开山海关投降了睿亲王。南明桂王永历帝就被他杀死在昆明,他本就是个反复无常之人。他此时再反大清,天下能有几人响应?”
纳兰蹙眉片刻,注目雨帘,轻声道:“楚儿,你常在宫中,不懂得宫外的天下。当年李自成攻下北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为何还要无数人降他?为何如今天下承平日久,还有人心心念念‘反清复明’?”纳兰说到此处,惨然一笑,“亭林先生顾炎武曾说,每一次的改朝换代皆有不同,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者,不过是秦失其鹿,天下逐之,秦亡汉兴。而他觉得,我大清入主中原,不是亡国,而是亡天下。你知道为什么?”
我心中轰然一动,万想不到纳兰突然说这样的话,只得默默摇头。
“因为你我是满人。”纳兰痛苦的闭目,随即转过身去,叹道:“为了咱们是满洲人这一条,吴三桂起事,天下便会云集响应。”
“你心中竟然存着满汉之见?”我轻声问道。
纳兰缓缓摇头,“满汉之分并不在何人的心中,只是摆在那里。我心中不存,并不见得人人心中不存。”他的脸色显得很憔悴,一双眼睛望着我,许久才释然笑道:“我怎么说了这样的话。”他从丝绦上解下一块乌木腰牌递给我:“给,皇上若是要,你便给他。”
我随手接过腰牌,看着上头烫金的满汉文字,低头含笑道,“容若,我就是汉人。我对你,对皇上,从未心存异族偏见。”
纳兰一愣,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你说什么?”
“你回去问问珍儿,她都知道。”我抬头叹息一声,雕漆檐廊上滴滴雨珠儿滚落。我将手中的纸伞递给他,“回去吧。无论如何,皇上是一定会撤藩的。”
“他一定会后悔的。”纳兰摇头道,撑起雨伞走了几步,又回头,“你多保重。”
我微微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凝视了我片刻,四目雨中相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似曾相识。
我立在朦胧的细雨中,似乎闻到了一缕幽幽的昙香……
正文 37、渔阳鼙鼓动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杨启隆:康熙初年假冒朱三太子在北京起事,后被破获,他本人逃匿。 /
吴应熊:吴三桂长子,和硕额驸,其妻为皇太极最小的女儿建宁长公主。婚后,他久居北京,作为吴三桂在京的人质。吴三桂反水之前曾经派人来京接吴应熊,他没有离京,而是将长子吴世突卦颇稀N馐拉'并非公主所生,是吴应熊前妻之子。
吴世霖:吴应熊次子,建宁公主所生。“怎么淋成这个样子?”康熙在翔鸾阁廊外蹙眉道,“你找他去了?”
“是。”我连忙行礼。
康熙似乎余怒未消,狠狠道:“你再去,把他南书房行走的腰牌收了!”
我连忙将乌木腰牌举过头顶,“容若把腰牌留下了。”
康熙二话没有,夺过腰牌投入湖中。
我阻拦不及,忙扑上围栏,急命小太监道:“快去找船捞上来!快去!”
“谁敢去!”康熙喝道,回身便上楼去了。我顾不得旁人,连忙追上。我的衣裳早就被雨水浸透,冰凉凉的黏在身上,难受的要命。旗装大襟紧紧裹着双腿,上楼梯也十分不便。
“哎呦!”我一个没留神绊倒在楼口,滚下两级楼梯,还好及时拉住了栏杆,只摔得我七荤八素。
康熙回头道:“怎么了?”见我伏在楼梯上,埋怨道:“笨死算了!”伸手将我提起来。
我依旧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进了康熙的怀里。生怕沾湿了他的衣服,用手撑开,“皇上,我身上湿……”
康熙挟着我上了楼,随手将我丢在地板上,仍旧满面怒容:“他都说了什么?”
我在地板上跪正了,含糊道:“他说……他……”
“你嘴糊上了?”康熙喝道。
我慌忙跪伏在地,将纳兰说“三藩当分而治之,不可全撤”的话都重复了一遍,至于他口中“满汉之别”的话,犹豫了半晌,也还是说了。
康熙只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地板砰砰山响,其余宫|女太监全都躲在楼下,无人敢出声。沉默了许久,我奓着胆子抬头,轻声道:“皇上,您别生气……”
康熙哼了一声,对我冷笑道:“朕不生气。”嘴里说着不生气,但我仍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愤怒与焦躁。终于,康熙一掌拍在桌案上,咬牙恨道:“朕不生气!”
全撤三藩的诏书在八月下达。康熙命礼部侍郎哲尔肯赴云南,户部尚书梁清标赴广东,吏部侍郎陈一炳赴福建,各持敕谕,会同该藩及督抚商榷移藩事宜。
九月,康熙又命陕西总督鄂善总督云南军务,宁夏总兵官桑额提督云南军务。此时侍郎哲尔肯与学士傅达礼等人已经到达云南,正在催促吴三桂起行。
一个秋天,康熙都没能过的踏实,他的行走坐卧中都带着不安。而在朝堂之上,他仍然是年轻有为的少年天子,依旧是英明果断的圣明之君,天下再也没有他这样沉着冷静的年轻人了。只有我每日深夜都能在南书房里看见,他握着朱笔对着白纸发呆。
平定三藩的历史我知道的不多,唯一能自解的就是打仗打不到北京城来。原来自己也会这样的自私,只顾着一己安危。可我又能如何呢?
吴三桂与其党大概正在日夜加紧密谋吧?他们的焦急也许胜过了紫禁城中的皇帝。已经六十七岁的老将吴三桂,他真的要在暮年抛弃已有的平安繁华,重新披上铠甲,回到数十年前的动荡中么?尽管依稀记得白纸黑字写就的历史,我仍然为这位老人感叹——虎老雄心在——我这样评价他,绝不含任何的讽刺。他对谁都没有过忠心过,他只效忠他自己。
仓惶度日说的是旁人,我没有一丝惊慌。冬日再次降临时,消息终于传到京城。
康熙十二年十一月,吴三桂反。杀云南巡抚朱国治,拘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