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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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听得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赢万城本只是情急泄愤,但见陆渐如此惊诧,“龟镜”一照,便知根底,嘿嘿笑道:“你莫非不知道?”这姓谷的小畜生,逼奸了妹妹,奸情被母亲发现,又恼羞成怒,刺伤母亲。更有甚者,他勾结汪、徐、麻、陈四大倭寇,烧杀掳掠,无所不为,将太好江南,变成修罗屠场…”
说到这里,陆渐不觉松开竹杖,“噔噔”连退三步,两眼发直,结结巴巴地道:“他,他怎么、怎么没给我说?”赢万城冷笑道‘“这等天大丑事,他怎么说得出口?若是寻常的罪责,他会被投入九幽绝狱吗?少年人,你也不笨,用心想想,便能明白。”
陆渐呆了呆,回头望去,但见谷缜目光低垂,似乎不敢与自己正眼相对。刹那间,之前的种种情景一一掠过,在他心头豁然贯通:为何谷缜小小年纪,便会被投入无底深狱,为何他会辱骂亲生母亲,为何他始终不肯告诉自己犯了何罪――只因这罪恶之大,端的天理不容。
陆渐想到此处,仍不死心,涩声道:“谷缜,他说的都是真的?”谷缜叹了口气,微微苦笑。
陆渐望着他,只觉胸中剧痛,要知道,经过重重劫难,他已将此人当作今生无间至友。却不料到如今,竟是如此结局。
陆渐悲愤难抑,忍不住厉声道:“谷缜,我好恨。早知如此,我宁可死在洞窟之中,也不会将你救出来。”说到这里,猛地抬拳,击向谷缜,但拳到中途,却终究收回,重重击在身旁木桌,砰的一声,将木桌震得粉碎。
他心乱如麻,一拳打罢,快步下楼。陈双得在楼前守候,见状道:“陆爷,你去哪儿?我给你安排车马。”
陆渐一言不发,飞也似只顾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忽觉双脚又冷又湿,始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奔到了海边,潮水阵阵涌来,淹没至膝。
陆渐举目望去,海天一色,黑沉沉的波涛不住翻滚。霎时间,他心中又浮现出谷缜的那张脸,那张笑容明净爽朗,略带孩气,双眼望着自己,总有说不出的真诚。
“我做鱼饵,你做鱼钩。。。 。。。我从小便爱笑,小字便叫笑儿。。。 。。。我跟别人都争输赢,唯独跟你,我便不争。。。 。。。”那一字一句,犹在耳畔。陆渐郁愤难解,忍不住将头没入海中,任凭冰冷咸苦的海水灌入口鼻,直待一口气尽,方才拔出,寻思到:“看谷缜的样子,听他的说话,又怎会是那样的恶人?若这都是赢万城的污蔑,他又为何不出言辩解?他聪明绝伦,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成了一个傻子?”
陆渐心意难平,只觉若不弄个水落石出,今生休想安枕,猛然转身,又向“观海楼”奔去。尚未奔尽,不觉心头一沉,奔到楼前,楼门已然紧闭,不由得心急如焚,举手敲打。敲了两下,便听陈双得道:“是陆爷么?”说着拆开门板,走了出来。陆渐脱口道:“陈大哥,谷缜呢?”
陈双得苦笑道:“陆爷你折杀我了,‘大哥’二字万不敢当,您还是随谷爷叫我双得吧。至于谷爷,他和那个老爷子乘马车走了两个时辰了,临走时跟我说,您一定还会回来,让我在这等您。”
陆渐听得一愣,却见陈双得转身取出一个包袱,说道:“谷爷说,您要回乡,不能没有盘缠,他让我将这一百两因子给您,还说这些银子是他早年做生意赚的,干干净净。”陆渐接过包袱,只觉沉甸甸的,心中没的一酸,忍不住问道:“双得你说,谷缜象是一个大恶人么?”
陈双得听的一愣,摇头道:“我这双招子,南来北往的人也见得多了,看人虽不说百发百中,却也能瞧出一些端倪。谷爷外表有些邪气,但内心坦荡,决不是什么奸恶之徒。要不然,,他怎么会跟陆爷您做朋友呢?听他说话,便知道他很欣赏陆爷的风骨,我陈双的若能得到谷爷如此赏识,就算眼下死了,也是甘愿。”
陆渐默然半晌,忽道:“谷填和那老人住哪方去了?”陈双得道:“当是西北方。”陆渐拱手道:“多谢。”说罢转身发足,向西北方奔去。
金龟5
陆渐在夜色中狂奔数十里,仍没见到马车的影子。要知那挽车之马,皆是大食名驹,神骏无比,岂是人力可及。陆渐直跑到筋疲力尽,方才驻足,望着茫茫四野,沮丧至极。
歇息半晌,他无可奈何,只得漫步向前,沿途询问路人,却没有半点消息,直走了一百多里,陆渐忽地明白,要不就是自己追错了方向,要不就是赢万城诡计多端,沿途消灭踪迹。总之,以他的本事,要想追到二人,已是绝无可能。
陆渐灰心丧气,只得转而向北走去,沿途但见荒村处处,人烟稀少,许多大好良田,杞棘丛生。询问幸存农夫,方知此地迭遭倭乱兵祸,初时是倭寇侵犯洗劫,其后官兵又来,这些官兵一听倭寇之名,十九望风而遁,对待百姓却是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更有甚者,专杀无辜百姓,取了首级,冒充倭寇邀功。
陆渐越听越怒,叫道:“难道便没有王法么?”那农夫呸遭:“什么王法?有刀枪的就有王法。”陆渐道:”这些官兵,便没有将领约束吗?”
那农夫道:“将领多的是,约束土兵的却没得几个。除了俞大猷俞老将军,他的兵就很好,从不侵犯百姓,但只有他一个好将军,又济什么事?跟你打个比方,倭寇来了,就像梳子梳头发,总还能留下一点儿头屑;这官兵过去,哼,就好像篦子,大到房子,小到针线,什么都不给你留…”
说话间,忽听有人叫道:“官兵来啦。”那农夫脸色大变,跟随同伴发足狂奔,钻入山林,顷刻不见。
陆渐转眼望去,但见一队官兵气势汹汹,拍马赶来,其中一名军官怒道:“这些泥腿子越来越奸猾了,就像成了精的耗子,一见老子就溜了个没影,今日若不取上几颗首级,怎么向大帅交代?”
他一眼瞧见陆渐,呸了一声,道:“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可惜只有一颗脑袋,凄不了数。”陆渐胸中怒气勃发,但听这人腔调,不似浙人,方觉疑惑,忽见那军官夹马赶来,挥刀便砍。陆渐夹手夺过钢刀,将他揪下马来,再变个“多头蛇相”,右手幻如蛇影,左右开弓,连抽他十几个嘴巴,打得那军官眼前金砖乱飞,却又摸不着半个。
陆萧打罢,重重一掷,将那人摔得昏死过去。众官兵一瞧,无不大惊,驻叫道:“倭寇,妈呀,是倭寇。”
陆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见那些官兵掉转马头,便要鼠窜,当即纵声长啸,施展跳麻之术,从众人身侧一一掠过,双手变化“诸天相”,此起彼落,将那些官兵揪下马来,远远掷出,摔得那干人头破血流,手足折断,躺在土'狠读小说网倾情手打'垄水田之间,嗷嗷惨叫。
陆渐掷飞最后一人,趁势坐上马鞍,厉声道:“你们身为大明官军,不敢抗击倭寇,只知欺凌百姓,可恶至极,今日暂作小惩,来日再若行凶,管教尔等人头落地。”
一声喝罢,拍马便走,而这一路行去,处处皆有烽火余烬,真如那农夫所言,“贼过如梳,兵过如篦”,江南繁华之地,屡经倭乱兵荒,竟成鬼蜮之乡,大城紧闭,小城严守,城外荒烟蔓草,万分凄凉。
陆渐眼望着沿途惨状,不禁泪如雨落,忽想起鱼和尚临终偈语,寻思道,“劫因欲生,苦因乐苦,霜飞眉上,剑由心出;世间疮痍,众生多苦,茕茕菩提,寂寂真如。难怪大师坐化前那般悲悯不忍,这天底下的苍生,真的好苦。
他一念及此,看着这悲惨世界,竟有些愤世嫉俗起来。当下信马由缰,向北而行。这日傍晚,来到一座无人荒村,下马歇足。入夜间,尚未睡熟,忽被响动惊醒,张眼跳起,将破烂窗牖掀开一线,但见窗外黑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人潜入村内,一个个蹑足躬身,行止诡异。
陆渐瞧得心惊,忽听有一人用倭语道“这村子里怎地拴了马?”另一人则道:“村里有人吗,”陆渐心头一跳:“来的竟是倭寇。”
只听前一人转用华语,低喝道:“你们进房搜搜,若是有人,立时杀了。”另有几人以华语应了,四面搜索。
陆渐寻思道“这些人一会儿用倭语,一会儿又用华语,到底是真倭呢,还是假倭呢,”疑惑间,忽听嘎吱轻响,一道黑影掀开门,悄然潜入。陆渐不待他搜索,急闪而上,一掌斩在他颈上,那人哼也没哼,便即扑倒。
陆渐将他拖到墙角,忽听户外脚步急晌,有人用倭语促声道“禀毛君,那支官兵追上来了。”
“奇怪。”那毛君笑道,“这支官兵也不知星谁带的,恁不怕死。大伙儿都埋伏好了,待官兵进村,听我鸟铰发号,便一齐杀出。”有人道:“但这马蹊跷得很,搜索的人还没回来。毛君断然道“兵贵神速,顾不得了。”
说罢,四周归于沉寂,料是众倭寇都藏于暗处,埋伏起来。
陆渐掀开窗牖,凝神望去,遥见远处火把闪动,脚步杂沓,似有许多人来。陆渐正犹豫是否提醒来人,忽听一声鸟铰暴鸣,远处一声惨叫,火把灭了一支。随即便听得鸟铰之声密如炒豆,砰砰乱响,不时有人中弹,凄声惨叫。
鸟钦声中,一群倭寇嘴里呜呜哇哇,从墙角钻出,从屋顶纵下,倭刀长矛舞得呼呼生风,忽听官军那方一个清劲的声音喝道“不得后退,结两翼雁行阵。”叫喊未绝,便听金铁交鸣,双方已成肉搏之势。
陆渐久住苏鲁交界,听出那声音竟是山东口音,不由推门而出,遥遥望去,只见众倭好似虎入羊群,将那支官兵冲得七零八落,其中几名倭寇刀法尤高,右手持五尺长刀,左手持二尺太刀,长短兼施,杀入官兵阵中,左刺右劈,有如砍瓜切莱一般。
那队官兵抵挡不住,退到村外,忽又听一声喊,上百名倭寇从村边竹林钻将出来,断了官军退路,一个个跳跃出刀,势不可当。
官军阵中,那清劲声音兀自沉稳,连连喝叫:“盾牌,向左,东边弓箭,长枪手,列四方阵”但众士兵本就贪生怕死,此时兵败如山倒,哪还顾得什么盾牌弓箭,一个个如失魂魄,要么趴地等死,要么倒拖长枪,亡命狂奔,但早有倭寇纵身赶上,一刀一个,尽数劈翻,前后不足三炷香工夫,官军几乎死伤殆尽。
陆渐瞧得目瞪口呆,他对倭寇官兵均无好感,原本立意两不相帮,但这些官军如此不济,却是大出他的意料。倭寇分明人少,官军分明人多,谁知以众敌寡,竟被倭寇顷刻全歼,不曾走脱一个。
惊疑间,忽听倭寇阵中,齐齐喝一声彩。陆渐心头奇怪,纵身上房,奔出二十来丈俯视,但见倭寇们围成一圈,瞧着两人激斗。一人呈倭人装束,左手太刀,右手长刀,刀光如惊风吹雪,飘忽绝伦,竟是罕有的倭刀高手;另一人则是蟒袍鳞甲的明将,体格修伟,长须飘飘,颊上溅了几点鲜血,他使一口长剑,剑招朴实无华,但每一剑均是狠辣刁钻,往往能干如雪刀光中窥出破绽,攻敌必救,那侵入双刀虽快,却也一时奈他不得。
众倭人想是难得遇上如此对手,瞧得兴奋,指指点点,其中一个汉人装束的倭寇笑道;“辛五郎,怎么啦,这半晌还胜不了,要么我来战他?”
那倭人怒哼一声,刀法加紧,但刀法一快,破绽便生,那明将瞧得真切,让过长刀,抖手一剑,正中辛五郎大腿,却不防辛五郎左手太'狠读小说网倾情手打'刀如电掷来,没入他的肩头。
两人一合即分,辛五郎踉跄倒遇几步,长刀拄地,单膝跪倒。他在倭寇之中,刀法称雄,双刀蹈阵,从无伤损,不料今日竟然中了一剑,心中又是惊怒,又觉佩服,以生硬华语叫道:“来将通名!”
那明将反手拔出肩头太刀,闻言晒道“我乃大明参将戚继光。”
辛五郎见他任凭肩头血流如注,眉不皱,色不改,不觉心中诧异,挣起身来,皱眉道:“戚继光,这名字没听说过。敢情你不是俞大猷吗?听说俞大猷剑法高强,乃是中华第一剑客,我早就有心一会,不想除他之外,还有英雄。”
那汉装倭寇笑道:“他再英雄又如何?手下的兵都是脓包,不堪一击。喂,戚参将,你胆子忒大了,别的将领都不敢来追我,你倒有种,带着这么一帮脓包,也敢追上来,莫非你不知道老子是谁?”
戚继光笑笑,淡然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你义父是四大寇之首的汪直,你叫毛海峰,绰号‘寸草不生’,逢寨屠寨,遇城屠城,你这次连犯乐清、瑞安、临海,杀人近万,我若不追你,天理何存?”
“说得好。”毛海峰拍掌大笑,“看来毛某威名远播呢。不过,戚参将,你明知追来是输,就不怕死么?”
戚继光浓眉一扬,徐徐道:“国家遭难,此身何惜?”
“原来戚参将还是一个忠臣。”毛海峰哈哈笑道:”对付忠臣,毛某最爱把他们的心子掏出来,瞧瞧是不是红的。”
众倭无论能否听懂,尽都跟着毛海峰大笑。戚继光冷笑一声,高叫道:“废话少说,谁再上来?”
辛五郎面色一沉,方要挣起,毛海峰拍拍他肩,笑嘻嘻地道:“辛五郎,你腿脚不便,还是罢了,这一阵,交给我吧。”辛五郎露出羞怒之色,但眼下情形,势不容他再战,只得一跛一瘤,退到一旁。
毛海峰也是左手太刀,右手长刀,越众而出,长笑道:”戚参将,来生再当将军,一定要记好了,带兵就带些好的,千万别带一帮脓包。”
戚继光捏了个剑诀,微笑道:”足下放心,足下这样的兵,戚某是万万不会带的。”
毛海峰目中冷电闪过,怒哼一声,双膝微曲,便欲纵上出刀,不料一声大喝,如霹雳天降,众倭还没明白何事,一根长大翠竹破空扫来,三名倭寇被扫得横飞数丈,筋摧骨断,霎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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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一扫得手,信心大增,将手中翠竹舞得风雨不透,一路扫将过去,仍是以“寿者相”出手,“猴王相”收势。那竹子是他从村外竹林中连根拔起的,长有四丈,生得枝繁叶茂,一旦舞开,十丈之内,无人可以立足。
陆渐见过这些倭寇的本领,个个骁勇善战,远非只会偷袭的忍者可比,当下全力出手,不敢留情,长竹所至,众倭寇汤着便死,碰着便伤,其中伤者多被竹枝拂中,伤口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倭寇纵然剽悍顽强,遇上如此古怪兵刃,也觉束手无策,无论长矛也好,长刀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