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八辑)-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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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我。她想让我拿起《漫长的战争》。
“下班前我会看看的。”我说。
她继续翻着稿件,叹口气,拉过键盘。打印机打出一份新的退稿信。“好吧。”她随后回答。
我正在审《走直路》,是亚当·特伦特写的一部关于灵感的书。书很虔诚也很鼓舞人心,里面还记载了许多灵感的奇闻轶事。
我停下,抵抗着看帕特森的诱惑。它类似于一部史诗。手稿在桌子上蒙胧出半个脚印大的类咖啡渍。那让它看起来颇具威严。
现在。免得你认为我是那种只关心能看完多少来稿的编辑。让我告诉你吧。虽然有销售数字问题,但我的雄心总是想发现一位新作者。噢,好吧,所有的编辑都有同感。但那是因为我们都很高尚也富有同情心。所以当迈拉起身去洗手间时,我拿起了帕特森的手稿。
帕特森住在新罕布什尔。
我打开封面。瞟着开始的几行。那天晚上我把它带进电梯,带回家。整整1200页。
火车上我在看它。在麦洛吃晚餐时也在看。整个晚上我都在看,甚至把它带到了床上。
在2001年的夏天,我随同一位年轻的大学英雄走进军队征兵办公室,畏缩地看着他加入预备役。我和联合国的视察员们一同前往伊拉克,看着他们就伊拉克的防卫做着陈词滥调的发言。他们那些不可信的证据让当地人都大吃一惊。我坐在总统的政事会上看着总统的助手们急切地想要打击萨达姆,构想着他们希望联合国和选举人会买账的证据。
夜不知不觉地从我身边溜走,当黎明的第一绺阳光射在窗帘上时,我最终合上了眼睛。
几个小时后我给迈拉发了语音邮件。告诉她我会晚点儿才去。在大约9点时再次发邮件告诉她,我今天压根儿不会去了。
它不仅仅是一部描写战争的小说。它拥有扣人心弦的力量,是的,它拥有。而且它还包含更多。它控制着战争。透过主人公们的眼睛。读者可以明白战争是如何开始的。能够领会到冲突产生的必然性。读者会理解霰弹枪打在护卫身上意味着什么。或者会理解在法鲁加去串门意味着什么。读者经验了同不怕死的敌人进行搏斗。他们以为死亡是一种神圣的必然。
我同一群起义者渡过一段时光,开始理解是什么驱使他们去起义。当受伤害的无辜者被送进伊拉克医院时.我带着担架穿越被烧毁的病房。最后当阵亡消息传来时,我在俄亥俄州同母亲们呆在一起。
书中有洞察,有激情,有恐惧,有身上显然带着缺点的男人和女人们想让事情正确时的决断。还有那些被解放后却拒绝向以解放者自居者扔玫瑰庆祝的人们。
我捧了它六天。在最后的子弹射出前外面的世界时,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停止了。最终,枪林弹雨为政治钟声取代。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战争与和平》。
我比找到另一个无论写得怎样都能卖出几千册的职业作家干得更漂亮:我发现了新的赫尔曼·沃克①。
最后,在一个阴冷、下着毛毛雨的晚上,我看完了这本书。我坐在那儿瞪着我那位于波士顿市区公寓的窗户,想着爱德华·帕特森。这个晚上,只有我和迈拉知道他,而一年内,整个世界都将会知道他。
他生活在拉哥尼亚②,怀特山脚下。
现在是10点15分。打电话有点儿晚。而另一方面,这个家伙,我可以确定从未出过书。因为我还记得收到《枪支弹药》寄来要用我第一份稿件的明信片时的反应。
迈拉预计到我的反应,已经从资料中查到帕特森的电话号码。把它整洁地打在标题上。我给自己倒了杯加苏打的苏格兰威士忌,伸手抓过电话。
“太好了,”他惊叹着,“贝克先生,那真是太好了。你真的想出版它?”他的声音比我预期得还要年轻。
“是的,帕特森先生。爱德。叫你爱德好吗?”
“当然。好的。绝对行。你能等一下吗?”
“好的。”
他一定用手捂着听筒。但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正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信息告诉他妻子,或者是女朋友,或者无论谁。
“好了。”稍后他对着电话说。
“太好了。”
“贝克先生,你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想象,”我回答, “爱德。你明天有时间来波士顿一趟吗?”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声音。“我是个老师。”他说,“教高中。”
“好吧。那星期六来怎么样?”通常星期六我们并不办公,但在这件事上我愿意破例。
“星期六我能去。”他回答。
“那好。我会把合同准备好,而且午餐时我们可以庆祝一下。”事实是我想让他在发觉《漫长的战争》有多优秀前签下合同。如果他意识到了什么,那我就得紧张地对付一位经纪人了。或者甚至可能会与麦克米伦出版社进行一场出价大战。
他可能25岁。个子很高。带着不安的微笑。浅棕色头发已经变稀。面带菜色,皮肤苍白,水汪汪的灰眼睛隐藏在远近两用眼镜后面。他穿着工作服式夹克。笔记本电脑用一条缝补过的带子挎在肩上。看着不太像海明威。
他用细长的手指翻看着合同。并没有仔细查看,我想大概是赞同合同的条款。当他翻到预付款项时,他停下。“两万美元”他问。
我正打算说我喜欢这本书我愿意付更高的预付款。我预期收益会更高。但起初做保守性估算总是最好的做法。这样你就能始终抢占先机。
“听着像是很多。”他加上一句。
“嗯,”我设法隐去自己的惊讶。“时光一向被认为是很慷慨的。”这不是真正的原因。这本书肯定会销售一空的,所以我们并没有丝毫风险。
“你确实非常慷慨。”他再次微笑着。他看着像那种经常会被其他孩子在校园里作弄的家伙。我也不会相信他将会有能力写出《漫长的战争》那种波澜壮阔的散文史诗。
我告诉他签在哪儿。对他解释我们的预期目标,告诉他我们在发行时可能会用到他的个人简历和相片,我们可能会让他作为嘉宾出席一些场合。我没有提及他额外签署移交了电视和电影发行的所有版权。他也签署同意给时光很大一部分国外发行的销售收益,而且我们也会得到图书俱乐部百分之七十五收益的权力。当然这是个可供选择条款。
“通常,爱德,”我告诉他,“我们想保留出版你下一部小说的优先权。”
“可是……”他突然看着有些闷闷不乐。
“我应该为你提前考虑,爱德。难道你不会再写续篇吗?”
“续篇?”他的眼睛堆满了阴云,“会写其他书的。”
“好。太好了。时光会拥有优先权。不算《漫长的战争》,我们希望同你另外签下三本书的合约。”
他的眼睛滑上,我看到了这一生中我曾看过的最美的微笑。天堂已经来临。
“我们会为那三本书提供七万五千美元的预付款。”
他取下眼镜,瞪着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也别说,”我回答,“只需在这一行签名就行。”我指给他签名的地方。
我知道你会怎么想。不过我们并不想利用我们的作者。我们提供给爱德·帕特森超越常人的优厚条件。我们给他机会开始一个全新职业,给他机会放下教学工作.给他机会实现他一生的梦想。等你从事这个行业一段时间。你会发现正是一生的梦想在驱使人们写小说。特别是大部头的小说。
他签下合同。总共四本。合同一式三份。我把一份放进浅黄褐色的信封里递给他:“你的那份。”
他光彩焕发地提议:“现在让我们开始庆祝吧。”
我们穿过街道去马克斯。那是个安静的、不同寻常的意大利餐厅。午餐的时间还早,所以这儿还没什么人。我们要了一瓶红酒,我注满两个杯子。“为你,爱德,”我说.“也为了《漫长的战争》。”
他笑得嘴咧得有一里远。“谢谢,杰尔。”他啜口酒,对杯子做个鬼脸,放下。“烈酒。”他说。
我喝完自己的酒,重新倒满杯子:“我得告诉你,爱德,《漫长的战争》是都很好的作品。你写了多长时间?四年?五年?”
“我想,可以说有十或十一年。大概差不多。”
“十年?你从什么时候。从十五岁就开始写?我说得对吗?”
“噢。不对,杰尔。我没有写这部小说。是马克斯写的。”
“马克斯?谁是马克斯?”
“啊,”他说,“那才是我真正的成就。是我的意想不到。”
我吞咽下第二杯酒:“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意想不到。”
侍者来了。我们点了菜。他一走开我们又从被打断的地方开始谈起。
“什么意想不到?”我问。“谁写的这本书?你是他的经纪人吗?”
“见鬼,杰尔。任何人都能坐下写一部小说。你所要做的只是心甘情愿地陪着它。我想一年。或者五年?每天坐下。心甘情愿地写作。那就是一切。”
“你想告诉我什么,爱德?谁是马克斯?”
他本来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现在他把它拿到桌子上。打开。光线闪烁着,屏幕发出深蓝色的光。
“这就是马克斯。”他说。 我盯着电脑。然后盯着爱德。这只是一部普通的惠普型电脑。迈拉也有一个相似的。黑色的外壳,盖子上印着标识。
“你说是马克斯写的这本书?”
“是他写的。”
“马克斯是台电脑。”
“事实上,杰尔,他是个人工智能,”他倾身向前,屏住呼吸说,“一个真正的人工智能。”
“电脑写了这本书。”
“他是个AI。”他看着我好像在等着我欢呼。但我没有,一片阴云茏罩上了他的脸。
“我不在乎你如何称呼他。”我说,“没有机器能写出《漫长的战争》。”
那种大大的咧嘴笑又回来了:“可是他写了。”
“我不相信。”
“几年前他们说计算机不可能赢象棋大师,最近你看到谁是真正的世界冠军了吧?”
我们坐在那儿相互瞪着对方。门开了。有人进来。是带着个小男孩儿的一家人,孩子带有一个能拉着走的玩具。
“那用了四天。”他说。
“什么用了四天?”
“写这本小说啊。”
一股寒意透彻我的脊髓。我吞下更多的酒。两个盘子端了上来:帕特森的比萨、我的意大利细面条和肉丸子。只是我的食欲已荡然无存。“四天。”我说。
“是啊。嗯,可能更长点儿,不过不会太长。”他深呼吸一下,谦虚地微笑着。“不过花了我几乎同样长的时间给他解释我想要个什么样的故事。”
“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那不包括把小说打印出来的时间。”
“你已经签下另外三部小说。”
“是。”
“我想要能震惊世界的东西。”
“它们会很好的。我花了好几年才制造出马克斯.而且马克斯也用了很长时间来分析世界名著。”
“要多久?”我问。
“什么多久?”他咀嚼着比萨,显然很享受那滋味。可他看着好像并不理解为什么我会不高兴。
“交付其他的小说要多长时间?”
“可能两个星期。把它们打出来要花些时间。”
“两个星期写出另一本像《漫长的战争》这样的小说?”
“两星期写其他全部三本。不过它们不会像《漫长的战争》,尽管它们会有同样的品质。”他把自己的椅子向后推,想在我身上看出兴奋来,“我们已经确定了下一部小说的主题。那会是关于权力和降低的宗教信仰。按《卡拉玛佐夫兄弟》的水准。但是当然会和原著不同。”
我僵僵地坐着。是的。这对马克斯来说是没有一点儿问题。你想用什么东西让人们忘却《风之战争》呢?星期二你就会拥有的。
“你还好吗,杰尔?”
“我得呼吸些新鲜空气。”或许我们会有一个新的哈克(影片《小鬼闯天关》中的主角)。这次大约我们不用去认真关注反同性恋偏见了。我把钱扔在桌子上。起身走向门口。
“杰尔,等等。”他跟在我后面。
或许是一部新的德莱塞③式小说。马克斯写的。
或者有某种斯科特·菲茨杰拉尔德④模式。
外面的交通很拥护。公共汽车、运货卡车、拥挤的人行道。
“如果是马克斯写了这本书,为什么要署你的名?”
“出于法律上的考虑。他不是个人类,无法签署支票,无法真正的做些什么。”
“除了能写出伟大的小说。”
“你明白了。”
他站在我前面,大咧着嘴笑。他不明白他在做什么。这个孩子,显然非常擅长地电子学会吞没威廉·福克纳⑤、梅尔维尔⑥、凯瑟⑦。难道他们毕生的心血就只值笼罩在这种东西的阴影下?我想,如果他能写出卡拉玛佐夫,那他也可能写出一部有着詹姆士·乔伊斯⑧精神的全新象征性杰作。那还有什么人会用一生的时间去追寻梦想。或许他会写出什么把《追忆似水年华》(法国作家普鲁斯特的名著)挤下排行榜的东西。整整八卷,一个月内就能写出来。
“我无法确定它能行,”帕特森说,“我并没读过太多东西。没读过小说。马克斯写的我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而你是个评测。如果行的话,我们可以把它的名字印在封面上。”
“马克斯姓什么?”我问。
一辆公共汽车开到他后面。这是辆开去马萨诸塞林阴道的慢车。它刚在街角搭上些乘客,看到有空隙,正在加速。它正从拥护的车流中挤出。
“温特汉文。马克斯·温特汉文。”
“听起来真自负。”
“我想让它听起来有些文学气息。”
马克斯·温特汉文正挂在他肩上。我抬头看向公共汽车司机,我发誓在我行动之前他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在我看到他的脸前我猛然推了帕特森一把。他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向后倒去。人们尖叫着.刹车吱吱响着,或者是我说出来了。或者仅仅是我想着我说出来了:“这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