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 [美] 库尔特·冯内古特-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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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的小屋》①。另外一个人说,许多读者在他们的头脑中想象不出书里描写的那些激动人心的情景,所以作家们必须按照诺曼·梅勒②的样儿去做,在公众表演他所写的东西。主持人请大家就小说在当代社会可能起的作用发表意见。
【① 作者嘲笑评论家的无知,因为《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斯托夫人是康涅狄格州人。小说成于1853年。】
【② 诺曼·梅勒(1923—),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
一个批评家说:“为雪白的房间里提供色彩。”
另一个批评家说:“艺术地描写喷气机。”
还有一个批评家说:“教导小官员们的妻子买什么东西和在法国餐馆里的举止风度。”
接着,毕利得到发言的机会。他用训练有素的声音,娓娓动听地讲起来了,讲到飞碟,蒙塔娜·怀尔德赫克和其它等等的东西。
在广告节目时间,他被叫出播音室。他回到旅馆,在连接他床的“魔指”机器里丢进一角五分钱便睡着了。接着他进行时间旅行,回到了541号大众星上。
“又时间旅行啦?”蒙塔娜问道。这是屋子里的一个人造的夜晚。她正在喂小孩奶。
“嗯?”毕利回道。
“你又进行了时间旅行,我总是能猜得出的。”
“嗯。”
“这次你去过哪儿啦?没去战场。这我也是能猜得出的。”
“纽约。”
“大苹果。”
“呃?”
“大家通常叫纽约是大苹果。”
“哦。”
“你看了戏或电影吗?”
“没有,我绕着时代广场走了一遭,买了基尔戈·特劳特写的一本书。”
毕利漫不经心地说他看了她演的一部分黄色电影。她的反映也是漫不经心的,因为在541号大众星上,可以随心所欲,想到什么讲什么。
“是的——”她说,“我听说过你在战时的情况,听说过你那时扮演的是怎样的个小丑,还听说过那位中学教员被枪毙的情况。
他同行刑队演了一次黄色电影。”她把婴儿的嘴从一个奶头换到另一个奶头。
一阵沉默。
“他们又在玩弄时钟啦。”蒙塔娜说时站起身来预备把婴儿放到小床上。她讲的是动物园的看守人正在拨屋里的电钟,使电钟忽快忽慢,通过望孔观察这对地球人的举动。
荣塔娜怀尔德赫克的脖子卜有一根银项链。挂在她的二个乳房之间的是一只心形金属小盒,盒子里保存了她的醉鬼母亲的一张照片,模糊不清,看不清她原来的样子。在金属小盒的外边刻了几行字:上帝赐我以从容沉着,去接受我所不能改变的事物;以勇气去改变我所能改变的事物;以智慧,常能辨别真伪。
第十章
罗伯特肯尼迪的避暑别墅距我常年住的家有八英里远,他在两天前遭到枪击,昨晚死于非命。
就这么回事。
马丁·路特·金在一个月前遭枪击,也死了。
就这么回事。
我的政府每天给我报出尸体的数字,这些尸体是在越南的军事科学所酿成的。
就这么回事。
我的父亲在多年以前去世了,属于正常疾故。
就这么回事。
他为人和蔼。也是个枪迷。他给我留下许多枪。但枪都锈了。
毕利·皮尔格里姆说,在541号大众星上,大家对耶稣基督不太感兴趣。地球上的人给541号大众星生物印象最深的当推查尔斯·达尔文了,他教导人们:死意味着生命的结束,尸体只存在利用价值。
就这么回事。
基尔戈·特劳特写的《大布告板》也反映了同样的思想。飞碟上劫持特劳特的那些生物也向他打听达尔文的情况,还向他打听了打高尔夫球的情况。
如果毕利·皮尔格里姆从541号大众星生物那儿学来的道理是对的活,那么不管我们有时似乎死亡到什么程度,我们将永远是健在的,我①对此却并不过分高兴。如果我会永久停留在这个时刻或那个时刻的话,那我就感恩不尽了,因为其中有许多时刻是最开心的。
【① 作者再一次在书中露面。】
我和我的老战友奥黑尔重返德累斯顿的旅行是我最近过得最开心的时刻之一。
我们从东柏林乘坐一架匈牙利班机。驾驶员留着八字胡,长相像阿道夫·门乔。当飞机起动时,他抽着一支古巴雪茄。在起飞时,没有吩咐乘客束紧座位上的保险带。
我们飞上天空时,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给大家递送面包、香肠、牛油、干酪和白酒。我面前的那个折叠餐盘打不开,服务员到座舱里找了开启工具,把它撬开了。
还有六个乘客,他们操多种语言。他们也很开心。东德就在下方,灯火一片辉煌。我想象着朝这些灯火,这些村庄、城市和集镇上投炸弹的情景。
奥黑尔和我从未想到要赚什么钱,可是我们此时此地却特别富裕。“如果你在怀俄明州的科迪的话,”我对他慢吞吞地说,“那就去请怀尔德·鲍勃得啦。”
奥黑尔身上带着一本小笔记本,本子背面印有邮资比率,航空距离和名山高度以及有关世界各地的其它主要情况。他寻找德累斯顿的人口数字,小笔记本上没有这一项。当他看到下面的这一段时,他把它递给我看:全世界每天平均有三十二万四千个婴儿出生,每天平均有一万人饿死或死于营养不良。就这么回事。此外,有十二万三千人死于其它原因。就这么回事。世界上每日净增十九万一千人。人口统计局预计,在二○○○年以前,世界人口的总数将翻一番,增至七十亿。
“我想他们那时的生活都不会好的。”我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奥黑尔应道。
毕利·皮尔格里姆也同时旅行回到德累斯顿,但不是此时的德累斯顿。他正返回到一九四五年的德累斯顿,该市被烧毁的后两天。毕利和其他人被卫兵带到废墟堆上。我当时也在那儿。奥黑尔也在那儿。我们在瞎眼老板的旅店的马厩里住了两宿。当局在那儿找到了我们。他们吩咐我们要干的活儿:向邻居借洋镐、铲子、木杠和手推车,然后去废墟中的某某地点劳动。
在通往废墟堆的主要街道上障碍重重,德国人被阻在那儿了,无法向前探索这个月球。
许多国家的战俘那天上午都在德累斯顿的某地汇合。通令说要在这儿开始挖尸体。于是挖掘开始了。
毕利发现和他一起挖掘的是新西兰的一个毛利人,他是在托布鲁克被俘的。那个毛利人的皮肤像深棕色的巧克力。他的前额和两颊刺有漩涡形画纹。毕利和毛利人挖掘这月球上不活动的,没有什么东西可挖的砂砾层。砂砾层的质地很松,常出现小塌方。
一下子就挖了许多洞。谁也不知道这时要找什么。多数洞里一无所有,有的洞通到人行道,有的则通到他们无法搬动的大圆石。这儿没有机器,连马、骡或牛都不能到这块月球表面上来。
毕利、毛利人以及帮助他俩挖一个特别的洞的其他人终于挖到一个由木板和石头凑巧胡乱拼成的圆屋顶。他们在木板上捣了个洞,里面的空间不小,但漆黑一团。
一个德国兵带着手电下去了好一会儿。他走出来以后向站在洞边的一个上级报告说,洞里有几十具尸体。他们还坐在板凳上,身上没有标记。
就这么回事。
这位上级说,木板上的洞应当挖大,然后放下梯子,把尸体搬出来。他们就这样开始了挖德累斯额的第一个死人坑。
接着他们又逐渐发现了数以百计的死人坑。死人坑开始时像蜡封的博物馆,没有臭味。但后来尸体腐烂,化水,发出了玫瑰花和芥子气的味儿。
就这么回事。
与毕利一起劳动的那个毛利人在被派到臭坑里挖死人后,因呕叶不止死了。他吐了又吐,吐断了肠胃。
就这么回事。
他们想出了一个新办法,尸体不扛出来了。士兵用喷火器进行火葬。士兵站在洞口外面,把火喷进去就行了。
那可怜的老中学教员埃德加·德比从这儿的一处地窖里拿了一茶壶被逮住了。他是在犯抢劫罪的名义下被捕的,审判以后就被枪毙了。
就这么回事。
这时春天来临了。死人坑被封闭了起来。士兵们都打俄国人去了。在郊区,妇女和孩子们在挖藏枪的坑。毕利和他的那一批人被关在郊区的马厩里。一天早晨,他们起身后发现门上没有锁。
第二次世界大战在欧洲已经结束了。
毕利和其他的人到林阴道上散步。树木在抽芽。路上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来往的车辆。
有一辆被弃了两匹马拉着的运货马车,车是绿色的,样子像棺材。
鸟儿叽叽喳喳地在谈话。
鸟儿对毕利·皮尔格里姆说“普-蒂-威特?”
【-全书完-】
书评
库尔特·冯内古特(1922~):美国黑色幽默作家。
本书是美国后现代派作家冯内古特在七十年代的佳作。
对“人世”的又一种定义——库尔特·冯内古特《五号屠场》
中国的女作家萧红,曾用她的作品,把人世定义为“生死场”。
仔细一想,这定义十分准确,人世不就是一个生生死死的场所吗?你来我去,每个人几十年光景;对那些特别的人,上帝也就恩准他们活到一百来岁,每个人最后把白骨一留,便无影无踪了。
美国的男作家冯内古特根据他的人生体验,通过他的长篇小说《五号屠场》,把人世定义为“屠场”。我觉得这也十分准确,我们回首历史,会发现没有一年人类不在打仗。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不是在这儿打,就是在那儿打;不是你杀我的人,就是我杀你的人。
这不像屠场像什么?
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日,《纽约时报》公布了他们选择的本世纪最好的一百部英语小说,《五号屠场》名列第十八位,这似乎说明,冯内古特对人世的看法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五号屠场》写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发生在德累斯顿一家屠宰场里的故事。被德国俘去的一些美国军人就关押在这个屠宰场里。
战俘们使用的蜡烛和肥皂是用人体的脂肪制成的,杀人在这里和屠宰猪、牛、羊一样轻而易举。书中人物之一毕利在这儿看到许多被热水烫过的尸体。但作者在谴责德国法西斯的残暴的同时,还着重写了美军对德累斯顿的大轰炸,这次轰炸造成了十三万五千人的死亡。这次轰炸按官方的说法是为了瘫痪纳粹德国的抵抗能力,是早日结束战争的正义之举,可在作者的眼里,同样是一场野蛮行为,是再一次把德累斯顿变成了屠宰场地。作者这样描写德累斯顿被炸时和被炸后的情景:德累斯顿成了一朵巨大的火花了,一切有机物,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都被火吞没了;德累斯顿这时仿佛是一个月亮,除了矿物质外空空如也,石头滚烫,周围的人全见上帝去了。在五十年代那些描写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小说里,美军的行为包括这场战争都是被肯定的,可在冯内古特笔下,这一切则成了嘲笑和质疑的对象。作者在书中公开说:在任何情况下不能参加大屠杀,听到屠杀敌人不应当感到得意和高兴。他比他的前辈作家前进了一步,这一步很重要,这一步为把我们人世变成乐园而不是屠场奠定了一点新的基础。
我喜欢读《五号屠场》的另一个原因,是它的叙述方法新颖独特。
在这本书里,作者发明了一颗541号大众星,书中的人物被一架飞碟绑架到541号大众星上,从而获得了观看人类世界的新的视角。从这里可以看见地球上的人类在进行愚蠢的杀戮,作者也借这里的生物之口,对人类进行了无情的嘲弄。有趣的是,这个被绑架到541号大众星上的人物毕利,可以看见不同的时间,可以见到他感兴趣的任何时间。在541号大众星上的生物看来,过去、现在、将来——所有的时间一直存在,而且永远存在。接受了这种观点的毕利,挣脱了时间的羁绊,他就寝的时候是个衰老的鳏夫,醒来时却正举行婚礼。他从一九五五年的门进去,却从另一个门一九四一年出来,他再从这个门回去,却发现自己在一九六三年。正因为小说中的人物有了这种本领,所以小说的叙述便获得了极大的方便,可以随意转进到不同的时空,人物老年、幼年、新婚、少年、病中、中年的故事随意穿插,使我们读起来觉得妙趣横生,快感无穷。
《五号屠场》中有一句话:“就这么回事”。使用达几十次之多。
这句话是书中人物毕利从541号大众星上学来的,每读到一次,我都忍不住要苦笑一次。
——纽约州埃廉市的理发师在狩猎逐鹿时被一位朋友开枪打死啦,就这么回事。
——炮兵队的人除韦锐外全部报销。就这么回事。
——一具具死尸啦,他们的脚板又青又白。就这么回事。
——他现在已经死了。就这么回事。
从我随便在书中找出的这几句话里,我们已经能够感受出“就这么回事”这几个字的力量,能够体会出其中蕴含着的那份无奈、心酸、讥嘲、幽默。我想,仅仅因为冯内古特对这句话的使用,就应该把他划入黑色幽默流派。
今天的世界上,各种各样的屠杀仍然没有间断,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南斯拉夫持续许多天的轰炸,难道不是一种屠杀?在战乱不断的非洲,不是不断传来有成批人被杀的消息?“五号屠场”不存在了,“六号屠场”、“七号屠场”、“八号屠场”也不应该存在,我们应该记住作家冯内古特在他这本小说中的呼吁:使地球上的全体居民学会和平地生活,我们不应该再允许把地球变成屠场的行为发生。
作家和平民一样,无力也无权阻止一些屠杀事件的发生,但他可以呼吁,呼吁停止屠杀。如果连呼吁也不发出,那还要作家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