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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部分

镜-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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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寒刹毫无表情地低下头去,领命,迅速反身掠入后院。
    “啧啧,寒刹真是能干。”看到青衣侍卫利落的身手,刘侍郎及时夸奖,“王爷有这样的手下,足当大任啊。”
    青王微微笑,却不答,许久才道:“可惜,寒刹不是最强的,云荒上最强的应该是历代剑圣——听说这一代的剑圣云隐虽然死了,却有弟子留下,若是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呵呵,王爷将来叱咤天下,要收罗一个剑客还不容易?”刘侍郎谄媚地回答。
    然而话音未落,却被急退回来的人打断。寒刹脸色是苍白的,手中长剑折断,踉跄着从后院返回,单膝跪倒在青王面前,嘴角沁出血来:“王爷,来人、来人很强,属下无法对付……请王爷降罪!”
    “寒刹?”还是第一次看到属下失手,青王诧异地脱口,“怎么会?连你也不是对手?”
    “来的似乎、似乎是剑圣门下。”寒刹回忆对方的剑法,断断续续回答,“恕属下无能。”
    “剑圣门下?”青王愣了一下,失惊,然而毕竟精明,脑子一下子转了过来,“难怪!原来夏御使身边的影守、就是剑圣门下——难怪太师府这么多年都奈何不得他!”
    惊呼未毕,藩王脸上就有了个惊喜的笑:“真是天助我也,这下送上门了。”
    他回头,让受伤的寒刹站起身来,问:“那么,他们为何而来?应该不是要杀御使吧?”
    “不是。”寒刹摇头,禀告,“他们身上没有杀气——口口声声只是要见御使一面,特别是那个女的,一直在哭。”
    “哦……”沉吟着,青王问,“没人能拦住他们吧?进去了没?”
    “没有。被拦住了。”寒刹顿了顿,眼里有一种奇怪的光,回禀,“青璃夫人站在门口,用匕首指住了自己的咽喉,死也不让他们进去。”
    “什么?”连青王那样的枭雄都一惊,脱口,“夫人疯了么?见一面又如何,反正那小子已经快死了。”
    “夫人拿匕首抵住自己咽喉,厉声说对方如果敢进去一步,她就自刭,一尸两命……那种眼神……”寒刹不知该如何形容娇弱贵族女子身上那种可怕的气质,顿了顿,继续道,“来人仿佛被吓住了,不敢逼近,就在那里僵持着。”
    青王沉默了,仿佛在回想着多年来关于章台御使的各种资料,一一对上目前混乱的情况。半晌,终于缓缓道:“本王明白了……原来来的人、便是当年夏御使的剑客恋人。想不到那个慕湮姑娘,居然是剑圣传人。”
    “应该是。”寒刹低头,回禀,“好像御使在房里唤着一个名字,便是阿湮……”
    “这样啊。”青王轻轻击掌,却仿佛对目前混乱的情况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转来转去,又回到起点……天意弄人啊。都这么些年过去了,真是不明白,女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
    僵持中,院子里初春尚自凛冽的空气仿佛结了冰。
    看到贵族夫人这样疯狂的神态,尊渊打了个寒颤,然而却也是无可奈何——青璃的刀子抵着咽喉,只要稍稍一用力便会穿透血管。连他都不敢造次,生怕酿成一尸两命的惨剧。
    “阿湮……阿湮。”然而,不管外面的御使夫人如何激烈捍卫自己应有的,里面弥留中的丈夫还是唤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奄奄一息、却不肯放弃。
    那样的呼声仿佛利刃,绞动在两个女子的心里。
    “求你让我进去吧……”慕湮脱口喃喃道,然而一开口就是一口血冲出,眼前一黑,尊渊连忙扶住她,“我、我只是想……看看他……”
    “不可以!”青璃的眼睛里,却是绝决的,几乎是疯狂般地冷笑,仿佛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报复机会,恶狠狠地,“你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想见到他!再也不要想!你的夏语冰,几年前就死了!”
    仿佛是为了斩断慕湮的念头,御使夫人冷笑着,开口:“你还以为他是五年前那个夏语冰吧?你知道什么!他早不是你心里的那个夏语冰了——他贪赃枉法、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草菅人命……他做了多少坏事,你知道么?”
    听着御使夫人将丈夫多年来所做的肮脏事滔滔不绝地揭发出来,慕湮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哈……那样的夏语冰,你憎恶了么?你嫌弃了么?那天你识破他真面目后、想杀他是不是?”青璃大笑起来,得意地看着慕湮,忽然间不笑了,微微摇头,“你的那个夏语冰,早已经死了。你不能爱如今这个已经变质的语冰,而却我可以。他是我的……绝对不让你再见他。”
    御使夫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几近执迷的坚定,不动摇地喃喃。
    尊渊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发疯的女子,只好用力扶住师妹摇摇欲坠的身子。慕湮看了青璃很久,仿佛第一次从这个贵族女子脸上看到了令她惊诧的东西,她微微苦笑起来,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她发现对方说的居然没有错……五年来,自己丝毫没有长大。自从作了不见天日的影守,她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看看外面世界的变化、看看语冰的变化——她依旧停留在十八岁那个相信绝对黑和白的时候,无法理解黑和白之间、还有各种不同的混合色。
    或许,青璃说的对,她的夏语冰,早在三年前就死去了罢?何苦再作纠缠。
    昨日一切,譬如昨日死。
    她终于不再哀求那个为了守住丈夫、发了疯一样的女子,挣开了师兄的手,径自回过了身,再也不去听房间里那个人弥留中的呼唤。
    ——或许,此刻垂死之人心中念及的最后一个名字,那个慕湮,也已经不是如今的她。
    “阿湮?……”看到师妹居然不再坚持见那人最后一面,就要离去,尊渊忍不住脱口。
    然而女子纤弱的背影,却是不曾再迟疑地离去。转过头,就对上了青王带着满院的护卫,似乎要用强挽留、却又堆着满面恭谦的笑:“小王有礼,还请两位暂时留步。”
    得势的藩王伸出手来,想要留住这两位当今天下纵横无敌的剑客,收为己用。然而慕湮根本没有看到屈尊作揖的王者,只是漠然地穿过那些拿着刀兵的护卫,如同一只在风林雪雨中掠过的清拔孤鹤。
    转身的瞬间,她想起了多少年前的往事,遥远的歌还在心中低低吟起,却已是绝唱。
    多少春风中的折柳,多少溪流边的濯足,多少明灯下的添香、赌书后的泼茶,在这一转身后便成为色彩黯淡的陌路往事。那一页岁月轻轻翻过,悄无声息。
    而此刻,房内的太医紧握着榻上垂危病人的手,探着他越来越微弱的脉搏,终于看到伤者在那样长时间的呓语后,还是无法坚持等到自己要见的人,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仿佛血堵住了咽喉,咳嗽着,咳嗽着,气息渐渐微弱,终于无声。
    太医松开伤者的手,发现在伤者垂死的挣扎里,自己手腕被握得红肿一片。他咳嗽了几声,清清喉咙,按例宣布:“御使大人亡故了!”
    内外忽然一片安静。门外的御使夫人第一个松开手,仿佛解除了戒备般全身瘫软,双膝跪倒,掩面痛哭。哭声由内而外地传出,引起大片哭泣,回荡在天地间。
    就在那个刹那,太医回过头,陡然发现章台御使的眼睛、居然至死未曾闭合。
    那双黑白分明的清俊眸子,一直看着窗外,带着说不出的神色,仿佛欢喜,却又仿佛绝望——太医曾在伽蓝白塔的神殿里看到过一幅描绘三界的壁画,而此刻年轻御使的眼睛、却正象极了壁画上那个堕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的鬼魂……
    那是在地狱里仰望天堂的眼睛。然而却没有一丝的阴暗,居然明澈如高岭上的冰雪。
    窗外,一株梅花正无声地凋落了最后一片花瓣,在悄然流动的东风中零落成泥。
    ※※※※※
    龙朔十二年的春天,整个帝都伽蓝、甚至整个梦华王朝治下的百姓,都感到了“变”的力量。仿佛有东风破开了长年累月凝滞空气,带来了新的改变。
    首先是皇太子的册立。那名从北方砂之国民间被迎回的少年真岚,终于在伽蓝白塔顶上的神庙里、当着所有王室和大臣的面,跪倒在历代先王面前,戴上了那只代表着空桑帝王血脉象征的“皇天”戒指,承光帝当即承认了他的身份,迎入禁城,并改年号为“延佑”。梦华王朝悬空了几十年的皇太子的位置终于有了主人——也让天下人松了一口气。
    皇太子的册立,同时也标志着以曹训行为首的太师一党垮台的开始。自从真岚以皇太子身份进入东宫开始,大司命重新担任了皇太子太傅的职位,影响日隆。而朝廷上,青王和白王结成了联盟,以章台御使最后递上的那份弹劾为导火线,在朝野对曹太师一党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而在民间、由于章台御使遇刺身亡让百姓群情汹涌,大理寺门外每日都有百姓自发跪在那里喊冤,请求朝廷对御使遇害一案彻查到底。
    倒曹的风暴从朝野间席卷而起,撼动了整个梦华王朝上上下下。
    大理寺和御使台已经按承光帝的旨意、介入了对曹太师一党的清算和追查,第一个定下的罪名,便是派遣刺客杀死章台御使夏语冰。
    那名刺杀夏御使的刺客当场被抓,刑求之下招出幕后指使者是太师府,便被判了凌迟,准备在夏御使出殡同一日在西市街口上当众行刑,以平民愤。
    行刑那一日,整个西市人山人海,连集市上的商贾小贩都不做生意了,个个挤着过去看那个刺杀御使的凶手伏法,每个人脸上都有激愤和兴奋的神色。然而看到那个被押上来的瘦小的老人时,大家都微微愣了一下——这样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实在和百姓心中那个狠辣杀手的样子相去甚远。
    那个刺客显然在狱中已经遭到了残酷的刑求,满身的肌肤片片脱落,被铁索拖上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只睁着一双看不清眼白的浑浊老眼,看着底下人头济济的看客。仿佛忽然间被那些仇恨的眼神烙痛,刺客张大嘴巴想要说什么,可喉咙里只发出了嗬嗬的含糊声。
    “杀了他!杀了他!”底下不知是谁先带头大喊,很快赢得一片应合。
    愤怒的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没有说话。云锦客栈的老板娘远远站在街角,看着被拖上行刑台的老人,认出了是赵老倌,忽然间全身就仿佛被雷电击中一样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又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涂了丹寇的手指掩着嘴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赵老倌杀了夏御使么?可他、他本身也是被冤枉的啊……
    “杀了他!为御使报仇!千刀万剐啊!”看到那个刺客竟然不认罪地四顾,底下叫嚣更是响亮,愤怒的人们纷纷将手中杂物投掷出去,打到刺客身上。
    “不!不!”老板娘终于忍不住脱口惊呼,想要拨开人群冲过去,“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夏御使——”
    她还没有奔到街口,忽然间脚步便软了,斜斜地靠到了旁边一个看客身上,再也不动。
    那个看客模样的人默不作声地拔出雪亮的怀剑,在衣襟上擦了擦,将老板娘的尸身半扶半抱拉离人群。走出几步,就有轿子停在街角隐蔽处,那人掀开帘子将尸体放入,轿夫迅速抬起轿,消失在人群中。
    “都处理了么?”青衣的寒刹即使一身便装也掩不住清冷的杀气,在街边看着属下游走于人群中,将那些有异动的人一一灭口,慢慢开口嘱咐,“王爷吩咐了,趁着这个当儿上,要好好地将那些蛰伏的异己一网打尽。宁可杀错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是!”属下领命退下,然而眼里却是有惊惧的光:想不到青王心狠手辣,居然还在曹太师之上!
    然而这边吩咐的语声未落,那边刚要开始行刑的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混乱,发出一声大喊,潮水般地往外退去。
    “怎么回事?”寒刹脸色一变,急问。
    “劫法场!有人劫法场了!”负伤奔回的属下喘息着回答,手中的剑已经折断,“好高的武功……官兵们、官兵们,根本拦不住!”
    寒刹闻言更不多说,足尖一点、宛如一阵风过,人便不在原地。
    人潮在惊呼中退却,看着那两个从天而降的人落到行刑台上,一剑抹了监押的官兵,从台上扶起了遍体鳞伤的赵老倌。其中一个白衣女子一剑劈开了枷锁,黑衣男子便俯下身,将奄奄一息的老人背了起来。两人转身联手合剑,直冲出人群。
    寒刹拔剑迎上劫狱者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剑气刺得睁不开眼睛,他悚然一惊——是他们!是他们!……剑圣云隐的两位爱徒。
    ※※※※※
    一个月后,当梦华王朝对于剑圣两位弟子的通缉遍布云荒大地时,九嶷山下云隐山庄里的桃花已经开了,璀璨鲜艳,仿佛对着破开寒冬的春风轻笑。
    满树的繁花下,有人击节而歌,歌声低沉嘶哑,调子却宛转,竟是一曲《东风破》。
    曹太师已经垮了,青王白王联袂掌权,大司命重新成为太子太傅,承光帝下令白之一族尽快遴选出贵族少女、以定太子妃之位……外面的一个月,天翻地覆,然而云隐山庄里面却只有桃花悄然绽放。
    慕湮在花下睡了一觉,照旧梦见童年时在师傅身边嬉戏的无忧岁月。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兄带着新收的徒弟端着药过来,正俯下身,盖了一件斗篷在她身上,仿佛往年的师傅那样呵护着她。她不由抬头璨然一笑。
    就算什么都相同,但是,人的心却已经不同了。她再也不能回到无忧的童年。
    被他们救回的赵老倌神智一直有些胡涂,又不能说话,只是在远处咿咿喔喔地不知唱着什么,仔细听来,却是一曲从大内传出、如今流行在坊间的曲子《东风破》——想来,大约也是他卖唱的女儿彩珠生前喜唱的曲子。
    大约是伤口没好就勉强使力、力克寒刹劫了法场的缘故,慕湮胸口一直隐隐作痛,稍一运气就痛得全身发冷,连剑都不能使了。
    “恩,快来喝药。”尊渊从西京手里拿过药盏,递给师妹。
    慕湮接过,喝了一口,眉头都蹙在了一起:“苦死了!”
    “哎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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