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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部分

镜-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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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霍然睁开了眼睛,深碧色的双眸里透出一种凌人的光,一字一字地开口——
    “可惜,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们所希望的那种王。”
    “我不为任何人而活,只听从心的愿望——我一生都在为这种彻底的‘自由’奋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所以,到了现在,我也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飞舞的灵珠在他眉心停顿,龙神长久地沉默,内心似也在挣扎着取舍。
    “那么……”最终,龙神开口了,“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苏摩从胸臆里无声吐出一口气,感觉那种衰弱已经侵蚀到了骨髓里。他凝视着头顶的天光和水光,唇角慢慢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我的选择?龙,替我把哀塔女祭叫过来吧……”
    镜湖底下复国军大营的祭坛上,忽然掠过一道金色的光。潜流汹涌,无数的水草纷纷避开,露出了祭坛底下的一扇小小的门来。
    金光只是一闪,便掠入了小门背后,凝定在地上,化为一条蟠龙。
    门一关,祭坛底下便又陷入了密闭的阴冷气息里——千古没有人曾进入过这里,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小的门背后,却隐藏着大得令人吃惊的空间。
    巨大的密室内一片黑暗,只点着一支小小的白色蜡烛。
    蜡烛下,盘膝坐着一个纤秀的人影。
    那个人静静匍匐在黑暗最深处,身侧只点了一支白色的蜡烛。她低着头,深蓝色的长发如同水藻一样垂落到地上,她穿着一件样式奇特的大红色衣服,衣裾竟然拖在地上长达一丈,衬得那个人仿佛就坐在一片燃烧的烈焰上。
    在龙神掠入的刹那,她静静地抬起了头,优雅地行了一个礼:“神啊,七千年后,我终于又看到了您。”
    龙在黑暗里看着她,在微弱的白色烛光下,她的额角光洁而睿智,那样的轮廓隐约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熟悉,宛如宿命的阴影。她抬头宁静地看着神袛,于是它便看见了她奇异的眼眸——那是一双不属于海国人的、火焰般的眼眸。
    “溟火。”龙低吟了一声,眼里涌出柔和的表情,看着那个坐在黑暗里的女子。金光一闪,已然盘绕在她身侧。龙轻轻低首,触摸到了她的顶心——她身体竟然是炽热的,完全不同于一般鲛人的冰冷,仿佛有火在身体里静默地燃烧。
    龙神看着红衣女子,欣慰:“女祭,你从哀塔里出来了么?”
    “是的。”她抬头看着神袛,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再度以优雅的姿态恭谨地行礼,用额头触碰它的金鳞:“神,无论沧海桑田,溟火都会回到您身畔。”
    那一刻,龙神明月般睿智深沉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晶莹的光亮。
    “真是难为你了……”龙神喃喃叹息,“七千年前纯煌战死后,我又被困在苍梧之渊——我听说过你后来的事。”
    海国的神袛垂下了头,用尾巴轻轻拍打她孱弱的肩膀,似是无声的安慰。
    “纯煌……纯煌,真的死了么?”溟火抬起了头,仿佛想哭泣,却最终无泪——或许,是因为身体内火焰的力量,让所有的泪水都已经被灼干?
    ——这个红衣女子,是被海国子民称为“哀塔女祭”的人。
    哀塔一族,是海国里仅次于海皇的尊贵血脉,封地位于璇玑列岛西北方的怒海。
    这是极其尊荣的一族,世袭着女祭司的位置,掌握着火的力量,在海国中的地位仅处于海皇之下,和被封为武神将的那迦一族相当。除了侍奉龙神之外,祭司还承担着海国内的诸多要事:占卜预测吉凶,举行祭典,甚至下一任海皇的人选、也由她来最终确认。
    七千年前,空桑军队第一次入侵碧落海,海国奋起反击,便是由武神将那迦和女祭司溟火联手迎战,最终将六部的侵略者赶回了云荒。
    然而,星尊大帝随之而来,手握辟天长剑亲征碧落海。
    和那位千古一帝激战数月后,海国终于不敌。
    眼看碧落海成为一片血海,鲛人即将遭到灭顶之灾,女祭溟火不顾一切地奔回了平日修行的哀塔里,跪在神灵面前许下了愿望,希望九天上的神灵能保住海皇的血脉和力量,让海国不至于湮灭。祈祷过后,随即毫不犹豫地投身烈火。
    那一瞬,九天上的“神灵”被惊动了,终于从天空里伸出了庇佑之手。
    在征服了碧落海后,星尊帝的军队曾经登上过哀塔。然而那座号称海国里最神圣的塔里什么都没有,四壁上只有烈火焚烧的痕迹,却看不到一块枯骨。
    当军队准备进一步搜索时,大海上忽然风起云涌。
    停在哀塔附近的船队在一瞬间被可怖的巨浪打翻,那片宁静的海里似乎有烈焰从水底燃起,将侵略者的巨舟焚烧殆尽。只有少数的士兵逃了回来,在回顾时,骇然看到那片海交织着红黑两种颜色,波浪如同小山一样不停的移动,将所有进入哀塔周围海域的船只粉碎。
    海天之战结束后,那一片海成了禁地,被所有海上的商人称之为“怒海”。有传言说女祭溟火的魂魄融入了这片海,因为亡国而日夜愤怒悲,所以此处波浪滔天,无舟可渡。
    然而,没有人知道,七千年前举火自焚的女祭其实并不曾真正死去。在呼唤出神灵后,作为代价、女祭被生生地封印在那座孤独的哀塔里千年。她的生命被停止了,只是静默地等待着海皇复生、龙神腾出苍梧之渊的时候。
    她与世隔绝,不能走出哀塔一步,却能通过水镜看到这天地间的一切,并将预言通过海风传递给七海之内幸存的同族——她预言说:海皇血脉并未断绝,背上负有龙图腾的男子、必将成为海国新的王者,而鲛人一族将会有重新回归碧海蓝天之下的一日。
    她的预言,七千年来如风一般在族人中流传,成为鲛人代代不放弃的精神力量所在,让渴求自由的信念如星火在奴隶们心头燃烧。
    终于,在七千年后,沧流历九十一年,海国新的王诞生于青水之上,龙神冲开了金索,腾出了苍梧之渊——在剧变发生的瞬间、七海都起了巨大的轰鸣和呼应。
    她在遥远的哀塔里睁开了眼睛,七千年前的符咒一瞬破裂。
    然而,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她就知道、她的王已经死了。
    虽然九天上的“神”曾经答允了她的愿望,然而纯煌毕竟还是死了……那个在碧落海深处对她宁静微笑过的王、那个在星盘前虔诚向她询问命运的王,那个不愿当帝君却被命运硬生生推上玉座的王——她曾发誓不惜一切侍奉的纯煌殿下,已经在七千年前就死去了。
    原来,神也有做不到的时候。
    身体里的烈火仿佛一直在燃烧,灼烤着她的身心,也灼干了心里的最后一滴泪。
    “龙神,虽然纯煌已经死去,但溟火的心意未曾改变。”她静静地开口,仿佛下了最终的决心,“溟火醒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协助族人、在碧落海的废墟里重建海国。”
    龙神无言地看着跪在眼前红衣的女祭,沉声:“女祭,新海皇想见你。”
    “是。”溟火低头领命,眼里却有忍不住的光芒。
    ——七千年了,纯煌的继承者、隔世而出的新海皇,究竟是什么模样?
    碧水离合,金色的帐子里,四角的流苏随着潜流飘荡。而那个静默地卧在榻上的男子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神阴郁而空茫。
    溟火只看了他一眼,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太像了!
    一模一样的面容五官,那一瞬,她几乎以为是纯煌再度复生。
    然而,当他的眼神转过来时,她便知道自己错了——那样的眼神,仿佛隐藏着看不见的冰冷的针,森冷而诡异,一眼便可以刺入人心的最黑暗部分,和纯煌那种宁静宽容的神情完全格格不入。
    “溟火女祭?”榻上的人开了口,低低地叫她的名字。
    “拜见海皇。”她在榻前跪下,捧起了他冰冷的手,恭谨地俯下身,将嘴唇印上冰冷的十戒,“七千年了,请容许我……感受您的存在。”
    苏摩没有动,觉得那印在手背上的唇如同烈火般炽热。
    “您一定吃了很多苦,”她低声说,“在海国覆灭前夜,我曾经占卜过。下一任海皇的血脉将在七千年后诞生,带领我们回归自由——但是,那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她抬起头看着他:“对于您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于结束之后。”
    那样的话在耳畔回旋,让苏摩怔住——这,不是那个苗人少女在慕士塔格的雪地里,为他写下的判词么?原来……早在七千年前,他的命运便已经镌刻在了远古黑夜的星盘上?
    他望着女祭,忽然间神色有些讥诮:“你,能看到我的未来么?”
    “如果你能看到我的未来,”苏摩冷冷开口,“就应该知道——我马上要死了。”
    “海皇!”溟火不可思议地惊呼起来,“这不对!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怎样?”海皇嘴角付出一丝冷冷的讥诮。
    “您不应该命绝于此刻!”溟火抬起了眼睛,望向水色之上的天空,仿佛也察觉了星宿的变化,脸色苍白,“不,不,这不对……为什么您的星辰移动了位置?和您的星辰并行的那颗星又是什么?不应该这样……我要去看星盘!”
    “不必看了。”苏摩忽地大笑出声,从榻上支起了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
    “溟火女祭……我告诉你,所谓的宿命、已经在我的手里改变了。如果你以为可以在七千年前就可以看穿我这一生存在的意义,那么,你大错特错。”
    红衣女祭怔在当地,看着新海皇深碧色眼里的光,禁不住地微微颤栗。
    ——这……这是什么感觉?如此邪异而凌厉,肆意而强烈,如狂风般掠过一切,竟然可以无视宿命和轮回!这个人,真的是纯煌的继承者么?
    “那您召唤我来,是为了……”她喃喃。
    “是为了借助你的力量。”苏摩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身侧,冷冷注视,“我用星魂血誓打乱了整个星盘——溟火女祭,你的唯一责任、便是协助我,将这个紊乱的局面收拾善后……明白么?”
    冰冷的手,扣在了她炽热的腕脉上,渐渐收紧。
    他将心底的所有想法,通过念力无声无息地传达给了女祭。溟火愕然望着那一对碧色的眼睛,忽然明白了海皇的意思,渐渐全身颤栗。
    “女祭,等所有一切都完成后……”苏摩抬起眼睛,静静凝视着金帐顶端——那里波光离合荡漾,宛如梦幻。身体在无声地溃败衰朽,然而他的声音却轻如梦寐——
    “让我安眠于大海。”
    这一夜,对帝都所有人来说,都漫长得如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无数的火焰从天空坠落,宛如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盛大烟花。然而,漫空掉落的,却是燃烧着的生命——冰族人以为纵横云荒无所不胜的征天军团,在一夕之间遭遇了惨烈的损失,九天九部八百多个精英战士只有六百不到生还。
    整个帝都里没有一人入睡,所有人都从家中逃到了街道上,你拥我挤、争先恐后往外奔逃——巡夜的禁军根本无法维持秩序,汹涌的人群在恐惧和慌乱中开始不顾一切的奔逃,从禁城里开始奔出,一路逃离战火的中心,朝着外部狂奔而去。
    禁城、皇城、铁城,原本从来无人敢逾越半步的城门被惊惧的人们一重重推开。无论是禁城里的门阀,还是皇城里的贵族,此刻都顾不得什么等级阶层之分,汹涌地逃入了帝都最外围的铁城里,和那些工匠们混在一起,惊骇交加地看着帝都中心上空的战况。
    鲜血、惨呼、烈焰,在黑夜里燃遍了伽蓝帝都。
    歌舞升平了百年,帝都里的所有人都已经不再熟悉这种战争动荡的场面,只在其中颤栗不已。伫立千年的白塔轰然倒塌,沧流贵族们凝望着虚空里如云般密布的冥灵军团,闪电般穿梭的金色巨龙,不由得脸色苍白。
    夜幕下,巨大迦楼罗金翅鸟停息在断裂的白塔上,带着不属于人世的金色光泽。不少沧流冰族跪下来对其痛哭,祈求至高无上的智者大人能够保佑这个国家,让这一架媲美神魔的神器在这一瞬腾飞,迎击那些闯入者——然而,迦楼罗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以为这将会是覆灭的一夜。
    幸亏,再长的夜也终有尽头。
    在一道金色闪电从高空击落的瞬间,迦楼罗金翅鸟终于呼啸而起!
    日光从薄云后射出的瞬间,笼罩在帝都上空的黑夜被驱走了。
    冥灵军团在一瞬间匆匆撤离,半空里只余下了征天军团。金色的迦楼罗悬浮在帝都上空,仿佛一片浮云,在帝都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战斗嘎然而止,没有主帅的号令,数百风隼登时失了主意,战士们左右顾盼,下意识地向着那架沉默的金色迦楼罗靠近。
    巨大的金色飞鸟停驻在万丈高空,向帝都所有人召示着一种超越人世极限的力量。
    无论天上地下,所有战士和百姓都为之目眩神迷。
    一架风隼呼啸而起,稳定而熟练地在队伍中穿梭着,一路上传递出种种讯息,让杂乱无章的队伍渐渐归位。战后存留的风隼在带领下井然有序的飞舞,渐渐重新归为九个分支。那架银白色的风隼一个转折,率先落到了帝都禁城的龙首原上。
    机舱打开,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跳落地面。
    “飞廉少将!”最前面的人惊呼起来,“看啊,那是飞廉少将!”
    逃往的铁城的贵族们发出了一声欢呼,纷纷返身往禁城奔去。军中双璧之一的飞廉少将回来了,带领军队击溃了侵略者,不由让帝都所有人都定了心。
    在重新涌入禁城的人流里,只有一个少女怔怔站着不动。
    “茉儿!快走!”贵妇返身来拉住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拖她上路,“回禁城府邸里去!你难道想呆在这个都是贱民的铁城?”
    “不,娘,”明茉的眼神却奇异,“你看…你看……”
    少女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高空,那个巨大的金色机械宛如一片浮云遮蔽了天日。明茉失神望了片刻,忽地狂喜惊呼:“云焕……是云焕!他,没有死!你看,他好好的站在机翼上!”
    她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朝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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