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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部分

镜-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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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试图摆脱它,却始终没能如愿……
    “我一路犯下无数的罪,到最后,不得不连对自己都憎恶和恐惧起来。
    “在神殿内与魔决战时,它又被黑暗的力量召唤了出来!
    “我不是被魔、而是被自己内心的黑暗击倒的——看来,除了死,我永远无法摆脱它了。”他侧过头,凝视着红衣女祭,“与其共生,不如同死。你明白么?”
    “是,我明白您的心意……”溟火凝视着新任的海皇,叹息:“可是,海皇,您难道就忘记了和你共享命运的另一个人么?星魂血誓令你们的生命连接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在放弃自己的同时,难道也要放弃她生存的权利?”
    星魂血誓……听到这个词从女祭口中吐出,苏摩的眼神不易觉察地变了变,长时间地沉默,脸色变幻不定。
    然而,当溟火女祭以为成功地说服对方改变了主意时,苏摩却忽地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不,溟火女祭,你说错了——星魂血誓强大到足以逆转星辰,却也只不过是一种以血为灵媒的咒术。它既然可以被设下,当然也可以被解开。”
    “海皇!”溟火失声,“难道您打算……”
    “是的。”苏摩漠然点头,“斩血。”
    红衣女祭一颤,脸上顿时褪尽了血色,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疯狂的王者。
    “你会帮我完成愿望,是不是,溟火?”苏摩无声地笑了,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活了七千年的女祭司,“而且你也不会告诉龙神,就如你七千年前侍奉纯煌时一样……是不是?——身为女祭,本应该是王最亲近和信任的人。”
    溟火闭上了眼睛,先代海皇和煦的笑容仿佛在脑海中再度浮现,如此亲切,却带着她永生无法触及的遥远。两张面孔在七千年后渐渐交叠。
    纯煌……你知道么?七千年后,我费尽心力替你找到的传人,却决意要舍弃自己不洁的生命。请你告诉我……我,是否该服从他呢?
    就如,七千年前,我是否应该服从你的决定?
    沉默中,忽然有潜流汹涌而入,金帐垂帘被卷起,金光一掠而入。龙神从外归来,将身体缩小,重新盘绕在苏摩身侧,吐出了灵珠,为海皇疗伤。
    “我说过了,不必白费力,”苏摩淡淡推开了如意珠。
    龙发出了一阵恼怒的长吟,忽地缠紧了海皇,四只爪子死死扣住他的肩膀。
    “我说,苏摩,现在还不到要放弃的时候!”龙神俯视着榻上的海皇,眼神愤怒,“外面的族人都还等着你带他们回归故国——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冷了大家的心?”
    苏摩静静地听着,出乎意料地没有桀骜地反抗。
    “你真是一条克尽职守的好龙……所谓的神,也就该是这样的吧?坚定的、光明的、向上的,一直给予脆弱的子民以信心和希望。”等龙神说完了,海皇却只是苦笑了一下,低声,“好了,我会尽力而为,坚持到最后一刻——请放心。”
    龙神露出诧异的眼神,看着榻上骤然衰老的人:“苏摩,你的身体……”
    “我没什么,”苏摩却是淡淡转开了话题,“龙,外面的情况怎样?”
    刚和复国军、长老们商议完的龙神低下了头,发出叹息:“不大好。”
    “怎么?”苏摩眼神凝聚,“难道破军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是,云焕那边似乎暂时还没有动静。帝都局势复杂,各方暗怀鬼胎——他要稳住帝国内部的形势,应该要花一定的时间。“龙神摇了摇头,眼里露出担忧的光,“只是泽之国和叶城,接二连三的传来不利消息:
    “几日前,有帝国派出的军方杀手潜入息风郡府邸,刺杀了高舜昭总督,泽之国那边目下有些乱;而叶城的海魂川暗哨也在几日前被奸细出卖,让巫罗查了出来,卫默少将带兵进入叶城平叛——星海云庭被摧毁,湄娘被抓住,熬不过酷刑、招出了整个叶城潜伏的复国军名单,我们损失惨重。”
    “……”苏摩沉默,手下意识地握紧,“复国军中有内奸?”
    “是。”龙神开口。
    “是谁?”苏摩眼里闪过了杀意。“谁出卖了湄娘?”
    龙神在水里盘旋了一下,看了一眼一旁的红衣女祭。溟火知道作为祭司不应知道这些内政,不做声地行了礼,转身退出。
    “这不奇怪,以前鲛人里也出过被沧流收买的奸细——听湘传过来的情报说,巫彭元帅就经常收到来自于复国军内部的密报。”龙神低声,眼神严肃,“不过,据说这次的叛徒却还是个孩子,名字叫‘泠音’。”
    “泠音?”那一瞬,苏摩脸上露出略微意外的表情——仿佛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那个叫做泠音的小鲛人,好像就是在品珠大会上,那个被浸泡在“化生汤”里的……
    “原来是她。”苏摩眼里的杀气却奇特地消失了,低声,“那也是应该。”
    ——是的,他还记得那个被星海云庭在品珠大会上拍卖的小鲛人,记得她被众目睽睽之下观赏和拍卖的屈辱惊惧眼神,以及在化生池里被药物强迫变身的凄惨呼号……那个孩子,被同族人出卖和逼迫,成为异族人的奴隶。
    她心里。一定也堆积了对星海云庭极深的恨意吧?
    苏摩长久地沉默,眼里露出复杂的表情:“龙,你说,湄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嗯?”龙神不解,回头看着海皇,“我不是很了解复国军中的事——但是,听说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在叶城潜伏了很久、替复国军做了很多事。”
    “嗯……的确经验丰富。”苏摩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刻毒,“一百多年来,她差不多快是叶城最大的鲛人妓馆老鸨了。”
    龙神一怔,没有接口——被封印了七千年的神袛,一时还不清楚如今云荒的龌龊。
    “当我还是一个奴隶时,我曾经在叶城和湄娘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她手里吃过的苦头,不下于今日的泠音。”苏摩望着头顶的水光,喃喃,“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靠着贩卖族人、出卖色相而生存下来。一边不择手段的奴役同族取悦权贵,以求在叶城的夹缝里生存下去;另一边,却以巨资暗中支援复国军,主持着海魂川的最后一站,为自由而战。”
    海皇喃喃,在谈及昔年伤害过他的人时,依然态度平静:“一个骄奢淫逸的享乐者,一个刻毒暴虐的青楼老鸨,同时却也竟是一个坚定不移支持族人复国的革命者?……龙,你说,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龙神沉吟不语,似乎在等他把话说完,眼神皎洁如月。
    “还有如姨……记忆里,她是多么慈爱的一个人啊。在西市时,很多小奴隶都曾经视其为母,”苏摩低声,叹息,“可是百年后,她却在桃源郡经营一个赌坊,为了筹到军费,坑蒙拐骗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差点连红珊的儿子都被她杀了。”
    他眼神茫然:“龙,你说,她们都是怎样的人?”
    龙神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沉声:“海皇,她们都是真实的人——就算她们手上染满了血泪,也只为了一个最终的目标。所以,她们犯下的、也是可以宽恕的罪。”
    苏摩摇了摇头:“就算是出于崇高的目的而用了错误的手段,但错的始终就是错的——所以,我认为那个叫做泠音的小孩有权不宽恕,有权为了自己向她复仇。”
    “你也有权为了自己向她复仇。”龙神淡淡,“——可你没有。”
    苏摩顿了一下,抿紧了嘴唇——是的,他没有。当百年后重新踏足叶城,面对童年时所有黑暗残酷的记忆时,他却并没有向这个曾在昔年带给他苦痛的人复仇。尽管毁掉湄娘甚至星海云庭,只在一个覆手之间。
    “是的,受到伤害的个体、有权向另一个施加伤害的个体复仇——但是,却并没有将报复行为扩大到整个族群的权力。”龙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了水面,“所以,你最多只是一个复仇者——而她,却成了叛国者。”
    苏摩长时间的沉默,许久才颔首:“龙,你是一个智者。不愧活了七千年。”
    “呵……说服你还是件真不容易的事。”龙发出一声长笑,仿佛也觉得这样的话题太过于沉重,转了开去,“方才我过去和长老们商量好了下面的一些行动:我会注意东泽的局势,随时援助复国军和西京;而左权使炎汐刚好要去叶城,星海云庭方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了,也能便宜行事。”
    “炎汐……是和那笙一起去的吧?”苏摩蹙眉,“还剩下最后一个封印了。”
    “是啊,”龙神叹息,神色复杂,“六合封印很快就要解开了,无色城重见天日不远。”
    “重见天日……”苏摩喃喃地重复了这几个字,眼里却露出某种奇特的表情,“是啊,他们重见天日之时,也是我们回归碧海之日。”
    龙神无言颔首,金色的尾巴拍打过他的肩膀——那,也是永不再见之日吧?
    苏摩沉默许久,心神慢慢平复,忽然想起:“对了,高舜昭怎么会被刺?——西京不是在息风郡首府里?还有如姨和慕容修也在那边……都是极精细的人,怎会让刺客得手?”
    龙神摇了摇头,开口道:“听说当时九嶷动荡,西京带兵在外,只有如意夫人和慕容修两人留在府邸里——而高舜昭和刺客联手,骗过了他们。”
    “联手?”苏摩微诧。
    “是啊……听说高舜昭故意装作忽然发病,引得府中动乱,刺客便趁机而入,被刺杀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反抗,反而面带微笑——我想,他是一心求死的吧。”龙神低吟,“无论怎样精密的防备,又怎能阻止一个决意求死的人呢?”
    “……”苏摩想起如意夫人和这个冰族贵族之间百年的恩怨,不由无语——那样深的情义,到头来、也不过是化为家国民族百年征战间的灰烬而已。
    “如姨现在如何?”他道。
    “听说自杀过一次,”龙神点头,“被人救回来后不再寻死,只是情绪不大好。”
    苏摩阖起了眼睛,低声:“不如让她暂时回大营来静养一段日子。”
    “嗯?”龙神愕然,“为什么?”
    “她曾在我幼年时照顾过我。”苏摩声音平淡,“我希望能够有始有终。”
    “……”龙神霍然明白过来,只是无言颔首。
    沉默笼罩了金帐,许久,海皇和神袛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过虽然出了这样的波折,但这段日子以来,西京已经在泽之国组织起了一支军队;而慕容修也做了大量的收拢民心工作——所以,高舜昭现在的死,对东泽的局势已经影响不大。”龙神首先回转了话题,简略复述了在会议上听到的情形,“听说慕容修甚至变卖了从中州千里带来的所有宝物,换成军粮物质发给义军,很是难得。”
    苏摩没有说话,记忆中那个天阙下见过一面的中州商人是个谨慎内敛的青年,轻易不会卷入任何是非,却没有想到这次居然会下那么大的血本帮助空海同盟。
    “倒是帝都里的那个破军,实在令人忧心。”他喃喃。
    “破军?要战便战!怕什么?等这一战我们都等了七千年……”苏摩微叹,举起手,看着肌肤枯萎的掌心——那里,金色五芒星的痕迹已经被擦去了,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可惜,以我目下的情况,上阵杀敌怕是不行了……不过,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龙神看到他的笑意,不知为何微微觉得心寒。
    苏摩仿佛累了,微微闭上眼睛养神,然而只是片刻、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龙,那是什么味道?!”
    龙神一惊,顺着他的眼睛看向上空——天光从水面射落,在复国军大营上方荡漾离合,水面上白塔的影子孤寂而寥落。然而不知为何,此刻从水底看上去,那座白塔却赫然成了红色!
    “是血的味道。”龙忽然低声回答。
    “帝都里,有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死去。”
第六章、修罗之舞
    血。殷红色的血宛如蜿蜒的小蛇,从堆叠的尸体下爬出,慢慢汇聚成一滩向低处流去。上百堆的血流从不同方向蔓延而来,将居中的低处汇成了一片小小的池塘。
    这里是帝都最深处的禁城,城门紧闭,杀戮声从最里面传出。
    婚典后的第五日,十大门阀里凡是参与过那场刺杀的,都遭到了残酷的清算和屠杀。首先是巫朗和巫抵一族首先遭到了诛杀,旋即在拷问中扯出了巫礼和巫彭一族也曾一同参与谋逆,于是,清洗的规模在不断扩大。
    迦楼罗金翅鸟毫无表情地悬浮在帝都上空,严密监视着底下的一举一动。
    一条线被拉起,离地四尺。赤红色的线在七杀碑前微微晃动,有血滴下。
    “传少将命令:帝都中谋逆之家,女子流徙西荒为披甲人奴——男子凡高过此线者、一律杀无赦!”
    在血流到靴边时,云焕毫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一任炽热的殷红血液染红军靴上冰冷的马刺,有些心不在焉。肃清叛徒的刑场被设在讲武堂,那一块七杀碑下伏尸万具,耳边的哀嚎声连绵起伏,已经持续五日五夜毫无休止,尸体按照家族被分开堆放,渐渐堆积如山。
    “云少将,”耳边有人恭谨的禀告,“末将找到一人,特来请示如何处置。”
    “还请示什么?过线即杀,如此而已!”云焕有些恼怒地回过神来,顺着季航的手看过去,因为杀戮而麻木的眼睛忽然微微一怔,不由直起了身子。
    ——一个侏儒,正站在赤红色的线下瑟瑟发抖。
    “哦……是他。”破军的嘴角忽然漾起一丝奇特的笑意,“提醒得好,季航。”
    “多谢少将夸奖。”季航单膝跪地,旋即退开。
    “哦,我倒是忘了——帝都里不满四尺的人除了孩童,还有你。你看,我差点就这样错过了……”云焕坐在金座里,施施然看着那个站在血池中间手足无措的侏儒,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他拿起一旁的殷红美酒慢慢喝着,长久地含笑打量着对方,金眸闪烁,却始终不曾再开口说一句话。
    “杀了我!”终于,辛锥率先崩溃,嘶声跪倒,“别假惺惺了,快杀了我!”
    云焕金色的眼眸里忽然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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