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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部分

镜-第2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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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声的叹息里,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脸上,一滴又一滴,宛如碧落海上湿见带来的雨点。空桑的皇帝发出了深沉的叹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白璎,真的是你么?你……你是来和我订立来世盟约的?”
    “是的,当然是我。”日光里的女子微笑起来,然而那个笑容却犹如落日下的蔷薇花,散出出凋零前的淡淡清香,“真岚,我的生命也已经到尽头了,我曾经说过我们一定会再见……所以在大限到来之前,我从遥远的碧落海赶来,赴你的一面之约。”
    她握住了他的手,对着他微微一笑:“真岚,我们的时间,都已经到了。一起去归墟吧……天地如此辽远,时空如此寂寞,我又怎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泰启十七年,帝于塔顶小寐,梦妃乘白马自海上来,执手凝咽,为归墟之约。隔日起,遂觉大限。下诏立紫姬之子朔为太子,令重臣与六王辅政。是夜月华如镜,帝于湖中沐浴更衣,解剑独坐塔顶,望空微笑,一夕乃崩。空桑帝王之血自此断绝。
    六合震动,日月暗淡。民聚于陵前,昼夜哀哭不息,采蔷薇为祭,山陵三日尽白。”
    ——《六合书。光华皇帝本纪。十二》
    九天这上,风在低回,吹过林立的尖碑,发出长短的声音。
    云浮城里寂无人声,只有留守的三位女神静静地坐在高台上,凝望着白云离合中的下界,手里握着灵珠,长发飞舞,面容宁静。比翼鸟盘旋在她们身侧,巨大的翅膀扇起九天的风,星辰如同钻石一样在她们身侧沉浮不定。
    浩劫过后,大地上的烟尘散去,重新露出出勃勃生机。新的君主登上王位,执掌天下,四海升平,百姓乐业,六合八荒归于平静。
    “都过去了,”曦妃长长叹道,“生死枯荣,流转轮回,如此而已。”
    “这样很好……一切都过去了。”魅婀凝望着那片大地,微笑道,“我们的少城主在下次转生时,就会遇到一个繁荣稳定的盛世,不用再遭受颠沛流离的乱世之苦。”
    然而,掌握着天地之间大智慧的女神慧珈微微摇了摇了头,发出了深沉的叹息:“不,没有过去,一切还在轮回之中。”
    “千古一见的伟大帝王去世了,他将和他所爱的人前往归墟,在下一个轮回里重新相聚。而在他的身后,那个庞个帝王正如日初生,光耀四海。
    “然而,日光照到的一切地方都有阴影:南方的海里,积累千年的仇怨虽然已经渐渐淡薄,但仇恨的锁链却没有被彻底斩断;西海之上漂流的人们,依旧怀着一颗回归故土的不死之心,日夜等待;而西方的狷之原……诸位,在那荒原的尽头,你们可曾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山恋?
    “不,那不是山峦,那是伽楼罗。在送族人泛舟海上后,为了断绝追兵,伽楼罗苦苦相守,被长年累月的风沙覆盖,渐渐化为了巨大的山峦。那座山里燃烧着不熄的火,终会在某一日爆发。
    “是的,它在沉睡,带着可怕的杀戮力量,在等待着主人的再度苏醒。
    “而那个冰封金座的人……不,那个冰封在金座上的魔,被最爱的人在心脏刻下了封印,可是那一颗心却不曾真正死去。
    “他也静静地沉睡,在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到来,等待着那个能将他从封印里唤醒的人——无论她将以何种面貌、何种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能在第一眼认出她。所有今生未完的心愿都会种下来世的因缘,无论怎么样轮回,都不能斩断。
    “曦妃,魅婀,要知道,灵魂是不灭的鲛人的魂魄将归于大海,与日月星辰共存。而云荒上的人们会去往归墟,再度轮回。他们不会死。只是隔了几十年,会以不同的面目和身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罢了。
    “所以,一切都没有结束啊!虽然已没有了宿命,但轮回依然存在,那些纺锤依旧在滚动,纺出的命运之线如缕不绝,相互羁绊和牵扯,代代不息。”
    九天之上,长风过耳,呼啸沧桑。
    九天之下,九州遥望如烟尘,一泓海水杯中泻,千年变更如走马。
    三位看过了千年沧桑日女神纷纷合起了双手,表达内心的赞叹和敬慕。
    真的,如果有来世,又该是怎样一场相遇
    如果相遇,又该是怎样一种结局
    ——没有人能知道,哪怕是九天高高在上的神。
    那些如蝼蚁一般的生命,忽然间令那些凌驾驭苍生之上的神都为之叹息和震动——那些凡人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载,一生如白驹过隙,然而他们却在瞬息浮生里不息地血战和奋斗、耕耘和收获。用血、用泪、用生死和轮回,与宿命对话,与诸神抗争,在那一片土地上写下了属于自己的宏伟篇章,光辉夺目,可耀日月。
    而如今,风起云涌,沧桑过尽。
    天地之间诸神寂灭,人治的时代已经到来。
    (《云荒正传·镜之终结卷·神寂》终)
……(本卷结束) ……
龙战
第一章 星之陨
    沧流历九十一年六月初三的晚上,一道雪亮的光芒划过了天空。
    那是一颗白色的流星,大而无芒,仿佛一团飘忽柔和的影子,从西方的广漠上空坠落。一路拖出了长长的轨迹,悄然划过闪着渺茫宽阔的镜湖,掠过伽蓝白塔顶端的神殿,最后坠落在北方尽头的九嶷山背后。
    观星台上玑衡下,烛光如海,其中有一支忽然无风自灭。
    伽蓝白塔神殿的八重门背后,一双眼睛闪烁了一下,旋即黯淡。黑暗中一个含糊的声音低低发出了几个音节,似乎简短地陈述了某个事实。然而那几个外人无从得知含义的音节、却让刚进入神殿的巫真云烛脱口低呼,匍匐在地。
    “那颗一直压制着破军光辉的星辰、终于坠落了。”
    ——方才那一刹,智者大人是这么说的。
    她知道智者口中的“破军”,是指代此刻正在北荒执行绝密任务的弟弟云焕。然而,她不知道智者所说的坠落星辰,是不是她多年来一直在默默观望的那颗“虚无”和“静止”的黯星?
    十六年来的与世隔绝,却不能阻挡她每夜于万丈白塔之颠,眺望星空、为亲人长夜祈祷。她一直认得和弟妹宿命对应的那两颗星辰,也留意着牵制他们的辅星。
    每一夜,她都看到一颗黯淡的星辰悬于正北。那颗星没有光芒、不会移动,有一瞬她甚至以为那是一颗已经湮灭的星辰留下的幻影。然而,正是这颗星、一直压制着破军的光芒。她长久地守望,看着夜空中破军旁边那颗寂灭不动的黯星,无数次的猜测过那颗星辰照耀的又是什么样的人。
    今夜,不祥之星萤惑现于北方——其南为丈夫丧,北为女子丧——那么,今夜对应流星而死去的,应该是一位女子。
    她甚至不知道弟弟生命中何时出现了这样重要的女子。
    她也无法推算这颗星辰若坠落,破军的流程又会如何?弟弟将从砂之国找回如意珠、顺利返回帝都?还是又将面临着一场失利?
    前日,幼妹云焰在服侍智者大人开水镜的时候,不知何故忽然间触怒了智者,被褫夺了头衔赶下伽蓝白塔,一夕间跌回尘土成为平民,十大门阀中已经颇有议论,一些宿敌更是暗中蠢蠢欲动——如果二弟此次在砂之国没有完成任务,那么整个云家就岌岌可危了吧?
    “在西方的尽头,他正在渡过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智者大人的再一句含糊低语,打断了她此刻千头万绪的种种假设。
    “啊?!”云烛大惊,眼睛里有恳求的光。然而十几年的沉默让她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她只能发出同样含糊的语声、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你想求我救你弟弟,是么?”黑暗中的语调不徐不缓,却毫无温度,“我会一直看着破军的。你弟弟很有意思。但我不救他……也没有人能够救他。但我答应你:如果他这次在西域能够救回自己,那末、到伽蓝城后,我或许可以帮他渡过下一次的危机。”
    巫真云烛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在黑暗中茫然前视——智者大人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前几日开水镜、看到的是什么吗?”智者大人在黑夜里笑起来了,那个声音含糊而混沌、仿佛一团化不开的黑,“空海之盟已经成立了。我……看到了云荒命运转折的那一刹那……真是有意思……让我们继续看下去吧。”
    巫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空海之盟?智者大人是说、空桑和海国结下了盟约?
    这样重大的事情,智者居然一直不曾告知十巫中的任何一位么?
    云焰触怒智者,就是因为此事?
    “云焰太自以为是……”果然,她的所有想法都被洞悉,黑暗中那个含糊的声音里带了低低的冷笑,“在我面前,她也敢自以为是。还想将天机泄露给十巫,她想干预云荒的命运…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望者啊……你,应比她聪明吧?”
    “啊……”喉中发出了惊悚的低呼,巫真云烛叩首于地,不敢抬头。
    “帝王之血的复生和海国的复兴…破军的光芒将会照彻亘古——我,曾以为云荒在失衡后已经无可救药了。不想这片失去了‘护’之力量的杀戮之原,自身也有调和的力量……”黑暗里那个声音仿佛有悠长的回音,意味深长,“云烛,我们一起来看着这天地吧……直到最后一颗星辰坠落。”
    白光从遥远的西方迢迢而来,向着这一片弥漫着冥气的山峦坠落。
    九嶷山幽冥路的尽头、一道倒流的瀑布横亘在那里,仿佛一堵隔断阴阳两界的巨大墙壁。那自下而上汹涌流动的苍黄色之水来自苍梧之渊,沿着幽冥路一路向高处奔流,汇集了梦魇森林的妖气和怨气、浸透了空桑王陵的死意和冥色,最后在九嶷山顶卷地而起,汇成了巨大的瀑布,倒流着消失在天尽头。
    那便是九嶷山上分隔阴阳两界的“黄泉”,如同立于天地间的巨大照壁,将生死隔离。
    所有死去的灵魂,都会投入那一道倒流的苍黄色瀑布中,被带往看不见的天际,然后,从那里转生。那道光白光迢递而来,转瞬湮没在巨大洪流中,随着滔滔黄泉消失在天际。
    一个名字,忽然从一面碑上浮凸出来,放出淡淡的光华,然后隐没。
    慕湮。
    “空桑一代剑圣,竟也湮灭于此夜。”
    九嶷山麓,那金壁辉煌的离宫中,忽然有人抬起头,望着天际长长吐了口气。
    那是个五十许的中年男子,高冠博带,赫然王者装束。然而和那一身装束不相配的、却是他眼中一直闪动的阴冷狡狠气息。仿佛是倦了,观星的王者垂下头去,嘴角忽地出现了一个冷笑:“九十年了……这世上和空桑相关的事情是越来越少。我想再过百年,只怕云荒上已经没有人会记起‘空桑’这两个字了吧?”
    侍立在侧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听得王者这样的叹息,却不知如何回答。
    当日,出卖故国、勾结外敌的,不也就是他么?
    因为识时务、应变得快,所以在那个腐朽的空桑王朝轰然倒塌后,其余五部全灭,青之一族依然毫发不损——不仅没有在改朝换代中遭到损失,甚至连属地九嶷都保留了下来,此后百年里得到了沧流帝国的特别看顾,待遇不低于前朝。如今,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荣华、封位、富贵、甚至长生……贵为九嶷王的眼前人,为何还念念不忘前朝?
    若是十巫知道了,不知又做何感想。
    沉默了半晌,白发老人弯下腰来,想扶起王者,殷勤开口:“夜也深了,您不要再在往生碑前久留,回去歇息吧!”
    “骏儿,你先回去吧。你年纪大了,得早些休息。”王者开口,如唤晚辈那样唤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淡淡,“我还要多留一会儿。最近往生碑上不停闪现新的名字,半月前几乎一日满碑皆是——这么多死者……我想,大约云荒的变乱又要到了。”
    那个老人一惊:“您说天下又要大乱?可沧流帝国的统治,哪能轻易撼动?”
    “呵……”九嶷王仰着头轻轻笑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道,“你下去休息吧。”
    “是,父王。”白发老人无奈,只得领命退下。一直到穿过了游廊,走入了最浓重的阴影里,老人才暗地里回头,看了王者一眼。那一眼里,不知道有多少暗藏多年的厌恶与憎恨,在暗夜里如匕首般雪亮。然后,那个白发萧萧的世子沿着建筑的阴影往外走了开去。
    离宫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九嶷山的山腹里,那些连绵不断的巨大墓室中,应该也是这样的寂静吧?
    万籁俱寂后,九嶷王独自面对着那一面往生碑,出神。
    那座一丈高、三尺宽的碑寂静无声地伫立在夜色里,碑身洁白如玉,上面隐约有点点红斑浮现,底座是一只形状怪异的巨大骷髅头,嘴里衔着一把剑,深深的眼窝似乎看不到底。
    传说这座往生碑是开创空桑王朝的星尊大帝所立,也是这位最伟大帝王留在九嶷的唯一一件标记。七千年王朝更替,九嶷山遍布着历朝皇帝皇后的寝陵,几乎将山脉彻底凿空。然而,其中唯独缺少的,却是第一代星尊大帝和白薇皇后的遗体灵柩。
    这一对伟大的帝后,被视为远古时期魔君神后的转生。相传他们在生命终结的时候、踏上了倒流往天际的黄泉瀑布、离开了尘世,去往上古神人葬身的北海轩辕丘,因此并无留下遗骸。唯一留在九嶷山的、除了衣冠冢外,不过是一座石碑。
    石碑上没有一个字,底座是狰狞可怖的骷髅头,嘴里衔着那一柄传说中星尊帝当年的佩剑“辟天”,隐喻着一将功成万骨枯。
    然而,没有人知道一生叱咤睥睨、所向披靡的星尊大帝为什么要在死前立下这样一座碑。那空无一字的石碑,是暗示着是非功过任后人评说;抑或是对自己的一生无言以对?
    然而,这一面无字石碑凝聚了帝王之血的神力,却成了沟通阴阳两界的镜子。每当有灵魂前来九嶷,投入黄泉,石碑上便会闪现那个人的名字。
    在这里不曾被修筑成九嶷王离宫、与世隔绝之前,这块碑是可以被所有空桑百姓所触摸的——每次云荒上有人亡故、他们的亲友便会在转生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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