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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部分

镜-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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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仰起脸,血从她额头流下,覆盖了整张脸。
    黑暗中,那张清丽如雪的容颜狰狞可怖,眼里充斥着绝望和悲哀,她用发抖的手扯住了帷幔,努力张开口,咿哦了半日,忽然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话:“求求您!”
    ——她竟然说出来了!闭口十多年后,她居然第一次说出完整的话!
    长久的沉默夺去了她语言的能力,然而多年后,对亲人的关切居然让她再度开口发出了声音!那是多么强烈的愿力!
    连帘幕后的那个人,仿佛都被她这一刹那心里强烈的愿望所震动,默然良久,吐出了一声叹息:“你要我去挽救你弟弟的命运么?……你可知他这番不能带回如意珠,便要成为朝堂势力角逐中的牺牲品?”
    云烛嘶哑着,只是反复:“求求您!”
    她的手紧紧抓着帷幔,额头流出的血在面前滴了一洼,仿佛一条蜿蜒的小蛇,悄然爬入了重重帘幕背后,也将她此刻的绝望和祈求带入那个永远无人能进入的秘密所在。
    然而帘幕后那个人却毫不动容,甚至笑声里还带着某种快意:“呵呵……听说审问他的,是‘牢狱王’辛锥——落到这般酷吏手里,这几日来,一定被折磨得很惨吧?能听到破军的呼号和惨叫,也真是难得啊……”
    忽然听到智者大人提起这个可怖的名字,云烛的脸刷地如同死去一样惨白,怔怔地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身体僵硬。
    “云烛……你在发抖。”帘幕后的声音低哑地笑了起来,带着某种洞察的尖锐,“你弟弟在辛锥手下捱了半个月,居然还活着?云烛,你为了让他活到我醒来,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告诉我,我的圣女……你做了什么才延续了你弟弟的性命?你无亲无故,无钱无势,又有什么可以与那个侏儒作为交换呢?”
    “啊……啊啊啊!”云烛忽然间疯了一样地大叫起来,将头撞向地面,扯住袍子裹紧了身体,眼里再也压不住狂乱与绝望。
    “可悲的女人啊……为了保全弟弟的命,竟然不惜忍受这样的耻辱么?”这一次,帘幕后的声音带上了微微的悲悯,黑暗中仿佛有一阵风从内吹出,将帘幕轻柔地裹上了云烛的脸,擦去她满脸的泪痕,“流着世间最高贵的血的女子,竟被污泥里猪狗所趁。”
    帘幕轻柔地缠绕着,从云烛脸上一掠即回,智者的声音里带了叹息:“这样竭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守护……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云烛,你知道千万苍生中为何我会独独留下你?因为有时候,你真的很像‘那个人’啊……”
    “您答应……答应过我……”云烛身体的颤栗在片刻后终于控制住了,她不再让自己去想这些天来的种种屈辱,只是用尽全力结结巴巴地表达自己的意思,眼里有绝望的光。
    是的!是的!智者大人明明曾经答应过她,如果弟弟能活着到帝都,就会让他免于遭到某种不幸!他……他答应过的!
    也就是为着那一句承诺,她才不惜一切代价,忍受着极度的痛苦和屈辱,一直等待下去!她是为了智者大人的那句承诺才苟活到今天的!
    “嗯……我是答应过你……”帘幕后,那个声音低缓地笑了一声,“是的。你弟弟是个非凡的人物,他绝不会死在此刻——破军,会比天狼和昭明更明亮!”
    云烛喜极而泣。
    然而幕后那个人的声音却停顿了,仿佛是凝望着某处星空,淡淡道:“只是……我的时间也已然不多……她就要来了。”
    她?她是谁?云烛诧然,却不敢抬头。
    “我在帝都设下了‘九障’……不过,也无法阻拦她多久……我的力量其实已经不如她了……”智者大人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却极其复杂,带着喃喃的叹息,“但,那之前,足够让我把所有事情交代完毕……”
    “叮”的一声,一枚令符从黑暗中扔出,准确地落入云烛手中。
    那是冰一样透明的令符,介于有无之间。
    那个声音穿过了重重帘幕,抵达云烛耳畔:“传我命令,带云焕少将来神庙。”
    【完】
……(本卷结束) ……
辟天
序章 云浮
    六合之间,什么能比伽蓝白塔更高?
    唯有苍天。
    六合之间,何处可以俯视白塔顶上的神殿?
    唯有云浮。
    云浮城位于最高的仞俐天,飞鸟难上,万籁俱寂。九天之上白云离合,长风浩荡着穿过林立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尖碑,发出风铃一样的美丽声响。从云荒大地上飞来的比翼鸟收敛了双翅,落到了高高的尖碑上,瞬间恢复了浮雕石像的原型。
    无数的尖碑矗立在云浮城里,一眼望去如寂寞的森林。
    每一座尖碑底下,都静默地沉睡着一个翼族。在这个浮于九天的孤城里,所有人都在各自冥想和修行,或者静悄悄地灰飞烟灭。
    那些尖碑指向更高的苍穹,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每一个碑上的花纹大同小异:最顶上是一个象征着太阳的圆,然后是平行的波纹,象征着大地和海——在那之下,却雕刻着一只巨大的、正在向上飞翔的金色的鸟。那只鸟展翅向着太阳飞翔,一步步超越了大地和海。
    ——伽楼罗金翅鸟是她们这一族的象征。
    亘古以来,翼族就如伽楼罗金翅鸟一样、一直在追求着力量的极限,从大地朝着太阳一步步飞升羽化,从大地一直迁徙到九天上的云浮城。
    自古以来,她们就被所有陆地和大海上的人仰视,被冠上了神族的称号。然而,严格的说,她们并不是神袛,她们这一族诞生在鸿蒙开辟之初,早于鲛人和空桑人而存在。他们生于云荒七海外的云浮岛上,足迹却遍布整个海天,一度是天空下最骄傲的民族,在这一片天地之间留下了最初的脚印。
    因为神的恩赐,他们拥有出众的天赋。他们观望星辰,记录日月,播种和收获,建造巨大的神庙、宫殿和尖碑——在海国的鲛人还刚刚从泡沫里诞生、云荒上的空桑人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他们已然创造出了辉煌灿烂的文明。
    他们甚至可以用念力从身体里展开双翅,翱翔于海天。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的心也越来越高:
    他们不再甘于困顿大陆,而想探求九天之上的奥秘。
    他们不甘于被星辰照耀——因为凡是被星辰投影覆盖的每一个人,都会被宿命的流程所控制。
    然而他们虽然可以飞翔,但凭着双翅却无法到达星星之上;他们生命长久,但是却无法永生——所以他们逐渐开始修习术法,探求天地之间的终极奥妙。
    终于,在一万年前,云浮国的力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颠峰。
    云浮最后的城主是一对孪生兄妹,长成后联袂主持族中事务,被族人称为大城主和少城主。那对同胞兄妹均是万古难遇的奇才,年级轻轻便登上了术法的颠峰,窥破了诸多长老皓首穷经也参不透的迷题——
    两位城主寻求到了停止光阴的方法,从此族中再也没有衰老和死亡;
    两位城主预知了每一颗星辰的轨道,从此便能洞察大陆上与之对应的一切命运;
    然而,没有了衰老死亡,又能预知未来的命运之后,翼族人并不因此而活的更好,反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悖逆和混乱之中——他们从此过着漫长得看不到头、却清晰得一眼看得到头得人生。
    不生不死、明知宿命却无法改变宿命——在活了上百年后,云浮翼族里一大批的人到了崩溃的极限。于是,达到了辉煌的颠峰后,整个云浮城却陷入了突如其来的疯狂。血刹那间流满了这个辉煌的国度。甚至连两位城主都不能遏止这样的混乱,因为他们内心也开始对生存的意义提出了疑问。
    最终,为了摆脱星辰的投影,挣脱被控制的宿命,两位城主做出了旷古未有的事情——他们联手施展了极限禁咒,使整个云浮城飞上九天,超越星辰,消失在云荒的海天之外!
    从此,他们这一族超越了宿命和轮回,无生亦无死。
    他们舍弃了故园,朝着太阳飞起,便如离弦的箭,一去不能回头。他们获得了神一样的力量,超越了地面上那些刀耕火种的族类,从此便不能再回到大地,去干扰那片土地上的兴亡枯荣的流转——他们只能成为局外人。
    云浮翼族退出了云荒的历史舞台,只留下了种种隐约的传说。
    没有人知道这一族在星星之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九天上隔绝万年的岁月,让她们这一族蒙上了种种传奇色彩,在后人的口耳相传里被附会成接近了神袛的存在。她们的真正来历被岁月掩盖,没有谁记得宇宙洪荒之前、她们也曾翱翔于天地之间,随意地栖居和生活,与其他族类一模一样。
    如今的她们居住在最高的仞俐天上,拥有着超越云荒大地上所有种族的力量和长久得看不到头的生命。然而,却是如此的寂寞。
    沧流历九十一年,云荒大地上风起云涌,大变将至。
    而这座九天上的孤城里,却依然保持着亘古不变的孤寂。
    从北方尽头的黄泉归来后,比翼鸟合拢翅膀休息,而联袂返回的三位女神坐在高台上,俯瞰着伽蓝塔顶的神庙,仿佛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太阳又落了。”当颊上的那种温暖消失时,慧珈轻轻说了一句。她侧头望向云荒的最西方,言语中有一丝眷眷的惆怅:“又是一天。”
    明天,云荒上又将会激起什么样的风云?
    不同于死寂的云浮城,她们脚下的那片大地是活着的:每一日都是新的,每一日都有激变,令人目不暇接。当海皇的力量回归于人世,当六个封印被逐一解开,当破军光芒照耀苍穹——这一片云荒大地,又将会迎来怎样风起云涌的岁月?
    然而,她们却只能是一名旁观者。
    “该布夕照了。”曦妃站起身来,在背后瞬地展开了双翅。她升到云浮城中那一座最高的飞鸟尖碑顶端,抬起皓腕,轻轻地点燃了上面离火。
    只是一刹那,漫空便腾起了炽烈艳丽的霞光。
    虚空中,竟然隐约浮动着无数巨大的镜子。那些透明的镜子被无形的力量悬挂在九天之上,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折射着尖碑顶端的那一点离火,在云上漫出无数的光。当下面陆地上的人们抬头时,便能看到千里璀璨的晚霞。
    九天寂寞如雪。每日里无聊,她们不愿修炼,便各自寻找可以做的事。
    曦妃便在天上布出各种景色;而慧珈便会藏起翅膀,混迹于人间行走。魅婀则喜欢和大陆上那些花妖山鬼打交道,经常来往于天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但是无论在何处来往,看到了什么样的兴亡,她们都严格恪守着大城主订立的规矩:绝不插手大地上的一切纷争。
    这,也是当年云浮人脱离大地飞向天空时,对着上苍许下的誓言。
    曦妃从最高的飞鸟尖碑上落下,重新坐到了高台上。三位女神静静地呈三角坐着,望着高台居中的那一缕莹白色光。那白色的光在九天的风里摇曳,缥缈如缕,纯白如雪——一如那个人的灵魂。
    已经整整七千年了啊……如今海皇复苏,离湮少城主也到了归来的时候。
    晚霞消散,暮色渐起。
    三位女神静默地低下了头,双手按地,行礼——大城主,也是该苏醒了吧?
    然而,长风寂寞地从空城上掠过,穿梭在林立的尖碑间,发出细微如缕的乐声,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三位女神眼里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安:
    难道,连少城主回来这样的事情,都无法让大城主从苦修中苏醒么?
    自从飞上九天以来,他们一族保持了对一切外物的疏离,只关注于自身。在这个云浮城里,其他同族都在自顾自的修行或者长眠,对于身外的一切毫无兴趣。
    大城主甚至已经将实体彻底舍弃,化为虚无与天地一起存在和呼吸。
    像她们三位一样这脚下的大地始终保持着关注的,已然是罕见——在离湮被驱逐出云浮天界后,更加少之又少。
    日月交替了不知几个轮回,又一个薄暮的黄昏里,一阵风过,高台上的离火摇曳了一下,忽然熄灭。然而离火在熄灭之前猛然又亮了一下,映照出尖碑上的名字:“尚皓”。
    那,正是那个已然舍弃了实体的同族最高首领的名字!
    ——那个俯仰于天地之间,一重一重突破了力量极限的云浮大城主。
    离火熄灭时,尖碑里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三位女神悚然一惊,立即匍匐在地,禀告:“大城主,海皇已经复生,一直保存在云浮城的力量也已经归还海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一贯无喜无怒的声音里,隐约有如释重负的轻松,“那……她呢?”
    慧珈抬起了头,捧起高台中间那一缕白色的光,回禀:“少城主已经从轮回中归来——大城主,当年您惩罚少城主轮回尘世,直到新的海皇复苏。如今,一切宿缘已尽,我们已将她的魂魄从黄泉的轮回里带回。”
    那一缕灵光在她手心,仿佛活着一样,温柔的映照出周围的一切——还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宁静,恍如千年前的那个美丽灵魂。
    许久,大城主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疲惫:“是的,也够了……让她回来吧。”
    尖碑的顶上,忽然凝结出了一个幻影。
    冷月悬挂在更高的苍穹上,映照着九天之上的这座空城。尖碑寂寞如林,而在最高的一座碑上,却凭空出现了一个扭曲的人形。
    仿佛是长久没有尝试过凝聚,那个形体变化了好几次,才定了下来。
    “你们看,我这个样子和以前是否一样?”那个虚空中的人低头,问底下的族人。
    然而三女神面面相觑,却都无法回答——大城主在五千年前已然消散了实体,进入长久的冥想和苦修,从此再也没有以人形出现过。
    那样长的岁月过去,谁还能记得当初城主还是一个“人”时候的模样?
    “您非常俊美。”最后,慧珈只能那样回答,“是日月的光辉。”
    “是忘记了么?……呵,难怪。连我自己也忘了自己的模样。”大城主站在尖碑顶端,浮起冷冷的笑意,仰起头去看虚空里浮着的巨大镜子,慢慢调整着自己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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